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一番话倒是让宁楹泠摸不着头脑，她不解地看向姑母。
楚大人得到皇后的答复以后，甩着佛尘大步离去，离去之时，望着皇后的眼睛却是多了几分担忧。
庭院被霜雪覆盖，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一片素白，让本就严寒的天气愈发冻人。
寒风阵阵，风霜瑟瑟。
皇后伸出手，摸着宁楹泠的脸蛋。冰凉的触感从脸颊传了出来，只见皇后凝视着宁楹泠的眼睛，认真问道，“岁岁，姑母再问你一次，如今你可还想与燕陵潇和离？”
这一番话，像是游动的一叶扁舟，将宁楹泠心头平静的湖水搅动，直至湖水激起了万千层涟漪。
萧瑟的寒风在耳边刮过，时间似是在这一刻终究。
宁楹泠很想回答皇后，可如今望着皇后那一双像是能窥探人心的凤眸，话堵在喉中，怎么也开不了口。
除了寒风吹拂凤銮殿檐角的声音，便只剩下雪花细碎的飘零声。
皇后笑了笑，她从宁楹泠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温柔地将手从少女粉扑扑的脸颊中滑落，“或者换句话说，岁岁可是当真喜欢上了燕陵潇？”
“小姐可是喜欢上了燕陵潇？”
辰砂那日打趣她，她只东遮西掩，终于找寻借口搪塞过去。可如今，却是不得不面对真心了！
少女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翅一般颤抖，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
沉溺于心中最深处的秘密被一团焰火点燃，随后像是绚丽的烟花，直冲云霄。夜幕中，明月与繁星光辉亦是抵御不住烟花的明亮。
灿烂烟火将少女心中的阴郁照明，里头的罅隙一览无余。她终于认清，那细微的罅隙，藏着的竟是她与燕陵潇相处的点点滴滴。
“小姐日后可是欠我人情了！”
“小姐从来都不是我的累赘！”
“小姐与我，可谓是一体同心！”
烟火落下，细碎的火星子悉数掉落。心间重回于黑暗，残光在虚无中顺着细碎的光点，竟清晰地勾勒处少年的身影。
少年双手负背，面冠如玉，乌黑发亮的青丝被一顶发冠整理好。迎着漫天繁星，光凝聚在他身上。心间的黑暗被少年的容貌所占据，直至整颗心，被燕陵潇所笼罩。
思绪归拢，望着姑母略显失望的神情，宁楹泠终于将消失的勇气找寻。
这一回，她不再遮遮掩掩，不再漠视真心，不再敷衍对待。
她走到皇后的面前，满腹话语竟与燕陵潇有关，她坚定地望着姑母，大胆地道，“姑母猜得没有错！岁岁当真爱上燕陵潇了！”
马厩中，燕陵潇颀长的身影竟成了这辈子中最大的心安。
是他，让宁楹泠与乌云踏雪回到从前。是他，明明对水恐惧，却还是愿意跳入湖中，将她救了三次。也是他，将她从晦暗中拯救。
所幸燕陵潇还在！
皇后明明已然有所准备，可听到少女真挚的回答以后，心到底还是凉了半截。
天气阴沉，乌云朵朵。天光霎时间变得晦暗不明，狂风怒号，似是宣泄不满。
皇后将少女的碎发撩到耳后，难掩失落小声道，“那姜庭屹呢？”
曾经姜庭屹是宁楹泠的光，她逐光而生，殊不知，光从来不会等着她。以至于她筋疲力尽，亦是连光的影子也抓不住。
“那本就是我的一厢情愿！如今岁岁明白了，姜大人半分都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宁楹泠回道，眸中一片氤氲。
皇后看着天真的宁楹泠，只能无奈地笑笑，“岁岁，姑母亦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姜庭屹对你的心思？”
望着天空中硕大的乌云，皇后继续道，“如若他对你无意，便不会不顾清誉，冒着沈姜两家撕破脸皮都要退亲！”
“如若他对你无意，便不会在京兆府中熬的眼睛都红，就想着为你翻案！如若他对你无意，便不会偷偷打听燕陵潇的底细，生怕你所嫁非人！”
……
另一边，崔嬷嬷笑脸盈盈，引着燕陵潇在宫道中走，“燕公子，日久生情。娘娘亦是看出您对二小姐的真心，这不特意让老奴将您带入宫中！”
燕陵潇看着前头矮小的妇人，随后看着她引的路却不像是皇后的凤銮殿，眸中多了几分寒意。
崔嬷嬷回头看了眼燕陵潇，发现他正跟在自己身后，心中的石头便放下了。
她一边走一边轻叹了口气，“燕公子有所不知，宁家女有两不入！不入寒门之家，不入皇家。这也是当初娘娘这般反对二小姐嫁给你的原因。”
不入寒门之家？少年宽大的手掌竟不自觉地揉成了一团，手臂上青筋涌现。
“这规矩，还是皇后娘娘定下的。说起来，娘娘也是煞费苦心。宁家女出身高贵，若是嫁给平民，只怕岁月蹉跎，再无昔日荣光。”
“至于皇家……”崔嬷嬷小声说道，“皇家水极深，娘娘着实不愿看到宁家女经历她所经历的！”
两人很快便到了偏殿，崔嬷嬷将门扉打开，指引燕陵潇走进去。
里头装潢颇显皇家风范，映入眼帘的是天青色仙鹤屏风，四梁八柱旁边雕刻着龙凤呈祥雕花。
隔着虚掩门扉，只见里头床纱渺渺，随风摇曳。
一股甜香涌上鼻尖。
崔嬷嬷见燕陵潇进去以后，手脚麻利端来一杯茶，“天气严寒，公子先喝杯茶吧！娘娘还在歇息，老奴去看看娘娘醒了没有！”
茶盏上漂浮着浮沫，碧绿色的茶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光芒，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燕陵潇站在那处，只见到崔嬷嬷端着茶盏，大有他不喝便不离开的架势。
少年端起茶盏，放在鼻上嗅了嗅，随即一双锐利的眸子望向崔嬷嬷。
“这茶闻着甚香，肯定别有滋味！”
崔嬷嬷被他这么一看，觉得心慌慌的。她点了点头，附和道，“公子识货，这便不浪费老奴的一番心意！如今天冷，公子趁热喝了吧！”
燕陵潇望着倒映着崔嬷嬷略显心虚的面容，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凤纹。
崔嬷嬷看着他举着茶盏，迟迟不喝的模样，心中很是忐忑。
可她又不能催，只能等着燕陵潇主动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燕陵潇用茶盖将茶盏上面的浮沫暼去，随后一饮而尽。
看着见底的茶盏，崔嬷嬷终于如愿！
她将茶盏收了回来，随后快步退出偏殿，“那老奴先回去看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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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若有什么需要，公子尽管叫人。”
“珠儿，快进来伺候燕公子！”
……
雪越落越大，素白的雪花随风降临，似是要将整个皇宫埋葬。
皇后见时机差不多，便拉着宁楹泠走进了宫殿，缓缓道，“罢了！姑母知晓说多无益，岁岁不如仔细回想，想想姜庭屹可是真的对岁岁有意？”
原来，姑母还不死心！
宁楹泠看着姑母那语重心长的模样，如今只觉得前路漫漫。
不知为何，看着今日厚重的乌云，宁楹泠总觉得心绪不宁。
宫殿中，八角熏笼正冒着白气，烟雾缭绕，形成一条香路。
姑母坐在主位上，旁边竟不见崔嬷嬷的身影。要知晓，崔嬷嬷可是姑母陪嫁，姑母最是信任她。
宁楹泠进宫已然有一炷香，竟还不见崔嬷嬷人，当真是反常。
皇后坐在凤位上，涂着丹蔻的指甲正慢慢敲打着手中的暖炉，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望着姑母如今的模样，宁楹泠总觉得反常。
倏忽之间，她想起了什么。还记得姑母命人让她进宫时，她坐在马车上，亦是看到辰砂手中拿着什么，正往马厩那边走去！
如今想来，辰砂手中拿的正是出入宫的宫牌！
加上姑母今天说的话，宁楹泠心中竟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将心中的不安压下，揉了揉平坦的小腹，“姑母，岁岁想吃崔嬷嬷做的枣泥山药糕！”
“好！”皇后没有丝毫犹豫回应，但想到崔嬷嬷不在后，才道，“姑母糊涂了，崔嬷嬷抱病在身，如今正在太医院呢！不若姑母让人端其他点心？”
宁楹泠看着皇后那不自然的神色，心中生出可怕的念头，姑母他们要陷害燕陵潇。
她抿了一口茶，让自己和平常一样，糯糯道，“岁岁可否自己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皇后宠溺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去吧，小馋猫！”
出了凤銮殿以后，宁楹泠漫无目的地在宫中寻找燕陵潇的踪迹。
大雪漫漫，迷糊了她的视线，更是让她手足无措。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然变得紫红色，宁楹泠顾不得手上的冻伤，想着可能的地方都找寻一边，但都是无疾而终！
两位年轻的小宫婢恰好经过，其中较圆润地很是娇羞，“崔嬷嬷身后那位小郎君可有娶妻？这般俊俏的郎君，谁能嫁于他，那当真是幸福。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呢？”
另一位瘦弱的宫女笑了笑，碰了碰她的手肘，“那样气度不凡的郎君，想来出身权贵，眼界或许更高。只怕，唯有同样出身高贵的女子才能去的了他法眼！”
姑母方才说，崔嬷嬷抱病在身，如今正在太医院！可方才那两位宫女却说，崔嬷嬷身后跟着俊俏的郎君？
那位俊美无双的郎君，十之八九便是燕陵潇！
她大步走到两位宫女面前，急匆匆问道，“敢问两位姐姐，崔嬷嬷沿着哪个方向去了？”
圆润宫女认出，这是当今皇后的侄女，猜想定是皇后找寻崔嬷嬷，不好耽误，“崔嬷嬷往紫薇宫偏殿走去了！”
迎着漫天风雪，宁楹泠跌跌撞撞跑去。
燕陵潇，你可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