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熊幼美穿了一条黄格子布拉吉,颜色鲜亮清透。领口和袖口缝着一圈白色蕾丝边,一头乱翘的卷毛梳理顺后看着格外乖巧,即使侧边仍有一簇翘起。
李虹霞抿唇笑而不语,她大概能猜到闺女最近在高兴什么了。
熊爱国警觉:“你中午又不在家吃?还是下馆子?”
熊幼美犹豫:“可能还是回家吃,做着我的饭吧,爸。”
熊幼美小口小口地喝粥,担心弄脏衣服。
熊桦盯着她许久,突然开口:“你在外面认识野男人了?”
“……”
幸好刚把米粒咽掉,她哥是不是每次吃饭的时候不噎死一个人不算完?
“不是野男人,他叫谢长骄,是医生,是一个非常……”她有些卡壳,该说他美丽呢,还是说他温柔有耐心呢?
语言是苍白的,不管怎么说都显得肤浅。
她想出一个好主意,“他具体是个什么人,等我更深入了解后再告诉你们。”
熊桦眉头皱紧,眉宇间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
他口吻严厉道:“深入了解?如果他是个坏人,等你深入了解了,就什么都晚了,我不同意你和他单独接触!”
“你凭什么不同意?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熊幼美也怒了,平时熊桦告状撒娇,她都不在意,但是这个事情不一样!
她敏感地觉察到,自己有一部分的领域在被侵犯。
“我是你哥!”
“不管你是谁,都不能决定我的生活。”
熊幼美扒拉完最后几口,迅速拉开门走出去,不欲再与他争辩。
屋里的李虹霞对熊桦说:“她走了,你刷碗。”
“凭什么?”熊桦下意识反驳,又突然反应过来,质问:“不对,妈,你平时最在乎熊幼美,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说句话?她也最听您的啊。”
李虹霞放下筷子,直视熊桦。
“你以为爱是什么?我第一次做女儿时,受了很多苦,没有被爱过。结婚后第一次做了母亲,有了你和小美两个孩子,小美和我一点都不一样,所以我很开心,我觉得我的教育还算成功。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才是爱,怎么才算爱?”
“我活了三十七年,才在她身上慢慢学着怎么爱一个人,但是我知道,爱里一定包含了尊重。你才活到二十岁,爱与被爱的感觉你可能都不明晰,等你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能明白,爱是一双战战兢兢的手,你既想拉住她,又怕阻碍了她。”
“所以就让小美自己往前走吧,只要还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就不算危险。”
李虹霞平静地说完后,也出门了。
熊桦坐在原地沉默许久,他以为这次他妈又会敷衍而过或者无条件向着熊幼美,却不想听到了这一段来自母亲的内心剖白。
熊爱国默默捡碗去厨房。
熊幼美虽然和熊桦大吵一架,但是心情并没有受影响。
她步履轻盈,黄格子布拉吉随着行走时的风扬起,似乎是夏日的向日葵在她裙边盛放。
在大院门口碰到了季风哥,熊幼美停步,“季风哥,你在等人啊?”
她环顾左右,没看见有人啊,突然想起小虎说季风哥有喜欢的人,她福至心灵,指着季风,一脸恍然大悟:“听说季风哥有喜欢的人了,你是在等她吧?”
熊幼美抬手遮住阳光,眯着眼踮着脚,四处张望,眼睛都瞅酸了,也没看见年轻姑娘。
她就从没想过那个人可能是她自己吗?
季风喉咙涩成一团,拍拍她的肩膀:“别看了,你找不到的。”
“啊?是谁啊?季风哥,你就告诉我吧,我肯定不告诉别人,而且不是我说,您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对象结婚了。”
明明她比他小三岁,却还故作老成地唠叨他,季风哭笑不得。偷偷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好似六月的天气,瞬息即变。
心口刚刚还疼得皱成一团,现在又好像塞满了蜂蜜。
“没谁,对了,听说供销社有一批新的小人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熊幼美摇头:“不去了,季风哥,改天吧,我今天和人约了去图书馆,我先走了,你等人就找个阴凉地等啊,别回头中暑了。”
不等季风说什么,她已经挥挥手走了。
季风叹了口气,她都走了,他还等谁?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反而更难迈出这一步。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熊幼美仍是一眼便瞧见了人来人往中格外出众的谢医生。
他穿着一件浅色衬衫,长裤没有一丝褶皱,静立在那里,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宛若青松亭亭。
“谢医生,你好漂亮。”像翠竹,像青松。
谢长骄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笑着说:“这个词难道不该是形容女同志的吗?”
“词语也分男女吗?”熊幼美背着手反问道。
“当然不是,好吧,我接受你的赞美,进去吧。”谢长骄笑着摇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个才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直白到让人无奈。
但是谢长骄并不讨厌。
图书馆里的人有很多,大部分都是精神抖擞的青年人,脸上流露的是对知识的渴求,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下意识变得安静。
熊幼美食指抵在唇间,不是提醒谢医生,是在提醒自己。
两个人悄悄找到摆放画册的书架,熊幼美选了一本自己感兴趣的,谢长骄则在旁边选了一本红色文献。
他们找到一张桌子坐下,谢长骄把文献放到旁边,冲着对面的熊幼美摊开手掌,手指修长白皙,指尖圆润。
熊幼美捏了捏手指,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画本递给他,谢长骄接过来,惊讶于画本的份量,厚厚的一本,纸边有些毛躁,但是平整,应该是翻阅很多次的缘故。
他抬眼看向对面,女孩正沉迷于画册,指尖一点点地描摹着里面的笔触。
他弯唇一笑,原来如此,所谓的自卑其实也是自傲的一种表现。
封面上就被画满了各种小图案,翻开后是各种连环画的模仿,哪吒,孙悟空,猪八戒……这个时候已经模仿的很像了,只不过线条细碎,不够连贯。
越往后线条越流畅,越来越多的人物脱离连环画,完全是她自己的想象。中间有一段时间人物身上的衣服,手环等饰物画得非常详细。越往后人物描画反而越简单,短短几个线条就能勾勒出小人的神态和身份特征。
谢长骄不知道她画这本画了多久,但是进步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当他觉得已经画得很好的时候,往后翻就能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画,和之前的比真的更好了。
后面已经有了一些连贯的故事情节,但是都没有画完。
最后一页是一双眼睛,他看着有些熟悉,盯着琢磨了许久,没有头绪,便算了。
看完后他想说什么,但是考虑到图书馆的环境,只好作罢,把画本放到一边,翻开红色书籍看起来。
快中午时,他看看手表,该吃午饭了。
于是他伸长手臂,点点她的画册,气音:“吃饭。”
熊幼美点点头,把画册放回原来的位置。
其实也可以办借书证,但是她暂时不打算办,因为这本已经翻开的画册,借着图书馆的阳光看才更有感觉。
什么感觉她也说不清,但是非要在这里看才可以。
出来后,正午的阳光晒得熊幼美眯了眯眼,她想告别,就听谢医生说:“我请你吃饭。”
“不用啦,无缘无故干嘛让您请吃饭,占便宜不好。”
“下次你回请我就好了,而且你不想听听我对你画技的评价吗?”
熊幼美连连摆手:“什么画技呀,就是画着玩的,称不上什么技巧。”
谢长骄但笑不语,看着她。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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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温柔的眼神攻势下,熊幼美举手投降:“好吧,下次我请谢医生去全聚德吃烤鸭。”
“好。”
国营饭店里正是饭点,来吃饭的人很多,熊幼美和谢医生一起排队,站在那里无所事事,她想说点什么,又担心冒犯了谢医生。
因为谢医生看起来就是家境很好,各方面都很讲究的人,导致她在某些时候有些放不开。
谢医生随意地一垂眸就看到她仰着头看他,清澈圆润的眼睛里闪烁着忐忑。
“怎么了?”
“我想讲话。”
谢长骄好笑地说:“那你就讲,我们已经不在图书馆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图书馆就可以随便讲话吗?”
奇怪的问题,但是这话由小熊同志问便不奇怪了。
他颔首,“当然可以。”
语气里带着纵容,熊幼美敏锐地听出来了。
“下次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吗?”她直愣愣地发出邀请,不带一句铺垫。
谢长骄沉默一会,说:“如果我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可以。”
虽然有前提条件,但是熊幼美还是快活地点点头,“好呀好呀。”
谢长骄摩挲手指,单手抵住她圆圆的后脑勺,“一直仰着头容易扭伤脖子,快看等下要吃什么,不用跟我客气。”
“好。”
“吃蒜苗回锅肉和大米饭行不?”熊幼美回头跟谢医生商量道。
“再要一个凉拌三丝和番茄炒蛋吧。”
听见炒蛋,熊幼美皱了皱鼻子,之前她发明的喝药法连累了鸡蛋,现在就算不喝中药,她吃鸡蛋也还是有一股苦味。
“我不喜欢鸡蛋。”
“那就换成肉末茄子。”谢长骄第一次见有人不喜欢吃鸡蛋,有些诧异,但是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好。”
自从上次吃撑后,喝了好久的中药,熊幼美总算长记性了,这次慢慢的吃,就着谢医生完美无缺的脸,感觉可以吃很久。
谢长骄从包里掏出两双新筷子,把其中一双递给她,“不用看我,直接吃吧。”
“好。”
熊幼美眨眨眼,谢医生真的很爱干净。
第一筷子熊幼美当然夹向回锅肉,蒜苗的绿和五花肉的红交相呼应,肉香和酱香引动味蕾,孜孜不倦地勾引人。
“好吃。”
“那就好。”见她一直吃肉,谢长骄便明白她上次为什么会积食了。
“多吃蔬菜,荤素搭配比较健康。”
“嗯!”熊幼美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有黄瓜丝、萝卜丝和粉丝,清爽又开胃。
谢长骄引入正题:“你画画很厉害,有跟老师学习过吗?”
“没有,现在哪有这种老师了,不都……”
熊幼美没说完,但是谢长骄已经想到了。
他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投稿给报社或者杂志社,我有认识的报社朋友,你如果想要投稿,我可以帮你联系。”
熊幼美鼓着脸摇头,嚼嚼嚼,全部咽下去后,她才说:“不用麻烦您啦,这件事很复杂,需要考虑不同报社倾向的绘画风格、题材类型和读者类型,以及不同的投稿要求,根据这些定位到符合的刊物,然后才要开始构思故事。”
谢长骄沉默片刻,她明明就已经考虑很多了啊。
所以她真的很自信吧。
想明白后他洒然一笑:“那就从现在开始考虑吧,回家前我们先去书店、邮局和报刊亭买杂志和报纸。”
熊幼美刚夹了一块油润润的五花肉,听到他的提议,五花肉当即掉在了米粒上。
“啊?说去就去吗?我感觉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已经准备的够多了,今天就去吧。”
“噢。”熊幼美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连环画和谢医生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