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清远镇。
柴氏药铺是清远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馆,是一个只有两间门面的小药铺,柴家历代行医,据说已经有百年历史。门头上挂着的木匾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开裂,铺子里整日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
今日铺里比往常热闹些,几个上山打猎的汉子不慎被猎物所伤,刚换了药正在药铺里歇息。他们围坐在长凳上,粗声大气地高谈阔论。
不出意外谈论的是一年前圣驾自蓬莱山庄回京途中遇袭一事,因为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至今仍是街头巷尾最引人注目的谈资。
据说那日銮架行至途中,林中忽然射出无数冷箭,偶尔更是有叛匪从四面杀出,太后的马车被乱箭射穿,长公主的马车在混乱中翻落陡坡,香消玉殒,圣上也身受重伤,侥幸留下一命。现场更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一行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谈论地绘声绘色,都自称自己知道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
谈到最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猛地一拍大腿,嚷嚷道:“要我说,咱们当今圣上就是个活阎王转世,这都是报应!你们想想,前朝那些皇帝,甭管他们心里咋想,太后驾崩后哪个不是大赦天下,给太后积阴德?那孝期里头更是重罪的轻放,轻罪的马上放。可咱们这位倒好,不但没有大赦天下,反而砍了一堆人的脑袋!听说京城菜市口流的血就一直没停过!”
旁边一个精瘦的男子立刻凑上前,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满屋子人听见:“嘿,我还听说啊,这位皇上爱吃肉,每天都要下面进贡一百个童女!你们说说,那些孩子都去哪儿了?”他说完,还故意咂了咂嘴,仿佛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几人正说得唾沫横飞,后间的褐色布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挑开。一名女子端着一盒药走了出来。她身段窈窕,侧脸美得如同画中仙子,瞬间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
那个络腮胡胆子最大,舔着脸就喊了一声:“小大夫!”
女子闻声转过头来,当真是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只是左边额角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肉红色的蜈蚣爬在上面。
三个男人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转而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嫌恶,悻悻地缩回头,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
“咳,说回皇上,”精瘦男子说,“听说他到现在还没娶老婆呢!衙门里那位师爷还吹嘘他是什么勤政爱民,我呸!试问天下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的?我看啊,八成是身子有毛病,不行!”
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矮胖男人此时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声音猥琐地压低:“明面上不选秀,暗地里不知道搜罗了多少美女呢!你们没听说书先生讲吗?送进宫的秀女,都是挑丑的充数,皇上估计看不下去了。李四。”他推了推旁边一个自女子出来后便一直走神的汉子,“你那个在京里当差的远房表哥,不是说就在奉命找一个天仙似的大美人吗?是不是有这回事?”
那个叫李四的汉子似乎才回过神来,目光却还黏在柜台后正打着算盘的女子身上:“啊?哦……是,是有这么回事。”
“是吧!”矮胖男人得意地扬起下巴,仿佛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我就说嘛!皇上哪能真不要女人?”
众人笑作一团。
刺耳的笑声在药铺里回荡,李四也跟着干笑了两声,眼神却依旧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道沉默而忙碌的身影。
女子纤长的手指熟练地拨动着算珠,噼啪声清脆而有节奏。她垂眸核对着账本上的数目,对那群猎户的高谈阔论充耳不闻。若是她稍加分神细听,当听见那句“在找一个天仙似的大美人”时,唇角或许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正是当年在离山遇袭中“殒命”的长公主赵芳华。
当时马车坠崖,她被甩出车厢,坠入深潭,意识涣散之际,一双手将她从冰冷的死亡边缘拽回。
救她的人是柴行远,清远镇柴氏药铺的少东家,当时他恰巧往京城采购药材归来,途经崖下,遇见了被水流冲到岸边的赵芳华。
赵芳华昏睡了整整三日,醒来时听见了客栈伙计的议论:太后与长公主遇袭身亡,圣驾震怒,朝野动荡。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呆愣半晌,这究竟是赵晴澜斩草除根的杀招,还是当真只是一场意外?
她想了半天,终究不敢赌。
那个曾将她护在怀中的“弟弟”,如今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太后已死,他再无顾忌,而她却知晓他致命的秘密。
与其回京赌一把,不如就此消失。
反正山高皇帝远,他未必会料到她还活着,更未必能寻到这犄角旮旯。
于是她随柴行远来到了这座藏在山坳里的清远镇。
说来讽刺,此地虽属京兆府尹辖下,距京城不过百余里,却因道路崎岖,反倒成了安稳所在。
一年来,她守着这间药铺,学着辨认草药、打理账目,倒也怡然自得。
天色渐晚,赵芳华正低头整理着药柜,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驴车声响。她眼睛一亮,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迎了出去。
“大哥!”
柴行远正将驴车停在门前,闻言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身形挺拔如松,眉眼温润,虽然一路舟车劳顿却难掩他的书卷气。
见赵芳华出来,他微微一笑:“小妹。”
赵芳华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药箱,又递上一杯温茶:“一路可还顺利?”
“都好。”柴行远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京中同济堂的焕肤膏,专治疤痕,听说京中贵女人手一瓶。我特意托人买的,你每日涂抹,额上的伤或许能淡些。”
赵芳华下意识摸了摸额角那道疤,摆摆手:“大哥费心了,这点小疤不妨事的。这药膏一听就很贵,何必这么破费。”
这道疤让她容颜有损,在这小镇上反倒少了不少麻烦。
她如今粗布素钗,与寻常村姑无异,倒也落得清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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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行远蹙眉道:“女儿家的容貌怎么是小事,若是留了疤,将来怎么嫁人?”
“那将来就不嫁人了!”赵芳华俏皮地做个鬼脸,转身去牵驴车,“我如今有爹娘和大哥疼着,何必非要找什么夫君给自己添堵?”
柴行远无奈摇头,跟着她将驴车牵进后院。
小院虽然简陋,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青石板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四周整齐排列着竹编的簸箕,里面晾晒的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窗明几净,院子东边的东厢房是存放药材的仓库,西厢房是厨房,旁边打着一个棚子,养着几只鸡鸭。
赵芳华和柴行远一起将驴车上的药材卸下,仔细分类归置到仓库中。
另一边厨房里,柴母朱霜正在灶前忙碌。
“娘,我来了。”赵芳华洗净手,熟练地系上围裙帮厨。柴行远也挽起袖子,坐在灶前添柴烧火。
待柴大夫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一家四口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用晚饭。
不过几样家常小菜,一盘蒜苗炒腊肉,一盘炒青,一碟小葱拌豆腐。柴行远还特意从京城带回一包桂花糕,那甜腻的滋味让赵芳华恍惚间想起宫中的点心。
“这丫头倒是贴心,也算是圆了我养女儿的梦。”柴母笑着给赵芳华夹菜,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当初赵芳华称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柴母见她手脚勤快不是好吃懒做之人,又可怜她的身世,便与丈夫商量后收了她做义女。
如今一家人同桌吃饭,虽比不得长公主府日日山珍海味,但说说笑笑间,粗茶淡饭也吃得有滋有味。
饭后,赵芳华与柴母在井边洗衣服,柴行远收拾碗筷洗锅刷碗,柴大夫在灯下整理医案。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赵芳华端着烛台走上阁楼。
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小仓房,如今被朱霜收拾得整洁温馨。
一张小床靠窗摆放,窗台上还养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
这里没有成群伺候的奴仆,没有彻夜亮起的烛火,但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鸟叫声,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赵芳华竟觉得比长公主府中的松软大床更睡得安稳。
秋雨连绵下了好几天,听人说进出镇子唯一的一条山路被雨水冲垮了,难怪最近几日药铺格外清闲。
赵芳华坐在柜台后面,一手拿着一本医书,一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她忽然心头一动,抬眼望向门外。
雨幕中,药铺斜对面的树下立着个玄色身影。
那人没有打伞,浑身已经湿透,身姿仍然挺拔如松,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那双深邃的眸子却穿过雨帘,牢牢锁在她身上。
赵芳华手中的医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良久,对面的人薄唇轻启,嗓音沙哑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阿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