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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对峙

作者:柑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众目睽睽下转出一个身着淡青夹袄的少女,眉目如画,神情却平静如水,一双眸子清澈见底,步履从容不迫。


    淡青夹袄衬得她肌肤胜雪,领口绣着疏疏几枝忍冬纹,针脚细密得很,清爽利落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讲究。


    虽年纪轻轻,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叫伏头领下意识不敢小觑。


    场面一时间静得只剩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十几道目光齐刷刷钉在这突然现身的少女身上。


    漕帮众人没料到正主儿这般年轻,伏头领三角眼眯了又眯,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刮了一遍。


    少女却像没瞧见那些明晃晃的腰刀似的,先是拢了拢鬓边几丝碎发,然后将手轻轻拢在袖中,目光先瞅了眼一旁持刀的张屠夫,最后落在伏头领脸上。


    眼波在伏头领脸上打了个转,又轻飘飘地扫过一众漕丁。


    见那几个年轻漕丁被她目光一扫,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桑梓便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翘了翘。


    “方才听说要查私酿?”


    声音清凌凌的,却带着股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劲儿,“不知是哪个红口白牙的,凭空污人清白?”


    伏头领喉结滚动,这丫头片子镇定得反常,倒叫他心里打鼓,只得强自挺直腰板,官腔拖得老长。


    “你就是桑家娘子?来得正好!正是你无酒籍,私酿酒水,触犯律法!拿下,查封所有酒具!”


    “官人且慢。”


    却见少女唇角微扬,非但不惧,反向前踏了半步,袖口轻轻一拂灶台。


    “您说民女私酿,触犯律法。民女愚钝,想请教官人,依《宋刑统》或《庆元条法事类》,具体所犯何条?量刑几何?”


    桑梓说话时眼角余光扫过张屠夫手上的杀猪刀,刃子映着跳动的灶火,恰照亮伏老三游离不定的眼神。


    “这…按律自然是私酿之罪,休得狡辩!”


    哼,果然是个色厉内荏的。


    她心中有了底,便不慌不忙地又踏前一步,目光直直戳伏头领的三角眼,嘴角一翘。


    “若是连律法条文都背不全,那官人还是趁早歇了吧,免得日后捅出篓子,反倒叫上官受了板子。”


    这话可就有点扎心了。


    那伏老三一听,一张脸登时涨成猪肝色,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又松,羞恼交加却偏生发作不得。


    实在是这小娘子句句戳人肺管子,偏又说得温声细语,教人抓不着错处!


    宋人爱看热闹,围观的乡邻也在这时候越来越多,还有挑着担卖香药的小贩索性撂下担子,一边踮脚伸脖往里瞧,一边悄没声地开始招揽生意。


    大家便悄悄给自己备齐了看戏的瓜子板凳,不多时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公人吃瘪,这等热闹可是百年难遇!”


    “可不是?这伏老三平日横着走,今日可算遇上克星了!”


    讥讥议议顺着河风飘进伏老三耳朵里,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体面,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当即跳起来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泼天骂。


    腰间那把制式腰刀撞在皮鞘里哐哐作响,活像拴了只不安生的猢狲。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反了天了!爷们在码头当差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那个谁…王五赵六!还愣着干什么!”


    “啊…是!是!大人尽管下令!”


    几个漕丁面面相觑,手按在刀柄上进退两难。


    但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受了令,你推我搡地往前蹭了半步,正像一群被赶上架的旱鸭子。


    然后便入了小院,四处搜检起来,倒也不敢拿出以往那股颐指气使的派头。


    连一只瓦罐也轻手轻脚,只装模作样地掀开几个陶瓮,轻手轻脚得跟在掏鸟窝一样。


    墙角堆着的柴垛子被草草扒拉几下,露出底下几筐晾着的萝卜干;檐下挂的咸鱼串被碰得晃悠,散出阵阵咸腥气。


    有个年轻漕丁顺手从墙边笸箩里摸了个晒干的柿饼揣进袖笼,被同伴肘了一下,又讪讪塞了回去。


    小狗见了这么多人本想叫,但见主人气定神闲,便也收了凶狠坐下看戏。


    桑梓就倚着门框,由着他们翻。


    别说是这样敷衍了事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休想从老鼠洞里掏出一滴酒来。


    方才陈大脚早就来报过信了,两个人忙活了足足半个钟,小伙子背上背着,怀里抱着,总算是把几个坛子都转移了出去。


    “桑姐儿,今日是我们没遮拦给你寻了祸事,实在对不住!”


    “说的什么话,街坊邻里互相帮衬本是应当,船帮的大家平日里可没少照顾我的生意。”


    陈大脚只觉眼睛一热,忙别过脸去,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一时间只觉得胸中滚热。


    桑家小娘真是再好不过的人儿了!


    但具体好在何处,他却也说不囫囵,只按耐住心里滚烫的念头,暗自下定决心要替她护好那些酒。


    桑梓却不知陈大脚这番心思,只依靠着门框,闲闲地看着眼前这些漕丁空着手回来回报。


    “大人,里外都搜遍了,连个酒渣子都没见着!”


    伏老三眉头一皱。


    他这帮手下平日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对酒更是尝一口能辨出三年陈五年陈的主儿。


    尤其是有个绰号“酒漏子”的,据说光用鼻子就能闻出酒里掺没掺水,此刻却耷拉着脑袋,不敢抬眼看他。


    莫非真个是清水衙门?


    他狐疑地抽抽鼻子,只闻到灶上熬药的苦香、檐下咸鱼的腥气,混着墙角那盆洗手用的猪胰皂角味儿,哪有半分酒曲发酵的酸甜气息?


    桑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趁势将军的机会,嘲讽的眼波在伏老三那张青红交错的脸上轻轻一掠,当即痛打落水狗。


    “所以今日稽查,到底是奉了哪位上官的钧旨?可有州府签发的公凭?或者市舶司酒务的文书?”


    漕帮头领被问得喉咙里像塞了团棉絮,憋了半晌才梗着脖子嚷道:“我…我等例行巡查,发现可疑,自然要查!”


    说着拔腿便要走,却被身后的张屠夫将刀一抬挡在了他面前的路上,那厚背杀猪刀在日头下闪着寒光,刀尖不偏不倚正对着他鼻梁。


    却忘了这杀才!


    伏老三暗叫一声苦也,身子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然后就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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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小娘子的声音又一次在身后响起。


    “漕帮这般兴师动众,原是指望捏着私酿的把柄好讹钱吧?打量着小民不敢声张,却不想扑了个空,倒叫满街坊看了场白戏!”


    少女嘴角一翘,眼风扫过伏老三踉跄的背影,随手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


    榷酒制度的诞生,源自北宋朝廷为充实国库,应对边患军费而设的专卖之法,本意是“以曲禁酒”官府专营,却渐渐成了层层盘剥的由头。


    自真宗朝立下的规矩,到如今哲宗年间,早已被各路蠹吏钻营得千疮百孔。


    非但没能让朝廷的国库丰盈几分,反倒养肥了层层盘剥的蠹吏,苦了靠手艺吃饭的小民!


    汴京城里七十二家正店欢门彩楼,日进斗金,哪管这偏远州县小民灶冷甑尘?


    她虽然不能让世道立时改了规矩,但至少能借此事杀一杀这帮小人的气焰。


    见这人还要强辩,桑梓突然把脸一沉,方才还带着三分笑意的眉眼瞬间结了一层寒霜,声音陡然拔高。


    “你无公凭,又无钧旨!仅凭臆测便敢强闯民宅,勒索良善!这究竟是我犯了私酿之罪,还是尔等犯了擅闯民宅之罪?!”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围观群众嗳呦一声,嗡嗡议论开来,不时传出压低的哄笑声。


    看漕帮吃瘪?


    多大快人心的事儿!


    这帮不干人事的东西,早该有人出来治治他们了!


    桑梓于是转向围观人群,顺势团团一揖,扬声讲出大家从不敢开口说的道理来。


    “诸位高邻作证,今日漕帮这几位爷无凭无据便要搜检,到底对是不对?若是今日纵了他们这般行事,明日就能搜诸位的,咱们街坊邻里还怎么安生过日子?”


    只能说漕帮这些年缺德事做尽,今日有人敢当面戳他们脊梁骨,大家伙儿自然是轰然叫好,一个个拍巴掌跺脚,闹得整个院子简直成了戏班子开戏。


    虎头趁机拎着铜壶出来添茶水,收了一溜儿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漕帮头目和巡丁们顿时慌了手脚,平日里仗着那身官皮作威作福的底气霎时泄了个干净。


    群情激愤面前,哪还敢嚣张?


    一个个缩着脖子往后蹭,活像被拔了毛的鹌鹑。


    “休得胡说,我们走!走着瞧!”


    伏老三一张脸涨得紫红,一边梗着脖子撂狠话,一边脚下却像踩了什么风火轮,是撤的又急又快,须臾间便从领头的位置溜到了漕帮众人的最后头。


    桑梓没拦他,但也没放过他,在身后冷冷地追了一句——


    “今日之事四邻皆可见证。若日后我等有丝毫麻烦,开封府的登闻鼓,民女说不得也要去敲上一敲,将今日诸位秉公执法的英姿,好好说与府尹相公听听!”


    “休要胡吣,今日之事纯属误会!”


    伏老三头也不敢回,只一个劲儿地摆手,紧接着就被桑梓的话惊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河沟里。


    但见少女笑意盈盈,声音温软得像刚烫好的黄酒,眼角眉梢却带着秋风扫落叶般的讥诮。


    “官人慢走,至于是不是误会,那就要看官人有多少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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