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最熟悉你的是你的枕边人。
他就说那个红豆糕怎么这么合他口味。
完了,清业恍恍惚惚的想。
他偏头,旁边坐在椅子上的吴贰白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指腹捏着鼻梁。
他的面庞轮廓线条流畅,五官锋利俊逸,狭长的眼眸随意一瞥目光锋锐轻蔑,威慑十足,和十二年前没什么差别,只是眼下有几分青色。
这人守了一夜。清业喉头微紧。
他以为,这么久了,这人应该要忘记他的。这让他怎么办?难道他要抛掉坚守百多年的信仰吗?
察觉病床的动静,吴贰白抬眸,对上清业有些躲闪的目光。
心虚?
还知道心虚?
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的时候怎么不心虚一下?
吴贰白:“我恨你。”
什,什么?
恨…我?…!
清业几乎反应激烈的望向吴贰白。
吴贰白像是没有发现清业的错愕,眉目冷淡,继续平铺直叙,“我恨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我恨不得把你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让你只能看见我接触我,我恨不得把你绑在身边,你一秒离开我的视线我就要发疯想杀人。”
清业唇瓣轻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
男人死死的盯着他,冷笑:“我现在更恨你了。”
“恨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恨你让我不得不每天在外面都戴着人皮面具过活,恨你让我为你浪费了十二年光阴,恨你不声不响跑掉之后给我招来杀身之祸。
更恨你没心没肺,自己在外面逍遥让我一个人守着你不知死活的消息整夜失眠。”
扭曲的浓烈恨意冲击着清业的思绪。他喉咙发涩,突然觉得委屈,可是清业想,他有什么资格委屈?
这是他该的。没有人比他更可恶了。
吴贰白本来就不用死,是他连累了他。他保住这人的命更是应该的。
“我恨你,恨得我有时候想杀了你一了百了,恨得我真的想把你剁碎了吃了……”
说完,吴贰白冷冷的看清业一眼,起身就走。
“二白!”清业从呆滞中回神,惊慌失措,下意识坐起来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衣角的力度算不上大,吴贰白步伐停住。
他低头看了眼清业一圈圈缠满绷带的手掌,骨节分明的指节在灯光下白的发光,又病态苍白得近乎透明。
吴贰白重新坐下,面无表情的开口:“说。”
清业在吴贰白无动于衷的目光下将他的脑袋抱进自己拥有图腾的,最虔诚的心口,垂首低眸,在他耳畔说:“我爱你。”
“……”
为什么说这么小声,怕谁听见吗?见不得人吗?
吴贰白:“我恨你。”
清业瞳孔微缩,微微垂眼,嗯了一声。
“你恨我,也好。”声若蚊呐。
恨他,比爱他好。
他给不了吴贰白想要的。
男人推开清业,眸光寒凉,咬牙道:“再说,一遍。”
恨他也好?什么叫恨他也好?
说爱的声音小也就算了,他就当清业内敛,结果现在还说这种要撇清关系的话。
撇清关系,撇清关系,撇清关系,清业恢复记忆以来,一直都在和他撇清关系!
薄情又冷情,他吴贰白上辈子一定欠了清业的,所以这辈子赎罪来了。又或者自己这辈子作孽太多,老天派清业折磨他来了。
情种,吴贰白想起这个词就想笑。
嘲笑,讥讽,最后一口酒下肚,还是在怨清业根本不来看他一眼。
清业微怔:“你……”
吴贰白以为他真要说,但他不想听,听得他恼火。于是他掐住清业的下颌,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唇瓣,凶狠的劲带着怒。
咬出了血。
他把血舔掉,吻住清业,模糊的话带着浓郁的偏执争先恐后的钻进清业耳际。
“想撇清关系?我告诉你,没可能。”
中午贰京来送午饭,病房里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句话都不说,气氛沉默的诡异,一对怨侣似的。
“二爷,十四爷,吃午饭了。”贰京将一袋子打包盒放在桌上。
“我真名月清业。”
贰京:“哦,好,月——”
男人冷声响起:“你的户口,一天落在吴家,就一天是吴十四。”
贰京丝滑改口:“十四爷,我买了你喜欢的莲子羹和红豆糕。”
清业盯着窗外,好像那些树叶是什么看不腻的景色:“我白天没什么食欲,也用不着吃饭。”
吴贰白:“你的报告一片飘红,你以为你身体很好吗?”
医生都称奇,简单说就是一堆bug能work。
月族人再玄学,也是人。
哪有人一天吃一顿,甚至几天才吃一顿饭的。
他十几年来查到的太少,月族人白天食欲低到发指,他推测是月族血脉的特性维持了身体机能。
他问过这方面的医生,养成按时入食的习惯,不会打破体内的平衡,身体反而会更好。
见清业犟得不说话,吴贰白道:“你从水底下拿出来的那颗珠子,我拿走了。”
清业:……
“次生呢?”
贰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吴贰白道:“死了。”
清业:“别开玩笑。”
他知道吴贰白不会这么做的。
吴贰白盯着清业呵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直接信了呢。”
清业如果不信他,觉得这话是真的,那月次生真的可以去死了。
“他是你什么人?这么关心他?”
清业:“亲人,朋友,下属。”
“那真是得你信任了。”吴贰白讥讽一句,把莲子羹端到床上的小桌上,“人在茶馆关着,好得很。”
清业拿了勺子,舌头压着嗓子忍着恶心硬生生咽下去一口粥,就听见吴贰白话风一转,“怎么不问问我?”
“你不觉得你应该问一句我这十二年怎么样吗?”
清业一时间竟觉得安静吃午饭的选择其实非常不错。
他低头喝羹,“那,你怎么样。”
“不好,非常不好,你跑了之后,没睡过一天好觉。”
“……”反胃感在翻涌,清业慢吞吞的嚼着莲子,不敢抬头,更不敢说对不起。
“脑袋低这么下,是要闷死自己吗。”
“……哦。”清业抬直一点脖子。
“吴十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吴贰白直视那双眼睛,逼问道:“我是你什么人?”
“……”来个人吧,救救他,谁都行。
他上辈子一定犯了什么大错,导致这辈子身为信徒,却背叛了自己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