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是挫骨扬灰了就是飞灰湮灭了,后来人去查看,石块隙间浸透血液,隐有细碎的骨片深深陷入山缝间,不见妖神尸体。
而那日晚,白子画貌似恢复了冷静。
摩严等人小心一问,他回答,“业儿还活着。”
要不是问了花千骨,得知清业的尸体消散后留下一颗金色的种子,他们真以为白子画疯得认不清现实了。
白子画将绝情殿里和清业有关的东西全带走了。
花千骨收殓完东方彧卿的尸体,亦失去踪迹。
……
城镇古街透着不同于都城的宁静祥和。
白子画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去检查里侧床榻上的清透白玉瓷瓶里小枝丫的长势。
还是光秃秃的一根分出几截更瘦的枝丫,骨节嶙峋,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枯枝。
第七十六年八十九天。
白子画将盆栽小心放在暖阳适宜的窗台上,阵法亮起一瞬,周围星星点点的木系灵力和水系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枝丫,而白子画亦输入灵力。
金色种子长出的枝丫像个无底洞,根本填不满。
而每日枝丫因为灵力大量浇灌而浑身泛起的那点金光是白子画每天保持理智的药。
他额头轻轻的贴了贴枝丫:“业儿,我去义诊,午时回来给你念昨日接着的故事。”
小院子合上门,白子画背着医箱从小巷出去,已然变了普通容貌和一身粗布麻衣。
医馆早早排起长队,众人远远见到白子画热情的打招呼。
白子画进入医馆专门给他安排的一个桌案,摆好东西后开始问诊。
时间一点点流逝,长队看上去却没有减少的趋势。直至晌午,白子画收拾好医箱,在众多或感谢或挽留的声音中离去。
多年如一日。
他经常更换样貌和地点,或在医馆义诊,或在街头发放粥食,或在朝堂上当一个清官明臣……只是为了多攒些善德。
“业儿,为师回来了。”
小院寂静无声。
白子画习惯的走上长廊,放下药箱,先去内间的窗台边和枝丫说了会话,然后去了厨房。
早上温煮到现在的羹汤香气四溢,白子画束起墨发和宽袖,从灶台上拿下盅罐,盛了两碗放在膳桌上。
白子画抱着盆栽放到了另一碗羹汤的旁边。
“今日做了红枣排骨汤,是为师在这小镇上特意找了师傅学的秘方,和其他师傅的味道不一样,不甜不腻。”
“枣核都剔掉了,业儿早些回来也能早些尝到。”
喝完自己这碗,白子画将给清业的那碗端到了自己面前。
他点了点枝丫,“这次还是我帮你吃完。”
“……”
白子画垂下眼帘,喝完了汤。
身后忽而微风轻拂,白子画浑身微僵,他慢慢的转过头去,眼前空荡荡的,原是窗户露了缝,吹进来的风。
白子画起身去关紧。
还以为业儿回来了。
和在绝情殿那样,调皮的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
幻想太多次,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心弦波动。明知希望渺茫,却依旧固执的回头,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收拾好碗筷,白子画熟门熟路的在书架上抽出昨日的志怪话本。
“业儿,我们昨日讲到哪儿了?嗯,是讲到第二十三篇故事的中段,昨日断在关键时刻,业儿莫恼,今日定可以讲完结局……”
……
清业隐约意识到自己回了那方雾蒙蒙的空间,他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一片昏沉中,清业的意识是碎的。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大概是鬼压床时用尽全身力气想动却绝望的发现控制不了身体的数倍。
他还活着,又好像死了。
清业不清楚自己到底死没死,可是他想醒过来,他既然会“想”,那他应该是活着的吧?
他无比迫切的想睁开眼睛,并时刻不停的为此努力着,然而他又感知不到疲惫,无力的绝望持续不断的透进了整个意识。
为什么睁不开眼睛?为什么睁不开眼睛?!
清业无比愤怒,气得想狠狠的扇自己巴掌,更气得想咬死自己。
MD神金病啊!
cnm的&%*,他心里一堆脏话,可到头来他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如果他还有手的话。
他一边崩溃一边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挣脱,想要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只手掐住右脸颊掐醒了。
清业睁开眼睛,业清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他语气清浅:“醒了?再不醒你家那位又得发疯。”
清业摸摸有点痛的脸,手指有点颤抖,他发现原来抬起手的动作是这么简单,让他明白那种浸透所有意识的窒息感远去了。
清业看看四周:“我睡了多久?”
业清:“不多,这里一百天,下面一百年。”
确实不多。他和清业看似是转世关系,其实是同一个神魂在此方小世界的两个意识,而他们的神魂从第一条因果线开始就存在了。
妖神死了,业清在此方小世界因果已结。
清业的还没有,只待清业了结因果,他和清业会融合,化作真身因果轮盘的一块碎片,回归大道之地,进行下次的历练。
清业现在没恢复身为因果轮盘碎片的记忆,
听见一百年还不多的话彻底服了,立即化作流光,离开了这里。
凡间第一百年,皇朝更迭,白子画又换了个地方买下一座小院,等收拾完,霞云漫天。
他双唇碰了碰毫无变化的枝丫尖尖,“明日新年,业儿又长大一岁,为何总是不长高?”
“……”
白子画捏捏枝丫,轻声问:“是嫌为师太聒噪了吗?”
“可是为师很想很想和你说话。”
墨发垂落,白子画倾身,额头贴在枝丫上。
枝丫没有温度,就像百年前清业的尸体一样。
白子画阖眸,语气祈求:“业儿,给点反应……就一点,去为师梦里和为师说说话也好……”
幽梦丹吃太多,早就不管用了。
如今梦里除了他的回忆和幻想,什么都没有。
好半晌,白子画睁开眼睛,他摸摸枝丫,好似忘记了刚刚的情绪崩溃,
“今日没来得及买菜,也不知现在的集市能买到什么。为师还是打算去瞧瞧……再不济买些饺子回来蒸着吃。”
吱呀——小院关上门闩,四周安静下来。
清业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附在枝丫里。
他意念一动,从外界看,窗台上的枯枝开始生长,绿芽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最后在骨节处结出一个金色似轮盘状的小花苞。
花骨朵盛开间灵气聚拢,身形凝聚,花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位身着单薄淡金色衣袍的男子。
回来的白子画和半侧身坐在窗台上的清业对上视线。
男子那双生得极好看得的眉眼弯了弯。
他下了窗沿,赤脚踩着地板,双臂抱住了他,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师父,我回来了。”
耳边的吐息,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