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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向死而生

作者:叔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情况好转,医生撤掉阿片将止疼药换成芬太尼透皮贴剂。这时候姜与终于清醒,随之而来新的症状是,她开始止不住地呕吐。


    医生查房她回了两句话扭头就是翻江倒海,甚至好好睡着觉突然起身就要吐。白色的米汤,黄色的药水,绿色的胆汁,泡沫,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来。那时候姜与已经禁食一段时间了,空荡荡的胃几乎要拧断绞碎。


    姜与怕了。


    她有过因为化疗呕吐导致贲门撕裂的前科,但现在的她,担不起再一次胃出血。于是每次胃里又泛起恶心,她就会赶紧喝些水,再吐出来。这样至少胃里能好受些。


    除了呕吐,还有严重的腹泻和时不时出现的神经疼痛。抗排异药物上了,抗生素换了一种又一种,所有输液通路全部打开一袋袋药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往身体里灌,却不见一星半点好转。一个月过去,又一个月过去,病床上的姜与变得干枯佝偻,陪着她的Sam也从未有过一夜好寐。


    那时的姜与第一次打心底生出了绝望。


    生病的这些年她被下过很多次病危,但此时她才真切感受到死亡的近在咫尺。


    .


    身边每天都有人离开,姜与认识的人。


    16岁需要一直吸氧的女孩,最想吃的是巧克力派,包装食品,便宜的那种。白天还在跟爸爸奶奶撒娇使小性子,夜里突发肺水肿呼吸衰竭就没了。


    31岁的海归博士,移植后没多久就脑白复发,他妈妈给过姜与一个橙子,没几天再经过那个床位,空了。


    借过药膏给姜与的叔叔,他儿子和姜与一般大,状态好的时候还见他扶着墙两父子一起在走廊散步,没几天病情便急转直下。姜与后来找叔叔还药的时候,只见他一个人蜷坐在长椅上,红了眼。


    还有姜与隔壁床的阿姨,人温和有礼,女儿给她请了个护工陪她,不专业也不怎么上心。唯一一次女儿来看她,阿姨肉眼可见的开心,女儿打扮花枝招展,没待十分钟就说她约了人去看电影,走的时候阿姨还惦记她吃饭够不够钱花。后来姜与听说阿姨走的时候,她女儿接到通知赶来却吓得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去,只是一直哭。


    …………


    姜与移植前还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里面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大都比姜与小。每天更新近况,分享经验,互相鼓励。正是爱闹爱笑爱漂亮的年纪,都对未来怀抱希望。她们说,现在丑没关系,就当猥琐发育。她们憧憬以后好了,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只是对话总是,过几天便少去一人的声音。朋友圈不再更新,年纪永远定格。


    移植病房里,死亡司空见惯。姜与没亲眼看过,但卢白说,没救过来的,单子一盖,就那么拉走了。


    .


    那次姜与在医院住了一百天。那一百天是她最糟糕的时候,也是精神意志最脆弱的时候。


    一个成年人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时的那种屈辱。赤裸裸满身狼藉污秽任人摆布时的那种难堪。


    是绝望。


    生了病的人,没有年龄,没有性别,没有,尊严。


    那时候姜与觉得自己可能真不会好了,即便熬过这个坎前面还是复发的悬崖。她体会到了医学的无能为力,人类在命运面前如此渺小又可笑。人在绝境的时候总会病急乱投医。姜与没有宗教信仰,她甚至不信仰唯物主义。但那些天,她在心里求尽了神佛。


    肠胃是情绪器官,医生为此给姜与开了抗焦虑的药物还请了心理科会诊。可比姜与更焦虑的,是陪着她的那三个人。


    他们眼睁睁看着姜与瘦得形容枯槁却束手无策。医生们换着方案试药还是一筹莫展。姜与的主治,那个在姜与做肠镜时紧紧握着姜与的手像妈妈一样的医生,她对姜云麒说,“对不起是我们没用”。


    那时候姜与想过死。


    从住院部楼顶一跃而下是唯一可行的方式。姜云麒他们24小时守在她身边,只能半夜趁Sam睡着的时候偷溜出去。穿着病号服肯定出不了病房大门,她的衣服早就被卢白拿回家了,就只有穿Sam的外套混出去。可她又不想脏了Sam的衣服。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跳楼脏了医附院的地儿,这里都是病人,她不能给别人寻晦气。而且,病房大门有门禁,她根本不可能出得去。移植病房楼层高度倒也可以,但是窗户那点缝隙,她现在再瘦也钻不过去……


    那时候姜与每天躺在床上,睡梦里,都在琢磨这事儿,怎么掩人耳目又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地了解自己。她想了很多方案,又统统否决了这些方案。然后。


    她就好了。


    大概姜与命不该绝。在第三次肠镜活检中,有医生发现了隐藏在里面疑似是EB病毒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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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外会诊,对方承认了这种可能。于是更新治疗方向,美罗华联合抗病毒,立竿见影。


    出院的时候还没入夏,姜与的皮肤恢复了正常颜色,但穿裙子仍是遥不可及。


    阳光明媚绿意葱茏。


    路边是各种新鲜瓜果;


    超市出了小龙虾啤酒冰淇淋套餐;


    下了学的初中生捏着玻璃汽水瓶子正在讨论刚才的篮球比赛;


    爷爷奶奶带着孩子下楼遛弯,他们在空地上比赛奔跑;


    摘掉工牌的那个年轻女子步履匆匆,是着急回家吗?下一刻她展开笑颜奔向那个在路口等她的男人。


    季节更替,背心短裤花裙子,汗水奔跑,亲人的拥抱爱人的吻……


    这些都和姜与无关。


    春夏的风本该是和煦,可全副武装的姜与仍觉得透心的寒。


    那时的姜与,甚至抬不起腿走上人行道十公分的台阶。


    .


    姜云麒刚回国就把姜与的东西重新搬回了原来的住处。这个房子七十多平,两个房间只有姜与卧室一张床。姜云麒给自己和Sam买了两张折叠床,偶尔卢白也在这过夜。害怕交叉感染,姜与住院不在家这段时间他们也没进过她的卧室,就在那个小房间凑合。


    林小熊被卢白接去她那了。在一个屋子里总会有狗毛细菌。也就是偶尔卢白带回来遛狗,顺便也遛一下姜与的时候,才能隔着距离看一眼。每次看着林小熊拼命想要挣脱绳子往自己怀里钻,姜与的心都像被捏碎一般疼。


    姜与回家前姜云麒好好打扫消毒了她的卧室。


    那天起,那一方天地就是她的世界。


    .


    最艰辛的日子熬过去了,漫长的免疫重建道路也只才走了开头。慢性排异的时间半年一年到十几年不等。和器官移植不同,干细胞移植的排异可能会发生在全身上下任意部位。这种慢性排异虽大概率不至死,带来的伤害却也足够颠覆人生。


    应对排异当然有药物可以控制,但抗排异的免疫抑制剂使用过多会很容易感染,也会增加原发病复发概率。有些不排异的病人,医生还会通过注射干扰素来诱发排异。


    不排不行,排大了也不行。排异是把双刃剑,医生要两方平衡利弊来用药,对于病人而言,则是向死而生的跷跷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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