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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冬至节酒

作者:柑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后头的景象一下子便豁然开朗。


    说是后院,其实不过丈许见方的一块泥地,墙角堆着柴禾,当间一口井,井沿被绳索磨得油光水滑。


    张屠夫正蹲在井台边上,铁塔一样的身子缩成一团,竟是在陪个三四岁的小丫头玩羊拐骨。


    小丫头就蹲在他对面的泥地上,头上扎着两个揪揪,系着半新不红的头绳,小脸儿绷得紧紧。


    正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阿爹手里的骨头,嘴里奶声奶气地数着数。


    “一,二…阿爹又耍赖,这把该我抓大面!”


    桑梓也不急,倚着廊柱看那父女俩你来我往。


    只见张屠夫嘿嘿笑着,一双大手小心翼翼地将羊拐骨翻到宽面,粗短的手指头却总带倒旁边立着的骨块。


    小丫头急得直跺脚,两根冲天辫跟着一翘一翘。


    “这把不算!”


    小丫头鼓起腮帮子,刚伸出小手要掀翻棋局,就被老爹胡撸了一把脑袋,气哄哄地躲了开,才看到身后站着的少女。


    “桑姐姐!”


    张屠夫也下意识一起身,膝盖上的羊拐骨哗啦散了一地,小丫头扭头又啊呀一声叫起来,当爹的只得又蹲回去,冲桑梓尴尬地咧咧嘴。


    “这丫头惯得没样,俺是半点也说不得哩!”


    桑梓这时节才看清,他肩头还挂着半扇没卸完的猪肉,油晃晃的皮子上还沾着几根柴草。


    属于是干活陪娃两不误了。


    这样的家庭模式,倒是女主外男主内,在这世道里真是稀奇!


    见小丫头还瘪着嘴一脸不乐意,桑梓便将她高高举起来颠了颠,小丫头立刻破涕为笑,咯咯笑着跑去找娘了。


    “桑丫头如今气力见长啊!”


    “顶门立户的人,身子自然要扎实些。”


    张屠夫见少女眯着眼冲自己笑,心头便不觉一松,手在裤腿上蹭了蹭,就引着她进屋。


    “陈货郎那桩买卖还顺当不?”


    “顺当的,只是正要寻叔讨个主意。”


    见面前的人一下子肃容,桑梓连忙摆了摆手让他放松,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想做冬至节酒的主意讲了。


    末了有点心虚地看向张屠夫,却见那蒲扇大的巴掌悬在半空,半晌轻轻落在她肩头。


    “有什么不能做的?好肉还能烂在锅里不成?这碗冬至酒,咱偏要分他一勺!”


    这么霸气?


    桑梓先是一愣,手指在竹篮柄上摩挲了两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熟悉的人一看便知,这是拿定主意了。


    她原以为张屠夫至多说说“试试无妨”,没成想竟是这般口气。


    他既这般硬气,自己当然更不能泄劲!


    张屠夫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即就要出去把陈货郎拎回来,好敲定这冬至节酒的章程。


    桑梓却一把把他拦住,然后挤了挤眼睛,嘴角抿出个俏皮的笑,一看就是有坏主意。


    “我有一计,可保咱这冬至酒能卖得漂亮。”


    “计将安出!”


    张屠夫也是常看评书的,一听这话便下意识接了下去,然后就被少女俯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紧要。


    铜铃似的眼睛先是微微一眯,心里掂了掂那话里的道理,精光就露了出来,嘴也扯出个心领神会的弧度来。


    “如此这般,张叔觉得可行?”


    “咱觉得甚好,那禅院既然敢做初一,就别怪咱用他这尊佛面做十五!”


    一想到要利用那些佛门中的体面人,他便觉得胸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飒沓劲儿,像在赌桌上摸了一副天牌,既觉着痛快,又暗笑那帮秃驴也有今日。


    北宋百姓苦僧侣久矣!


    须知这大宋僧寺,不纳赋税不服徭役,名下田产阡陌相连,却将税赋全数转嫁到寻常百姓身上。


    更兼放贷收息,强占民田,多少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倒养肥了多少口称慈悲的蛀虫!


    桑梓见他眉目间逞着几分快意,倒像是与和尚们有私仇一样,心下不由嘀咕这怕不是借着由要报什么陈年旧怨。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脱口问了出来。


    “张叔这般咬牙切齿,莫不是和那庙里的和尚有什么恩怨?”


    “恩怨谈不上,只是见不得那些秃驴整日里吃香喝辣,倒要咱们这些苦哈哈供着。”


    吃香喝辣?


    桑梓挑了挑眉,和张屠夫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总算是得他半推半就,把心里的不痛快都讲了出来。


    原是那慧明和尚,明面上托着钵盂说是去化缘,暗地里却常往镖局里钻。


    得了银钱便免不了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得那叫一个潇洒快活!


    花和尚竟在我身边?


    少女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半晌合不拢,她知道这人伪善,却没想到他竟然私下里敢把佛门清规践踏到这般地步。


    既然享受了这一行的待遇,那自然就要守这一行的规矩。


    于是心里的犹豫就这样一哄而散,下定决心要借这贼秃驴的酒肉名声,好好给冬至节酒添砖加瓦。


    嗯,姑且便算讨回了利息。


    至于当初那恩怨的本钱,就等她日后站稳脚跟,再连本带利讨回来!


    主意既定,两个人就赶紧把陈货郎寻来商议了一圈,陈货郎走南访北,眼光自也不是那等短浅的,一听这营销的主意,便知里头藏着机锋。


    “既如此,酒我就改用小酒坛,再贴张金粉写的签子,就静候小娘子的佳音了。”


    于是三人一拍即合,定下了明日桑梓上山还钱兼营销的章程,桑梓台前唱戏,陈货郎场下调度,张屠夫幕后坐镇。


    此时日头已渐渐西沉,肉铺前那棵老槐树下歇脚的街坊们,这会儿话头却不知怎地,就又转回到了桑家小娘子身上。


    “要说这桑家小娘子,去年见时还皮的很,方才我见她拎着竹篮往肉铺去,那腰杆挺得笔直,竟出落的大家模样了。”


    “人家去正店做学徒,每日见到的听到的都是体统规矩,自然熏也熏出几分体面来了!”


    只能说桑大富的借口虽然没有哄住吴秀娘,但也让绝大部分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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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里当了真去。


    几人在这里轻声闲聊,虽然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却不一样了。


    没人留意到树后阴影里,一个缩着脖子抄手蹲着的汉子,耳朵微微动了动。


    那人穿着半旧不新的灰布褂子,眼角耷拉着,好像是个等零活的苦力,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肉铺方向,闪着精光。


    旁人不知道,但这桑家家奴可是门儿清,他家大小姐哪是去做什么学徒,不是被他家新主人赶出去了吗?


    如何在这些人口中倒成了个体面人!


    来旺蹲在树影里,把这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冷笑。


    没想到出来替自家婆娘买块肉,竟能撞见这等消息,回去又能讨个赏钱,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于是也顾不上买肉了,生怕惊动了那张家婆娘再把人给走脱了,只一心猫着腰缩着脖,贴着墙根一溜烟地往桑家老烧坊方向窜去。


    一边想着自己这回可算是逮着个大功劳,定要在主人面前好生露露脸。


    其实要他说,新主人和原本的大小姐有多少仇怨,倒也不见得。


    当初撵人时他在场,桑大富嘴上骂得凶,眼里可没几分真恨,倒像是嫌那祖孙俩白吃闲饭碍着眼。


    可等真把人轰走了,麻烦才显出来。


    头一桩,官府发的酒引是跟着他哥嫂人名走的,人一没,这酿酒的正经身份就断了根,还得过了年的买扑大会上重新竞价。


    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番真金白银的打点,是以这年头,没有酒引的酒坊多多少少都会酿些私酒暂且度日,于是这第二桩麻烦就更要命了——


    满铺子竟寻不出个真懂行的酒匠!


    他桑大富自个儿连酒曲发霉还是发香都分不清,如今唯一得了桑大贵真传的,偏就是被他们亲手赶出门的大小姐。


    不过桑大富也没有低头再把人接回来的想法,他主意打的妙,故意想搓磨一番那丫头的性子,等桑梓走投无路回来讨饭,可不就能白得个酿酒匠人?


    到时候甜头给上三分,工钱克扣七分,里外里都是赚!


    来旺想到这儿差点笑出声,忙捂了嘴,只觉得自家主人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于是脚下更是生风似的往那烧坊奔,仿佛已经瞧见赏钱在眼前晃荡了。


    桑家老烧坊就藏在金陵城南老街区的巷子深处,青瓦白墙的院落门前挂着面褪了色的酒旗,在晚风里懒洋洋地晃着。


    却是不复以往的热闹喧嚣,酒气都淡得快要闻不见了。


    来旺报了信,实在是这消息足够劲爆,立刻就有人唤他入内,大老爷要亲自与他在正房说话。


    他被个小厮引着穿过庭院,心里头正琢磨着措辞,忽见正房门帘一挑,桑大富那胖大身子就堵在门框里,油光满面的脸上堆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听说你得了我那苦命侄女的消息?”


    “正是呢,东家,小的方才在张屠夫肉铺前听得真切……”


    来旺连忙唱了个肥诺,抬头看着自己这位新主人,嘴角笑得谄媚,叩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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