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大人风流,但小宋大人不解。
在接连被九位女仙拒绝后,宋知微抱着酒坛连饮三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这日醒来,他嗓子干得快要冒烟,费力掀开身上的薄被,伸手就去够床头的茶盏。
茶盏没摸到,信倒是摸到一封。
他忍着眩晕拆开信,发现是令仪殿下送来的邀帖,请他明日至须弥界赴宴。
谁?
令仪殿下?
“咣当”一声,宋知微从床上滚到地下,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
顾不上头痛,他贴着信将上面的字来回看了数遍,终于确定,这位刚回天的帝姬,邀请他去须弥界赴宴。
不是无极天,是须弥界。
玄晚帝君的须弥界。
想不明白啊!
他烦躁地揉头,本就杂散的头发弄得更加凌乱。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须弥界的侍官苏台。
从无极天的帝姬回天开始,帝君就变得十分古怪,总是心不在焉的,时常对着文书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帝君的后院种着各种各样的灵植,但他已经很久没来浇水了,能活到现在,全靠它们命大。
苏台于心不忍,委婉地向帝君提了此事。
“……知道了。”
谢清越放下毛笔,默默拎起小壶,蹲在后院老老实实给灵植浇水。
很快,壶中的水见底。
苏台心疼地提醒:“帝君,浇多了。”
要淹死了啊!
再仔细一瞧,帝君浇的那盆花甚是眼熟,他挠挠头疑惑道:“诶,这盆仙月兰不是被我打碎了吗……”
谢清越执壶的手一顿,眼帘微掀,定定地望着他:“你记错了。”
苏台立马附和:“是下官记错了。”
谢清越放下手中的东西,缓声道:“近来多风雪,等会把它们搬去殿里。”
苏台答了句是,旋即抬头望天。
须弥界的时气,确实出现了异样。
十五万年前帝姬殉世,天地逐步进入中古年,苏台就是那时候进入须弥界的。
须弥界的时气都是随机出现,反复变化,可他在须弥界待了十几万年,从未见过有雪天出现。
他觉得奇怪,还跑去问过帝君。
彼时正值暮春时节,细雨斜飘,帝君坐在门边,专注地雕刻手中木偶,听见苏台的话,他愣了半晌,尖锐的刻刀刺入指尖,沁出几点鲜红。
接着他漠然道:“这里没有雪天。”
苏台信以为真。
直到几日前,帝君去了无极天。
回来以后,须弥界迎来数日不停的风雪,纷纷扬扬如漫天飞絮,雪粒中还掺杂不同颜色的花瓣,给银白的天地添上几抹色彩。
苏台第一次见到这般绚丽的景象。
惊叹之余,他又不免疑惑,须弥界不是没有雪天吗?
对此,帝君淡定表示:“现在有了。”
是这样的吗?
苏台来不及深究,因为无极天的那位帝姬,经常来给帝君找不痛快,他每次都苦着脸回报。
“殿下将您门前的福泽树浇死了。”
用的是刚烧开的滚水。
“还拔了您院中鸾鹤的羽毛。”
说要找绣娘织成衣裳。
谢清越无动于衷,散漫地翻着书,很是敷衍地应了声:“嗯。”
没过多久,青云殿外又发出诸多声响,一会儿是疏朗清旷的琴曲,一会儿是铿锵明快的鼓乐,谢清越下意识蹙眉,召来苏台询问外面的情况。
苏台愁容满面,端详着帝君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殿下在须弥界摆了场筵席,说要宴请神官听曲赏舞。”
谢清越:“……”
在他的地方摆席,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见他面色不虞,苏台赶忙道:“下官这就让他们离开。”
“算了。”谢清越叫住他,“下不为例。”
苏台迷茫:“啊?”
正在说话间,一只通体黢黑的小兽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激动地直哼哼,用前爪使劲地扒拉门,恨不得将厚重的殿门刨出个洞。
“富贵!”
“安分点,她又不认得你。”谢清越出声呵斥,捏住后颈把它提了起来,塞进苏台怀里,“看好了,别让它乱跑。”
低头看了眼在怀中扭动的小兽,苏台露出惊讶的神情,富贵整天跟个少爷一样,鼻孔朝天,谁都不理,怎么今日如此热情?
恰时两道身影缓缓走入须弥界,跟在后面的女子发髻高挽,发间缀满了华丽的珠翠,垂下的步摇随着步伐摇曳,叮当作响。
身上的云锦长裙委地,裙面上洒满细碎的银粉,在日光下漾起层层光晕,胸口处的流云纹更是揉鸾鸟尾羽为丝,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走过的地方留下馥郁花香,她勾唇笑得娇媚:“殿下难得设宴,怎么不请明大人来?”
“这家伙不知中了什么邪,三天两头往虚空境跑。”走在前面的令仪颇为不解,“以前去得不情不愿,现在竟是赶着去,多稀奇啊。”
回鹤懒懒地挥着团扇,嘴角笑意不减,随口玩笑道:“或许里面有姑娘勾他魂呢。”
待二人入座,一旁的乐师们拨丝弄弦,泠泠的琴音如泉水般倾泻而出,台上的女仙翩然起舞,裙摆转得像盛开的莲花。
远处神宫大门紧闭,令仪把玩着酒盏,漫不经心地问:“你司里那些话本怎么不见了?我方才还想去挑两本。”
“别提了。”回鹤郁闷道,“就前日,我话本看得好好的,帝君突然带人闯了进来,把我的东西全收走了,说你看话本把脑子看坏了,让我以后别给你送这些。”
其实也不能说是闯,帝君他分明是正大光明地走进来,收了她的话本。
回鹤幽幽斜她一眼:“我无妄之灾啊。”
令仪:“……”
调侃间,宋知微姗姗来迟,他换了身月白色长袍,腰间别了块莹润的玉佩,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束起,看上去清隽又洒脱。
他抱拳行礼,宛若画中走出来的谪仙:“殿下赎罪,宋某来迟了。”
“坐。”
令仪眸光微转,亲自替他斟酒:“不知小宋大人的文史修得如何了,那女仙可还满意?”
文史司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自然知晓她是为何会请他来。
宋知微坐立难安,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猝不及防呛了几口:“咳咳……好烈的酒!殿下哪来这么烈的酒?”
饶是他这种泡在酒坛子里的人都受不了,宋知微捂着唇咳个不停。
一旁的回鹤小口抿着酒,没长骨头似的往座位上一瘫,揶揄道:“嘿,别说,这小宋大人脸红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令仪眉眼含笑,接了句:“想来九重天上,会有很多女仙芳心暗许呢。”
一杯酒下肚,宋知微觉得头重脚轻的,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口中开始念叨:“谁…谁说的!我小宋大人白长一幅好皮囊,活了几十万了,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几次!”
这确是令仪没想到的,她与宋知微不熟,加上他是谢清越司下的神官,他们碰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遇上,他身边都围着好几个姑娘。
令仪又斟满酒,推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问:“哦?还以为大人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原来是不讨姑娘喜欢?”
“非也!”宋知微断断续续道,“她们说我除了脸好看,其他哪都不行!不体贴、没耐心……还嫌我眼光差!”
闻言回鹤“噗嗤”笑出声,说这话她就想起来了。
曾经小宋大人爱慕一位女仙,人家说喜欢海棠,他转头就去工造司定了件艳红的罗裙,从领口到裙摆,上面绣满白色的海棠,甚至连袖口没落下,难看且俗。
从此之后,女仙们每每提及小宋大人,都会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连饮几杯酒,宋知微撑不住倒在桌上,盏中的酒还剩了大半。
见人趴下,令仪不再斟酒,懒懒地听着曲,蓦地问了句不相干的:“近些年,南荒、北荒跟天界关系如何?”
回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不是在聊小宋大人吗,怎么扯到南北荒了?
思忖片时,她还是回道:“南荒那位妖君同你有些交情,你在的时候,妖族是归顺天界的,不过你殉世之后,南荒便和天界翻脸了。至于北荒么……那里是魔族地界,一向不太安分,这你是知道的。”
令仪“嗯”了声,没再接话。
上方骤然投下阴影,带来松竹的清香,她掀眼一瞧,发现是谢清越。
他在对面落座,与她拉开距离。
令仪撑在椅上,侧首望去:“你怎么来了?”
骨节分明的手拾起茶具,谢清越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茶:“自然是有事问殿下。”
令仪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殿下可曾听闻,因缘司有位神官牵错了红线,被贬下界了?”
她点点头:“听过。”
谢清越似笑非笑:“那殿下可知,他牵错的,是谁的线?”
看他的神情,令仪感觉不太对劲,像是挖好了坑等着人跳,但找不到由头,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谁的?”
谢清越笑而不语,转手将沏好的热茶放在回鹤面前:“司星大人,请。”
氤氲的雾气中,回鹤目光闪躲。
令仪这才注意到,自谢清越过来后,回鹤一句话都没说过,像个心虚的哑巴。
因缘司属西六司,现在是由明松雪和回鹤共同打理,他说的这件事,回鹤必然知情。
指尖在桌面敲了几下,令仪问她:“怎么回事?嗯?”
回鹤把脸藏在团扇后,如坐针毡,见实在是躲不过去,才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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嚅两句:“牵的是,你和帝君的。”
事情是这样的。
九重天神仙之间,可以结缘,却无法孕育子嗣,也就意味着神君们只能从浮世境飞升,无法通过血脉继承神位。
因缘司定的是凡人的因缘,神仙间的缘分可以通过红线搭线,但不会因此绑定,就算牵上了线,也能轻松解开。
然而万事皆有意外。
凡间正是乞巧节前后,各色的缘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因缘司的红线纷乱如麻,互相纠缠,司因神官熬了五个大夜,才勉强解开这些线。
理完之后,倦意上涌,眼皮不住地往下坠,司因揉了揉酸涩的眼,打着哈欠在软榻打了个盹。
刹那间线团亮起刺眼的金光,司因动作比意识快,下意识地将两根亮着的线牵在一处,等牵完后才反应过来——
金光缠线,乃神仙之缘。
看光亮的程度,应该还是两个高位神仙。
司因查看线两端的名字后,吓得两腿发软,险些晕了过去,他颤抖着手想去解线,却发现两根线已然融在一起,无从下手。
“完了啊——!”
连滚带爬地请来回鹤后,司因抱着她的腿拼命地摇,泪水糊了满脸,口中连喊“救命”。
看着缠绕的金线,回鹤脸色变了又变,她黑着脸踢开司因,破口大骂:“司因!你脑子是被线团缠住了吗?谁的线都敢牵!这可是上古两帝啊!你简直是不要命!”
司因眼睛肿得像核桃,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想到它解不了啊!”
令仪刚醒,回鹤原本想去看望的,可眼下出了这种事,她根本没脸过去。
于是她一脚把司因踹到下界,还特意关照司命,给他批个好命格——
前半生出家,后半生当宦官。
等两位尊神气消了,再把他丢到浮世境重新飞升。
至于这线,回鹤用剑劈了好几日,完全斩不动,融得死死的。
在她换了第三十六种法器斩线时,猝然觉得背后一凉。
也不知是谁走漏风声,将谢清越引进了因缘司,就站在回鹤身后,目光凉凉地瞧着她。
次日,他就带着人收了她的话本。
还收出了抄家的气势。
“看来殿下,对我用情至深啊。”
谢清越捧着刚沏好的茶,气定神闲道:“不曾想殿下先前种种,竟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这话落在令仪耳中,简直就是挑衅。
因缘司是她的神司,回鹤是与她交好的神官,怎么看都像她利用职务之便,强行连了两人的线,还要谎称意外。
神仙的线是连不紧的。
除非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
令仪化出惊风扇,冷笑起身:“我偏不信这邪,孽缘而已,我亲自来断。”
看她一副要把神司掀了的架势,回鹤赶紧拉着她的衣袖:“断了断了!帝君早已想办法解开。”
谢清越放下茶盏,保持端坐的姿态,眼神中满是戏弄:“抱歉,辜负了殿下的深情。”
令仪:“……呵。”
还不如让她来断。
她不怒反笑,转着扇子道:“上回在明虚殿承了帝君的礼,还未曾回礼,今日特意来献礼,还望帝君笑纳。”
扇骨敲了下回鹤的肩,令仪眯着眼道:“还不跟我去拿?”
回鹤赔着笑道:“这就去,这就去。”
对面的宋知微喝得烂醉如泥,令仪没喊他,只领着回鹤离开须弥界。
走出没几步,令仪就瞥她一眼:“无妄之灾?”
回鹤心虚地摸摸鼻子,没敢吭声。
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回鹤凑到她身边,试探着开口:“方才你灌小宋大人酒,是想套他话么?”
“几杯酒就能套出他的话,你当这老狐狸几十万年白活的?”
“那你灌他酒?”
令仪理所应当地道:“这酒在无念树下埋太久了,想让他试试还能不能喝。”
回鹤:“……”
这方向是回无极天的,回鹤好奇道:“对了,咱要去哪啊?你刚说帝君给你送了礼,送的什么呀?你打算给他回什么礼?”
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令仪都不知道先回哪句,只能敷衍道:“不去哪。”
回到无极天后,她在天边布下结界,往耳朵里塞了提前备好的棉团,打了个响指道:“我这个人呢,比较记仇。”
谢清越敢在她忌日放烟花,以后就敢在她坟前开流水宴,她定要想办法杀杀他的锐气。
隔着结界,须弥界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声响连绵不绝,将整个九重天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回鹤惊得捂住耳朵,扯着嗓子问:“你……你这是作甚啊!”
“看不出来么?”令仪仰起头,故作骄矜,“自然是为了——”
“把他炸成烟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