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离皇帝限定的破案之期仅有三日。陈茯苓连夜赶到指挥使司衙门调阅周吏的卷宗。
却发现记录极其简略含糊,只以自缢草草结案,甚至未载明具体的方式。
狱中戒备森严,哪会让囚犯轻易拿到自杀的工具?若用刀,搜身时早该被查获;若说中毒,狱中毒食统一派发,断无单独下毒的可能。如此看来,周吏的“自杀”,无非两种可能:或是一头撞墙,或是咬舌自尽。可无论哪种死法,卷宗里都该有详细的验尸细节、死亡时辰、死因勘验记录才对,可眼前这薄薄几页纸,偏偏什么都没有。
她当即找来经手此案的吏员询问。
却未想到,那吏员古怪地看了一眼她后说道:“大人,这卷宗......是您亲自拟定归档的啊。”
陈茯苓额角发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扶额。
陈一,到底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何种角色。
案卷薄薄的一页,唯独在最后一行,写下了小小一行字,陈茯苓盯着上面熟悉的名字,若有所思,随即附耳对吏员吩咐了几句,令他速速去办。
吏员虽面露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躬身领命而去。
次日天刚亮,她与沈文平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最后一个,与此案有关的地点,扬子逸醉酒作诗的那个酒楼。
令他俩都未曾想到的是,这酒楼居然是——暖香阁。
正是之前花魁案事发地的暖香阁。
老鸨花姐见他们再次登门,面色一白,下意识往他们身后撇了一眼,轻微地松了口气,复又扬起笑来:“大人,您这是?”
陈茯苓表明是为查扬子逸案而来时,她愣了片刻,才道:“原是问扬公子啊,他确是咱们这儿的常客,偶尔来听个曲儿,吃吃酒。”
“只不过他不是早就回乡去了,已许久未来了,不知大人是想问些什么?”
陈茯苓点头,她确实快马加鞭让人去扬子逸的老家查过,得知此案后,扬子逸便回了乡,每日游手好闲,倒无出格举动。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把重心放在了暖香阁。
“当日将扬子逸文章编成曲的姑娘何在?唤她出来回话。”
陈茯苓这次学乖了,带了几个负责记录的下属同行。说话之人正是北镇抚司,丁川。
花姐面露难色:“那姑娘,是春柳啊,她......”
“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还要本官亲自去请?”丁川误以为她推辞,动了火,“不管她正陪哪位大人,皇城司查案,岂容她推诿?”
说着便抬脚踹向旁边的桌案,桌上茶杯“哐当”落地,围观的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低呼出声。
这还是陈茯苓第一次和同司一起查案,竟不知他们是这般风格么。
难怪外头对指挥使司的风评如此“好”。
花姐惶惶,拍了拍胸口,见丁川面色愈发凶狠,不敢言。
沈文平眉间紧绷,冷冷道:“花春柳已死,你作为北镇抚司,竟然连这也不知?”
丁川一愣,正欲发作:“你是何人?敢这般与我说话!”
陈茯苓赶紧站在沈文平面前,结巴道:“丁大人,暂且退下吧。”
丁川眼里露出不满,但还是作揖道:“是”,退至一旁。
陈茯苓赶紧回头冲沈文平露出一个略带安抚的笑。
沈文平垂着眼看他,似笑非笑地,倒也没再说话。
花姐引着他们穿过大堂,欲往当日那间客房行。途径一处装饰雅致的偏厅时,沈文平顿住了脚步,道了声“稍等。”
陈茯苓和花姐一同回头看向他。
只见偏厅内,几个小厮正粗鲁地将墙上悬挂的字画扯下。那些字画裱装精致,保存得极好,一看便知是用心收藏之物。画面山水清幽,题字笔力遒劲,颇有风骨。
却被这样随意扔在地上,甚至被往来醉酒的客人来回踩踏,而小厮们还拿着火折子,似乎正准备将它们烧毁。
门廊下,几个姑娘依偎在公子怀中,指着地上的字画,捂着嘴窃窃低语,还时不时发出轻笑。
沈文平眸色微暗,快步走入厅内,弯腰从一片狼藉中拾起一副墨竹图。
陈茯苓跟着一道进去,她虽不通文墨,但也觉得这幅图赏心悦目,栩栩如生,如此销毁,甚是可惜。
沈文平捏着画卷的手指渐渐收紧,扭头质问花姐:“这些字画为何要毁掉?”
花姐一脸晦气地摆手,想将字画拿回来,却见沈文平攥得极紧,纹丝不动。
因此她愣了下神,才道:“公子,您就别管这些破烂了,这都是之前瞎了眼,花大价钱收来的,就是那个周吏画的,不值钱的玩意,不好看还晦气,便想着丢了,该是换上点玫瑰牡丹什么的,才衬景。”
陈茯苓不解,既然当初用心购入,精心装裱悬挂,为何喜欢时视若珍宝,厌恶时便弃之如敝屣。
她是个粗人,饼子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怎地还有一会儿好吃一会儿不好吃的道理。
姑娘们和公子们笑声大了起来,觉得这位官爷天真的不谙世事。
花姐笑了笑:“当初收这些字画,是指望周吏高中后能升值,先前倒也真派上用场——客人们见了,都爱点评几句,倒吸引了不少文人来捧场。可如今他人死了,名声也烂了,这东西留着还有什么用?这东西挂着都嫌丧气,赶紧烧了干净,省得占地方还触霉头。”
说完,她又低声嘟囔道:“原本若他是‘冤死’,倒还能借西风卖个高价,偏生是‘畏罪自杀’,连这点油水都捞不着了。”
陈茯苓更是不懂了,为何一个字画不是人瞧着好不好看来定价,却是画字画的人的价格来定它的价值呢?
沈文平沉默片刻,对陈茯苓道:“掏钱。”
陈茯苓一怔,下意识去摸钱袋,不能说空空如也,也算得上两袖清风。
她默默流泪,她摸遍浑身上下,只摸出几枚铜板,尴尬一笑。
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
丁川倒是奇怪地看了陈茯苓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来,道:“大人,我来吧。”
陈茯苓见他轻易掏出两块金锭来,眼前发光,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小子,这等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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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想到沈文平冷声道:“不要他的银子。”
“你。”丁川愣了愣,怒道:“你不要不识好歹,我这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
陈茯苓一个头两个大,下意识摸向腰间,摸到匕首,这是她十六岁生辰时,师傅从山下带给他的。
她将匕首递给花姐,闷闷道:“这个,押在这,画我拿走,银子后头补。”
牛皮鞘已磨得泛白,刀柄嵌着暗红色的犀角,虽无繁复纹饰,却古朴沉厚。
花姐眼前一亮,接过后仔细摩挲着刀鞘,喜上眉梢:“这是....好东西啊。”
陈茯苓不知道这匕首究竟值多少,但见花姐的表情,也明白过来,只闷声道:“你替我保管,待我有了银子就赎回来,这个够抵么?”
“能抵,能抵,太能够了,大人您真是说笑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您一句话开口,我送您便是。”
“不必,”陈茯苓摇头,“它们原本就该是无价的。”
沈文平侧目看了她一眼,眸色微动。
花姐一顿,点头:“那好,您说的是!您银子慢慢凑,千万不着急。”
说着便高兴地唤人将匕首擦拭干净,摆在堂屋正中的红布案上,倒像供奉宝贝一般。
陈茯苓默默看着,不作声。
沈文平也安静地看着陈茯苓,似乎要说些什么。
陈茯苓回过神来:“走吧。”
于是他便没再说什么。
小厮们恭恭敬敬地将地上的卷轴捡起,好生擦拭完递给陈茯苓。只可惜有些画卷已沾上鞋印灰尘,擦不去了。一道粗长的灰痕从竹影间横过,倒像是竹子被生生折断一般。
到了春柳曾住过的屋子,里面已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人气都无,只余下淡淡的脂粉香,半分看不出曾有人在死去过。
他们简单环视了下。
花姐叹了口气道:“这里也没剩什么的东西了,只不过毕竟死过人,这件屋子便这么空着了。”
沈文平走到屏风后,只见那处摆着套青瓷茶具,桌前是个小小的戏台,台上放着一架琵琶,旁边还立着一张琴桌,桌上横放着一架七弦琴,琴身蒙着薄尘,却依旧能看出木质的温润,是把好琴。
沈文平指着戏台问道:“春柳姑娘善古琴?”
花姐一愣,摇了摇头:“不,春柳最擅琵琶,弹得极好。”
沈文平又指了指那架七弦琴:“那这琴是何人所用?”
花姐笑道:“哦,您说这琴啊!是扬公子每回来时,必与春柳一同弹奏,春柳弹琵琶,扬公子抚琴,两人一唱一和,旋律配得严丝合缝,姑娘们都说,这俩人是真高山流水遇知音呢!有时扬公子兴致高了,还会自己填几句词,春柳谱曲弹唱。”
“要不怎么春柳姑娘想着将那首词谱成曲儿呢!”
话音一落,陈茯苓与沈文平皆是一怔。
据他们所查,扬子逸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更不曾听闻他还会弹古琴,更遑论与春柳合奏、填词谱曲?
那便有趣了。
这位扬公子,到底是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