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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冬疫

作者:北美草原犬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没有人想得到,彰华六年的深冬,整个毓金宫被困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之中。


    朔风如刀,刮过毓金宫的朱红宫墙,卷起片片残雪,发出呜咽的嘶鸣。


    往日尚有宫人行走的宫道,如今一片死寂,只余风声穿过空荡庭院的回响,衬得这四方天地愈发狭小而逼仄。


    我约束着长乐宫上下,紧闭宫门,严禁宫人随意出入。每日,殿内都用苍术和艾草反复熏蒸,苦涩的烟气弥漫在空气中,成了这冬日里唯一令人心安的气息。入口的饮食、所用的器物,我都命沉香再三检查,不敢有丝毫懈怠。


    除了长乐宫的一亩三分地外,心头最记挂的,便是蕙草宫的兰殊和她那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谢瑢了。


    孩子太小,筋骨未坚,如何经得起这般凶险的时疫?


    我不止一次派了最稳妥的心腹太监前往,千叮万嘱:“务必转告纯妃娘娘,紧闭宫门,谢绝一切探视,无论谁来,都不可轻易放入。饮食用度皆由宫外递入,仔细查验。万事以她和皇子安危为重,切不可有半分侥幸。”


    兰殊回话,亦是让我安心,说她已严令宫人守好门户,绝不会让自己和瑢儿涉险。得了她的保证,我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些许。


    然而,防得住外头的疫气,却防不住心底滋生的寒意。


    就在这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的氛围里,一个噩耗如同惊雷,猝然劈开了长乐宫压抑的宁静——中宫嫡出的二皇子谢琏,染上了时疫,且病势凶险,已然高烧不退。


    消息传来时,我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灰蒙蒙、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心中猛地一沉,连呼吸都滞涩了片刻。


    谢琏……那个在太液池边石阶上,抱着比他脸庞还大的厚重书册,低垂着小脑袋,肩头微微耸动的孩子。


    那日石舫旁边,他穿着杏黄色的常服,身形是那样单薄,我总觉得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那日,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对我说:“娴娘娘,儿臣有时候真想和御花园里那些小松鼠一样,不用背书,不用学规矩,只在草地上跑跑跳跳,晒晒太阳就好了……”


    谢琏稚嫩的、带着无限憧憬的声音,此刻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


    他才多大?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嬉戏玩闹的时候,却被《孝经》、《论语》、乃至佶屈聱牙的《尚书》压得喘不过气。


    他那双本该清澈天真的眼眸里,盛载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疲惫,还有那份想玩却不敢、只能拼命压抑天性的小心翼翼,每每想起,都让我心尖发酸。


    他是帝后唯一的嫡子,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储君,是大荣王朝未来的继承者。


    从他出生那一刻起,无数双眼睛便盯在他身上,期待着他,要求着他,不容他有丝毫行差踏错,更不容他有半分孩童的懈怠。


    他享受着天下至极的尊荣,却也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负。


    如今,这沉重的担子尚未卸下,致命的时疫却又找上了他。


    他还那么小,身子骨尚且稚嫩,如何能扛得住这来势汹汹的病魔?


    我的心紧紧揪着,一股深切的怜惜与无力感漫上心头。


    “皇后娘娘那边……如今情形如何了?”我转向身旁面色凝重的沉香,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忧虑。


    沉香低声回禀,语气沉重:“娘娘,椒房宫已经彻底封宫了。皇后娘娘亲自在里头照料二皇子,据说是不眠不休,眼睛都熬红了。陛下去看过好几次,可每次皇后娘娘担心陛下龙体,没让进。”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几乎都候在宫外,轮番进去诊脉,汤药一碗接一碗地送进去,可二皇子殿下的烧,反反复复,就是退不下来。”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皇后娘娘如今,怕是已顾不上其他了。”


    我默然。


    舐犊情深,可怜天下父母心。


    盛望舒那般坚韧,那样总是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此刻在病重的孩子面前,只怕也卸下了所有母仪天下的威仪,只是一个心急如焚、肝肠寸断的普通母亲。


    她的世界,此刻定然只剩下她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孩儿。


    什么六宫权柄,什么妃嫔争斗,在孩子的性命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这六宫无主、人心惶惶到了极点的时刻,陛下的旨意颁了下来:贵妃慕容舜华暂代皇后之职,协理六宫,主持时疫防治一切事宜。


    这道旨意,于礼制上而言,并无不妥。皇后之下,贵妃位份最尊,理当担此重任。然而,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心中仍是掠过一丝讶异。


    以慕容舜华往日那怕麻烦、只愿沉浸在自身情爱世界里、对俗务能避则避的性子,我原以为,她多半会寻个由头,将这吃力不讨好、且极易引火烧身的苦差事推脱出去。


    然而,这一次,她接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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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半分抱怨,没有丝毫推诿。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般,先声势浩大地宣告自己的权柄,借机打压我与叶云歌。昭阳宫只是沉默而迅速地运转起来,变成了应对时疫的临时中枢。


    通过沉香陆续打探来的消息,我得知慕容舜华此番行事,竟丝毫不张扬,与往日大相径庭,却也符合她这将门虎女应有的雷厉风行。


    她强硬地调拨各宫物资,严令各宫严守门户,不得擅自串连,对有宫人染病的宫苑立即实施隔离,派亲信监管。


    对于太医院分发下来的防治汤药,慕容舜华也是亲自督查,确保份量足、发放及时,若有宫苑抱怨或拖延,处置起来更是毫不手软。


    那手段,依旧带着北境慕容家特有的强硬与直接,甚至有些蛮横,在此刻却显得异常高效。


    混乱恐慌的局面,竟真的被她以这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强行压制了下去,维持住了一种脆弱的秩序。


    我独自站在长乐宫宫门内,透过门缝望着昭阳宫的方向,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凉,心中却感慨万千。


    六七年的光阴,到底还是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慕容舜华也不再是那个刚入王府时,只知凭着家世和宠爱,肆无忌惮地争风吃醋、将所有喜怒都摆在脸上的明艳少女了。


    岁月的流逝,深宫的浸染,终究是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属于慕容家血脉的那份世代守护北境、直面危局不容退缩的责任与傲气,平日被情爱蒙蔽,如今却被这场席卷宫廷的灾难彻底激发了出来。


    她大抵也清楚地知道,此刻绝非计较个人好恶与得失的时候,稳住后宫,控制疫情,不仅是陛下的旨意,是她的责任,更关乎着慕容家的颜面,关乎着整个朝廷的稳定。


    她在这风雨中,终究是被磨砺出了新的棱角。


    这深宫,果然是一座巨大的熔炉,无人能幸免于改变。


    寒风愈发凛冽,呜咽着,仿佛在为那个在椒房宫内与病魔苦苦抗争的幼小生命哀鸣。


    我不知道,那个渴望像小松鼠一样在阳光下自由奔跑的孩子,能否熬过这个漫长而酷寒的冬天?


    而那个将全部心力系于爱子一身、此刻正承受着剜心之痛的母亲,又该如何面对可能到来的、最残酷的结局?


    殿外的风声,听起来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而这个冬天,也注定漫长而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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