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赵芳华预料的是，即便她一身是血还带着受伤的漱玉回到蓬莱山庄，但似乎并没有人过问和在意这件事。
侍卫也好、宫女太监也好，宛如设定好的NPC一样，听从她的命令将人送到了梨溶院，全程未多说一字。
请的太医很快就赶来，他摸着胡须眯缝着眼睛，只说是撞击到头部，脑内有淤血，只要能醒来就无大碍。开了一些药，嘱咐要好好休息，便作揖告退。
待赵芳华挥退了人群，独自一人留在房中，看着安静躺在病床上的漱玉发呆。
漱玉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何尝不是替她受过。
无论是在长公主府代她受的板子，还是如今在离山上被沈修瑾一推撞击到头部，无一不是因她之故。
在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如他人所说是个灾星，在前世克死了父母，在异世又连累她人。
看着脸色苍白的漱玉，赵芳华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注）
既然逃避没用，那就迎难而上吧。
李喜来报长公主求见时，赵晴澜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请她进来，他垂下眼睑，只是淡漠地开口：“不见。”
李喜闻言一愣，前几天皇上也曾经拒了长公主的求见，可那一看就是两人在闹别扭呢，但今天……
看皇上这般神情，似乎是真的不想见她。
可这上午两人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不过一个半天的功夫，这皇上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李喜摇摇头，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不要想了，还是多留着心思伺候皇上吧。
万和殿沉重的门又关上了，殿内恢复了寂静。
赵晴澜喜独处，除了贴身伺候的李喜，身边极少有其他的宫女太监伺候。
更多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野兽盘踞在自己的洞穴里，沉默地舔舐孤独。可突然有那么一天，一只百灵鸟飞进了他的洞穴，对着他叽叽喳喳。
初时他觉得阔噪，只想将她赶跑，可渐渐地，他竟然开始期待她的到来。
他清楚知道她怀着目的而来，是为了借助自己的强大力量帮她赶走骚扰她的乌鸦。
可真当乌鸦被赶走之后，他心里却空落落的。
赵芳华第一次主动来找他，是为了换一纸和沈修瑾退婚的圣旨，再次找上她，是因为他散布了即将重用沈修瑾的假信息。
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修瑾。
如今沈修瑾已死，她自然没有再讨好自己的理由。
所以，眼下她巴巴跑了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和小哑巴远走高飞吗？
赵晴澜自嘲一笑。
幼时他希望自己绝对不要步父皇的后尘，而是当一个勤政为民的好皇帝。
在得知自己不是先皇血脉后，想的是如何保守这个秘密，好好活下去。
再后来，等他羽翼渐丰时，他想的是如何从太后手中夺权，再不必担惊受怕。
等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契机时，他却突然有了一丝扔下这一切的念头。
他看着桌上的奏折，突然有些烦闷不安。
殿门“嘎吱”一声又被推开。
赵晴澜内心的烦躁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他质问道：“又怎么了。”
李喜看着赵晴澜一双宛如寒芒一样射过来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说：“皇上，长公主还在外面候着呢……”
赵晴澜不耐地说：“她愿意候着就候着吧，朕今天没空见她。”
李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一脸阴沉的皇上，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是硬着头皮道：“长公主是跪着求见皇上的……皇上，你看……”
赵晴澜握紧了捏着毛笔的手，为了小哑巴，她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赵晴澜冷哼一声：“朕说了今天没空见她！她愿跪着那就跪着吧。”
“是。”李喜暗自叹了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赵芳华一颗悬着的心在看到李喜出来对他摇摇头后彻底沉了下来。
李喜快步走到赵芳华身边，劝道：“长公主请回吧，皇上今儿个政务繁忙，怕是没有时间见你……”
赵芳华还抱着一丝希望：“你跟他说了我是跪着的吗？”
李喜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唉，奴才说了，可皇上他……长公主还是请回吧。”
赵芳华闻言有些失落，他们感情不是很好吗？她都跪下求见了，赵晴澜怎么这么狠心不见她呢？
她心中也有不解，明明上午两人分别时，赵晴澜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一直跟她黏黏糊糊的，怎么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打定主意不见她呢？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下终于轮到她的头上了。
赵芳华心中隐隐不安，莫不是自己一身是血回来的样子已经被侍卫禀告给了他，他因此责怪与她，所以故意不见的吗？
既如此……
赵芳华看着紧闭的万和殿，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说：“我就在这里跪着等着。”
不管如何，做错事的是她，她没有道理把这一切都推到他人的头上。
赵晴澜一刻不见她就跪一刻，一个时辰不见就跪一个时辰，一天不见就跪一天。
他总有见她的一天。
或许，因着她跪了这么长的时间，赵晴澜反而于心不忍，不愿过多责罚于她。
这么一想，赵芳华心中松快不少。
赵芳华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约约对赵晴澜抱有期待，他一定不会忍心让自己真的就这么跪下去的吧。
暮色降临，万和殿内外开始亮起烛光。
赵芳华感觉双腿有些麻木，膝盖隐隐作痛，她捏着小腿，暗自懊恼：赵晴澜不会真的就不管她了吧，那她这腿还要不要了。
伺候在一旁的璎珞心疼不不已，道：“殿下，要不咱们今天先回去吧，等明天皇上心情好了再来。”
“不行！”赵芳华一口否决。
她如果在案发后第一时间就向赵晴澜自首，赵晴澜看她认罪态度良好，说不定还能混一个从轻发落。
可她是这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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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受不了，当真就这么回去舒舒服服享清福了，赵晴澜可能觉得她把人命当儿戏，说不定要给她好果子吃呢。
赵芳华看着万和殿紧闭的殿门，暗自祈祷赵晴澜不会真的那么无情。
或许是赵芳华的祈祷感动了上天，不一会，李喜一脸喜色地走过来：“长公主请，皇上见你了。”
赵芳华脸色一喜，不顾膝盖和腿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又像是怕赵晴澜反悔一般，拎着裙摆就直奔万和殿。
赵芳华一进殿内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臣见过皇上。”
一声冷哼声从高座上传来，赵芳华心里有些莫名。
她略带茫然地抬头望去，只是赵晴澜的脸藏在烛火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赵芳华心中有些毛毛的。
赵晴澜看着跪着台下的赵芳华，心中平静如水，果然，在解决了沈修瑾这个麻烦以后，赵芳华已经不愿意再陪他演姐弟情深的戏码，现在，更是连装也不愿意装一下了。
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终于在此刻结束了。
跟太后的母子情深是假，跟赵芳华的姐弟情深也是假。
赵晴澜以为不见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幻想两人还是上午那般亲密的模样。
可看着外面的天越来越暗，终究是于心不忍，宣她进殿。
即便知道她接下来说出的话会将两人的关系彻底宣告结束。
一切将回到最初的起点。
赵晴澜淡淡开口，一如赵芳华第一次来见他的那次：“皇姐来见朕，所为何事？”
赵芳华闭了闭眼，对着赵晴澜认认真真行了匍匐大礼：“臣有罪。”
赵晴澜眉头一皱，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脱口而出：“什么？”
赵芳华咬牙，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股脑高声将自己的罪状吐了出来。
“臣在离山上杀了沈修瑾，特来向皇上请罪！”
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赵芳华长舒一口气，这句话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烫嘴。
趁着赵晴澜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连忙解释道：“但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是他想向我求复合我不肯，后见我只带了漱玉一个丫鬟，心生歹意，意图对我不轨，我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杀了他，漱玉可以为我作证，她为了救我还被沈修瑾那个人渣伤到了。哦，对了，太医也可以作证！”
一番话说完，殿内陷入了沉默。
赵芳华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赵晴澜的发落，小心翼翼把头从手掌上抬起来，歪头看着高座上的赵晴澜，心里直犯嘀咕，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再出声提醒一下时，赵晴澜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赵芳华满头问号：不然呢？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
虽不解，但对方毕竟是皇上，赵芳华还是点头如捣蒜：“嗯啊。”
殿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一声轻笑突兀地响起，在这寂静的宫殿内显得格外违和。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