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雪点了点头。
山匪救援官兵,这确实是她生平头一遭听闻,更别提亲身参与了。
陈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评价起她方才的表现:“你刚才的身手着实令人刮目相看。我原以为你说会杀人只是逞强之言。”
能在颠簸的马背上精准射杀敌人,这般箭术已非寻常,甚至隐隐超过了李金宝。
“怎么?”宋昭雪挑眉反问,“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就像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
陈昭坦然承认:“初见时,确有此感。尤其是你说来自京城,我难免猜测你是哪位官家千金。”
但经过方才一战,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你莫非出身将门?”
“算你猜对了。”宋昭雪并未否认。
“啧,这下我可真是捡到宝了,”陈昭朗声笑道,“没成想随手抢来的压寨夫人,竟是位将门虎女!”
宋昭雪懒得接他这话茬,转而问道:“人既然已经救出来了,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让他们自行离去便是。”
“就这样?”宋昭雪有些不解,“你们冒死相救,难道不索要些酬劳?这可不像是山匪的行事作风。”
陈昭摇了摇头:“同为大景子民,如今西境沦陷,互相扶持才是正道。”
“当真?”宋昭雪仍觉难以置信。
“信不信由你。”陈昭不再多言,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
不久,众人抵达梨椒沟。
先前突围的镇西军已在此等候多时。
为首的军官迎上前来,抱拳道:“在下谢文山,东乐坡百总。多谢诸位壮士舍命相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陈昭。”他简单应道,“如今西境局势艰难,互相帮衬是分内之事。”
“镇西军主力现驻守阳州城,你们可前往汇合。”他随即指明了一条较为安全、但需绕远的路径,并叮嘱道:“此行务必小心,突厥游骑四处出没。”
自始至终,陈昭未曾透露自己“匪军”的身份,这支奇兵的存在,仍是只有镇西军主帅宋成宏和其他几位将领知晓的秘密。
“对了,这个你们带上。”陈昭示意金田从马背行囊中取出事先准备的干粮,“东西不多,好歹能垫垫肚子。”
谢文山见到这些干粮,这个被突厥人重围数月都不曾落泪的汉子,此刻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多谢……多谢陈兄弟!”
他麾下原本有百余名弟兄,如今仅剩不足半数。有些战死沙场,更多的却是在漫长的围困中活活饿死的。
“快动身吧,此地不宜久留,突厥追兵随时可能赶到。”陈昭催促道。
谢文山再次郑重抱拳,率领残部踏上前往阳州城的路。
目睹这一切的宋昭雪,此刻终于相信陈昭先前所言非虚,他确实别无所图,甚至为这些溃军备好了救急的粮草。
就在这时,陈昭忽然转头看向她,随即高声唤住即将远去的队伍:“谢大哥,请留步!”
“陈昭兄弟还有何吩咐?”
“有个不情之请。这位姑娘是来西境寻亲的,或许她要找的人就在阳州。不知能否让她随你们同行?”
宋昭雪闻言一怔,尚未反应过来。
陈昭继续道:“谢大哥不必担心,方才大家都见识过她的身手,绝非累赘。”
谢文山爽快应允:“自然可以。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意下如何?”
宋昭雪目光在陈昭与整装待发的队伍间流转片刻,轻声道:“多谢。也多谢这几日……诸位的照拂。”
“保重。”陈昭颔首。
“你也是。”宋昭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融入行进的队伍。
目送那一行人远去,李金宝凑到陈昭身边,挠头问道:“大当家的,您真就这么让夫人走了?”
陈昭耸耸肩:“救她之时我便说过,待她身体康复,便送她去安全之处。”
他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语气平静,“走吧,我们也该动身了。”
此刻他更牵挂高天逸那边的局势,必须尽快赶回支援。
……
庆龙县,县衙内。
“你的意思是,那批真正的物资……还是被劫了?”阿史那斌脸上看不出喜怒,眸底却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他与阿史那兰精心策划,以假物资为饵,意图引出并全歼那伙胆大包天的山匪。
岂料,走北山乡的假饵无人问津,经由泗家乡的真物资竟再次被劫!
首次被劫,他只当对方是群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
可这第二次,却让他心生警兆,若非内部有人泄露风声,对方怎能如此精准地避开陷阱,再次得手?
他不由想起阿史那兰麾下那几个归降的大景山匪,以及他们曾提及的那个名字……
“陈昭……”右肩未愈的伤口隐隐作痛,让阿史那斌将这个名字死死刻入脑海。
“狼头山那边,查得如何?”
“回将军,狼头山已是一片焦土,未见山匪踪迹。”副将回禀。
阿史那斌心中疑虑未消。
上次纵火竟未将其烧死,此人绝不能留。
“传令下去,将庆龙县周边所有山林,尤其是北山乡一带,给本将军彻底搜查!一旦确认无人,立即放火烧山,片木不留!”
他略作停顿,声音愈发森寒:“另外……告知阿史那兰将军,他手下那些中原降卒,一个都留不得。”
“是!”副将领命,躬身退下。
……
盘洼山,盘龙寨内。
“都给我站直了!”陈昭面沉如水,目光扫过高天逸等六人,“此番你们虽成功劫回物资,确有功劳,但擅自变更计划,险酿大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指着校场:“将我平日所授各项技艺,从头到尾操练三遍。练不完,不准吃饭!”
高天逸六人此次行动确实漂亮,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不仅劫得物资,还歼敌不少。
然而归途险些暴露行踪,在陈昭看来这是绝不能姑息的失误。
李金宝等旁观者有些不解:“大当家的,是他们违令,为何我们也要一同受罚?”
高天逸却看得明白,低声道:“大当家并非真在惩罚,只是不想让咱们松懈下来罢了。”
陈昭回到屋内,迅速写好密信,用信鸽发往阳州城。
这批劫获的物资多为突厥人惯用的肉干与烈酒,他决定留一半自用,另一半交由镇西军处置。
尤其那些烈酒,他另有用处。
“此酒性烈,遇火即燃……”陈昭拿起一坛,若有所思,“或可制成火箭,攻敌不备?”
他当即着手尝试,将布条浸入酒中,小心绑上箭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