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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亮了

作者:一问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庄峤反唇相讥:“倘若这一百万两实实在在地用在了青州,灾情非但不曾好转,反而出现大量流民,爆发瘟疫——那王爷举荐的那位张大人还真是‘能臣干吏’,精明至此!再不更换人选,难道真要等到青州十室九空、易子而食的奏报呈到御前,再去治罪吗!”


    徐临渊也不恼,面上含着笑,言语中却全然相反:


    “庄相方才自己也说了,青州大雨三月,灾情严重,各地溃堤多达二十余处,仅堵堤修渠一项,所费早已不止一百万两了。庄相以为,是谁在填补这些多出来的支出?青州乃是天灾,除非龙王自己撤雨,否则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啊。”


    话音微顿,又意味不明地一笑,“如今汛期即将结束,眼见着能让灾民还乡,重修屋舍,开垦田地……庄相却要在此时力荐自己麾下官员……”


    堂上的元曦听得目瞪口呆。


    这二人怎么做到把同一件事说的完全不同的?


    而且各自立场上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恐怕只有常年浸淫官场之人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元曦初来乍到,还真不好断定黑白。


    不过她也没着急问系统,而是继续听着。


    庄峤大概是习惯了摄政王笑里藏刀的模样,又或者是实在没招了,只丢了个眼刀过去,忿忿道:“天灾是真,人祸却也不假。账目是王爷做的,自然王爷怎么说都有理。”


    又转向元曦,躬身一拜,“陛下,臣一片肺腑之言,‘曲直宁相隐,洪纤必自呈’,还望陛下洞鉴是非,速救生民于水火之中啊!”


    “陛下。”徐临渊也拱手躬身,语气里几分无奈。


    但他明显举止从容,料定左相此番只会是无用之功似的。


    其实朝上其他人,包括庄峤自己也都是如此以为的。


    大盛朝帝位历来不拘男女,不乏励精图治的女帝。但当今这位是先帝第七女,皇位本轮不上她,可谁料当年她前面的继承人都死光了,摄政王就扶持了裴婉玄登基。


    简单来说,裴婉玄就是个傀儡,凡事不管,管也是听摄政王的来管。


    庄峤暗自叹了口气,方才激荡的心绪已然平缓下来。他听闻传言,这位在摄政王身边长大,对其生出了爱慕心思,若当真如此,那朝中之事更是都听摄政王决断了。


    只是女帝今日难得来上朝,他担任左相之位,总还是要为百姓、为大盛争取一番。


    左不过是被敷衍两句,又失败一次罢了……还能更坏吗?


    庄峤甚至已经开始琢磨,下朝后该找哪个通水利的官员另想办法。


    青州的灾后重建若是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那来年汛期必然又是一场浩劫……


    争论矛头突然对准元曦,她脑子一下子宕机了。


    不只是庄峤和徐临渊,元曦觉得百官都暗暗瞟着她。


    元曦其实不算怵场的人,开学典礼上也当着几千号人的面演讲过,但那都是有稿子的,底下也没几个认真听。


    与现在上朝的情形完全不同。


    元曦咽了下,只好喊系统:“昨天陆岩说什么来着?那句万能答案。”


    系统忙提醒她:“卿言之有理,孤再仔细考虑考虑。”


    元曦维持着脸上从容镇定的神情,点了几下头,缓解自己的紧张,声音微沉说出台词:“卿言之有理……”


    完了,太紧张了就记住一半:“啊啊啊然后是什么来着?”


    系统尽职尽责:“孤再仔细考虑考虑。”


    元曦佯作思考状顿了下,才凝重道:“孤再仔细考虑考虑。”


    底下遽然一静。


    而后,无数道震惊的目光“唰”地聚焦在她身上。


    元曦茫然,问系统:“不是这么说的吗?系统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了啊?”


    系统作为一个高科技,被质疑记忆力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可能错了!他就是这么说的!我们系统可能理解错人类的情感,但绝不可能记错人类说出的话!代码是最精准的!”


    元曦和系统忙着斗嘴的时候,底下庄峤和徐临渊都因为过于震惊而陷入了茫然中。


    庄峤听到小皇帝那一句“卿言之有理”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想自己三十啷当岁,也不至于聋成这样。


    直到他看见徐临渊那张惯常微笑无懈可击的脸上,也出现了错愕震惊的表情。


    庄峤猛地抬头,只见陛下思忖片刻,十分认真地说她再仔细考虑下。


    庄峤呼吸都滞住了。


    陛下……陛下说他言之有理!


    陛下还说要仔细考虑他说的话!


    苍天有眼,他终于等到小皇帝长大,幡然醒悟决定收权的那一天了吗!


    变法派的天终于要亮了吗!


    一下朝,变法派几个核心官员来不及与同僚闲谈,就都聚到左相府邸上了。


    兵部尚书一坐下就喜气洋洋道:“这还是陛下头一回在朝上驳了徐临渊的面子!真是大快人心!”


    要不是上朝需要不苟言笑,他当场就能笑出来!


    “唉,老杨,话虽如此。”挨着斟满茶,吏部尚书才担忧道,“类似的话陛下往日里也常说,什么‘此事延后再议’、‘卿所言极是,此事就交由摄政王决断吧’、‘孤乏了,下次再商讨此事’……最后哪次不是向着徐临渊的?保不齐只是敷衍换了个说法。”


    “非也非也。”庄峤不顾礼仪连灌了两杯茶,才摆摆手,“余兄,你注意到没有,陛下这两句话是分开说的,她明明可以跟往常一样随便敷衍一句,可今日她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停顿了好一阵,这明显是在琢磨——然后才道了后面那句‘仔细考虑’。”


    三人当中,庄峤是年纪最轻的,只有三十,另外二人都是朝中老人了,庄峤私下里便以兄长相称。


    “上朝时不许直视天颜,你们兴许都没注意,但我站在第一排离陛下最近,余光瞧得分明,陛下说第一句时,是点着头说的。”


    杨尚书大惊,旋即向前探身,压低声音问:“你没瞧错?”庄峤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


    余尚书想到什么,随即失笑,儒雅长须微微颤动:“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徐临渊那脸色,难看得压都压不住。怕是他今日也没料到这场面。”


    杨尚书拍手称是。


    变法派人人都对徐临渊恨之入骨,尤其杨关与余言海这两个老臣,亲眼见证了变法派的高楼起,又因徐临渊而楼塌了。


    杨关不由得感慨,“六年前变法失败以来,我老杨最痛快的一次,就是今日陛下这句‘卿言之有理’!”


    庄峤和余言海何尝不是?陛下今日这态度,与当堂打了徐临渊一嘴巴子有什么区别!


    庄峤克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曲臂压在案几边缘,脑子转得飞快,低声分析着:


    “为君者多有顾忌,不便明言,咱们做臣子的就得多揣摩陛下心思。这回陛下在朝堂上透出这般口风,是好事儿,至少说明她也不是心甘情愿做个傀儡,叫那徐临渊独掌大权——但是咱们也别太得意忘形,沉住气再观望观望,我择日再进宫一趟,避开徐临渊的耳目,探探陛下口风,若是……”


    庄峤递了个眼色,杨关和余言海都明白,若陛下真愿意收权,那变法派便能有东山再起之日!


    这大盛,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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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陆砚冰拎着菜刀,霍然转首。


    刚汇报完的属下立即跪下了。


    旁边是两筐鲜翠欲滴的白菜青菜和带着泥土腥气的马铃薯。


    他们的真实身份是摄政王徐临渊的暗卫,而陆砚冰是所有暗卫的统领。


    徐临渊想在后宫安插一个自己人,将来若要弑君夺权随时会启用。


    然刺杀陛下之事太过危险,徐临渊思前想后,决定把最得力的暗卫统领陆砚冰塞了进来。


    玉霄殿有一个小厨房,暗卫是不吃外食的,所以陆砚冰都是屏退宫侍自己做。


    文三来回禀今日上朝情况的时候,陆砚冰正在做午饭。


    听了文三转述的朝上情形,陆砚冰顿时心道不妙。


    他知道左相近来正与摄政王因青州赈灾人选暗中角力,今日朝上难免会提及,所以昨夜提前教了元曦两句敷衍之语,免得她大庭广众之下露馅。


    但没想到,左相今日如此强势,而元曦将这话以肃然的态度说出,传达的意思便完全不同!


    还真是阴差阳错。


    陆砚冰脸色稍霁,并无迁怒之意,“文三,起来吧。不是怪你。”


    他沉吟片刻,又问,“王爷什么反应?”


    “脸色不太好,一下朝就去文德阁找陛下了,大概是要谈朝上之事。”


    陆砚冰眼皮霎时掀起,微微一顿,又向下一压,将那点本可能流露的情绪压制住。


    “昨晚让你去查元曦,查得如何?”


    文三起身,从衣袖里取出情报,宣纸折了数叠,用细绳捆着:“属下们连夜查了全京城的户籍册,叫元曦的女子共有十三人,排除掉老的死的刚出生的,适龄女子三人,但都已成婚,属下亲自去她们院中探查过,昨夜都在家中。”


    陆砚冰拆开来看,眉头轻皱,“陛下身边的人筛过了吗?”


    “也筛过了,与之前一样,昨夜那位姑娘,确实不知从何而来……”


    这倒是奇了。


    难不成真是天上掉的神仙,来满足裴婉玄的愿望的?


    可这神仙也太无用了,轻易就被他的迷香迷晕,今日替裴婉玄上朝,也只说了他事先教的那句话,别的什么都没做……


    蹲下身,陆砚冰将纸卷塞进炉灶里烧掉,眼底倒映着火星明灭,面无表情道:“此事和元曦的出现一样,除了自己人,不要让其他暗卫知道。”


    文三不明白统领为何要替这个古怪的女子遮掩,但统领做事自有道理,文三答道:“是!属下明白。这些消息也都是动用自己人查的,传不到王爷那里去。”


    “好,你做事我放心。”陆砚冰颔首。


    陆砚冰十岁就到暗卫营里了,为徐临渊做事整整十三年,靠够狠做到统领的位置。


    但他知道徐临渊不是个好主子。


    近两年陆砚冰冷眼旁观徐临渊愈发喜怒无常、薄情寡义——他对那位早夭的九公主偏执多年,心性早已被扭曲,连带着身边人也遭殃。


    陆砚冰心知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他是暗卫统领,知道徐临渊最多的秘密,为他办过无数腌臜事,必不可能善终。


    他不怕死,可他不甘心为了徐临渊而死。


    于是后来,陆砚冰暗中挑出几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暗卫,悄悄培养起来,只听他的调遣,为他单独办事。


    “我现在要去文德阁。”陆砚冰收拾了菜板,洗了手,吩咐道,“玉霄殿里找个擅乔装的替我一个时辰。”


    徐临渊生性多疑无情,若发觉元曦异常……她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他倒要看看,元曦会怎么应对这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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