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宜开业。
前些天采买,日日赶早,姜宝珠今儿特意睡足了才起床。
对镜梳好懒髻,颊面轻扫胭脂,唇点口脂——这还是她穿过来后头一回化妆。
妆面素雅清淡,只求图个好彩头,添些仪式感。
梳妆完毕,姜宝珠又拿过昨日新做的衬裤。
宋人穿裤子不可谓不繁琐:先穿开档裤(后腰开叉),再穿合裆裤(两侧开叉),若穿裙子的话,等于又加了一层。
再加上衣垂下来的褙子或对襟衫,可真是里三层外三层了。
这里的裤腰裙腰以系带为主,穿脱都不方便——怪不得上厕所要说“更衣”呢,是真要穿穿脱脱才能如厕啊。
姜宝珠穿过来后苦“更衣”久矣。前两日在布料行瞧见一字扣后,她立马买了一些回家,将常穿的几条裙裤腰身全改成系扣或抽绳形式的——比不上后世的松紧带方便,到底也能省一些功夫。
随后,她又拆了两件旧衣服,用布料给自己缝制了一条针脚粗糙,但不分叉也不露屁股的贴身长裤——便是上辈子常穿的阔腿衬裤了。
如今她衬裤外直接穿百迭裙,上衣选择窄袖短衫,走起路来都轻快许多——这才是咱摆摊人的好衣服嘛!
走出厢房,院明几净,家里人早早起来了。
她阿娘坐在院中捏着针线,膝上搭着布幌,又在上面添了新花样——“姜”字头的两个点,竟给她绣成了两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琦姐儿拿着一块抹布,来来回回擦拭着早一尘不染的灶车。
今日开张,她们好似更紧张些。
见姜宝珠出来,付惜音扬手指身旁菜篮:“珠姐儿来瞧瞧还缺甚么?都是早市上顶新鲜的!”
姜宝珠走过去翻了翻,看见芹菜,韭菜,葱,姜,葫蒜(大蒜),还都带着泥,挂着水珠。
“齐全啦。”姜宝珠笑道,“有劳阿娘!”
她今日赖床,爹爹和阿娘便担了采买任务,一个去东边赶早市,一个往北买肉食——咦,爹爹怎还没回来?
“三姐姐——”姜宝琦也凑近打量食材,“你可想好要做甚么?”
与爹娘不同,打听见姐姐想摆摊,姜宝琦便从心底万分赞同。
昨日三姐姐舌战那泼婶子时,她看似全程神游,实则满脑子全是如何帮厨……
今日三姐姐迟迟不起,她生怕她临阵退缩,急得将推车擦过一遍又一遍……
小姑娘问:“要么,还做昨日那韭饼?”
姜宝珠正要回答,院门忽被推开。进来的人提着两个菜篮,笑容满面。
“你怎地才回来?”付惜音柔声埋怨道。
“我将那杀猪巷走了个遍。”姜明远笑呵呵将菜篮递与女儿,“珠儿,这肉可是你要的?三分肥腻七分精瘦。”
姜宝珠接过篮子,满意打量其中的猪后腿。
汴京每夜有数以万计的活猪赶入杀猪巷,这赶早的现宰鲜肉,品质没得说。
“还有这鱼——”姜明远将另一菜篮高高提起,显然是想卖个关子,“不妨猜猜,舍我几钱呐?”
“约莫……一百文?”付惜音猜道。
“不止。”姜宝珠接过鱼在手里掂了掂,“怕要一百二十文?”
姜明远摇头,满面得意:“只消六十文!”
娘仨一惊,异口同声:“怎如此便宜?”
姜明远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地讲起来:“我走了两家鱼虾摊,都恁贵!又见一家开在偏角……”
位置不好,自是得想法子促销的,那鱼摊摊主吆喝声震天:活鱼四十文一斤,死鱼只消十八文!
牢记女儿“鱼要买鲜”的话,姜明远并无打算买死鱼,可路过鱼摊时目光一动,他又改了主意。
于是,在摊主从热切到冷淡,又逐渐转为怀疑的打量中,姜明远不为所动,在摊旁足足立了两刻,终于等到那摇摇晃晃的大鱼翻了肚。
摊主黑着脸,照十八文一斤的作价卖与了他……
“……”
听罢,姜宝珠与阿娘对视一眼,抿唇忍住笑:“爹爹真是……煞费苦心,快歇下喝口茶罢!”
六十文买到三斤多新鲜大鱼,姜明远只觉浑身得劲儿,恨不得去那鱼摊继续蹲守。
茶水抿了抿唇,他放下杯跟女儿走进灶房。
“珠儿可是要做鱼脍?那夜市走两步便有三家切鱼脍的,想是不好卖……不如卖鱼羹,如何?”
家里没有不爱鱼羹的,卖不出填自己人肚里,也不亏。
“不做鱼脍,也不卖鱼羹。”姜宝珠同样买了个关子,“爹爹再猜猜?”
姜明远眯了眯眼,没做声,静观女儿动作。
付惜音也揽着小女儿走进来。一家人好整以暇地瞧着姜宝珠下灶。
姜宝珠先将篮子里的菜洗净了,又拿出木盆和面袋。
不是刻意为之,可穿过来后做的几顿饭竟全是面食,原因无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面霸”。
大约是生长在面食大省的烙印,面食带给她的,远胜胃口饱足。上辈子当美食博主时,虽然也做过不少佛跳墙,烤鸭烤全羊那样的硬菜,但关掉镜头后,她总会为自己下一碗面。
面条裹着汤汁入口,再以很好消化的姿态落进胃袋,她浑身都暖起来,心上的褶皱也被熨平……
面条面饼都做过了,这连麸面也越和越顺手:筷子伴随缓缓加入的温水在盆中快速搅动,没几下便出絮。
刚成形的面团很黏手,正好用来粘走盆底盆壁上的干粉。再坚持揉一会儿,就“三光”了——手上光洁无面,盆中洁净无粉,面团光滑细腻。
揉好的面加盖醒一会儿,姜宝珠开始处理鲜肉。
之前她还担心古人养猪像外国一样不施阉割,可那日书铺翻书时才知道,原来阉猪技术早在西周便有记载,到宋朝已是普遍做法。
没有骚猪困扰,剁肉馅都不嫌麻烦了,姜宝珠将猪后腿切成细条,一手提自己的文武刀,另手抡起家里的老铁刀,左右开弓剁起来。
蛮有节奏的铿锵声响彻灶房,没一会儿,案板上便出现均匀而细腻的肉糜。
肉馅放入盆里,加花椒粉,盐,沙糖,芝麻油与酱油调味,再打几个鸡蛋进去抓匀——此时的肉馅依旧干巴巴,口感一定不好,别急。
姜宝珠拿出大碗加入一小把花椒,再加姜片和葱段。热水冲进碗里,不怕烫的手无情蹂躏葱姜,等揉出汁水,再过滤掉花椒和葱姜。
葱姜水分次少量加进肉馅,手顺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打肉馅,直到肉馅将水完全吸收,吃透——这是后世做锅贴的老师傅教给姜宝珠的。
老师傅一斤馅能打一斤水进去,这样的锅贴,吃起来能不口口-爆汁么。
打好的肉馅同盆一起放井水里冷着,姜宝珠落下发酸的胳膊。不敢歇息,她又提起爹爹豁出脸买来的大鲤鱼。
锅贴是南北皆宜的面食,各地做法也不尽相同,光姜宝珠吃过的便有十余种:牛肉锅贴,三鲜锅贴,大虾锅贴,海兔锅贴,墨鱼锅贴……其中,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山东一县城的街边小店里吃过的活鱼锅贴。
老板每日采购新鲜活鱼,鱼肉制馅做锅贴,鱼骨鱼头熬高汤,排队进店的食客们连吃带喝,鲜掉眉毛!
因此,理智告诉姜宝珠,头回摆摊一种馅料就够卖了,可念着那活鱼锅贴的滋味,她还是没忍住叫爹爹买了鱼回来……
无妨。姜宝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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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宽慰自己道:头回摆摊,总得秀出些本事来。这活鱼锅贴好味道,搞不好,真能助她在夜市打出名气呢!
念及此,姜宝珠更打起十二分精神。
大鱼剁头去尾,刮净鱼鳞剖除内脏,再浸入方才剩下的葱姜水中,完全去除土腥味。
刀面贴着鱼骨,将鱼肉片下来,随后用勺子,将肉一点点从鱼皮上刮下来。越新鲜的鱼肉越紧实,越不好刮。
姜宝珠不急,慢条斯理地刮了两刻钟,最后案板上只余薄薄一层鱼皮,鱼泥中的刺也都剃干净了。
鱼泥加入姜末,花椒粉,盐,酱油和些许面粉水,与猪肉馅打水一样的手法,顺着一个方向猛打。直到鱼泥黏腻起胶,这鲜鱼肉馅便做好了。
鱼骨鱼肉也莫浪费,热锅加油下葱姜,鱼头两面稍煎一下就能加水——一定要加热水,这是鱼汤熬出奶白的关键。
水开转小火后,姜宝珠拿过菜切碎。芹菜加猪肉馅里,韭菜加鱼肉馅里——辛香韭菜加活鱼,鲜上加鲜!
馅料准备完毕,面也醒好了。
看女儿揪出的面剂子比包韭饼小许多,付惜音反应过来:“可是……要做煎角儿?”
姜宝珠点头:“不错!”
大宋没有后世意义上的锅贴,煎角儿可算前身——包制方法和外形都与现代饺子一般无二,放在油锅里煎熟吃。
付惜音对官人对视一眼,两人每间浮现忧忡——这煎角儿夜市再常见不过,即便做出好滋味,终究不稀奇。
还不如那带裙边的韭饼,亦或五颜六色的冷淘……
姜宝珠对父母的担忧一无所知,一心包锅贴。
锅贴包起来容易:面皮擀薄,馅料放上面对折,鱼肉馅的不用封死口,中间部分捏紧就行。
猪肉馅的可要封死了,否则这爆汁肉馅会淌得满锅都是。
猪肉鱼肉各一半,一共包了三十个左右,姜宝珠抬眼眺窗外——日头已经西沉了。
“阿娘,这些你们在家吃。”姜宝珠将包好的锅贴收进碟子,“还有这鱼羹,可以起锅啦!”
她没有卖鱼汤的打算,就是留给家里人喝的——客人有鱼有肉,自己人当然也要吃好喝好。
付惜音听出另外一层意思:“不是说好我和你爹爹与你同去吗——你莫不是要独去摆摊?”
“是。”姜宝珠坚定道,又柔声解释,“阿娘,这摆摊非一日之事,我总要独自应对。再者,那摊位也容不下咱一家人啊!”
爹爹这几日尽帮她采买,书铺都没去。阿娘也是前前后后围着她转个不停。可摆摊是她想做的,下灶也只有她擅长。
一家人想把日子过好,总要各司所长,而不是时时搅和在一起……
见阿娘犹疑不定,姜宝珠继续往她心里说:“隔壁方婶子这几日尽往夜市逛,怕不是等我去呢!咱家若一人不少立摊边,可不是给她搭戏看?”
付惜音蹙眉更甚,扭头瞧自家官人。
姜明远沉吟须臾,吁出口气:“便依你罢。只是珠儿——”
他一指装锅贴的盘子:“这角儿你带去摊上卖,余下我们再吃——不定不够卖呢!”
虽然觉得女儿这煎角儿生意不甚明朗,口上还是要助威的。
“是,生意要紧。”付惜音附和道,“家中还有你做韭饼使的索粉,搭鱼汤正合适!”
姜宝珠依了父母。锅贴上撒下薄薄一层面粉,她连盘一起装进灶车。
擀好的皮同样撒粉装车,其余家伙什儿一一泥炉,铁锅,炊具,调料等等,也在家人的七手八脚下很快装好。
推动沉甸甸的灶车,姜宝珠顶开院门,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了。
出发,挣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