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极轻微地摩挲着，用尽了温柔，陈隐舟恍恍惚惚，光线太暗，压根看不清她的面容，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她。
等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才完全确信，不可思议与欣喜不已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现在是哪种感觉。
出于考量和下意识退缩的想法，陈隐舟恋恋不舍地往后退开一步，偏离掌心，那温热的触感消失不见。
“对不起。”
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满怀歉意愧疚从他口中说出来。
江喜禧停在空中的手，蜷缩了一下，慢慢回收，最后无力一般垂落在身侧。
她被拒绝了。
他不喜欢她。
难道是错觉吗？他今天采访时说的话导致的错觉么？
“我，那个，”江喜禧站在原地低下头，双脚摇摆不定，一会向回家的方向踏出一步，一会又踏回了原处。
“你能不能…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没说过那些话，然后你，你……”
你也收回自己说出口的话。
江喜禧鼻尖泛酸，不敢抬起头来，因为眼眶续不住越来越多的泪水，“太晚了，回家太晚我妈又该念叨了。”
匆忙走向还没锁的那辆共享单车，骑上车朝相反的方向离开，陈隐舟那句“我送你吧”被她遗落在背后。
与此同时路边停下的一辆大众，紧跟上骑远的小单车，由于距离较短，能看见她那在风中张牙舞爪的秀发，还有女孩嚎啕大哭的声音，肆意妄为，毫无忌惮。
小单车突然在路边停下，亮屏的手机播报出语音导航声，然后依照导航继续向前走，哭声始终伴随一路。
不离不弃的大众护送一路，看见小单车安全停在某高档小区门口，才放心安然离开。
最后大众去了目的地新娱传媒公司，把两台摄影机器放回公司再回了自己家。
一进家门，陶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喜禧在外面收拾好情绪走进来，低头掩饰红透的眼睛，向陶静低声问了句好，便回了房间。
脑子仍然糊涂，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静坐在床边发呆，攥着的手机闪出消息。
陈隐舟：【到家了吗？】
江喜禧看着消息发愣，莫名其妙的眼泪又出来了，明明鼻尖和喉咙酸涩极了，却还是不忘回消息。
嘻嘻：【到了。】
放下手机，她止不住抽泣，耸动着肩膀，床边放着陶静收回来的洗干净的衣服，她把需要挂的衣服一件件套上衣架。
放进衣柜横杆上，但那衣服溜肩一样从衣架上滑落到柜子底端。
她只好将衣架取下重新再挂，取回衣架时不小心碰到了一边挂好的衣服，也顺势滑落下来。
没办法，一件一件来，不知道是那衣服还是衣架抹了润滑油，挂上又掉挂上又掉。
真的烦死了。
仅有的一点耐心没了，江喜禧赌气般摔了衣架，抱着衣服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衣架摔在门上，发出很闷的声响，惊动了看电视的陶静。
临门听见哭声，直接进来看见了无辜躺地的衣架，和哭得陶醉的女儿。
“哭成这样，怎么了？”
陶静的心揪起来，把女儿从地上拉到床边坐下，等她靠在怀里哭好后，再询问了一遍，才搞清楚前因后果。
“哭好了？哭好了就去洗澡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陶静捡起地上的衣架擦干净，把衣服挂好放上去，这次衣服都没有掉落，又拿了一套睡衣塞给江喜禧，推她进浴室。
**
陈隐舟行尸走肉般回到小区，从小区东门走到西门，错过了自己家的那栋单元楼，给江喜禧发完消息，他终于醒过神来。
如梦初醒。
深夜躺在床上，他忘记拉上窗帘，盯着窗外黝黑的天空愣神很久才闭上眼睛睡着。
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江喜禧的梦。
“陈隐舟，陈隐舟，你快醒醒，快醒醒。”
他睁开眼，江喜禧焦急万分坐在床边，将手机放到他面前。家庭住址云溪别墅，工作地点新娱传媒公司，家庭成员陶静，外公外婆，全部被人搜集出来。
“有人给我发消息，让我给他一笔钱，不然就会曝光我所有的信息。”
“不对不对，”他已经曝光了，江喜禧死死地攥紧他的手，“今早外婆说有人在门口扔了一个东西进来。”
“一个大盒子，里面都是血，血淋淋的，好多血覆盖在我们的合照上。”
“陈隐舟这些到底是谁做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我妈妈说最近好像有人在跟踪她，一直有人堵住她问我和你什么关系？说我们不清不楚，骂我们不要脸，恶心。”
“有好多电话打给我，骂我不得好死，骂我全家不得好死。可我不认识他们，不认识他们。”
“我下班回家的时候，有人好像在偷拍我，我听见快门声了，还看见了闪光灯，可是我找不到偷拍我的人在哪？”
“他把照片寄给我了，我们约会的照片，我吃饭上下班的照片，上面沾满了很多污秽的东西。”
“照片背后写了很多让我去死，让我们一起去死的话。”
手机里发来一段视频，将他们现在的画面和对话完整地记录下来，江喜禧惊恐地站起身：“他们在这里，阳台，阳台，有个影子窜过去了。”
“陈隐舟，他在家里。”
“陈隐舟，他们是谁？”
“他们为什么这样？”
“陈隐舟，我们该怎么办？”
“陈隐舟，我好害怕。陈隐舟，我好害怕。”
猛然间，陈隐舟睁开双眼，额前、鬓间满是虚汗，恐惧感填满心脏，一瞬间知晓是梦境后，不由得庆幸，还好不是真的，千万别是真的。
不知道是梦境夸大了现实，还是现实本就如此，总之非常可怕，可怕到让他有了联想，有了与现实的重叠。
夏季窗外的天亮得早，床前的闹钟显示六点整，惊吓留有余韵，他不想再睡了，起身去洗漱。
等会，江喜禧他们会过来，继续拍摄任务。
今天是阴天，但天气依旧闷热，闷得人喘不过气。
江喜禧一身白色短袖V领衬衫，衣摆扎进浅褐色直筒裤里，鼻梁上卡着墨镜，有点引人注目。
阴天，室内，配上墨镜。
开拍前，江喜禧站在陈隐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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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指挥拍摄角度，仔细调整镜头，看脚本分析近景远景具体位置。
“虽说他家采光好，屋内是透亮的，但也达不上刺眼的程度吧？”杨玉雯双臂交叠，好奇地问。
江喜禧翻着手里的脚本，眼睛似有若无地瞥向在餐桌旁看杂志的陈隐舟。
“眼睛不太舒服。”
“怎么了？”
杨玉雯问完这句话的时候，调整镜头的徐明洋递来目光，还有餐桌边的那个人合上了书。
“可以开拍了，工作吧。”
她搪塞过去，营养师秦平早餐做好放在餐桌上，机器已经打开开始拍摄。陈隐舟一日三餐的镜头全部都是素材，缺一不可。
还没恢复训练的日子，陈隐舟自己待在家里，闲时会看地理杂志，看一会儿累了后，会有户外运动，比如说跑步。
一行人赶忙搬离机器转场室外，陈隐舟打算沿着环湖公园那条路跑，大致询问他需要跑到的地点、方向、距离，杨玉雯和许悦先去踩点，抢先一步拍摄他迎面跑来的镜头。
徐明洋把摄影机器架好在车上，收音师在调整陈隐舟的麦包。
见江喜禧和杨玉雯商议好走来，徐明洋不禁问道，“眼睛现在怎么样？还是不舒服？”
江喜禧不自在地推推墨镜镜框，扯了个理由，“有点干，畏光。”
陈隐舟听见声音，跑步前的拉伸动作变缓，渐渐停住，江喜禧又一步步朝他走来，“不用在意镜头，你随意。”
这是她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没有什么情绪，公事公办的语调，不冷也不轻松。
“好。”陈隐舟还是和往常一般，语气充满温和感。
江喜禧在车后座落坐，徐明洋在副驾驶操作机器，车是由其他工作人员开的。
湖畔跑道上，陈隐舟速度适中，车辆时而跟进时而落后，选取出精细的角度。
跟了好一会，江喜禧这辆车停下来，她打电话通知杨玉雯陈隐舟过去了，让她找准镜头。
他们在原地等待陈隐舟跑回来，环湖公园面积大，需要一段时间。
前面的徐明洋出声：“眼睛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明天就好了。”
这么准确的答案，明天就会好，徐明洋想到了昨晚边骑单车边崩溃大哭的姑娘。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是杨玉雯打来的。
“你确定他是往这边跑了吗？是不是换方向了？这么长时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啊。”
江喜禧眉心蹙起，打开车门下车向远处观望，“我确定，刚刚在前面的岔路口，确实向那边方向跑过去了。”
说着又向道路两边方向张望了几眼，“我先打电话问问，看他是不是——”
正说着，前方岔路口拐弯处现出一道人影，熟悉的白色无袖T恤，黑色及膝运动短裤。
“等下，”江喜禧顿了一下，“他跑了回来，跑回我这边了。”
时值上午时分，天气不凉爽，出来活动的人少，只有他一个人在跑步，江喜禧眼中也只有他一个人。
很快，陈隐舟在她意料之外的眼神中停下，微微喘匀气，把右手递到她面前，展开，“要不要滴点眼药水？试试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