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渐渐朦胧模糊的暮色，斐沦很无奈。
不是他想来这么晚，是他一个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脆皮大学生真的爬不动这种原生态的山。
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全靠物理意义上的爬。
当那银团子指着一个近乎垂直的坡，告诉他要从这里上去时，斐沦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被摔死都是他斐沦身体素质极强加上系统保命的外挂之力了。
好不容易爬上山，入了门派大门，走上那青石阶梯，一路上，白水门的弟子皆以一种殷切和敬佩的目光盯着他看，又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待到日薄西山，斐沦终于拖着要散架的身体来到了银团子说的地方。
一个大圆台。
圆台之上的高台上坐着五个服饰各异的人，那五人俯瞰着他，亦一言不发。
【我要说话吗？】斐沦问小银团子。
脑子里的银团子说：【你说了他们也听不懂，等着吧。他们会问你更喜欢哪一峰，到时候你站到对应峰主身边就行，或者是你看谁身边人多就站谁跟前，跟着大众选，准没错。】
斐沦抬头，发现台上五人身边空无一人。
准确的说，整个广场上就只有他一人。
【你确定没记错时间？】
银团子理直气壮：【包没有的，就是今天！】
【那台上为何只有你说的那几位峰主，没有弟子？】
银团子支支吾吾：【这个……可能是意外，意外。】
就在斐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形象太过邋遢，台上九峰竟无一峰敢收他时，却见那圆台之上剩下的五人之中，有人动了。
正是霜昙。
管他来的是什么人，只要是个人就行，她霜昙哪怕每天一对一魔鬼训练也要把这人给教出来！
在KPI面前，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抬起戒尺，指着那白发之人，正欲对掌门老大哥说此人她收了时，却见身侧的凝丹峰峰主直接腾空起身，直冲冲朝着那唯一的独苗苗飞身而去。
其余峰主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拿出法器，一个两个都“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这可是今年三月份唯一的独苗啊，花语是手慢无！
小白在霜昙的脑子里急得大叫：【霜霜，别的峰主都冲出去了！】
被其余三人的反应惊呆的霜昙也拿着自己今早从文心峰上搜来的大镰刀飞了下去。
你们这群老登，不就一凡人老头吗，至于跟我抢吗？！
五人之中，唯有不收徒的掌门老头风雨不动安如山，只是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看着那四人当着新生的面对彼此大打出手。
“今同前辈，您去年一次就收了八十个弟子，也该累了，这弟子晚辈瞧着甚合眼缘，既已耄耋，不如由我凝丹峰助其重获青春。”
说话的是凝丹峰的峰主，她手捧香炉，身佩香草，一副豆蔻年华的少女模样，腰间挂了一圈丹药，所过之处飘着药香。
她笑吟吟地看着另一个拿着竹简的白胡老头，手上的毒粉迷药全都偷偷往人身上招呼。
那博古峰的今同老头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将手中的竹简打开，只见昔日大能之虚影从竹简中携金光而出，挥着长剑便向那凝丹峰峰主刺了去。
“婳尧后生不懂规矩，老夫便来教教你如何懂规矩。”博古峰峰主嗤笑，“那日约好不动手脚，今日你撒毒粉又意欲何为？”
婳尧轻轻巧巧地躲着虚影的攻击，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爽朗：“今同前辈，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今日诸位都带了家伙，您怎只抓着我一人不放？多难得一见的凡人弟子，我等可不能放过他。”
余光中，解语峰那位风流之子已走至新生面前，婳尧瞧着便是一把毒粉撒了过去：“老头，那边有个想坐收渔翁之利的狗东西，你不对付他却来对付我？”
今同老头闻言，亦是放出第二道金光虚影，朝着解语峰峰主砍去。
那解语峰峰主并非没有设防，他摇着扇子，掀起一阵风来，将那毒粉朝着博古峰老头吹了过去，又合起扇子，以扇骨抵刀刃，腕骨翻转，巧施内力，将金光虚影中的陌刀卸了。
行云流水之间，他还放荡不羁地朝着新生笑道：“乖徒儿，他二人皆打不过我，不如你就随我去学那解语之术，往后天下言语，皆无阻碍。”
但潇洒不过一句，下一秒，那两位又一同围了上来。
解语峰峰主只得笑脸相迎：“两位怎么不打了？小生还盼着打成两败俱伤，小生美美收了这凡人做徒弟呢。”
“泉山陡峭，能爬上来的凡人寥寥可数，此子心智坚定，远非修士能比。”解语峰峰主依旧是笑，“小生可是一直盼着能有个凡人弟子陪小生玩玩，盼了几十年呢。”
“二位不如一起来？小生可不会尊老爱幼。”
“瀛落，你休要狂言，老朽瞧着今日要负伤之人应当是你！”
“看看是你一介只会耍嘴皮的书生厉害，还是我的毒药厉害！”
“哎呀呀，小生好害怕呢～”
三人便这样缠打在了一起。
哪怕是解语峰的峰主，也没意识到这个新弟子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找机会给斐沦递眼神。
而那呆呆站在广场中的新生，却是满脸茫然，琥珀色的眼里没有半点意识到自己变成抢手货的高兴，只有听到六级听力时的茫然与迷惑。
脑海中，小银团子问斐沦：【老大，这些人叽里咕噜在说啥啊……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斐沦反问：【你觉得呢？】
让你不装语言插件，现在好了，两个人跟傻子一样杵在这。
一人一系统就这样静静听着那三人叽里咕噜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看着他们做着自己看不懂的事。
为什么招个生还要打架？
为什么打着打着，一个两个都要给他抛媚眼？
缠斗间，凝丹峰峰主撒毒药的手被解语峰峰主的折扇狠狠抽了一记，毒药撒出去后又被金光虚影带动的罡风吹走，直直朝着斐沦招呼了过来。
不等傻傻杵在那里的斐沦有所反应，一本大书便凭空出现，将人夹进书中裹了去，只在原地留了个一模一样的纸人，幻化成他的样子继续杵在那。
书页翻转，斐沦又从书中好端端地掉了出来。
未等身体恢复平衡，便有人借着他手中的木棍使力，令他站定。
那人神情淡漠，朦胧暮色中的清秀脸庞干净无瑕，乌黑的长发与一袭青衣在暮色的风中翻卷飘扬，宛若青竹。
她依靠在广场角落的一根雕花石柱上，手边是一把大到夸张的漆黑镰刀，看着不像是修真界的物件，倒像是某个cos道具。
在这样的沉沉暮色里，落魄大学生斐沦听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句能听懂的话。
“没被毒死吧？”
这声音清澈有力，语调起伏不大，对于斐沦而言，这不是飘渺的仙音，而是人间的福音。
这是一句标准的普通话。
小银团子在脑子里快要把他耳朵叫聋了：【我靠！！！！】
【老大老大，她说的是现代汉语！！！】
出于谨慎考量，斐沦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算作回应。
为何修真界内会有人说普通话？
他又听到那腰间挂书，手持镰刀之人说：“他们都在抢你。那么，你意下如何？九峰之中，想去何方？对了，忘记介绍，我乃文心峰峰主霜昙，欢迎入我门下。虽然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学到什么通天本领，但成为一名合格的师尊还是不难的。”
【她还要收你为徒！！！！帮你考教资！！！】
【快答应她！！！！！】
斐沦的关注点却是她的名字。
霜昙，一个并不常见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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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遇到了两次。
在他细细瞧过那张隐于暮色中的脸后，斐沦发现这位文心峰峰主竟长得与他认识的那位“霜昙”特别像，连名字的发音也相同。
容貌相像，姓名发音一致，连严肃时的语调也如此相似。
那双总是装不下任何东西的眼眸，更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斐沦只觉得呼吸一滞，只是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竟忘记了回答她的问题。
你也穿越了？
可为何一副不认得我的样子？
霜昙被这目光盯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个面瘫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都比较凶，穿越后更是如此。
她以为是自己手持大镰刀加上一张面瘫脸把人吓傻了，于是尽力缓和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
淡淡扫了一眼那三个还在打的峰主，霜昙也明白自己刚刚搞的障眼法撑不了多久。
她转而看着那白发弟子的眼睛，语气难得的有了能够察觉的柔和：“所以，你可愿来我文心峰？”
终于，她看见那个脸上满是泥土的人缓慢且坚定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
解语峰峰主瀛落再次躲过金光虚影的全力一击，他正打算再骚扰一下那位新生，余光中忽然发现那新生站着的地上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剩下了四名峰主，却只有三人在缠斗！
他立刻大声道：“我们都被人阴了！”
其余两人皆停下来看着他：“何出此言？”
瀛落指着那张白纸：“两位就没发现少了一人吗？”
其余二人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那解语峰峰主左看右看，最终举着扇子指向浮在空中的扇环高台：“诸位，我想我们都晚了一步。”
“他已经拜师了。”
扇环浮空台上，斐沦根据银团子的指示，在掌门的见证下，朝着面前手持巨型镰刀的青衣冷面女子行了拜师礼。
那面冷女子微微颔首，从腰间解下一本晶莹剔透的玉制小书，又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个乾坤袋与一朵流光溢彩的传音花，将这三样东西一并交与他手中。
白水门拜师流程简短，行过拜师礼、给过师门信物和后，便算是礼成。
见师徒礼已成，博古峰今同老头只得扶额直叹：“霜昙丫头何时也如此不厚道了？”
凝丹峰的婳尧摆手道：“罢了罢了，既是霜昙姐姐将人抢了去，我便不管了。”
见其余二人都已收拾好准备离开，瀛落也合上扇子，朝着二人走了过去：“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婳尧冷哼：“你打人真的很痛，我这手上都起淤青了。”
瀛落赔笑道：“这不是求徒心切吗？婳尧妹妹，不如这样，明日我去将今同前辈书阁中的古法炼丹术偷出来……”
旁边的老头吹胡子瞪眼：“老朽可都听到了。”
“哎呀呀，说着玩，说着玩……不如今夜我请二位来我峰上小酌一番，就当赔罪，如何？”
“这还差不多。”
“哼。”
三人在黑下去的暮色之中愈走愈远，渐渐隐没于将至的夜色。
待三人走后，掌门说自己还有一百来份卷子没批，于是也离开了。
在呼呼的风声和沉沉的暮色中，斐沦看见文心峰峰主转而看向自己，她脸上的霜雪化作春风，一道温和明媚的笑意悄然抚上他的心头。
“总今往后，你便是我文心峰的内门弟子了。修习之路漫漫，还望你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还听不懂别人鸟语的修真界，斐沦听着耳畔那熟悉的普通话，感动地快要掉下泪来。
只是……这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何听着这么耳熟？
你不会真的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