月亮静静地观赏着这场杀戮，为命运不幸的人们施舍去一点光亮。
周老板他们本是躲在有符篆保护的屋舍内，他们紧张地看着那几个外来的年轻人与长青姑娘缠斗在一起。
任谁也想不到，从前温柔善良的长青姑娘，那个看见流浪的小动物都会怜悯一二的女孩竟是杀人如麻害人无数的妖魔。
她脸上带着一种轻蔑，那是对人命的不屑一顾，哪怕她白日刚与那些百姓们言笑晏晏，也会毫不留情驱使尸怪取他们性命，这样无情的一面，让周老板感到头皮发麻。
哪怕他不懂这些法术，但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殷照霜他们的吃力，长青即使一人对上三人，也依然轻松自如。
他腿开始不自觉的打摆子，所有百姓都仰望着看着在空中打斗的人，他还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后头结结巴巴地说，“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无论哪路仙人求求保佑他们……”
好像是街上卖手艺的梁婆婆。
他思绪混乱，紧张得有点不能思考，但心里也是同她一样的想法，希望殷照霜他们能够战胜长青，希望他们安然无恙，希望城里的人能多活下来一些。
他紧紧盯着殷照霜的背影，眼里还闪动着一丝光亮，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萧珠玑被打飞在地时，所有人都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往房屋里躲，小孩看到这样的场面哭得更凶，母亲手足无措地拍打着孩子的脊背。
眼看着崔意扬也被掐晕过去，他们的心不由得紧紧揪了起来，看着殷照霜苦苦地抵抗长青和那么多的尸怪。
周老板嘴里默念，试图催眠自己一定会没事的，在内心默默为殷照霜祈祷。
当殷照霜狠狠砸在地面上时，他眼里最后那丝光亮也消失了。
看着在地上没了动静的三人，幸存的百姓们骚动起来，有人哭嚎着，“死到临头了！这下谁也救不了我们了！”
有妇人嚎啕着拍打着大腿，“长青你这个祸害！你害了俺家大牛，俺们一家子都让你害完了！你偿命来！”
一个小孩哭起来，其余的小孩也跟着哭泣，整条街上都回荡着小孩此起彼伏的哭声，人们绝望的嘶吼，听得周老板头脑发涨。
长青看也不看他们，循着动静去追踪方才离开的叶非妄二人。
余下的尸怪没了目标，朝着躺着的三人而去。
看到这一幕，周老板的妻子急得直拉他手臂，“不成……不能让殷姑娘被咬死啊……”
周老板心里也着急，被她摇晃着，意外地冷静下来。
他看着趴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殷照霜，眼神坚定起来。
没错，绝对不能放任这些怪物把他们咬死，他们这些人，若是没有方才殷照霜他们的保护，早就被咬得四分五裂了。
如果殷照霜三人真死在他们面前……
他回头看了眼。
老人、妇女、孩童们，都挤在身后，女儿才几岁啊，她稚嫩哭泣的面容那样可怜，妻子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恳求，他死了倒好，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他猛地站起来，咬牙大喊，“不准吵了！”
客栈内一静，周老板眼眶潮红，“男人们跟我走，去把殷姑娘他们救回来！”
众人一蒙，有人驳斥他，“你疯了吗？你没看外面那么多怪物，我们怎么去救？”
“就是！我们怎么会是那些东西的对手，你这不是让我们白白去送死吗！”
周老板把桌上的茶壶往地上一砸，激动地大喊，“没错！我就是让你们去送死！”
他手指着那些蜷缩在最后面的妇孺老人们，“这怪物迟早会闯进来，你能打得过吗？！如果不救下殷姑娘他们，谁还有可能来救我们？！”
他情绪崩溃，眼泪边喊边落，“我也怕死，但谁家没个孩子婆娘的？我就算死，也要保护我家妞……”
人群静默了半晌，才有一个黝黑话少的汉子走了出来，“我跟你去。”
有人开了头，陆陆续续也有男人走出来，他们拿上自己能看到的一切可以攻击的物体，哪怕是个擀面杖。
情势危急等不得，周老板只好匆匆地擦了擦女儿的脸颊，跟她承诺自己马上就会回来。
男人们都在最外头，妇人们抱着孩子在最里面，躲在他们前面的是那些年迈的老人，对这些百姓来说，这是他们最朴素的能保全麓城的愿望。
见妻子蒙住了孩子的眼，周老板一咬牙，“走！”
他们冲了出去才发现想要把几人救回去有多难，那些尸怪就像疯了一样冲上来，他们根本无法应付。
看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惊恐地被抓住撕扯，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也许这就是他们最终的命。
男人们自发地紧紧靠拢来，一个人紧挨着另一个，就这样以自己的身体组成一道牢固的防线，用自己的生命，为身后生死不知的他们，屋内手无寸铁的她们，带来生的喘息。
热乎乎的血液溅了周老板一身，他身边有人被咬死，那样的惨叫让他麻木，但还是会有人跑出安全范围内，填上被撕扯开的缺口。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活生生咬掉，剧痛已经让他的大脑停止思考，死亡近在眼前。
他拼命地回头，想在死前再看看自己的孩子。
一道白光倏然降临在他的面前，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柄长剑耀眼夺目，可他不愿闭上眼，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它一招就劈死了那么多的怪物。
他欣喜若狂地转头，看那道瘦弱的身影缓慢地向前爬。
每一次见到殷照霜，他总觉得这女孩太年轻，现在殷照霜强撑着身体护在他们身前，看着她纤细的身影。
他再一次感受到，其实她还那么年轻。
劫后余生夹杂着失去手臂的剧痛，他半瘫坐在地上，身旁有人扶住了他，他们都紧紧望着那道背影。
康夫人眼泪都流尽了，这些都是她的城民，看着一条条鲜活的性命转瞬即逝，她内心比谁都煎熬痛苦。
眼见着殷照霜醒转，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看到仍重伤昏迷的萧珠玑和崔意扬，她心一横，把儿子光光塞给济世堂的小望照看，打算冲出去。
她迈出客栈那刻，有几个人也跟着她一起冲了出去，她侧头，看见的是周老板妻子的面容。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趁殷照霜拦住尸怪的功夫，跟其余几个妇人拼命把萧珠玑往回拉。
在客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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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妇人接过萧珠玑，用手巾给她擦汗，慌乱地给她喂水。
康夫人她们又冲出去搬崔意扬。
“怎么办啊？这姑娘没意识了！”
“没法子……先细心照料着，希望这姑娘没事……”
康夫人坐在地上，萧珠玑软软地躺在她怀里。
她撩去一缕被汗湿的发丝，方才手指触上对方的背脊时，她才深深感受到，这也不过是个比光光大不了多少的女孩。
她眼神里透着些疼惜，得多疼啊。
萧珠玑是在一些嘈杂的私语中恢复意识的。
她困难地睁开眼睛，胸口处仍阵阵发疼，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陌生面孔。
那些人见她睁开眼，脸上的担忧被喜悦代替，“哎呀！她醒了！”
康夫人连忙问她哪里不舒服。
萧珠玑懵了几秒，摇了摇头，手肘撑着想要坐起来。
康夫人撑着她肩，让她能靠在自己肩膀上坐起来，萧珠玑捂着心窝，喘息着抬头。
她心里担忧着师姐，瞬时便看见了那跪立在一片白光中间的殷照霜。
萧珠玑心急，声音沙哑得不行，“师姐！”
有妇人连忙端了茶水来，萧珠玑喉咙里都是血沫，硬生生和着茶水吞了下去。
殷照霜仿佛有所感应似的，侧头朝她这个方向看来，萧珠玑想继续去帮她，可一动作就没了力气，只能躺在康夫人怀里。
她头一扭，余光瞥到一旁的崔意扬，“崔意扬！你醒醒！”
崔意扬躺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萧珠玑看师姐伤如此重，眼泪越迸越凶，悔恨自己平日里偷懒，祈祷二师兄和小师弟能赶快回来支援。
殷照霜握着终雪，冥冥中她也听见萧珠玑仿佛在唤她。
她回头看去，原本躺在大街中毫无意识的萧珠玑和崔意扬不知何时被百姓们救了回去。
虚弱的师妹隔着老远望着她，师弟依然在昏迷中，那些幸存者们在里面忙碌着照顾他们。
萧珠玑还能醒过来，那就好。
殷照霜提着的心放下去一半。
她轻轻地看着，看着小望忙着安抚那些哭闹的孩子，看着康夫人领着其他人照顾老人和师弟妹，看着身后的其他人为周老板包扎起断臂的地方。
在她转头这一刻，他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一双双眼睛朝着她看过来。
他们已经把命交托给了她。
殷照霜呼口气，正视着眼前的尸怪，握着剑柄的手不断地收紧，直到掌心都发疼。
以受伤的身躯对上这些强化的尸怪，殷照霜的眼神连晃都没晃一下。
她想，师父，我明白您的话了。
身后所有的人，就是她无法退缩的理由。
殷照霜抬起膝盖，一如每次练习那样沉下呼吸，一次又一次地运转体内的灵气，身体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凝练的灵力逐渐活跃起来。
手中的终雪微微铮鸣起来，散发的剑气将周围的尘土都冻结成霜。
殷照霜蓦地抬头，持剑横于胸前，一头青丝在终雪的剑气中轻荡，她眼神清凌，抹掉嘴角的血迹，以一种战意十足的姿态向尸怪们宣战。
“终雪，我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