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天总是阴沉。
连下了半月的雨,细密的雨丝织成张死气沉沉的网,把四方镇裹得密不透风,连迎客的铜铃都懒得发声,只垂头丧气着淌水。
“今年的梅雨天气来得太迟,不是好兆头啊。”路边茶棚里,穿粗布短打的老汉嘬着粗瓷茶碗,眉头拧成个疙瘩。
雨水打在棚顶,噼里啪啦混着隔壁汉子的长叹:
“何止!今年就没件顺心事。秦家那事,你听说了?”
“谁不知道!”老汉放下茶碗,很是感慨地摇了摇头,“本来秦小公子多好一人儿,都和顾丫头订亲了,谁知道无度那女魔头会打上秦家抢人……”
“还说什么纯阴之体,秦公子哪里像女人了?!我看那女魔头简直是在放屁!”
汉子把手中茶碗重重向桌上一砸,脖子上青筋突突直跳,怒道:
“秦家那帮老不死的也忒没种,居然真就这么把自己人送给魔女糟蹋——”
“吴大,闭嘴!”
噼啪吵闹的雨声里,有一道铿锵女声低喝道。
方才还激愤的汉子意识到什么,登时住了嘴。
他偷摸侧过些头往棚外看去,只见一道纤细人影撑着油纸伞从长街尽头款款而来。待走近些,那身影显然认出了他们,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王婶,吴叔,这雨大,还没回家呢?”
撑着油纸伞的女孩停在茶棚前,弯着眼浅笑。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油绸长裙,因着在雨中行走,裙摆处溅了些泥点,却并不让人觉得脏污泥泞。大抵是气质太软和,连她走近时身上厚重发苦的草药味,都像是被雨水泡软了,闻着竟不呛人。
“就回就回,这鬼天气,啥也做不了,就来这儿喝口茶。”王桂萍看着眼前在自己眼皮子下长大的女孩,心中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顾丫头,你来得正好。我家里新做了酱菜,好吃的很,正和你吴叔说着等你空了给你送去点。”
女孩笑得更灿烂了。
她五官本就秀气,眉如远黛,鼻似琼玉,唯独一双眼睛过于漆黑,虹膜占比过多,隐有几分玻璃珠子似的冰冷感。但此刻她一笑,那丁点不谐便烟消云散,只剩眼尾温润的暖意。
“谢谢王婶,我最爱吃这个了。”她说着,又朝吴大点点头:“吴叔,你上次的伤还要再服几日药,别忘了来抓药。”
说罢,她冲他们挥挥手,身影便又和来时一样融进了雨幕深处。
多乖的孩子啊。
王桂萍收回不忍的目光,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偏偏是顾丫头碰上这种事?
造孽啊!
顾渊转过身,脸上的笑意便淡了。
她皱着眉,方才还温润的面孔阴沉得可怕,像恨不得要吃了谁。
“你再说一遍,要我去干、什、么?”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凶恶问道。
空旷的街道上并无可作出回应的第二人,青石板上也只有斑驳嘈杂的噼啪雨声。
无人知晓,她眼前正飘着一行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光字:
【尊敬的宿主,为了维护剧情稳定,请您保持男主白月光人设,完成剧情点[心狠白月光退婚秦家宗,可怜痴情郎哭断心肝肠]】
见到这极为狗血的名字,顾渊眼角止不住抽了抽。
想也不必想,她自是那铁石心肠的负心白月光,而她那多年未见的未婚夫秦屹川,则是哭得肝肠寸断的痴情郎。
“你搞清楚,秦家前几天被魔女无度打上门丢尽了脸,这会儿和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顾渊深吸了口气,试图和这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的破系统讲道理:
“况且秦家可是仙门世家,你要我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人,爬一天一夜山、避开巡山弟子耳目、登上他们家大门口,炫酷狂拽抽出婚书往他门口一拍说——我要退婚??!”
“你说你这一本虐文你学什么退婚流啊?”
眼看系统不为所动,顾渊强忍住质问它是不是想要自己死的冲动,耐心道:
“再说了,你刚刚都也听到了。秦家眼看不敌无度,已经逼秦屹川和无度订了主仆契,把他交出去保平安了!我就算这会儿上门退婚,也找不到正主,没法达成你虐正主的目的对不对?”
语毕,顾渊眼巴巴等了一会儿,却见虚空中冒出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剧情节点:[心狠白月光退婚秦家宗,可怜痴情郎哭断心肝肠]】
【完成度:0%】
顾渊:……
自从绑定了这劳什子剧情稳定系统后,就没什么好事!
作为一个常年作息不规律的医学培规生,顾渊在某次值了个通宵后,骑着小电驴头晕眼花轰一下撞上了正在转弯的货车。
再睁眼,就是在这个世界里了。
她虽是身穿,年龄却凭空小了十几岁,更是在某次偶然救了个快断气的小瘦猴后绑上了这个所谓“剧情□□系统”。
金手指没给一个,饼倒是画得又大又圆,说什么完成剧情后就可以送她回原世界。
还说这是个虐文世界,她救下的就是男主,所以要她扮演男主的白月光到结局——可她是扮白月光,不是想寻死啊!
顾渊骂骂咧咧回到住处,收了油纸伞就抬腿往里迈,却有一女子正巧从院中出来,见了她便笑意盈盈迎上前来:
“阿渊,你回来啦!”
“月儿,外面雨要大了,你要出门吗?”顾渊停了对系统的咒骂,葱白似的手指虚点了两下自己被雨水溅上泥点的裙摆。
“不出门,等着你回来呢。”何月快走两步牵住她的手,温柔笑意依然难掩眉宇中关切:
“瞧你这裙子脏的,等下我用胰子给你好好搓一搓。”
顾渊鼻头一酸。
自从她那贴了金的未婚夫被魔女强抢去当做炉鼎一事传开,身旁少不了异样的眼光。
同情、冷漠、幸灾乐祸。
而何月作为收养她的药铺主人家女儿,不但这些年来一直拿她当亲妹妹,最近那些风言风语多了,她更是对她关心到了极致,连她裙上沾个泥点都恨不得亲手帮她搓干净。
“多谢姐姐,我等会儿自个洗干净就好。”她吸了吸鼻子,往屋里张望:
“阿爹阿娘去谈草药生意,今个儿也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何月今日回来得早,早就热好了饭菜等着妹妹回来。姐妹二人简单对付完一顿,何月看着扒拉饭菜的顾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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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突然道:
“阿渊,我想好了,等爹娘回来,我们就带你上秦家退婚。”
顾渊的筷子僵在空中。
“外面那些人说什么,你不必往心里去。”何月眉眼柔和,说出的话却是格外坚定有力:
“就算他秦家当日载着几十车聘礼提的亲,可既然他们自个儿卖了儿子,凭什么叫我们阿渊守着这烂摊子受委屈?”
“月儿,我不委屈——”顾渊话刚出口,就被何月打断。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和爹娘为难,但我们是一家人,如何见得你受苦。”何月摇摇头:“你若是不敢,之后我和爹娘去就好。”
顾渊放下筷子,面色却有些难看。
以她前世看小说的经验,大闹一场逼落魄主角退婚的白月光下场都不会好。
可何月看似温和,脾气却是个倔的,她认定的事,山隔着海挡着也要去做。顾渊本只想着自己不去就能避开这糟透了的剧情,哪想到竟会牵扯上家人。
如果她拒绝任务就会牵连何月一家,那她宁可自己去。
“月儿,不要急。”最终,她开口道:“等爹娘回来,咱们一块儿商量下再说吧。”
当夜,顾渊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雨丝滴滴答答落在窗沿,她合衣卧床,听了整夜的雨。待到熹微晨光穿透窗纸时,顾渊心里终于拿定了主意。
趁爹娘没回来,她要寻个由头暂歇几天药铺的活计,独自去秦家把婚给退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秦家当真认为丢了面子,暴怒要对她做什么,只要不上牵连何月她们,她也认了。
而且仔细想来,既然她的人设是白月光,那没道理她的“剧情”会在这里就彻底结束。
除了替身文学里面开头就凄惨早死的白月光,其他类型小说里的白月光都是有呼应作用的。
也就是说,白月光这个角色,起码会活到剧情中后期。
如果小说开头白月光大摇大摆退婚落魄男主,那后期男主功成名就以后必定要上门打脸有眼无珠的白月光;如果白月光因为种种压力放弃了主角,那多年后主角一定会在某某场合遇到过得远不如自己的昔年白月光,再悲春伤秋长吁短叹一番。
而顾渊现在所处的,是一本虐文。
那难道不该让她赚万两黄金、搞漂亮男人、走上人生巅峰,多年以后凄惨的男主见到当年白月光生活幸福,他自己却如此悲苦可怜,从而痛哭流涕酸涩加倍吗?
她心里反复安慰着自己,既然拿定了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去秦家把事情办了。
隔壁吴叔家的公鸡还未打鸣。
顾渊悄摸着爬起来,给何月温好粥,又捡了灶膛里烧黑的碳枝在麻纸上留了口信,抄起油纸伞、揣上干粮就要出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巷里格外清晰。
她猛地顿住脚。
灰暗的天色下,院门外孤零零站着个淋湿的青年。
他好像在那站了很久,雨水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往下淌,湿透这沉默而顽固的、毫无生气的苍白塑像。
听到声响,他缓缓抬头,声音哑得像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纸:
“我是来退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