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眼见站在城池上居高临下的帝王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晦暗，心中别提多么痛快。
乾清帝自称帝以后，这天下又有何人敢不对他俯首称臣。可以说，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天下人都必须满足他。
顾乘渊俨然看到胜利的喜悦，知晓宁王率领的兵马有十万左右。而在城内的将士，左右不过一万。
如此一来，只要开了城门，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换新的君主。
富贵险中求，届时，他顾乘渊自是有着从龙之功。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下，顾乘渊挥动着手中的钥匙，意欲打开城池的大门。
此刻，竟是无人制止他，只眼睁睁看着顾乘渊手中的动作。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慢。
一支利箭自玄武门那处飞快射在顾乘渊的手上，锐利的箭头只差一寸，便足够射穿顾乘渊的身躯。
箭头死死插在坚固的城门中，城门溢出木渣。顾乘渊惊魂未定，手中的钥匙遽然落下，针落可闻的氛围下，惊动众人。
只见玄武门暗处出来的，正是手持弓箭犹如天神下凡的少年。雨丝很快便将燕陵潇贴身的玄金暗纹长衫淋湿，少年的身子抵御着风寒，眸光冷如寒夜，让人不寒而栗。
有了魏鸣之的帮助，燕陵潇很快便赶到城池中。顾乘渊与宁王魏知耀往来密切，有他在便是一颗定时炸弹！
在魏鸣之的提醒下，乾清帝很快便策反那些被魏鸣之收买的武将。没了他们，魏知耀若是想要强攻，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顾乘渊俨然被利欲熏心，更何况，他与宁王素来交好。策划多年，却因着凭空出现的魏鸣之粉碎继承大统的计划。
他们，如何甘心？
顾乘渊这时候才看到屹立于风雨交加中的少年，紫电从乌云一闪而过，孕育出狂风暴雨。
狂暴的雨丝冲刷着城池中的一切，一层雾霭因着滂沱的雨势生出，遮掩了顾乘渊与燕陵潇的视线。
顾乘渊手臂上的衣裳，已然被那支利箭划破，手上也流淌着猩红的液体。
他愤恨看向那不知名的翰林院修撰，眼神如同淬了毒液一般。
“不自量力！”顾乘渊抿了唇，看着手肘上那新鲜的伤痕，笑了笑，他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顾家暗卫犹如雨后春笋，片刻便冒了出来。有他们在，顾乘渊再无后顾之忧，蹲下身子将掉落的钥匙捡起，再度转动城门。
当年顾家暗卫叛主一事震惊朝野，自此之后，世家大家斟酌使用暗卫。
燕陵潇慢条斯理地弓箭瞄准顾乘渊的方向，那一刻便看到顾乘渊的暗卫们纷纷朝着顾乘渊飞奔而去。
亦如当年顾家暗卫背叛一般，顾乘渊最信得过的暗卫在此刻竟是将其团团围住，上演当年的场景，背叛了他！
顾乘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这一切，如今竟然会因着自己的暗卫，而功败垂成。
宁王见里头俨然没有动静，淬了一口唾沫。顾乘渊不能为之所用，可眼下，再也没有回头路。
见城池上的众人皆被顾乘渊所吸引，宁王魏知耀朝着身边的心腹使了使眼色。
只见那瘦小的士卒隐匿于雨色之中，一支淬满曼陀罗毒汁的天弩瞄准那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天子。
顾乘渊被其暗卫捆绑手脚，再无从前身为小阁老的从容不迫。
乾清帝又怒又喜，眼见顾家的势力愈发强盛，这些年他有意无意想要折断顾家的党羽。
但奈何顾家扎根极深，以至于他根本无从下手。可眼下，顾乘渊作死，连累整个顾家，这下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处置顾家。
看着顾乘渊狼狈的模样，一丝快感自心间生出。
帝王沉浸于喜色中，嘈杂的雨声遮掩天弩发出的声响。阴沉的天空更是将那银色的天弩光芒遮掩，以至于守护在乾清帝身旁的侍卫们根本没有察觉。
被雨水淋湿的少年看着背对着天弩的乾清帝，没有丝毫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越上城池，用肉身做盾，护住那无知无觉的帝王。
他或许不是个好君王，可如若他当真死了，群龙无首，民心涣散。或许那时候，宁王便能如愿，依着与倭寇的交易，必然割舍城池，鱼肉百姓。
如此，他愿用他的命，换得一方百姓的平安。
可意料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温热的血液却是从另一具熟悉的身躯传来。
血绽如花，少年清隽的脸上溅射无数血珠。只见那一道倩影护住了他，用她娇弱的身躯，硬是抵挡半尺左右的长弩。
众人回过神来，这才知晓宁王竟然偷袭。
霎时间，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数根天弩射穿坚固的城池，划破将士们厚重的盔甲，插入烽火台上。
燕陵潇失了神，护住鲜血汩汩喷涌的少女。只见少女贝齿被鲜血晕染，轻轻笑道，
“燕陵潇，从前…都是你护住我！现在换过来，我…亦能护住你！”
……
无人在意的角落中，宁王军队中那体型相对娇小的将士看到城池上的一幕，眼尾通红。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宁王，在与宁王不过三尺远的地方，一个箭步一跃而起，攀爬到宁王的□□的骏马上。
无声无影，以至于让宁王以及身旁的侍卫皆未曾察觉。
直至一抹锋利的匕首抵住男子的喉结，一股凉意生出，脖颈处渗透着细微的血珠，宁王意识到之时，生命皆在那人的手中。
“魏知耀，你竟然这般卑鄙无耻！速速让他们停下，否则！”萧妩稍稍用力，魏知耀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围在宁王身边的守卫们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红缨枪毫不犹豫指向萧妩，哪怕此人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队友。
可他们眼中，只看得到他们的主帅。
狂风怒号，将萧妩的头盔吹落，一头飘逸的青丝飘渺，但很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萧妩的后脊背上。
迎着刺骨的雨丝，萧妩攥紧手中的利刃，眼神坚定，
“就因为他是你们的主帅，所以明知前方是地狱，亦是要义无反顾地陷进去？明知是仇敌，却还是罔顾礼义廉耻，甘愿与之为伍？明知百姓会因此事受苦受难，却还是要违背天职？你们，难不成不觉得悔？”
萧妩的话，像是一道冲击波，将将士们挺直的腰板都冲得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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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脸色羞愧，缓缓放下手中的武器。有人不以为然，依旧拿着红缨枪对着萧妩，力保他们的主帅。有人沉默不语，望着手中的天弩，又看着插满箭矢的宫墙，不知所措。
自佯装打扮以后，萧妩跟着这帮将士出生入死，最是清楚他们的秉性。
开战前夕，她还妄想将士们有着自己的判断，并不人云亦云。
明知宁王狼子野心，竟还是助纣为虐。她甚是希望。
若是可以，她确实想一刀了结宁王性命，为萧都督报宁王陷害之仇，为宁楹泠报那暗算之仇，为天下百姓讨回一个安居乐业的世道。
可她知晓，她不能！倭寇与宁王做了交易，如若宁王一死，倭寇便会借口发动更加残酷的战争，以此称霸天下。
宁王听着萧妩这一番话，不为所动，“萧大将军之女，果然是将门虎女！只是，你当真敢动手吗？”
他清楚，萧妩与萧都督脾性一样，皆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爱民如子，用血肉铸就盛世太平。
之所以能打动倭寇与宁王合作，便是他与倭寇做了交易，若是他成功称王，必然善待倭寇。
可若是他死后，倭寇已然与大魏交恶，双方剑拔弩张，届时大魏必然会清算他们。更何况，他们已然在魏知耀身上倾注太多心血，如若得不到想要的，他们不介意鱼死网破。
这也是，魏知耀不畏惧生死的底气。
见萧妩有所动摇，宁王冷咳一声，他明白顾及天下百姓，萧妩必然不敢动手。
只见他一声令下，鼓舞士气，“先破城门者，可封为异姓王，赏赐黄金万两，美姬无数！”
他率领的将士听闻以后，一鼓作气，举着硕大的树木，冲撞坚固的城门。
再坚固的城门亦是抵不过这般摧残，城门变得摇摇欲坠。
乾清帝脸色出现几分恐慌的神情，眼见宁王的军队数量多且强势，生了畏惧之心。
他明白，如若他当真破门而出，他这个帝王项上人头不保。
思及此，乾清帝咬牙命令道，“死保城池，不死不休。”
又一支天弩从天而降，乾清帝没有丝毫犹豫，强硬拉着身旁护卫他的士兵当挡箭牌硬生生替他挡了一支又一支天弩。
用他人的鲜血，温暖自己，这素来是乾清帝擅长的！
原本还想着浴血杀敌的士兵们看着为求自保的帝王这般狠心对待衷心耿耿的忠仆，雨丝浇到头上再冷，亦是抵不过心中的寒意。
一个个像是蔫了的茄子，无精打采，任由城门外的军队破门而入。
燕陵潇看穿这帝王的冷漠无情，一股悔恨自心间生出。
这便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帝王，用血肉滋养的帝王！
他将昏迷不醒的宁楹泠放在安全的地方，随即带领将士，用肉身守住城门。
只要，等到援军到来。皆是里应外合，必然能围剿宁王的军队。
他早早便写信告知江南总督，相信很快便能撑到他待援军集合。
城门外，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攻城的将士们在此刻停了下来。
只听到萧妩惊喜喊道，“爹爹，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