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茶居。
毗邻东湖。
庭院里有修竹、假山、流水、荷塘，搭配得雅致脱俗。
坐在里间，也能听到轻风刷过竹叶、流水拍击底石、鸟儿欢快啾鸣的自然之音。
坐在这里的人，身上那因都市繁重的生活而戴上的沉重枷锁，也在这一刻尽数卸去。
茶汤刚沏好，袅袅泛着白雾，柔和了对面人的眉眼。
隔着朦胧雾气，徐川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这并非是徐川第一次见到季西寅。只是上次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挑选女主角上，并未过多留意这位投资方代表。
此刻两人相对而坐，就连向来挑剔的徐川，也不由在心中暗赞一声。
坐在对面的季西寅正侧首望向窗外。晨间的阳光透过竹帘，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眉弓轻锁、眼窝深遂。
或许是熬夜工作的原因，那双狭长的凤眸透出一丝倦气，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脸色略显苍白，反衬得那张极具冲击性的容貌更添几分冷感。
纯黑薄羊绒衫的低领处露出修长的脖颈，侧首的动作拉伸了下颌线条，带着几分凛冽与优雅之气。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轻搭在天青色杯壁上，竟比那釉质光润的茶盏还要诱人。
单看这男人从容优雅的姿态，便能瞧出他身上有种普通家庭蕴养不出的矜贵。
说来也怪，明明只是个总裁助理，却有着如此迫人的气势。
徐川暗自感慨。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这位可不是普通助理，而是瀚海集团那位神秘总裁的行政助理，自然不是一般人。
迄今为止，业务涵盖多个领域，早已成为行业翘楚的瀚海集团究竟有多少资产，根本无人能估算。光是每年上缴的税收总额，就足以让普通人咋舌。
而那位神秘总裁据说还拥有瀚海集团的绝对控股权。
能在那样顶尖的人物身边做事，即便是助理，阅历和眼界也远超常人，气质自然出众。
徐川甚至觉得，若这位季助理想进军演艺圈，他倒不介意帮上一把。毕竟这么有气质的男演员实在少见。
当然，他只是随便想想。以季西寅如今的地位和高薪，根本谈不上可惜。
徐川收回思绪，见茶艺师已沏好茶，便抬手示意她先出去。
等门关上后，他开门见山道：“季助理，《万不失一》的女主角已经定了，合同也签好了。这是副本，你看看。”
说着，便将准备好的文件推了过去。
季西寅接过合同，垂眸扫了一眼演员的三寸照。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微顿，却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后翻。
不过几分钟，他便合上文件递了回去：“徐导选定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态度让徐川很是受用。
可他不知道的是，若换个人选，季西寅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季西寅选中虞珠，纯粹是因为她的长相最符合他心中的那个形象。而且脸上也没动过刀子。
至于演技？有徐川手把手调教，根本不用担心。
他今天特意过来，无非是想确认徐川不会又选个相貌平平的女主角。
在他心里，那个人怎么可能普通？至少得像虞珠这样，一站出来就能惊艳全场。
季西寅的认可让徐川心下稍安。
虞珠那张脸确实够惊艳，可惜咖位不够，票房号召力基本为零。他原本都准备好应付投资方的质疑了，现在看来倒是白担心一场。
袅袅茶香中，徐川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也有了品茶的心情。
他端着茶盏，轻轻撇去浮抹，慢条斯理地喝完，正要续杯——
季西寅突然开口问道：“听说徐导打算让演员们先集训？”他语调平稳，却让徐川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眼看向徐川，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明明没什么情绪，徐川却莫名感到一股压迫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是话里有话啊！
《万不失一》的女主角罗兰是个顶尖杀手，身手必须够硬。徐川早就提出要对主要演员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特训，这事跟投资方也通过气。
季西寅知道这事不奇怪，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徐川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茶室里，气氛微凝。
季西寅没再追问，修长的手指拎起青瓷茶壶，不紧不慢地为徐川添茶。
他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的试探只是徐川的错觉。
徐川盯着杯中渐渐升起的茶水，一抹碧色在瓷白间荡漾。明明是让人静心的颜色，这会儿却搅得他心绪翻腾。
茶斟到七分满时，徐川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集训莫非有什么问题？”
季西寅放下茶壶，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瀚海很看重这个项目，也信得过徐导的眼光。只是……”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不容商量的意味：“高层提了个小要求，集训结束后，女主角至少能在武指手下过十招。”
徐川眉头直接皱了起来：“武指老师？你说的是赵雷赵师傅？”
——那个传说中在世界武术格斗大赛上让对手走不过五招的赵雷？
徐川拍动作戏向来用老班底，偏偏这次合作多年的武指被隔壁剧组高价挖走，档期全撞了。正发愁，瀚海集团就牵线介绍了赵雷。
这位可是实打实的武林高手，不仅在世界武术格斗大赛上拿过金牌，还创办了自己的武术道馆。
这种级别的大佬，即便是徐川，也不一定能请动。
所以当赵雷爽快答应进组时，他还高兴了好一阵。可现在听到这个要求，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达到这个标准，别说三个月，三年都未必够！
可资方提的是专业要求，又不是硬塞关系户，徐川一时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压下情绪，决定先与这位在瀚海颇有话语权的总裁助理沟通。
“季助理，我理解你们对成片质量的重视。但三个月集训就要在赵师傅手下过十招，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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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帮忙协调一下？”
徐川将茶杯稍向前推，手指轻点杯沿：“镜头呈现和实际观看毕竟是两回事。我们拍摄动作戏最讲究镜头语言，常用的就是中景、特写镜头配合剪辑。”
他手腕微转，茶杯旋转半圈：“观众看到的实际是我们想展示的那部分。动作戏嘛，靠剪辑、借位和光影技巧，完全能达到效果。”
“有时候……”徐川微微一顿，“巧妙的留白比直白的展示更有意境。”
季西寅目光掠过茶杯，唇角微扬：“徐导果然专业。不过……”
他伸手将茶杯转回原位：“瀚海投资这么大，要的就是全方位的精品。就像这杯茶——”
他轻叩杯壁，发出一声脆响：“无论特写、仰拍还是长镜头，都必须……”
他微微前倾，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完美无缺。”
徐川微微一怔，重新审视季西寅。
他没想到季西寅如此懂行，虽然要求严苛，但话语间透出的对极致效果的追求，却隐隐与他相合。
“季助理放心，”徐川郑重回应，“演员的专业素养，我一定会严格把关。”
“那你看——”
季西寅端起青瓷茶盏，轻轻吹开浮在茶汤上的嫩叶。
一缕清幽茶香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茶汤澄澈透亮，袅袅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俊逸的眉眼，宛如远山笼罩在晨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明明比自己年轻许多，却如此深不可测……
徐川不禁想起第一次等待投资方答复时的忐忑，掌心微微发潮。
不知不觉间，徐川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仔细捕捉着季西寅的每个细微表情和动作，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直到对方抬眸，将他逮个正着，徐川才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地收回视线。
“徐导说得在理。”
季西寅的嗓音依旧清淡，却又不疾不徐，他指节微屈，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两下，似在沉吟。片刻后，他抬眼直视徐川，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既然如此，不如这样——”
窗外一阵微风掠过，微凉，吹散茶雾，也彻底展露出他那双深邃如墨的眼。
他直视徐川，语调从容却不容拒绝：“改为三招，如何？”
三招？
徐川差点脱口而出：“那也不可能！”
但他心里清楚，季西寅只是代表资方，并非最终决策者。要真由他说了算，只怕整个瀚海集团都要变天。
在高手眼里，三招能要人命。但徐川相信赵雷自有分寸，不至于真要了虞珠的命，顶多是让她吃点苦头。
说不定……这种高压反而能激出那丫头骨子里的韧性？
徐川越想越觉得在理。
不得不承认，季西寅这追求极致的做派，挺对他胃口。
徐川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好，三招。我会亲自督促集训。”
季西寅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他举杯微扬，如同无声的致意。
茶雾再次袅袅升起，将两人之间的视线轻轻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