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程妄言和沈鹤卿的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
程妄言长着一副小仙童的模样,实际性子恶劣得不行,自诩成为沈鹤卿最好的朋友后就天天翻墙进沈家烦他。
沈鹤卿喜静,偏偏面前的孩童一日不闹腾浑身都难受,那段时间,沈家再也没了平日的寂静,成日被孩童清脆的说话声笼罩。
程妄言就像是水墨画中一抹亮丽的朱红色,不讲道理地划开他视线中的黑白,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让他无可奈何又心驰神往。
三米的高墙拦不住已经开始习武的程妄言,他常常在午后从墙沿探出脑袋,或是给沈鹤卿带一些从其他孩童身上搜刮到的小零食,或是给沈鹤卿送去他平常从未见过的玩具,偶尔沈鹤卿看书看得入迷冷落了他的时候,他就会撇撇嘴将沈鹤卿手中的书夺过来,为了防止沈鹤卿抢回两三步跃到粗壮的树叉上,装模作样地翘着二郎腿躺在上头,高举着书本,张嘴磕磕绊绊读着书中晦涩难懂的字词,最后在沈鹤卿无语的眼神下,评价出无聊两个字。
沈鹤卿有轻微的鼻炎,总是动不动流鼻涕,程妄言就给他起了个小鼻涕虫的外号,总是小鼻涕虫小鼻涕虫地叫他,但第二天,他又会抱着一堆治鼻炎的药剂一股脑儿塞进沈鹤卿怀里。
真真像是养了一只骄矜的猫儿,你不理他,他就想方设法地引起你的注意,一旦察觉到你要恼了,就讨好地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如月牙,又甜又乖。
沈鹤卿对他毫无办法,甚至心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期盼。
期盼着晌午的到来,期盼着墙头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顶着烈阳笑眯眯地唤他一句小鼻涕虫。
沈鹤卿对外表现的一直不苟言笑,唯独在程妄言面前才会泄出几分孩子气。
当然,这份孩子气多半是被逼出来的。
程妄言觉得他太老成,总是想尽办法逗他,有时候逗狠了,还会惹得沈鹤卿哇哇大哭。
毕竟只是六岁的孩子,再成熟能成熟到哪里去。
他一哭,程妄言就抓耳挠腮地哄他,哄完下次再不长记性地皮一下,如此整整循环了数十年,直到他长成了少年时期,他还是改不了在程妄言面前会哭鼻子的习惯。
但自十岁以后,他哭就不再是因为被程妄言逗弄之后的恼羞成怒,而是单纯的发泄。
一个小孩想表现的纯真很简单,但要表现的成熟却难如登天,他为了让沈万君满意,压抑住了心底孩童天真的那一面,努力将自己变得淡然稳重,不能贪玩,不能幼稚,举止得体,进退有度,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沈鹤卿心中堆积的压力有多厚重可想而知。
可他不能泄露出分毫,因为他是沈家的继承人,哭鼻子对于一个普通小孩来说很正常,对于沈家继承人来说,就是不够稳重,以后难担大任。
只有在程妄言面前,他才能表现出一个孩子应有的特性,他会因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高兴,也会因为失去某些东西而伤心哭泣,程妄言永远不会笑话他,只会绞尽脑汁地逗他开心。
他在父母面前得到的只是日复一日的说教,在程妄言面前却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偏爱,所以沈鹤卿不自觉地依赖于他,甚至有一段时间经常会在程妄言面前毫无征兆地哭起来,不是因为程妄言逗他逗狠了,只是因为压力太大他需要一个发泄口,而程妄言看似稚嫩,实际心里的想法比谁都通透,在这种时候,他总会默默地陪着沈鹤卿。
再后来有了禾关的加入,沈鹤卿心底下意识地感到排斥,他不希望自己和程妄言的关系中插入第三个人,他不想要接纳禾关,打心底里厌烦这个总是叽叽喳喳抢走程妄言注意力的“第三者”,但他也同样知道,如果他将想法表达出来会让程妄言难做,这不是一个体贴的朋友应有的行为,于是他捏着鼻子,装作友好的样子,和禾关成为了朋友。
三人的友情磕磕绊绊,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如今沈鹤卿已经过了幼稚的年龄,哪怕对禾关依旧不待见,面上也不会表露出分毫。
怎么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再怎么不满禾关的插足,感情还是有的,所以他对禾关不再排斥,顶多会因为他和程妄言长时间黏在一起心底有些不舒服罢了,但为了不让程妄言为难,这份不舒服他一样藏得很好。
自离开4号区后,他心里就没由来的不安,总觉得自己和程妄言的感情会变淡,这种时候,他的精力自然不会耗费在禾关身上,他需要想办法让程妄言一直记住他,不会忘记他这个朋友。
国防实验室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办法像禾关那样跟着程妄言上战场,但他高智商的大脑可以为程妄言提供最优良的武器。
所以他研发出了转换器,根除了千变的弱点。
父母的期盼并不能让他成为优秀的研究员,但程妄言可以。
从十岁时他了解到程家的背景,朦胧意识到程妄言以后会上战场开始,他就把目标定在了武器制作上,他想为程妄言提供便利,想帮他铺出一条更加平坦的道路,为此他仗着有异能,没日没夜地钻研着各种武器,最终进入了国防实验室。
这只是第一步,他不仅要当一位普通的研究员,还要继续往上爬,掌握住整个国防实验室,成为程妄言最坚实的后盾。
在梦中,他也是这样做的。
一个接一个震撼全国的成果抛出,他被上层愈发看重,成功打入了实验室的内部,逐渐受人敬仰,却在研发下一个武器时看到了程妄言被通缉的新闻。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如果说沈鹤卿梦境中的前半部分是美梦,那么后半部分就是彻头彻尾的噩梦,程渡去世,程妄言失踪,自己拼了命的想要寻求真相,却在一天晚上遭到袭击,失去了生命。
想到这,沈鹤卿不禁用力捏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梦里的事情只是无厘头的幻想还是在预知着未来,只知道他做完这场梦之后,迫切地想要见程妄言,想要那神采飞扬的少年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