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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去大西北

作者:一杯雾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025.09.12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文/一杯雾里


    延桐飞往西宁的航班上。


    三个半小时的航程,靳越寒勉强睡了一个钟。


    引擎的低吼从混沌的背景音中逐渐清晰,像持续的白噪音海浪。周围压低的人声断断续续,偶尔还穿插着餐具碰撞的叮当声。


    醒来时,靳越寒看着前面的座椅发怔,脑袋又晕又胀,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在出国的航班上。


    旁边的人轻拍他的肩膀,小声问:“没事吧,睡起满头是汗,做噩梦了?”


    看清路柯的脸,靳越寒才记起自己是在去西宁的航班上。


    他们是准备去西北旅游的,不是要出国。


    心情放松下来,他说了句没事,接过路柯递上来的纸巾擦去额前的冷汗。


    见他唇色发白,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路柯又说:“要不再睡会儿,看你脸色不太好。”


    前方屏幕上的目的地倒计时显示还有半个小时,靳越寒摇着头说不用。这几年来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算好,要么睡不着,要么总是梦见很多人和事。


    刚才睡着的那一个小时里,他断断续续梦见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八年前自己出国的场景,还有,一个模糊的白色背影。


    倒不是什么噩梦,就是不敢去想起。


    路柯把遮光板打开,此时又是午后一点,阳光最是充足。


    机舱外绵延的积云堆叠成雪峰和峡谷形状,阳光在凹凸的云面上投下青灰暗影,让人错觉飞机正静止于巨大的棉花糖之上。


    靳越寒转过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样好看的云像是第一次见。


    注意到路柯面前摆着的平板,暂停在了某部影片的界面,像是看了一路。


    他问:“你没睡?”


    路柯把蓝牙耳机取下来,“没,精神着呢,一想到要去旅游了整个人都特别亢奋。”


    没想到他这么有精力,靳越寒捏捏自己睡到发麻的手臂,调整好状态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应对接下来的旅程。


    路柯问他要不要一起看,这部电影很好看,靳越寒只是微笑着拒绝了,说自己不爱看电影。


    见他这样路柯没再多说什么,正要重新戴上耳机,又想起出发前的事。


    “对了,段暄让我们到了给他打个电话。我手机没敢开机,等会儿到了你打个给他吧。”


    “好。”


    段暄是靳越寒在国外这几年的主治医生,这次的旅行就是段暄鼓励他去的。


    八月份从国外回来时,靳越寒还处于一种极度迷茫、不知所措的状态。


    稀里糊涂跟着姑姑回国,不知道自己八年前还住在榆阳,怎么回国后就来到了延桐这座南方城市。


    在延桐的陌生感、不适应等等情绪,导致他一度无法认清自己的现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自己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


    担心他好不容易得到控制的病情复发,段暄给出的建议是让他先去旅游,从亲近自然开始适应国内的生活。


    问起想去的地方时,靳越寒第一个想到的,是西北,那个壮阔又苍茫的地方。


    而路柯是段暄在延桐的朋友。


    路柯因为公开出柜被家里赶出来,短时间内回不去家。又因为他和靳越寒年纪相仿,人又热情大方,所以段暄才撮合两人一块去旅行,路上好有个照应。


    于是在金秋九月,他们踏上了去往西北的路途。


    飞机成功落地西宁,九月的青藏高原东北部气温适中,白天只有二十度左右。日照充沛,紫外线辐射强烈,整座城市被铺满刺眼白光。


    靳越寒的遮阳帽刚戴上,就被迎面而来的强风吹翻了。


    这个地方的风吹起来又干又冷。


    路柯从后面抓住,给他把帽子戴上,又给自己掏出副墨镜。


    靳越寒打了个电话给段暄,此时正是美国凌晨一点,段暄还没有睡。


    听到两人已经到了西宁,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俩注意安全,遇到困难不要逞强,先求助等等。


    路柯嫌他啰嗦,应和了几句,“好好好我们知道了,段医生你还是赶紧休息去吧,我俩现在急着租车去玩,就不跟你说了。”


    他们今天的计划是先在西宁住一晚,下午去日月山,明天再去往青海湖。


    为期半个月的旅程,赶在国庆那个人流高峰期前返程。


    机场内T2航站楼到达层有个租车柜台,他们交了八千押金租了辆白色SUV。


    路柯本想租辆坦克300来开,却在停车场看到遍地的坦克300时庆幸靳越寒的伟大决定,不然光是找车都得找个把小时。


    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时,路柯指着靳越寒那个黑色小行李箱疑惑:“你就带这么点东西来,我们可是要在这玩半个月啊。”


    “我东西少,没什么好带的。”靳越寒解释道。


    路柯无奈笑笑,靳越寒何止东西少,这一路上话也少,但却出乎意料的好相处,不像看起来那样生人勿近。


    检查完车子,确认没有问题后靳越寒坐到了副驾驶位上。他没有国内驾照,所以这一路只能辛苦路柯来开。


    路柯负责开车,靳越寒则负责食宿以及旅游路线的安排,还把这些打印成了几页A4纸,做了不同颜色的标注。


    来之前路柯问他有什么计划,他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的话,走到哪算哪,现在多了路柯,就不能这样盲目没计划了。


    路柯看见上面整齐又清晰的规划时,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他的细致和耐心。


    “你不会是当会计的吧,就连花销和风险把控你都写上去了。”


    靳越寒摇着头说不是,又觉得没有后半句不好,于是憋了个自由职业上去。


    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工作是什么时,他要么说自己没工作,要么说自己是个自由职业者,这样也免得人家一直好奇追问。


    和路柯认识好几天了,一直都是路柯主动搭话,靳越寒担心自己话太少不积极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泼了他的冷水,影响了路柯这段旅程的体验感。


    于是他试着主动搭话,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路柯眼睛亮了起来,惊讶靳越寒难得的问话,很快回答:“我现在是干摄影的,但只算业余爱好吧,跟专业的那可比不了。”


    “不过我堂哥他男朋友是专业摄影师,后备箱那几台相机都是从他那拿的。”


    靳越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路柯的那几台相机。


    这几年他很少跟人接触,回避人际关系,现在跟路柯一起旅行,话也总是说不来太多。


    他们的来回对话不超过几句又很快沉默下来,每次靳越寒实在不知道该和路柯再聊些什么,就抿着唇想许久。


    幸好的是路柯不介意,他本身就是个话多又不缺乏热情的人,哪怕对方不接他的话他也能自己说个没停。但又能很好把握分寸,保持恰当的社交距离,不会让人有压力。


    靳越寒觉得,人际交往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他就做不到像路柯这样。


    他甚至怀疑,段医生让他和路柯一起旅游的目的,是因为路柯这个人话多且充满活力,像个太阳发着光,能够多少照到他身上。


    车子开出停车场,阳光依旧灿烂耀眼,照在了每一个来到西宁的旅人身上。


    靳越寒被太阳光刺得眯起眼时,听见路柯笑着喊了句:“大西北!我们来了!”


    他们这段旅程真的开始了。


    从西宁到日月山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子驶出城区,路过湟源县时,山坡上开始出现五彩经幡,像被风撕碎的彩虹挂在黄土坡上。


    沿途的公路上除了有黑色牦牛慢吞吞横穿公路,还能看见远处赫然出现的雪山介于天地之间,美得像一幅油画。


    这些都是靳越寒从未见过的风景,当他拉下车窗,西北冷冽的风吹在他脸上传来痛感时,他才真正对于来到西北这件事有了实感。


    那么多年,他才终于踏上这个地方。


    路柯开车没法拍摄,让靳越寒把后面的相机包打开帮他录个像,好留作纪念。


    摄影机调好位置开始拍摄后,靳越寒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打开相机拍几张照,和路柯一样对这些美丽的景色和有趣的事物充满向往和活力。


    在他思考的过程里,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


    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录进去影响拍摄,他本想挂断改成微信回复,路柯先开口:“没事,你接,不影响。”


    接通电话后,靳越寒刻意压低了声音,因此听起来有些无力。


    靳霜以为他是刚去不适应高原气候,急忙说道:“有没有带氧气瓶,先吸点氧,要实在不行就赶紧回来,去三亚或者海南那边玩也行。”


    靳越寒还没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姑父制止姑姑说:“急什么,他这刚去第一天不习惯很正常,多待两天不就习惯了。”


    “那个越寒啊,不用那么着急回来,想在外面玩多久就玩多久,我跟你姑姑这段时间忙,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注意点。”


    “嗯。”靳越寒小声应了一句。


    靳霜叹了口气,说了许多关切的话,靳越寒则一直沉默着。


    最后要挂电话时,靳霜突然问了句,“小寒,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所以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车内安静了几秒,靳越寒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一句没有,堵住了电话那头的人想说的所有话。


    电话挂断后,不了解情况的路柯看了靳越寒一眼。


    “你家里人挺关心你的嘛,还打电话确认你到了没,不像我家,都当看不见我最好。”


    “情况不同,你要是没……”


    靳越寒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要是换做平常,他们也会关心你的。”


    路柯嗐了一声,“我现在连机都不敢开,生怕一开机就有无数个电话打进来骂我,躲都躲不赢。”


    靳越寒没有再说话,转过脸看向车窗外,牧羊人骑着摩托车挥鞭驱赶羊群的场景。


    其实姑姑以前是不会这样的,现在这样关心他,只是因为他出了事,他们愧疚而已。


    而他,谢绝这种为了弥补内心愧疚而对他的好。


    一路上,路柯看了好几次靳越寒沉默不语的模样。


    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却好像经历了太多风霜,还没有等到春天,就已经在冬日里宣告自己不要活过今年冬一样。


    察觉到投来的目光,靳越寒对视过去,眼神询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总是黯淡的,黑色的瞳孔倒映着外面的绿和蓝,透露着那么一丝生机。


    就像第一次见到时,过分的忧郁和安静,可又给人一种他在努力活着的感觉。


    路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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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想不通,一个人身上怎么会这么矛盾。


    他一边专心开车,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一开始,你为什么会说想来西北旅游?”


    靳越寒眼睛转了转,望向前方笔直伸向天际的公路,还有两侧无边无际已经染上秋意的草原。


    突然就想起前几天看见的西北旅游宣传语:


    【为什么要来大西北?


    因为在这里,你能遇见中国最极致的辽阔——沙漠与湖泊相邻,雪山脚下是万亩油菜花,千年的驼铃与高铁的呼啸在同一片土地回响。】


    总结起来就是七个字:“听说好玩,就想来。”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路柯没法不认同西北的魅力,不然这里怎么会成为那么多人痴迷向往的地方。


    提问的人继续开着车奔向目的地,解释完理由的人却在一旁发着呆,思考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理由。


    是真的因为听说这里好玩产生了向往,还是心里隐隐期待,能够见到想见的人。


    毕竟当初,说好了要一起来这个地方的。


    每当想起那个名字时,靳越寒的心就会揪作一团,鼻腔泛起的酸胀丝毫不及心脏所带来钝痛的一分。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想,当初就不走了。


    不走的话,还能知道他的近况,不会像现在这样彻底断了联系。


    一路上看见的车辆不多,现在又是淡季,同去日月山的车辆更是寥寥无几。


    谈起日月山为什么值得去时,路柯一副颇有研究的样子。


    “听说站在登垭口观景台上可以一眼望两界,东侧是黄土高原农耕区,西侧是青藏高原牧区。左手是故乡,右手是远方,听起来多有意境啊。”


    “对了,那里还有经幡阵,在垭口就能买五彩经幡,就是刚才一路看到的那些。这里的藏民们认为风吹经幡一次等于诵经一遍,所以很多人都会来这亲手挂经幡许愿祈祷。”


    想起刚才一路见到过的经幡,靳越寒不禁想,他亲手挂上的经幡,高原的神佛能听见他的祈祷吗。


    在距离日月山还有五公里时,车突然熄了火,被迫靠边停下。


    路柯试着打了好几遍火都不行,跑下车检查情况。


    靳越寒跟着下了车,两人在车前弯着腰打开车盖检查,却都经验甚浅,检查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靳越寒只好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免费拖车服务,另外联系了租车行。


    “奇了怪了,出发前还检查了一遍,到底哪坏了?”


    路柯挠着头苦恼,问靳越寒要不明天再去日月山,“现在没车,走过去的话天都黑了,明天去也可以吧。”


    靳越寒觉得都行,点头说好,大不了把所有行程往后推一天,时间上来得及。


    他外面穿了件白色冲锋衣,最里面是件保暖毛衣。距离山越近风就越大,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头发也乱作一团。


    在车外待久了,鼻尖和下巴被风吹红,湿漉漉又泛红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没那么突兀。


    他刚把鼻梁上的墨镜取下来,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喇叭声。


    是一辆黑色越野车,边打双闪边停在了他们车前边。


    驾驶位上的年轻男人从车窗处探出头来,摘下墨镜挑眉一笑,好心问道:“车坏了?需要帮忙不?”


    他扫了一眼他们的脸,让他们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单纯路过而已。”


    靳越寒看着路柯,发现他眼里透露着犹如见到希望般的喜悦。


    很快路柯朝前走近些,点头应道:“需要!非常需要!”


    “好嘞!”


    驾驶位上的男人立刻打开车门下来,还往车上喊了句:“快下来!你得搭把手!”


    靳越寒起初有些担心,毕竟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荒野外,遇上的陌生人不能百分百相信。但有人好心愿意帮忙,他也犯不着那么戒备。


    没等到传来关车门的声音,那人又冲车上喊了句:


    “盛屹白,你听见没有?”


    这句话顺着冷风钻进靳越寒耳朵里,一瞬间刺破耳膜,电流般流经身体,四肢酥麻又软绵。


    他心里打着鼓,不会是同一个人吧,应该只是名字像而已。


    几年前也遇到过名字很像的人,但都不是他。


    几秒钟后,那辆黑色越野传来了一阵关门声,是有人下车了。


    那人应了句:“来了。”


    声音清冷低沉,又带着一丝慵懒,却轻而易举划破了靳越寒竭力维持的平静。


    他扭动着灌了铅般沉重的脖子,抬起头顺着声源处望去。在看见那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色挺拔身影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不是高反。


    是心跳太快,头晕目眩。


    他张了张嘴,喊不出那个名字。


    喉咙灌满了西北高原干燥寒冷的风,充血一般在喉间泛着铁锈味,苦涩又咸腥。


    盛屹白?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此刻,盛屹白正被伙伴揽住肩膀,两个人在车边低头说着些什么。


    路柯正处于有人帮忙的喜悦中,全然不知身边人的异常反应。


    靳越寒低着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他只喃喃说了句:“找到了。”


    路柯疑惑:“什么?”


    我来这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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