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风刮过,将树上那朵鲜艳的海棠花遽然吹落,宁楹泠的心间,亦如这被摧拉枯朽的海棠,直直坠入深渊。
兰娘子那一张脸,虽略施粉黛,却是难掩憔悴落寞。枯黄的发丝卷起,只用一支破旧的木簪别着。细碎的光影落在她娇小的身躯,藏不住她脸上的苦涩。
在农庄数年,被偷龙转凤,原属于她的命运硬生生被她人夺走。可面对着芸娘的种种恶行,她并没有怨言,甚至还想着有朝一日再遇芸娘,共享天伦之乐。
这时候,躲在树下的方衍忽而哭了起来。两人纷纷走了上前,只见他放下珍视的玉兔花灯,看着这偌大院子,
“衍儿不想离开陵潇叔父!娘亲,当初明明说好有机会让陵潇叔父成为衍儿的爹爹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了?”
方衍扯着兰娘子的衣袖,坐在地上不明所以地哭闹着。
兰娘子脸一红,连忙制止。
可方衍哭喊得愈发大声,“外祖母还曾说过,娘亲本应与陵潇叔父有婚约的。陵潇叔父本应是衍儿的爹爹,为什么又变卦了?”
方衍的话,像是刺骨的寒风,化作一柄冰凉的剑柄,刺向宁楹泠的心房,直至遍体鳞伤。
兰娘子捂着方衍的嘴,正欲解释。下一刻,便看到宁楹泠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只剩下一具躯壳,任人摆布。
她怔怔看向兰娘子,自嘲地笑笑。她占了她最美好的双十年华,抢了本应与她有婚约的夫君,享受了她不曾享受到的荣华富贵。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贵女,与饱经风霜日日为生活担忧的娘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仅仅一念之差,便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兰娘子放开方衍,宁楹泠这才看到,方衍那望向她仇恨的眼神。
是她,硬是抢走了本属于他娘亲的安稳生活。
兰娘子红了眼,“噗通”一声跪在宁楹泠面前,宁楹泠手足无措,那一声跪下的声音犹如惊雷,惊得她浑身打颤。
“夫人莫要自责,这一切皆是芸娘酿下的祸。来的路上,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夫人,或是仇恨,亦或者是嫉妒。可与夫人相处这些时日,夫人待我与衍儿是极好的。”
两行清泪滑落,滴落在芸娘洗得发白的百褶裙上。她眸中似是被缭绕的水雾氤氲,流下滔滔不绝的泪珠。
“夫人这般善良,让我放下对夫人的芥蒂。衍儿心疼我,这才口无遮拦。夫人莫要担心,待收拾完之后,我必然带着衍儿离去,绝不打扰夫人与陵潇兄弟!”
宁楹泠的魂魄随着兰娘子的眼泪回神,她脸色发白,将芸娘扶了起来。
满腹的话语,在此刻竟不知该如何谈起。
兰娘子伸手擦拭决堤的泪珠,黝黑的手臂上出现几道淡红色的疤痕。
时光流逝,已然再无初现时的骇人。可那淡红色,落在宁楹泠的眼中,却红如焰火,具有燎原之势,烧得其头晕目眩;红似杜鹃,妖冶外表下,却是无数苦难铸就,可悲可叹。
兰娘子,或者称苏婉儿何错之有?
她一味地忍让,甚至知晓宁楹泠便是强抢她身份的人,亦是不怨不悔,只默默将此事压下。
宁楹泠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衣裳被人强行掳走,又羞又怕。
她这样的人,有何资格站在兰娘子面前?
兰娘子哽咽,我见犹怜。宁楹泠如鲠在喉,沉默半响,这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放在兰娘子的肩头上。
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手臂上。
少女从脸上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不敢直视兰娘子的眼睛,
“宁二小姐不必忧心,天理轮回,宁二小姐苦尽甘来,必然会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的余生,要为芸娘二十年前犯的错焚香礼拜,跪求神明原谅芸娘,庇佑兰娘子。
兰娘子停住哭泣,不解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宁楹泠站了起身,天旋地转,险些扑倒在地。她回眸望向兰娘子,眼尾通红,
“顾家长子顾淮序与宁家幼女宁楹泠本就是天造地设一对,我能做的,便是让彼此之间,重回各自原有的轨迹!”
天空烧起红云,粉扑扑的霞光带着几分悲悯,辉映大地,光耀万物。
欠了她二十年的东西,只能一点一点弥补了。
……
东院。
暮色沉沉,厢房中不曾点燃一支明烛。霞光先是斜斜照进去,随后又悄无声息退却。
屋外想起蝉鸣的声音,漫无边际的黑暗逐步吞噬霞光,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门扉被人从外头推开,少女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步到床沿边。
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躺在拔步床上的燕陵潇含着笑,一双指骨分明的手轻轻拢住少女那娇嫩的手掌。
“岁岁,这两日,我想通了!鸣之俨然成长,身为帝王,自是不愿他人能与其分庭抗礼。一直以来,我皆以为,鸣之亦如从前一般,是需要事事依赖我的少年。”
少年的话带着几分沙哑,在黑暗中却是带着几分磁性。
他望着屋檐的窗牖外那逐渐有了亮光的人家,握着宁楹泠的手愈发紧,
“所以,我事事忧心,唯恐他坠入深渊,落得昏君名声,累得百姓深受苦难。可这两日卧病在床,我想明白了!”
“鸣之无非是忌惮我,所以不惜找回顾乘渊,目的便是让我与他相争。如若我退下,想来鸣之会幡然醒悟。我想是时候成全他了!”
他越说越声音愈发小,想着不过盛夏,京城居然变得犹如秋日凉薄。可一想到他身边还有佳人在侧,心中那点儿阴霾便一扫而空,留下明澈。
“岁岁时常念叨着,有朝一日想要去桑南见见异域风情,想要品尝当地的美食美酒,想要再次与云深相见。不若,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
至少去了桑南,找寻医治岁岁九重夜的解药几率更大。
宁楹泠垂下的手捂住口鼻,不敢让他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
可泪花,还是听到他的话,犹如黄河之水。送别薛云深那日,她忽而对那远在千里的桑南有了好奇心。
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竟时刻放在心上。
被亲如兄弟的新帝忌惮,与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互相厮杀。
位极人臣之时,亦是身负重任。
这两年,他宵衣旰食,风雨无阻。与世家作对,斩断权贵垄断之路,让更多平民有了踏上青云的机会,致力于赋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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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只为减轻百姓负担,改革爵位继承,破碎尸位素餐的美梦。
可如此作为,却是换来政敌的一句奸臣。他们痛恨燕陵潇,痛恨他践踏他们世世代代能享受的权利。
可他从来都不在意,只要能无愧天下,一句奸臣又如何?
对于她,他总是亏欠的。如若,能再花多点时间陪陪她,那该有多好?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可坐在床沿边的少女,却迟迟不肯回应。以往,在他身边,她的话总是多的。
借着微弱的别家灯火,他别过头,却是看到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少女潋滟含着万千星辰的星眸变得晦暗,她眸中的星辰陨落,消失,直至彻底不见。
下一刻,便听到她哭得撕心力竭,
“燕陵潇,我不能与你共赴桑南山河了!这一世,我都亏欠你!”
……
这个世间,宁楹泠只亏欠两人:一个是兰娘子苏婉儿,另一个则是燕陵潇。
余生漫漫,她只得用余生弥补。许是病得糊涂,昨夜燕陵潇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搂入怀中,温柔遣倦问她何意?
他身上淡淡的木兰香,衔着独属于他与她的回忆,慢慢钻入她的心海中。
两世,能与他为夫妻,她皆不悔。
她解释因着山院事务繁冗,只得食言。燕陵潇一笑而过,随即喝着她掺了宁神的药无声睡去。
月色涌动,街道上人烟稀少,街头深处,偶闻野猫叫春的声响。
来到山院之时,心中的苦涩犹如火星子炸开一般,直至蔓延至她的五脏六腑。
不远处的长廊,还看到一盏光芒。宁楹泠惊讶走上前,看到沈昭容与盛九玉提着灯笼正聚精会神地看向手中的功课,想来必定是因着新选拔的孩童费心。
山院有她们在,她放心!
“岁岁?今儿这般晚,你怎么会来?”盛九玉看到她肿胀的双眸,下意识问道,“可是与燕大人吵架了?”
沈昭容闻声望去,伸手揉了揉她的眼眶,缓和道,“岁岁不妨说出来,我们帮着你!”
宁楹泠千疮百孔的心变得熨帖,这两位女子,从前不甚熟络,可因着山院,因着共同的志向,逐渐与她成为挚友。
她莞尔一笑,掩饰眸中的失落,“我只是不放心山院,想着再来见一见。不过如今看到你们两在此,我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我想,山院交给你们,最是合适不过!”
两人相视一眼,不明所以,宁楹泠笑着解释道,“我想在大魏山河中历练一番,也算是圆了多年的心愿!”
两人在山院初创之时,便知晓为了山院宁楹泠付了多少心血,当即大力支持。
魏鹤之放心不过,亲自来陪伴盛九玉。望着鹤之哥哥也变得沉稳,她着实开心。
告别她们以后,又去兵部看看萧妩,见她训练的娘子军井然有序,实力不输男子,心中甚是敬佩。
再去看看坐落于闹市中那长明的医馆,长姐与星罗辰砂忙前忙后,终是让痛苦缠身的病患露出舒心的笑。
大家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轨,她心满意足了!
离开那一刻,姜庭屹便站在她身后,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她,带着几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