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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作者:草灯大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9章


    裴瓒的话, 犹如九天惊雷,炸在林蓉的耳畔。


    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 那些虚无缥缈的好感,对恩人的敬重, 穷奢极侈的大宅生活, 都及不上她方才逃出裴府,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欣喜。


    可这些因自由出府提起的精神气儿, 在见到裴瓒的瞬间,如破口的祈福孔明灯一般,滋溜一声, 悉数涣散。


    竹骨坍塌,火光灭了, 纸灯落了, 她的眼前唯有一片混沌迷蒙的黑暗。


    林蓉没有犹豫, 她知道裴瓒来者不善, 几乎是拔腿就跑。


    可没等她狂奔出小巷, 一只遒劲结实的手臂猛然横来, 揽住了她的腰腹。


    男人的臂力无穷, 如蛇一般收拢,瞬间勒住了林蓉。


    林蓉惊慌无措, 整个人被一股凶悍的力道掼回原地,在她想要高声大喊的时候, 滚沸的掌腹又从后袭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呜呜!”林蓉挣扎出声,眼泪夺眶而出。


    她被困在那个温热的怀抱里,无数浓郁的檀香涌来, 近乎无孔不入,充斥着她的五感,沉沉吞没了她。


    “你乖些,我不弄疼你。”


    裴瓒的声音,犹如邪灵低喃,响在耳畔。


    言辞虽温和,可手上施加的力道却半点没减少。


    裴瓒手心生着肉眼凡胎的俗人一般的热意,但他骨子里却充斥着那些非人的阴冷。


    林蓉毛骨悚然,挣扎得更加厉害。


    裴瓒似是厌极了林蓉大喊大叫的模样,手掌一寸寸下移,扣住了林蓉纤细白皙的颈子,泛凉的指肚压着她发声的喉管,迟缓地上下抚弄。


    此举不掺杂任何暧昧意味,倒像是赤裸裸的威胁


    裴瓒心中责怪林蓉不识抬举,但看她浑身战栗,美眸含泪,又微弯唇角,好心告诫一句:“再喊一声,我就折断你的脖子。”


    襟喉之地受制于人。


    林蓉受那股强悍的力道压迫,她深知裴瓒这人冷血无情,终是不敢再喊。


    林蓉如枯萎许久的花枝,渐渐蔫巴下来。


    随后,她被裴瓒扯着臂骨,摔上了马车。


    面对裴瓒的恶行,车夫连头都不敢抬。


    随即,车门阖上,马车嶙嶙行驶,直往城外奔驰而去。


    裴瓒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下手极重,林蓉几乎是被人摔进车厢。


    她跌到角落里,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阵钝痛。


    林蓉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作势又要爬起来。


    可裴瓒跽坐在车厢内,守着车门,那一双毫无人情味的冷冽凤眸,也如窥视猎物一般,静静凝视着她。


    裴瓒就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浑身上下散着森然可怖的气息。


    马车的门板上闩,车内没有点灯,不燃一丝光亮,如陷泥泞深沼。


    林蓉越是挣扎,越陷得深。


    她必须按兵不动,她必须冷静应对。


    裴瓒想要什么呢?他所图究竟是什么呢?


    日理万机的裴大都督,为何非要和她这样的无名小卒大动干戈?


    林蓉压根儿想不通,裴瓒怎么就愿意纡尊降贵,和她这等平民百姓耗上了。


    林蓉深吸一口气,她忍住眼眶里的涩意,跪求裴瓒:“大少爷,我已经赎了奴身,放了奴籍,成了良家,我要返乡去,你不能强留我……”


    林蓉不敢说出“强抢民女”这四个字。


    她故意将裴瓒捧得高高的,架上“正人君子”的高台,如此一来,裴瓒顾念高风峻节的文人风骨,或许不会强留下她。


    可林蓉料错了。


    又或许是她不敢也不想承认……裴瓒一直都算不得什么仁义君子。


    果然,裴瓒闻言,只是轻扯一下唇角,凤眸黑沉如水,晦暗不明。


    他俯身上前,长指扣住林蓉细白的手腕,指腹碾在她浮躁鼓囊的脉搏之上。


    他把持着林蓉的命脉,垂头看着被他压低了肩颈的少女,冷声质问:“为何要走?我已许了你妾位。”


    他将林蓉视为忠心耿耿的家犬,以为她天性忠烈,与他有缘,合他心意。


    他给予她恩典,一手调教,想着好吃好喝好玩供着,伴在身边当个乐子,可林蓉倒好,竟敢咬绳逃跑……


    背主的奴该杀。


    林蓉惹怒了他,该死!


    裴瓒已经多年不曾动怒,他分明很能沉得住气,可今日为了一个泥潭里翻出来的小人物,他竟胸臆生怒,沉闷至此。


    裴瓒的下颌紧绷,狰出一片棱棱骨相。他的神情骇怖,脖颈的薄皮底下,有几根青筋微跳,脉络中血浆流窜,如岩浆捣鼓,不断沸腾。


    裴瓒静静审视林蓉,等候她的回答。


    林蓉的肩骨被裴瓒擒着,不断铮铮作响,她怕到几乎忘记疼痛,亦毫不怀疑,自己今日可能会折在那个寡情冷血的男人手中。


    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不断劝着自己。


    林蓉直到现在,终于听懂了。


    裴瓒一直知道是她帮他解的药,他不动声色,暗地观察,不过是知林蓉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裴瓒以妾位作为奖赏与抬举,可她弃如敝履、避之不及、她什么都不要……她惹到裴瓒了。


    林蓉努力平复呼吸,尽量让口舌清晰,咬字清楚,她不能惧他、怕他,再触怒他。


    “大少爷,我不奢求什么妾位。那一日帮大少爷解药,是我心甘情愿……您指点我读书识字,赠我美食华服,我们已经两清。如今我赎身为民,离开裴府,我不再是裴家人,还望大少爷开恩,能放我离去……”


    她虔诚恳求,杏眸赤忱,如敬神佛。


    她渴望能得到裴瓒一星半点儿的怜悯。


    闻言,裴瓒向前一步,气息寒彻如霜雪,令人骨颤肉惊。


    裴瓒单膝抵来,压进林蓉的腿根,将她挟持于胯骨之间。


    马车逼仄,林蓉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她的双膝半屈,被裴瓒掌控身下。


    一精贵一粗劣的衣料纠缠交叠,堆累一处,难舍难分。


    裴瓒冷眼旁观林蓉的窘态,他任她哀求、惊惧、瑟缩,他不为所动,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男人。


    裴瓒低下头,半绾的乌发丝丝流泻,如瀑倾来。


    檀香的气息更重了。


    淡雅的馨香萦绕车内,有种诡谲的淫邪之感。


    裴瓒囚着她,音量不大,气势却压人,“林蓉,你以为……上了我的床榻,就能轻易两清么?”


    “我……”林蓉杏眸瞪大,泪光朦胧,战栗攀上神魂。在这一刻,她忽然领会了裴瓒的意思。


    裴瓒怎会在意她的苦衷?


    他想要,得到便是。


    就这么简单。


    林蓉的意愿无关紧要,不值得他分出一丝心神善待。


    林蓉怒火中烧,既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坐船顺着江海湖泊南下,一路游历山河,离开噩梦一般的江州。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逃到没人能寻到她的梅溪镇,再干一些蒸糕绣花的活计,攒下十几年的钱买一座远郊的小宅子,或是开垦荒山,犁地种田,自给自足……林蓉狠吃过苦,她在读书上天赋平平,但很擅农事,她可以去山里捞那些鱼卵鱼苗,再放到稻田里养大,也可以去镇子上买来鸡鸭,畜在小院里等着下蛋。


    只要她避开那些主城,只要她乔装打扮,行踪隐秘一些,她就不会被战乱波及,就能顺利活下来。


    未来可期,未来的日子美好、静谧、幸福……她不用寅时就爬起来顶风冒雪给主子们烧水,或是被管事喊去屋外扫雪。


    就差这么一点,偏她被裴瓒抓住了。


    那些令林蓉无比向往的生活,终是破灭了。


    就差那么一点啊!


    林蓉咬牙,她忍泪:“大都督,你得讲礼法,我是良家子,你不能抓我!”


    怀中纤柔荏弱的少女,终于厉声嘶喊了一句。


    可她的怒火,半点都影响不到裴瓒,只增添了他的兴致。


    裴瓒恍然大悟。


    他好像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么一个小丫头了。


    因她很有趣,因她没有半点脾气。


    裴瓒性恶,亦擅辨人心。


    因林蓉对他无所图,他才肯分她几记眼神。


    裴瓒隐约记起一些事。


    在第一次抓住林蓉,将她剥光了压上桌沿的时候;


    在第一次哄她舔手,吞至指根的时候;


    他就在想……


    为何凿得这么深、这么重,她都只会哭呢?


    连推搡都不敢,连抵抗都不能。


    他邪念四起,突然想看看林蓉张牙舞爪的样子。


    想破皮见血,折骨见肉,看看她能不能真正发怒一回。


    就在此时,裴瓒感到细微的餍足。


    裴瓒那双墨眸不含情愫,寂如荒冢,他道:“若事事讲究礼法,我早该死了。林蓉,我这个人奉行的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以为你该知道的。”


    林蓉绝望地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打紧,只要你从此刻明白,既是我用过的奴,怎可能再辗转于他人身下?”裴瓒意味不明地道,“况且,那一日,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一语双关。


    既说初次帮他解药的房事,也说前几夜军事密谈,林蓉送食入内的事。


    裴瓒没有阻拦,任林蓉擅闯,他给足了她机会。


    裴瓒在蛛网最深处等待,他等着林蓉她一步步落入深渊。


    林蓉无比后悔,那一夜她为何要去玉尘院送茶?


    那一天她为何良心发现,非要给裴瓒蒸糕?


    如果她什么都没做,她是不是就能远远逃离裴瓒?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能吃!


    而她只是一个位卑言轻的奴婢,她别无选择!


    她知道眼泪、软语,都不能折服裴瓒。


    林蓉别无他法。


    为今之计,只能逃跑!


    林蓉看了一眼帘布微曳的车窗,她看到窗外幽蓝的天、绿茵的地,她猛地挣起身,扑向窗户。


    林蓉想试图跃窗逃跑!


    她全然不顾疾驰的马车,会不会让她遍体鳞伤。


    性子真拧啊。


    没等林蓉摔出窗外,男人的手臂再度揽来。


    裴瓒好歹是个久经沙场的武将,怎可能让一个孱弱的小姑娘从眼皮底子下溜走?


    而林蓉三番两次要跑,已经完完全全激怒了裴瓒。


    裴瓒掐着她的脸,逼她认命。


    “我说了,如你不叛主,我会善待你,否则,我定会杀你。”


    裴瓒想要的东西,必然要得到手。


    他从未失过手,从未有例外。


    林蓉被裴瓒拦腰拽回,摔到车内,她的后腰撞上板壁,疼得眼冒金星。


    她的双手交叠,高举头顶。


    那两只纤腕被裴瓒扣在虎口,压在上方。


    林蓉的袖子下滑,两条手臂就这么赤条条地露着,白得像是醍醐,如同待人扼断的细瘦雪枝。


    林蓉气急,憋出一句:“我不愿为妾!”


    林蓉幻想过未来的日子。


    应是家有薄田,公婆慈爱,夫婿忠厚的样子。


    她可以和夫君同床共枕,在每日农忙后闲话家常……绝不是如今这般与人为妾,从一个任人欺压的奴婢,变成另一个任人亵弄的玩意儿!


    她不想去求裴瓒的恩宠,不想当高门里的姨娘,她不想被人冷落,被关在宅子里,被人发卖,被人轻贱……她不想!


    裴瓒眯眸:“不为妾,难不成为妻么?林蓉,纵是给你几分体面,你也应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裴瓒待林蓉已算有几分耐性。


    他本想着,此女有趣,可以养在后宅。


    他会寻个端庄聪慧能容人的世家贵女镇宅,再保林蓉富贵荣华,如此便是对她最大的恩宠。


    从一个奴仆,翻身成了主子。


    此后每日,只要想着如何享乐,取悦夫君便是,这样的日子不好过么?


    林蓉当然能听出裴瓒的讽意——一个连字都不识得,还是奴婢出身的主母,当真贻笑大方,亏她胆敢痴心妄想。


    林蓉脸上生热,既是惊怒,又是羞耻。


    她强忍住胸腔不断上涌的愤懑,辩驳道:“大少爷误会了,我自知身份卑贱,不过一庶民,怎配为高门主母,我只是不想当妾……我赎身出府,往后就算要嫁人,嫁进赤贫小户,也是当正儿八经的正头娘子,我不想做妾!”


    做妾和做奴婢有何区别?都会被夫家发卖,活得不像个人。


    林蓉的愿望很小,她只想自由自在生活,她只想活得体面一些,只想活得稍微像人一点。


    林蓉油盐不进,呆呆傻傻地反驳,她睁着两只水汪汪的杏眸,抿着红唇,大有要和裴瓒同归于尽的架势。


    裴瓒不惧她的料峭风骨,他无非是不喜失控之感。


    许是林蓉着实惹怒了他,男人不过扬袖一抬,银花涌动,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就此重重刺进车厢壁板,震出刺耳的轰鸣。


    林蓉骤然受惊,她被一声巨响吓得耳廓发木。


    林蓉微微偏头,感受到利刃划过面颊的疼意。


    那些腾升的生机、崩溃的怒意、汹涌的逃心,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点一点熄灭,尽数消散。


    林蓉双眼发直,眼眸放空,傻愣愣地盯着裴瓒。


    凛冽刀刃泛着光芒,照出林蓉那张白得欺霜赛雪的小脸。


    眼前的裴瓒,犹如地狱血池爬出来的阎罗恶鬼。


    他冷着一张漂亮的美人脸,指肚压上匕首,蓄意割开一道伤痕。


    他感受不到痛,只是任由指上血珠渗出,腥膻的血气氤氲满室,打破了男人飘逸广袖里漫出的安神檀香。


    林蓉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专供邪神用膳的血祭,她无措地看着裴瓒手骨沾血,沿着白皙的皮肤,一路黏连上黑黢黢的念珠。


    他将指肚洇出的血,劣邪地抹上林蓉的细颈。


    划开一道血线。


    他像是在标记下刀的位置,他在提醒林蓉——已经够了,别再找死。


    凉丝丝的触感顷刻间蔓延,吓得林蓉连抖都不敢抖了。


    明明裴瓒生得很好,梅精雪魄一般的漂亮。


    可她就是怕他,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她听到裴瓒寒声发问:“林蓉,死在我手里,还是做妾,你选一个。”


    他玩够了,失了耐心,等待林蓉的答复。


    林蓉低头,看了一眼满身沾染的鲜血,她的纤薄脊背窜起电花,灼得骨头缝里都生疼发痒。


    她知道,裴瓒真的会杀她。


    他没有说笑。


    林蓉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玩物,她不值得裴瓒温声细语哄劝。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唯有保下一条命,林蓉方能筹谋日后。


    她得先活下来,不择手段活下来。


    林蓉记起被裴瓒一刀穿喉的刘青山。


    在这一刻,她和刘青山都是裴瓒脚下蝼蚁,他们的命不分高低贵贱。


    还是得先活着。


    林蓉樱唇翕动,她分明不想哭,可眼泪却莫名其妙滚落,秋水滟滟。


    林蓉强忍住齿关的震悚,她眼神空洞,识趣地开口:“我……留下来。”


    没说做妾,仅仅是受人胁迫,不得不妥协。


    裴瓒并不在意她是否还想讨要妾位。


    他若给,她再不愿,也得受着。


    裴瓒低头,看着眼前这只可怜兮兮的困兽,看着她无路可退,只能再度乖顺地趴伏于他的膝骨。


    裴瓒夸赞她的识时务,泛凉的手指再度碾上女孩的樱唇。


    裴瓒垂眸,盯着那一片红。


    除林蓉外,他从未碰过女子的肉身,因他嫌那层白花花的皮囊腻、嫌那等抵死缠绵的事脏。


    可裴瓒记得纾解媚药的那一夜,他迫着林蓉,从后贯穿,他好似并不憎厌她。


    莫名的,裴瓒微微眯眸,捏住了林蓉的双颊。


    他看了一眼檀唇,低道:“林蓉,张嘴。”


    “啊?”林蓉呆了一瞬。


    受惊的本能,令她下意识服从命令。


    林蓉分神,软唇微开。


    趁着这一间隙,裴瓒低下了头。


    男人滚烫的气息瞬间袭来,落在林蓉汗湿了的额头。


    林蓉长睫一颤,呼吸窒住。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瓒,手心沁汗,指骨蜷缩。


    而裴瓒倾身,他越来越近……那片薄唇,竟就此轻覆上林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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