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低沉带沙男声在头顶响起,右手举起的青色瓷瓶被人缓缓接过,言语虽是一如既往的简练,但不知是不是距离相近的原因,叫人听出了其中的咬牙和忍痛。
沈青黎本垂着眼,犹豫一瞬,而后大胆抬眼,看向对方道:“我幼时常为家中兄长处理受伤伤口,对包扎外伤还算熟练。”
“外头大雨,伤口湿了水,处理起来便更加麻烦,且若处理不当,怕是会留下病根。”
话落,未及对方给出回应,沈青黎已从带来的包袱中,又继续道:“青黎此举既是还殿下相助之恩,亦是想助殿下早些包扎好伤口,否则,夜雨绵绵,若是外头那些人查上门来,青黎也是怕惹祸上身的。”
萧赫闻言轻笑了声,沈青黎的意思是,怕自己耽搁时间连累于她,故才如此。话虽不好听,但道理却是中肯。
虽是男女有别,但对方一弱质纤纤的女子都开了口,他若再推辞,便有些忸怩造作了,况伤在右肩,自己一人确不好处理伤口。
昏黄烛光中,萧赫将手里刚接过的青色瓷瓶递上,迎上对方投来的澈亮目光:“那便有劳沈姑娘了。”
沈青黎温和一笑,伸手将递来的瓷瓶接过,手肘微屈,衣袖后滑,露出一截莹白如雪的细腕。
少女右手小臂内侧,一块花瓣状的粉色印记,赫然晃过眼前。
溶溶灯影下,萧赫目光倏然一顿,眸色从方才的温和平静转为凌厉锋锐,说话声音骤然冷下来:“沈姑娘臂上印记,从何而来?”
沈青黎一心专注在手中药瓶,并未留意对方眼底骤变的神色,只伸手将滑落的半截衣袖拉上,想也没想地便回道:“此为胎记,打小就有。”
曾在梦中数次出现的印记赫然就在眼前,虽不算久缠梦中,但断断续续却有近半年时日,近一月间更是频频出现,故绝不会认错。
左肩伤口扯了一下,不知是否因伤离心口较近,连带胸前有几分疼痛之感,萧赫皱了下眉,眼下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治伤要紧。
纷乱念头止住,萧赫索性将双目闭上:“沈姑娘,有劳。”
沈青黎低低应了一声,以作回应,压根没对方才举动起疑在意,一心专注在伤口之上。
外衫本已除下,右肩上的伤口暴露无疑,沈青黎将瓷瓶接过,目光落在对方肩头尚在往外淌血的血窟窿上。
血液鲜红,无毒。
伤口纵向、略深、皮肉分离,当是被利箭所伤。
此外,伤口有部分血液凝结,说明伤口已有一段时间了,但此刻却仍有鲜血冒出,一则是因为伤口较深,二则是因为对方中箭之后多次拉扯伤口,或是持刀打斗,或是奋力逃脱亦或追敌。
沈青黎不知对方何时中的箭,但从伤口来看,已有一阵子了,且从伤口形态来看,脱下外衫时,不小心粘黏拉扯到伤口的那一瞬间,可想而知,其中的痛楚。
怕是如此,晋王方才会失手滚落瓷瓶的。否则,以前世自己对晋王殿下的了解,他并非如此怕难怕痛之人。
思及前世,沈青黎没有来由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不想,却正好撞上对方自上投下的目光。四目相接,沈青黎倒也不慌,只平静道:“晋王殿下忍忍,一会儿可能有些疼,我准备上药了。”
眼见对方颔首,沈青黎低头将瓷瓶瓶盖打开。行囊中没有包扎伤口的纱布,沈青黎从中挑了条长条形的帕子出来。先用方帕擦拭伤口周围水珠,清洁创面,而后将手中瓷瓶倾斜,缓缓洒下药粉。
褐色药粉透过皮开肉绽的伤口,慢慢融化、变淡、直至消融不见,可想而知其中之痛,但眼前人却从始至终都未吭过一声。
雨声淅沥,不绝于耳,不时还有雨点拍窗的簌簌声传来。
两人默契地没有多说一言,自开始上药后,沈青黎便始终低头专注着手中之事,心中虽对晋王今日的意外受伤和出现有着诸多不解,但却未开口多问一句。
眼看药粉逐渐消融,沈青黎拉过备于桌上的长形布条,缓缓缠绕于伤口,动作尽可能的轻柔缓慢,以防拉扯到伤口,再添疼痛。
布条缠尽,沈青黎将布条末尾在后背的肩胛骨位置上打了个结,温声说了句“好了”,而后转身走到木盆旁用本用来擦脸的温水净手。
对于今日晋王的伤势,她自明白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但对于对方突然的翻窗而入,她却心有不解。
当真是凑巧吗?
宁安寺中留宿的香客虽然不多,但东苑的两排屋舍中,却也有近一半的屋舍是亮灯住了人的。晋王中箭受伤,需要找个地方避雨修整,大可以找那些无人的空房,何故冒险闯入亮灯有人的房间,徒增被人发现的风险,除非……
温热的清水没过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沈青黎看着水中缓缓化开的缕缕血丝,将心中疑问问出:“小女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三殿下一二。”
话落,未及对方同意或是否定,沈青黎只低头注视着盆中血水,继续道:“寺中屋舍众多,敢问三殿下,为何选了这间屋舍,翻窗而入?”
雨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珠拍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房中静了一瞬,将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衬得更加响彻。
几息之后,就在沈青黎以为对方不答的时候,只听身后之人不急不缓地道了个“伞”字。
沈青黎回身,看向坐在圆桌旁的男子侧影。
“姑娘门外檐下收起的那柄伞,我一眼识出柄上系着的碧色流苏,加之屋外那名身手不凡的护卫,”萧赫边说边将外衫披上,继续道,“我由此判断,房中之人,当是旧识。”
原是如此。
看来那柄伞并非寻常普通,而是对方惯用,否则怎会一眼识得。
但“旧识”二字自萧赫口中说出,多少还是令沈青黎有些意外。
若从前世算起,二人自然算是旧识。但若从今生算起,两人仅有一面之缘,萧赫能如此信她,倒是令她有些意外。
见对方对自己并无敌意,甚至以“旧识”相称,沈青黎亦将心中防备放低,问询的胆子亦大了一些:“青黎还有一事想问三殿下。”
“今日午后,藏身树后之人,可是殿下?”
“来人是你?”萧赫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虽未正面回答,但如此反问一句,倒比直接给出回答来得还要确切。
沈青黎点头,此问若是在午后,她怕还模棱两可,如今见到受伤流血的萧赫就坐在自己面前,心中自是早有了确切答案,之所以多此一举,是想引出接下的话。
稍有犹豫,沈青黎在心中斟酌着字句,而后她将心中最大困惑问了出口:“三殿下那时便已受伤流血,为何不趁早包扎止血,又或及时离开寻求援助,而是一直耽搁至此……”
沈青黎说着顿了一顿,随即深吸了口气,大胆道:“除非有迫在眉睫、十分紧要之事。”
房中倏地静了一瞬,只余雨点拍窗的淅沥声响彻周遭,不知何处钻进的冷风,将墙角烛火吹得疏忽一晃。
萧赫抬眼,看向对方的目光渐渐由平静无波转为考量探究,甚至带了几分冷肃和凌厉。
沈青黎被那目光看得背脊发凉,只倏然将视线移开,而后屈膝道:“小女逾越了,三殿下不必再答。”
话落,又转身走到架了温水的铜架旁,将染血双手慢慢洗净。血丝在水中缓缓散开,沈青黎噗通直跳地心,方慢慢平静下来。她知道方才一问有所逾越,但若想弄清石毅今日出现在此的缘由,只能有此一问。从萧赫反应来看,今日确有要事发生。
双手洗净,沈青黎用帕巾将手中水渍拭干,而后走回圆桌旁,将桌上东西一件件收拾妥当。
萧赫仍端坐在圆桌旁,被雨淋湿的外衫披在身上,却因右肩上的伤口而未完全合拢。目光中的凌厉之色稍减,却未移开,只继续落在一桌之隔的少女侧影上。
墨发长长披散,腰肢盈盈一握,精致柔和的五官在昏黄烛灯照映下,显出几分娴静和柔美。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相似,怎么看都是个盈盈纤弱的女子。
今日他追寻线索至此,意外中箭负伤,他并非不能全身而退,而是追查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他不想中途废止,无功而返。
这间看似不起眼的寺庙中,必有蹊跷。如今已然打草惊蛇,若不能立即追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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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用线索,待对方毁灭证据之后,便都徒劳无功了。
故他才会在负伤之时,仍然选择留下。情急之时,他看见屋外靠墙斜放的纸伞,伞柄上的流苏格外熟眼,正是他在春日宴上留给沈家女的那把。再观房外两名身手上乘的守卫,由此推断,房中之人当就是她。
他冒险一试,原只想暂避一时,却不料,眼前这位沈家女不仅遇事不慌不乱,应对有策,竟还能帮自己处理包扎好伤口,着实令他有几分意外。
“多谢。”原本静声一片的屋舍中,萧赫沉声开口,将寂静打破。
沈青黎专注手中之事,听到道谢的话,怔了一下,而后方才转头抬眼,而后弯唇柔柔一笑:“殿下客气。”
话落,本上扬的唇角弧度加深,少女面上笑容加深,柔和话语中带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道:“三殿下若信得过我,愿意记下这份恩情,往后……”
桌上烛火光亮虽弱,却将少女的眼眸映照得灼灼透亮,沈青黎动了动眼珠子,继续道:“你我二人或还有见面,或是其他……相较合作的机会。”
此话多少有些意味深长了。
萧赫看着眼前黛眉朱唇的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弱质纤纤的侧影,明明是才刚及笄的年纪,举止言语竟透着一股其他意味在其中。
黑夜将萧赫本就幽深的瞳仁,映得更加幽暗深邃,然未及开口细问,只听夜雨潺潺的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雨声夹杂着密集的脚步声,快速朝此方向涌来,隔着窗纱,清晰可见原本昏暗一片的窗外,火光通天。
“我等奉命搜捕嫌犯,速速开门!”
“此处是我家小姐下榻之处,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隔着房门,传来沈七的严厉话声。
雨声伴着屋外喧嚣嘈杂声响彻屋外,屋内,二人静默相视一瞬。
沈青黎知道定是搜寻萧赫下落的那伙人在门外,只镇定将右手食指轻贴在唇边,做了个静声的手势,后指了指屏风,眼神从容不迫。
坐在圆凳上的萧赫皱了下眉,他自明白她的意思,只不过这般被人指使着行事,倒还是头一次。
见人没动,沈青黎却也不急,毕竟有沈七在外头,那伙人想进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府衙办事,搜捕嫌犯!不管是你家小姐还是夫人主子,一律要搜!”伴随着门外那道粗粝男声的,还有拔刀出鞘的金属碰撞声。
沈青黎心口一紧,并非因为听见长刀出鞘,而是因为那道男声的熟悉之感,来人正是石毅。他早就在宁安寺中游走多时,若说追捕萧赫行踪,当尽早才是,入夜之后再追,绝非上策。
和萧赫类似,午后至此的这一段时间,石毅身在寺中,却不打不闹,期间做了何事,属实令人好奇。
沈青黎伸手搭在屏风上的玄色披风取下,倒不是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办法,而是今日之事古怪,尤其门外领头之还是打着“晋王府”旗号的石毅,今日当真热闹,她必然是要出去会一会此人的。
“府衙?”门外又是一声长剑出鞘的声响,沈七当仁不让,“不知诸位出自大理寺,还是刑部?”
“此行护我家小姐前来上香,我安阳侯府亦有不少人手,若帮得上忙,阁下尽管开口。”
听见“安阳侯府”几字,为首之人明显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平静下来,,毕竟是盛京城郊,碰上京中的高门外出,也是常有的是。听见如此言说,只收起剑拔弩张的态势,直将手中弯刀收回鞘中,双手抱拳勉强行了一礼。
“晋王府办事,烦请让路。”虽是客气的说辞,但语气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我等一直守在此处,并无旁人经过,”沈七仍是不让,“男女有别,况我家小姐已然睡下。”
“晋王府协刑部搜捕私藏禁售药草的北狄嫌犯,若有闪失,你安阳侯府该当如何?”
隔着房门,出自石毅口中的“禁售药草”、“北狄嫌犯”几字直直撞入耳中。
前世,父兄兵败失踪之后,她倾尽全力追查得到的线索中,有一条极其关键的,便是一株药草。
一株不知从何而来的,禁售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