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人安排好任务就迅速离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把自己的事情丢给别人。
但好在没人是真来上班的，胡克朝黛丽点头，深吸一口气没入水中，他浑身肌肉紧绷，贴着水面往下游动，水面只泛起清浅的波纹。
辛星注意他的腮部鼓动，双腿前后摇摆，是在模仿底部的人鱼。
章鱼人走后，人鱼窝在最底部贴满鳞片的方棺里，面无表情看着胡克入侵她的领地。
和故事书里不同，人鱼没有头发，脑后是密密麻麻的蓝紫色鳞片，眼距很长，眼珠嵌在太阳穴处，下方横着一道细长的裂口，是闭合状态。她的腰间缠满黑色的丝状物，另一端连着身下的方棺，辛星猜测是为了限制人鱼行动。
突然，人鱼以极快的速度窜向即将靠近中部区域的胡克，抬高的双手间牵连透明的蹼，尖利的指尖深深刺入。
胡克迅速转身往水面游，人鱼被激怒，水面震开强烈的波纹，岸上的人逐渐看不清水里的动作。
托雷正要下水，却被黛丽拦住动作，“再等等，人鱼的战斗力不强，胡克自己可以。”
辛星站在黛丽身边，清楚看见她眼珠闪过一道道复杂的数据，她忽然转头，看了眼水里缠斗的一人一鱼，“正巧有时间，给新手讲讲游戏和副本。”
辛星不明白她为什么问都没问，就断定自己是第一次进副本，但她好像对遇见新玩家习以为常的样子。
“我、胡克和托雷都来自众星联邦，最高进入过c级副本。每通关一个副本都能获得不同的资源点，不仅能用于兑换联邦币，还能支付系统功能。污染物是构成副本的核心，摧毁后就能通关，胡克的异能是拟态接近疑似污染物的存在，托雷的异能是火焰灼烧。”
黛丽的手指触及脑后控制器，“玩家进入副本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但污染值50%以下绝对安全，超过50%会出现思维异化，这时候最好不要单独行动，杀死污染物后体内的污染都会被净化，精神值和异能也会提升。”
“基础信息大致就是这些”，她对辛星眨眼，温柔的语气中带着隐约的危险，“作为新玩家你的心态很好，继续维持下去很快就能通关存活。”
边上的托雷冷哼一声，“黛丽，看见小崽子就捡的毛病这么多年还在。”
辛星点头，黛丽三人是非常稳定的团体，换句话说只要不作死就能无痛通关，她猜测杀死污染物应该有难得的奖励，因此三人连e级副本都不放过。
但在蓝星进入荒域尘埃星系冰封带前，辛星必须攒够300资源值，否则她会和星球一起死亡。
“好的。”
她转动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向毫发无伤躲避人鱼攻击的胡克，三个人对副本都很熟悉，她必须试试能不能补刀混点奖励。
黛丽接过胡克递来的芯片，瞳孔飞快闪过大量的数据。
“污染源不是人鱼，水体内部的污染值相当温和，只有二十几的波动，对比馆长室周围峰值到达50的污染值，初步推测污染源是馆长。”
辛星眼睛乱飘，她真的很饿，尤其刚刚还被人鱼进食的举动刺激，导致她看鱼肉都有点眼冒绿光，幻想托雷的异能能不能烤鱼。
但两人正眼都懒得看她，辛星只能自己找吃的。
水面边角漂浮着几个青果，辛星迫不及待一把捞起，用力扳开鼻尖嗅了嗅汁水的味道，确定和蓝星的水果没有区别。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她给果子用了异能，或许是精神力提升的原因，她不仅能让自己某些时候同化成某种物质的一部分，还能让本质相近的两个东西变得一样。
但章鱼人突然出现，脑袋拉长绕着辛星打转。
辛星喉结微动，迅速吞下。
他挥舞触手发问，黏腻的汁液仿佛下一秒就要甩到她的脸上，“为什么吃掉人鱼的饲料？你不能吃人鱼的饲料！”
辛星可以确认从她拿到果子到塞进嘴里，章鱼人都不在。
没等辛星回答，他迫不及待宣告：“既然你吃掉饲料，那你——就下去喂人鱼吧！”
触手朝她脑袋涌来，精准转向她口鼻的方向，准备捂死她。
辛星突然笑了，她舔了舔手上滴落的一点汁水，弯腰躲开章鱼人的攻击，果子提供的能量很足，她吃完甚至打个饱嗝，章鱼人没说谎，的确是供给人鱼的饲料。
但一直盯着她挑刺，不就是看她是几人里最弱的？
恰在此时，人鱼仰头看向辛星。
四目相对，辛星抬脚，借助位置优势，一脚把下盘不稳的章鱼人踢下水面。
没入水中的章鱼人脑袋越来越大，像吹开的气球，透明的薄壳露出里面清晰的组织，呼吸嗡动间，一根细长坚韧的血线在里面游走。
人鱼突兀张口，双手环抱章鱼人，撕开他皮薄馅多的脑袋，大口吞咽。
薄薄的人皮，或是章鱼皮，缓缓落入水底。
人鱼看向岸上的玩家，接着吹出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沉入水底包裹单薄的章鱼皮，章鱼皮剧烈抖动，猛地膨胀炸开。
从里面走出新的章鱼人。
章鱼人游上岸，这次人鱼没有阻止，只是用一种饱含哀伤的视线看向玩家，似乎在说：看，我为你们解决一个麻烦。
你们是不是也该——帮我？
章鱼人直手直脚，啪嗒啪嗒拖着沉重的跺击声，咕叽咕叽从楼梯滚下去，地上的黏液仿佛有生命，顺着章鱼人离开的方向蠕去。
黛丽抬手，止住托雷即将出口的咒骂，她用手直接触碰眼球，三秒后摇头，“不是。”
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就算人鱼表现出诡异的能力，她仍然不是污染源。
污染源是什么，辛星不知道。但她见过蓝星污染者完全异化后的模样，和章鱼人太像了！不同的只是人类有身体，章鱼人只有皮。
而人鱼，她平静操纵章鱼人的生死，甚至让他完全空白重生。
辛星主动上前一步，隔着水面俯视挣扎在水中央的人鱼，这时她才发现，黑色的丝络居然是从人鱼腰腹一圈生长出来，延伸至池底。
随着人鱼呼吸，丝络表面泛起容易被忽视的流光。
就像是人类的血管。
【污染值8%】
辛星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污染值对玩家或许是有利的，越接近真相，就越接近污染。
她忍不住靠近人鱼，人鱼伸手，也在试图靠近她，辛星清楚看见黑色的丝络从人鱼血肉拽出，顶端是蛇形的口器，疯狂往人鱼的内脏挤去。
人鱼脸上浮现痛苦，她在呼唤她，她在祈求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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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悯。
因为有共振的痛苦牵引，以至于辛星好似真的生出幻觉，她能拯救她，她在怜悯她。
但辛星及时后退收手，回到距离水体足够安全的区域。
不只是弱小的生物会祈求强者的怜悯，凶猛的猎人同样会扮演可怜，等待愚蠢自以为是的好心猎物落网。
人鱼在猎捕她。
黛丽挑眉，“我还以为你会中招落水，给我们瞧一出好戏。”
队友快死了她会拉一把，但队友主动找死，黛丽只能祝愿她下辈子多长个脑子。
辛星猛地转头重重呼吸，双手背在身后剧烈颤抖，她小看了人鱼的手段，虽然外表和蓝星的古书记载不同，但她们都拥有相同的迷惑能力。
以至于她真的有短短一瞬间动摇。
辛星闭眼，人鱼的柔弱似乎被刻在眼皮上。
呵呵！不好意思，她最心疼自己，她只心疼自己。
至于其他，关辛星什么事儿？谁能比她惨？星球家园被不知名的存在彻底摧毁，她甚至连一点头绪都不知道，只能抓住眼前仅有的生机，拼命活下去。
她听见人鱼的叹息，呼啸的风吹过布满裂缝的心房，同样冰冷刺骨。
“我想……回家。”
辛星睁眼，陌生的声音，不是她在说话，更不是其余三位玩家。
几人一同退后，水中人鱼扬起巨流，却始终无法冲破看似脆弱的玻璃水体，她被黑色丝线牢牢困住，能抵达最遥远的距离，不过是水体中部。
她看着她们，空灵的语调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黛丽：“不好！快捂住耳朵！她会精神污染！”
辛星立刻捂住耳朵，但无处不在的音波穿过骨肉的间隙涌向大脑，向高度紧绷的神经注入醉人的毒液，环抱思绪坠入深海。
哗啦——
漆黑的海浪高高扬起，向海底隆起的巨物洒落阵阵海浪。
暗红色的椎体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至捅穿天空——
嘭！
天裂了。
锋利的刀片割断海洋生物的命脉，所有生灵都在巍峨的高塔见证下死亡，鱼类、虫类、蛇类……
除了椎体底部黑黝黝堆叠的章鱼，它们盖在彼此的身上，拥挤蠕动着与椎体融合。
海浪翻涌着，推动高耸入云的椎体旋转。
她看见一双巨大的眼睛，它苍老陈旧，扑面而来衰败的颓圮气息，但它仍旧在不断生长，以整个海洋为养料吸食生长。
它是房角石。
海水覆盖她的耳鼻口腔，辛星挣扎着浮出水面，汹涌的海浪不断拍来，她却如鱼得水，利落甩动鱼尾跃出海面。
不对，她没有鱼尾！
这是人鱼的记忆！
与此同时，由华美鳞片组成的方棺从海底飞速向她扑来，空洞的大口带着沉甸甸的绝望，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她知道，她要被困在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为什么！凭什么！
人鱼的身体在呼喊，发出哀恸的悲鸣——
我的族人，你们在哪儿？
电光火石间，辛星竟读懂人鱼的幻境的含义。
如果你们和我置身相同的处境，感受同样的痛苦，会不会帮助我回到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