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此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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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京城XX医院。寂寥冷风卷起满地黄叶，行人纷纷裹紧外套，闷头与身边人擦肩而过。
没人注意外科病楼正门口缓缓停下了一辆通体纯黑的迈巴赫。
司机忙不迭下车，还未伸手去拉，只见车门一动，全程坐在后座没有说话的男人抬腿下了车。
“周先生您——”
“不用跟着。”
男人略微一摆手，低沉温厚的嗓音在秋风中宛如一杯醇香冷却的咖啡，随即不等司机回答，就大步朝楼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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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幼梨独自坐在太平间外短廊的椅子里，头顶灯光昏沉而冰凉，投在地板上，折射出青白眩目的光晕。
她一个人，本来是低头坐着的，时间长了也不知是冷还是累，又慢慢换了个姿势，把自己蜷起来，脸深深埋进膝盖。
没有一点声音。
走廊灯光明了又灭灭了又明，有几个护士路过，看见她稍微顿了一下，彼此交头私语起来。
“这就是铭科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听说才十几岁……”
“铭科？那个老牌房地产强企？”旁边人似是惊讶又似是唏嘘，低低叹了声：“女儿才这么小？可惜爹出了意外，妈又——”
“你可少同情心泛滥，她那爹又不是什么好人。”
“真的假的……”
护士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远去，温幼梨没有抬头，低声抽了抽鼻子。
怀里手机一震再震，直到最后彻底安静了，屏幕悄悄熄灭，她都没做出什么反应。
片刻后，走廊地板上拉出一道长而笔直的影子。周乾燊握着手机大步走了过来，蹲下，看女孩被膝盖和黑发挡住的脸，声音很轻，“温温。”
温幼梨没吭声。
“温温。”男人又叫了声，看见她被冻红的手，便起身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仔仔细细裹好，大手轻轻握着帮她把压在布料下的长发拿了出来。
这时候，他才听见一声小小的呜咽。
男人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女孩搂进怀里，掌心干燥温热，隔着西装布料，轻轻拍了拍她单薄颤抖的后背。
今晨，各大新闻媒体报道了铭科集团温董事长逝世的消息，周乾燊收到消息时正在外地见客户，闻讯当即返程，搭乘了七个多小时的高铁，终于在傍晚到了这家医院。
温董的遗体暂存在医院太平间，噩耗传开后温母状态也不太好，期间晕倒过一次，目前留在医院等候观察。
只有温幼梨状态尚且稳定。
上午的时候有几家新闻记者来过，先是惺惺作态表示了遗憾和慰问，没两分钟就原形毕露，架着长枪短炮一样的设备把太平间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恨不得闯进去掀开温董遗体上的白布一睹遗容。
不过很快被温家保镖和医院安保请了出去。
没人注意到那个坐在角落不怎么动也几乎没哭过一声的女孩脸色更差了。
“呜……”
温幼梨埋在许久不见的男友的怀里，颤抖着、哽咽着，仿佛一只即将被各种气体撑破了的气球，终于发出了一声清晰而痛苦的悲泣。
“乖，”男人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让女孩冰凉湿透的小脸贴着他宽厚炙热的胸膛，声音仿佛隔着潮水缓慢而有力地传来，“哭吧，哭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温温受委屈了……”
“我在这儿……”
“我们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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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幼梨睡醒时正是深夜，大床柔软宽敞，鹅绒被细腻亲肤，中央空调无声运作，为整个房间提供了最舒适宜人的温度。她坐起身，偏脸能看见落地窗外隐没于浓重夜色中的城市灯海。
周围没有半点声音，静谧到近乎空荡的地步。
她动了动手指，麻木的思绪一点点回笼，想起自己是哭累了，被周乾燊带回这套他常住的公寓。
离开医院前，周乾燊还特地去妈妈的病房看过，确定所有保姆保镖足够应对接下来的琐事，才一一告诉她，让她能稍微放心些地离开。
温幼梨起身下床，推门走进客厅。
客厅没有开大灯，只一圈小灯散发着幽幽的、不甚明亮的光线。周乾燊坐在沙发上，已经换去了原来那一身西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深色家居服，跟她穿的材质一样。
见温幼梨走出来，周乾燊合起电脑盖上钢笔，温和地招招手，“醒了？过来坐，阿姨做的粥还温着，要不要喝点？”
“嗯……”
温幼梨浑身都被极度疲倦后的平静包裹，整个人没太多表情，慢慢走过去，在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周乾燊替她后背理了理睡乱的长发，起身去厨房，半分钟后端着热气腾腾的托盘出来了。
“温温。”
男人弯腰，边不紧不慢摆放餐具边跟温幼梨说话，“新来的阿姨是冀城人，北方菜做得不错，小菜尤其拿手，温温尝尝看是不是这样？”
温幼梨低头就着勺子喝了口粥，又很给面子地夹了一筷子脆生生的炝拌土豆丝吃下，尽管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尽管那一筷子只有少得可怜的三两根，但周乾燊也足够欣慰了。
——离开医院前听温家保姆说，她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温幼梨吃东西很慢，吃得却并不少，一顿饭吃了四十几分钟，中间周乾燊还又替她添了半碗，等她吃好放下筷子时，时针已经走过了凌晨一点。
她接过周乾燊递来的纸巾慢慢擦嘴，灯光下睫毛微微垂落，瓷白细腻的脸颊皮肤上映出一小片灰暗的阴影，看上去就好像蝶翅一般。
“乖，去睡吧。”周乾燊揉揉她后脑头发，起身把用完的碗筷碟摞在一起，温声交代：“我就在隔壁房间，有需要随时来敲门。”
温幼梨却并没有睡。
她独自回了房间，在床头柜找到已经充满电待机的手机，解锁打开，看见集团执行刘副总发来的邮件。
内容不多，先是代表集团对温董的逝世表示了深切的沉痛和悼念，再是对她的宽慰和鼓励，最后几句概括为“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传承遗志，永远怀念”。
情真意切到近乎官方的地步。
刘副总裁是集团高管之一，负责开发经营业务的经营管理工作，分管开发经营事业集团，温幼梨高考后的暑假期间，曾跟着他学过如何管理集团事务。
因此保留了联系方式。
温幼梨默默看完，很客气地回复，之后熄灭手机，躺倒在床上。
必须得睡了，天亮后，还有更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静静闭上眼睛。
城市夜空辽阔无垠，无数璀璨星辰点缀其中，银河飘渺虚幻，横跨笼罩整座天穹。
夜色还很深沉。
女孩裹在鹅绒被里，脑袋下填充饱满的枕头被她拿过来，手脚并用地紧紧抱在怀里，小脸疲惫埋进枕头与床铺间黑暗温暖的空间。
环境静谧舒适，黑夜浓重暗稠，落地窗外偶尔吹过几缕轻柔的微风，那细微的声响还未穿透巨大玻璃，便如同滴水融进海里，迅速地消弭尽了。
卧室虚无空荡，昏沉模糊的意识仿佛漂浮于真空，无数随机混乱的神经信号出现、消失、整合又重组，将那些强压下的思绪杂念再次翻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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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水面。
半梦半醒间她踏进了家门，身形变小手脚缩短，背着书包欢呼雀跃往前扑，倏然被一个炙热有力的怀抱稳稳接住抱起，在半空中转了个夹杂着欢声笑语的大圈。
阳光洒向院落，父女俩的大笑响彻天空。
鸟群从别墅上空飞掠而过，画面朦胧消褪变幻，笑声渐渐被潮水般的舆论采访吞没。
“温董，青创林董昨日跳楼自杀，对此您……”
“听闻多年前您与林董曾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请问……”
“林董这是意外是否是由……”
“温董……”
她看见父亲被无数话筒包围，摄像机灯光闪烁明灭，无数身着制服的记者包围逼近，面孔在嘈杂中扭曲成一张张模糊难辨的人脸。
哭泣，尖叫，你推我搡，声音刺耳而鲜明。吵闹中她身不由己地步步往前走，在这条漫长无尽的道路上，身后影子逐渐拉长变宽，脚步迟缓着，最终停在医院太平间空空荡荡的门口。
19岁的她，从此与父亲天人两隔。
仿佛刹那间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温幼梨浑身脱力，慢慢抱住自己，在冰凉的地板上蹲了下来，把脸埋进双腿与胳膊围成的黑暗空间里。
…………
晨光透过透亮的玻璃洒向大床，温幼梨还保持着昨晚绻缩的姿势，从枕头里抬起小小的一张脸，缓慢疲惫地睁开眼睛。
她睡了几个小时，却做了一夜的梦。脑海里一会儿是父亲温和宽厚的笑声，一会儿是停尸间凄凉惨败的白布。思绪异常混乱，温幼梨按了按太阳穴，强行摒除杂念掀被子下床。
周乾燊正坐在外面餐椅里，面前桌上是阿姨刚摆好的冒着乳白热气的早餐，见温幼梨洗漱好从浴室出来，他放下杂志拍拍手边椅子，示意温幼梨过来坐。
“早，”男人拉开椅子，边不紧不慢地给女孩倒豆浆边开口：“医院那边刚来过电话，说伯母状态已经稳定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带温温过去看看？”
温幼梨接过杯子，低头小小抿了一口，过完筛的豆浆口感温和细腻，甜度、温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新来的阿姨不懂得她的口味，想来是周乾燊留过心的。
女孩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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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董的遗体已经被殡仪车接走，目前安置在铭科集团万柳湖研究基地，后续将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联系家属安排追思仪式，吊唁和追悼都会在那里举行。
医院已经被提前清过场，走廊安安静静，除了几位保姆、医生和护士，再没有半个多余的身影。
温幼梨挽着母亲胳膊，迎着透过医院玻璃洒进来的大片泼泼洒洒的阳光，缓步走出了电梯。
周乾燊走在后面，他的司机一路小跑迎上来双手接过东西放好，毕恭毕敬为几人拉开车门。
三人坐好，周乾燊系上安全带，从后视镜看了后排的温幼梨一眼，吩咐司机：“去碧海山庄。”
碧海山庄，位于京城中轴国/脉之上的核心区域，总占地面积超千亩，是铭科集团打造的顶级豪宅项目，完工开盘后便拒绝接待娱乐明星，私密性极好。自温幼梨记事起，她就和父母住在这里。
迈巴赫开进大门，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最终缓缓停在一座院落大门紧闭的花园别墅前。
这便是温董逝世前所住的房子，也是温幼梨从小到大的家。
几人开门下车，在原地又互相寒暄宽慰了几句，周乾燊示意司机把东西交给出门迎接的保姆，随即看了温幼梨一眼。
“温温。”
“嗯？”温幼梨全程站在旁边没怎么说话，闻声抬起眼，望进周乾燊温和深沉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