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虚掩,门外的黑影向下一闪,消失在视野之外。
纪明搭在身侧的手向上挪了挪,艰难压住胃脘。掌心下的器官无声抽跳,除了阖眼忍耐,别无他法。
倚在床边的身体不住下滑,嘴唇也抿得发白。
窗棂下,窸窣踱步,紧接着便是一阵小心翼翼地吸溜声。
虚虚拢上的眼皮颤了颤,那人嘴角的笑意无声绽开,意识飘忽昏沉过去。
宁露从外头回来就看见纪明头抵在肩头上熟睡,极为刁钻的睡姿却被他呈现的矜贵秀气。
“这都不流口水。女娲捏人的时候也太偏心了。”
把煤油灯挪到中间,光亮映在那张苍白到泛紫的脸上,宁露心里不忍,半扶半抱着帮他躺倒枕上。
体温相触的,掌心肌肉无声绷紧。宁露也下意识屏息,见他没用力挣扎,才放心大胆继续动作。
身子这么差,心眼子也多,是真的很难搞。
原本以为他醒了之后就会选择离开,结果这么久了也没听他提起回家的事情。
也算遂了宁露心意,她刚好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
把人安顿好,她又顺便检查了他胸前的伤口。见这一番折腾人都没醒,这才彻底放心。
幸亏睡熟了。不然她还要和他商量共睡一张床这件事。
不敢想会有多麻烦。
熄了灯,她脱下沾了好几斤泥的外衣,躺会床上。
黑暗之中,细弱的鼾声断断续续。
纪明无声睁眼偏头,眼见着内侧的一团影子手脚张开,大咧咧地在床上扩张领土。和她白天里的行事作风如出一辙。
多年了,他自认见微知著,善探人心,几次交手却怎么也摸不透她的招数。
偷看女子睡颜,已然失礼,更何况是这么惨不忍睹的姿态。
抬手遮眼,转头向外。
第二天起来,宁露先是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招揽生意,简单换了点吃食再回来给纪明熬药。一切安排妥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时已经中午了。
“今天这个村子有点远,估计比昨天晚一点。你饿了的话…就先忍忍。”宁露低头把束腰的绳子向上提了提,遮住那块破开的布料。
“等典当的钱回来了,我给玉娘些银子,让她做饭带你一份,省得你总饿肚子等我了。”
这段时间,她全指着对那笔银子的期待过活呢,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月底望眼欲穿等生活费的日子。
“我要走了。你自己在家乖乖的。”
桌上的包袱反手甩到肩上,利落系紧,宁露向纪明挥手向外走,迎面被站在门口的玉娘吓了一激灵。
“姐?你怎么过来了?”
宁露把人引进屋内的同时快速抬眼和纪明对视。
玉娘落座就叹了口气,也不似往日开门见山。
见她不语,宁露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放到桌面。
“出什么事了吗?有什么难处么?”
她有点不安,旋即开口提问:“这房子…”
“不是不是,我说了,这间屋我们不常用,你们尽管住就是了。”
玉娘摆了摆手说:“是另一件事。”
她从怀里摸了一通,掏出几两银子,放在桌面上。
宁露大致看了一眼,估摸不出数额,安静等玉娘介绍。
“昨天,我本想着让三哥进城给嫂子买补品的时候帮忙问问,好早点换出钱来。不巧让大成撞见,被他抢了去。”
闻言,宁露心里更慌。几乎每次见到大成,他话里话外都会拿银子的事敲打她。
和玉娘往来久了她也知道大成在家也不靠谱,这才把玉佩直接给了玉娘。
“我今早醒来大成就不在,晌午他回来就说已经典当回来了。说跑了几家当铺,老板都说工艺虽好,但也就是普通石料的材质,就值八两银子。”
“八两?”
疑惑之下,宁露的声调提高。
这两天走街串巷,她多少对物价了解一点了。
那块玉不小,还清透。她以为怎么也能换个几十两,再不济十几两也是有的。
八两银子,恐怕连填补郎中的药钱和诊金都不够。
一直靠在床头的纪明听到她的惊呼,蓦然抬眼,目光在她们指尖掠过,定在玉娘紧扣的双手。
“可那玉佩,我一直贴身带着,肯定是珍贵的东西。”
“是,我也见了,知道你说的不假。”
“宁丫头,大成问了好几家当铺老板都说,猛一看是极好的,可懂的人都知道这是时兴的仿品。”
“说……昌州城里,就有人专门做这个的。”
随着玉娘小动作越来越多,纪明唇角的玩味越发明显,眼神落到宁露身上。
“八两…也太少了。”
小姑娘先是咬了咬嘴唇,沮丧嘟囔了一声。
她确实没什么判断玉石的经验,可原主那么复杂的身份没道理把一块假玉藏那么严实。
倒是,大成这个人说话分不清真假……
宁露还想再问,瞥见玉娘坐立不安,只当她是自己让她为难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握了她的手安慰。
“我不是不信你。”
“我知道。”
玉娘舔了舔嘴唇:“听说…那纹样特别,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也不敢收。大成好说歹说……”
与纪明视线相会,她怔了一瞬,硬着头皮说道:“能讲下八两…已是不容易了…我家那口子虽然没脸没皮,但你也知道他要钱一贯是开口要的。”
宁露闻言轻轻点头,见她犹豫,玉娘立刻起身:“家里灶上还烧着火呢,我先回去了。”
那人迎着纪明的注视,面色逐渐涨红,手脚动作也生了慌乱,起身迈步就撞翻了长椅。
“姐姐?”
“没事没事。孩子生病,几天没睡好,人也迷糊了。”
伴着转身和宁露两下推拉,纪明敏锐捕捉到她腰间手帕里裹着的银白。
视线瞄向桌上散放的银钱,垂眼哼笑,松开叩在床沿的指尖躺回床上。
“玉娘今天好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时辰不早了。”
见她还没有对玉娘起疑,纪明便不接她的话,反是看向了外头。
“嗯?真的!糟了。”宁露一拍脑袋,桌上的银钱都没收,拎了包袱向外跑。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过了戌时。
房门推开,宁露和坐在床边脸色惨白的纪明目光相会。
视线最先盯住他胸前的殷红,向下转移,落在他沾了灰尘的靴子上,宁露想也没想就叫嚷出声:“你!在干什么!”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伤口还没好,不能下床!”
“咳咳…”纪明被她嘹亮的吼叫震得心脏疼,压着胸口,低声道:“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会出血?”
“大哥。我求求你,你还是当心一下自己的身子。要是你有个好歹,咱们还得再请郎中!”
宁露把怀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净了手,就要掀开他的衣服检查。
“我…说了没事…”
他冰凉的体温透过布料透到腕上,宁露眉头皱得更深,拎了床尾的外袍披在他肩头。
“你说了不算。不要动啊。”
纪明还想挣扎,右手就已被她反手压住。
秋风蛮横,冲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径直闯入。
少女的发丝在胸前掠过。
张口欲言,喉结上下震颤。
半晌,纪明哑着嗓子开口:“我自己来……”
“伤口已经裂开了。肯定疼死了。你别瞎逞强。”
微弱的抗争在她一连串的叨念中销声匿迹。
伤口处血水成股流下,宁露又怕又紧张,一紧张又开始碎碎念个不停。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比养伤还重要。”
“这下好了,前功尽弃。”
“不是我说你,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就这些银子,如果你再有个什么…”
温热的指腹就那么毫无阻隔地贴在皮肤上,纪明大脑一片空白,开了口。
“如厕。”
干巴巴的声音截断她的絮叨,小手僵停在虚空,惊愕间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啊?”
无论是他破天荒的解释,还是他脱口而出的理由,都很有冲击力。
“我说,我需要如厕。”
纪明别开眼,僵硬重复,平铺直叙的语调中竟带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宁露仰头看他,脸噌得通红,立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低头回避,头顶胡腾一下撞在他的肩膀。
“唔——”
纪明闷声痛哼,宁露茫然后撤。
看着那人抬手抵在胸口,蹙眉气恼的模样,她抿了抿嘴,再次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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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给你上药。”
低头叮呤咣啷翻出药瓶,说话的声音颤抖,指尖也在颤抖。
纪明低头盯住她不断发颤的肩膀,近乎咬牙切齿:“宁露!”
终于,那极力克制的笑声渐渐放大。
小小一个人在他脚边缩成一团,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咯咯的笑着。
“对不起…对不起…给我点时间…”
她不是嘲笑他的难处,只是头一次在纪明脸上看见那么丰富的表情,实在太过有趣。
他看似平静,实则是没招了的模样,和她近期的精神状态如出一辙。
纪明几欲发作,瞥见她伸手拂泪的动作。
笑声渐歇,垂眼低头,眼角的泪水无声滑出又被她轻轻抹去。
他张了张嘴,也只是从她手里扯出布条,低头包扎。
膝盖被人轻轻戳弄。
“说。”
“对不起啊,我没别的意思。”宁露稳了稳声音,看向他:“不是嘲笑,就是觉得你刚刚的样子很可爱。”
“这件事是我不好,下次出门前,我提前把这事安排好。”
纪明扯着布条的动作僵在原地,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睫毛一颤一颤,嘴唇半张,不知道实在思考着她说的‘安排’还是‘可爱’。
没留意他的走神,宁露已然换了另一个话题。
“我回来的路上去郎中那儿要了账单,那八两银子刚好可以平了他的账,家里的药也还能再喝两日。不过如果全用来平账,恐怕就没法分给玉娘了。当时托她典当的时候,还想着能匀一些当咱们住房子的谢金呢。”
宁露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直,看向窗外:“好在最近托我做事的邻居越来越多了,反正你养伤还有些时日。我索性就先干着零活赚些银子,到时候再给他们贴补家用,然后攒点路上用的盘缠。”
听到她说有给大成一家银两的打算,纪明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正待开口,又听见她说起了自己更感兴趣的事,掉转了话头。
“去哪里的盘缠?”
“不知道。”宁露耸了耸肩,不疑有他,顺口就答:“不管去哪儿,我想先把玉佩赎回来。”
无论那玉佩到底值多少钱,都是原主珍视的东西。
纪明低垂的侧脸隐隐绷紧,望向她的视线若有所思。
那张谈不上惊艳的脸蛋因着闪烁的泪痕生出光泽,抿紧的嘴角透出倔强。
“玉佩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还要典当?”
“再重要也是个物件,当了还能赎回来,人命就只有一条。”
宁露耸了耸肩,反问他:“你呢,伤好之后准备去哪儿?”
油灯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清俊的轮廓上,更显得他五官深邃。
宁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听见他不轻不重地回了句:“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家吗?或者你不找柳云影了吗?”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纪明把她当成柳云影的事儿呢。
又是一阵穿堂风,卷着房门吱呀作响。
纪明受不住寒低低咳嗽。
她立刻跳起来把木门关紧,又用长凳抵住。
“我没有家。那个人…也不急于一时…”
身后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茫然,宁露抵在门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故作轻松地回身看他。
经过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他整个人扶着床沿摇摇欲坠,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瞥见他鬓角的冷汗,宁露叹了口气,连忙扶着他靠进被子。
“不好意思,我本意不是打探你的隐私。”
纪明没在意她的道歉,反是问出了自己更为在意的问题。
“那你呢?不是柳云影,也不认识柳云影吗?”
绕了一圈又回到见面时的对话,宁露懒得理他,自顾自把人塞进被子捂严实,举手发誓。
“最后再说一次,我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但现在,我,是宁露,并且,也不认识柳云影。”
饶是他挣扎着握住被角,死盯不放,却也无法从她脸上捕到一丝破绽。
她还是那副无比坦荡,任人打量的表情。
胸口如被数十根银针同时捻动,呼吸也越发沉重,纪明没有继续和她纠缠的力气,沉沉闭眼。
意识飘忽,似梦非梦间,他隐约听见自己含糊着说了一句:
“赎玉佩,先去找票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