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夏天,又有一届高中生毕业,天气炎热,晒得人直烦且燥,钢铁厂家属院的人更是如此。
全是这下乡闹的,形势越来越严峻,现在下乡已经不能挑地方,分配到哪就是哪,乡下的日子可想而知,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哪吃得了这苦啊!
现如今各家是各出奇技,到处找门路。
“熊幼美,快起床了!早上有大肉包子吃。”李虹霞敲闺女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声,一推门就倒吸了口凉气,“我的个乖乖,你这是卧室还是废品站啊?”
李虹霞一进来首先看见的就是满床的小人书和铅笔画稿,她闺女就埋在这里面呢。
“你是不是又熬夜看小人书了?挺大个孩子了,怎么还不懂节制呢?这小人书白天看不也一样吗?反正都是你自己买的。”李虹霞嘴上唠叨着,另一边却弯腰帮她把一地的书收拾到一起,不然都没办法下脚。
熊幼美眯着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黏黏糊糊抱住李虹霞的胳膊:“好妈妈,我这就起床洗漱。”
她一般不睡懒觉,除非前一天晚上熬夜看小人书了。
李虹霞拍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好好好,醒醒去吃饭吧。”
熊幼美换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她爸和哥哥都在客厅吃早饭。
熊家除了还在上学的熊幼美,其他人都是响当当的工人,这条件在整个家属楼都是数一数二的。
人少还都挣钱,谁看谁眼红。
就连他们家分的房子也不算小,七十七平米,还算规整的三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都有,足够一家四口住的很宽裕。
这主要归功于李虹霞是街道办妇联主任,为和谐稳定的邻里关系贡献很大,熊爱国是钢厂工作多年的六级锻工,两人加在一块才分到了这个比较宽敞的房子。
“爸,哥,早啊。”路过客厅,熊幼美半眯着眼睛挠了挠自己的卷毛,她是随了李虹霞的自来卷。
只不过李虹霞的黑色卷发尽数盘在脑后,发丝整齐,露出饱满的额头,虽然脸上有些细纹,但是她眼明发亮,衣服干净整齐,一个褶子都没有,整个人透着一股积极向上的精气神儿。
熊桦看不惯,伸张正义:“熊幼美你都多大了还让咱妈给你收拾屋子。”
熊幼美昨天熬夜,现在脑子还没缓过神,李虹霞正好出来,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我乐意,用你管啊,好好吃你的饭得了。”
“爸,你看我妈,重女轻男,都快把熊幼美给宠成公主了。”
坐在他旁边看报纸的熊爱国顺手又给了他一巴掌,拍在了同一个位置,“别胡说,你一大早就想惹事,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这糟心的儿子,没事都能惹出点事儿来,还没有半点好处就让他给断官司,想得美。
熊桦不高兴地撇嘴,他爸就会和稀泥,谁知这还没完,熊爱国又接了一句:“心里知道就行了呗。”
“爸,你说话也太气人了吧,咱父子俩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她们的母女联盟!”
“那你能给我啥好处?”
熊爱国倒是没亏了自己的姓,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黢黑,但是这样一个硬汉子在家属院却是出了名的抠,没有好处的事从来不干,唯一能从他口袋拿出钱的只有他媳妇李虹霞。
因为,怕老婆才是他最大的特点。
“跟自己亲儿子也要好处啊?爸,咱家到底啥家庭啊?”
李虹霞也坐下来吃饭,没好气地说:“啥家庭?双职工家庭,把你养大的家庭。”
接着招呼从卫生间出来的闺女,“小美,快过来吃饭,顺便跟你说个事。”
熊幼美擦干脸,对着镜子把乱糟糟的短毛梳一梳就妥了,镜子里的姑娘脸颊圆润,琥珀色的眼眸明亮闪烁,笑一笑还有颗小虎牙,瞧着就像窗外七八点钟的太阳,灿烂明媚。
她溜溜达达走到客厅,“咋了妈?啥事啊?”再一看餐桌,更高兴了:“今天啥日子啊,大早上就有肉包吃。”
“你今天不是要参加毕业考试吗?吃点好的给你补补身体。”
熊桦又有话说了:“妈,我考上中专你才给我下个白面条吃,凭啥一个高中的毕业考试就能吃白面肉包子了?”
“关你屁事,爱吃不吃,不吃拉倒,赶紧上班得了。老娘就是疼闺女,你要是不满意就趁早娶个媳妇搬出去住,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正好给小美腾出个房间做书房。”
熊桦颇为不忿:“她都毕业了还要书房干啥?我一个中专毕业的都没说要书房呢。”
熊幼美紧跟母亲大人脚步,嘿嘿笑:“我可以看小人书啊,还可以画画。”
李虹霞笑着看她一眼,“小美说的对。”
“妈!你出去看看,有哪家像咱家这样重女轻男的,不都是把闺女嫁出去腾房间的吗?”
“咱家就这样,不爱待就走!”
说到这里,李虹霞语调加重,有发火的迹象。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重男轻女,因为她就深受其害。在她看来她根本不是熊桦说的重女轻男,不过是按照别人家对儿子的标准养女儿罢了。
熊爱国偷偷觑媳妇的脸色,他原本是最看重儿子的,老观念里,养老当然是靠儿子,但是谁能想到娶的媳妇就是跟别人家不一样,一门心思宠惯女儿。
两口子就这个事争了好几次,可惜李虹霞同志在街道办妇联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任,大小也是个干部,在家里更是常年一把手,说一不二。
如今熊爱国跟媳妇统一战线,唯一的愿望就是多攒钱,攒够他和媳妇的养老钱,想想这样也挺好,老年不用看谁的脸色。
熊爱国很能看得开,因为和媳妇作对没啥好处,这事他不能干!
“爸,你就不能振作点吗?咱家男人在这个家就一点地位都没有吗?”熊桦扭头看向沉默的熊爱国。
李虹霞语气平静地说:“你们在外面够有地位了,咱家就是我说了算,咱家这日子以前就这么过,以后几十年也会这么过。”
李虹霞的话掷地有声,毫无回转的余地,熊桦耷拉着脑子,重重啃了口肉包子,今日份的起义宣告结束。
熊幼美捧着粥碗边喝边看热闹,眼睛咕哩咕噜转来转去,这事儿在她家隔几天就会上演一次,不稀奇,其实就是她哥想要吸引妈妈注意力罢了!
别看她是家里最小,她哥这些小心思她都明白着呢。
谁说长大就不能撒娇了?
她二十岁虎背熊腰的哥哥就可以!
“小美,别看热闹了,你这傻孩子,自家人的热闹也能看这么来劲儿啊。”
“嘿嘿,主要是你们就在我面前,不看也不行啊,对了妈,你刚才要跟我说啥事来着?”
“说你工作的事呗,你这也马上高中毕业了,咱家两个孩子,没有工作你就得下乡了。”
“那咋办呀?妈妈,我不想下乡啊。”说起这么糟心的事也没耽误她大口大口嚼肉包。
闺女是个没成算的吃货,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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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自然要给她打算好,虽然没外人,但是李虹霞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我已经想好了,你奶奶现在已经到退休年龄了,正好可以接班。”
熊奶奶是寡妇,年轻时接班了熊爷爷的工作,在废品收购站上班。
熊幼美对废品收购站的工作没有意见,现在的形势她能看明白,有一个工作能留在城里就不错了,只是……
“叔叔姑姑家也有孩子毕业需要工作,能给咱们吗?”
“你妈我要是没点把握能跟你说吗?闺女你听妈的,这工作虽然说着不好听,但是起码不用下乡啊。”她以为闺女对这个工作有意见,便开解道。
熊幼美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点头:“嗯嗯,我都听你的,妈妈。”
李虹霞琢磨着等过一段时间再想办法给闺女找找关系,调换个工作。找关系弄个工作很难,但是换工作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现在还没影儿的事儿,她没说出来,免得闺女失望。
熊桦秒懂李虹霞的意思,“妈,你要跟我奶买啊?那万一大伯和姑姑他们也买呢?”
熊爱国有一个大哥和大姐,还有一个小弟,他排行老三。现在的竞争对手只有大哥和大姐家,老四还没结婚呢。
李虹霞格外霸气地说:“那就加钱,加到你奶满意,反正小美必须留在城里。”
熊桦为他妈的魄力竖起大拇指,他在小事上争风吃醋,但是在妹妹下乡的大事上可不敢瞎搅和,要是小妹最后找不到工作,他怀疑他妈都能要他把工作让出来给小妹,把他撵乡下去。
要问熊爱国随了谁,肯定就随他妈了,财迷一个。
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不容易,养成了抠抠搜搜爱占小便宜的性子,孩子长大后她都抠成习惯了。
熊爱国把他妈当成学习榜样,看他妈多潇洒,自己有钱,养老金攒下不老少,几个孩子再每个月给点养老钱,日子且自在呢。
李虹霞不怕婆婆财迷,就怕她偏心眼加死心眼,好在这老太太钻钱眼。
李虹霞从闺女出生开始每年存一笔钱,本打算供女儿上大学用的,后来大学停了她好悬没气晕,好好的一个大学生闺女,谁能想到大学不让考了。
不过她也没停了给闺女攒钱,这会儿攒钱就是为了给闺女买个好工作,现在这笔钱终于可以用上了,反正也没给外人,就当孝顺婆婆了。
一份工作能卖七八百块钱,这是五六辆自行车的价格,多少人家存款都没有这么多,贵得令人咋舌。
就算这样也是有价无市,几乎没有人往外卖工作,现在有机会往外花钱就不错了。
“那妈你的钱够吗?等我有工资了就都交给你,就当借你的,行不?”
看着初长成翩翩少女却仍稚气未脱的闺女,李虹霞满眼都是疼爱,顺了顺她的小卷毛。
“我闺女太招人稀罕了,不过你的工资自己拿着就行了,姑娘大了兜里有点钱才能有底气。”
熊幼美笑眯眯:“好~”
熊桦没敢再扎刺儿,鼓着脸啃大肉包。
他中专毕业被分配到食品厂当技术员,现在每个月工资四十二块五,工资挺高,但是每个月要上交十块钱生活费。
“妈,我去厂里加班了。”熊桦没眼看这母女俩腻歪,放下碗就走,今天轮到他爸刷碗,可算能潇洒一把了。他们家轮流做饭刷碗打扫卫生,但是她妈非说小妹要上学,没时间干活。
不能想,越想越生气,熊桦的背影都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