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原来冬天的白雪也可以是……
昏迷前, 裴迹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他全都想起来了。
五年前, 大三那场百年校庆后,裴迹成功加到了学长楚听寒的联系方式。为了和楚听寒拉近关系, 他每天都在变着法子地寻找话题。
可能是因为楚听寒工作太忙没时间处理消息,裴迹发出去的每一条消息总要隔很久才能收到回复, 而回复的内容也总是廖廖几个字, 多的时候也不过两三句话。
从大三到大四, 裴迹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和楚听寒聊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吕奕看出来他好像对楚听寒有意思,时不时还八卦地问他进展如何, 和学长发展到那一步了。
裴迹只能生硬地扯出一个笑,迟钝又不确定地开口:“可能算……朋友?”
也可能不算朋友,最普通朋友回消息都比楚听寒要快吧。
楚听寒对他的态度太不明确,裴迹有时候觉得他冷淡,有时候又觉得他对自己好像也有点好感,毕竟全校这么多学弟学妹, 楚听寒就只加了他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可后来, 大四上半学期末, 楚听寒开了第一次世界巡演, 工作越来越忙, 俩人还有时差,楚听寒回消息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裴迹发出去的消息, 总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得到回信。
那时候裴迹觉得这段感情估计是没戏了。
不过也是,像楚听寒这种事业蒸蒸日上的当红歌手怎么可能会看上他这个籍籍无名的男大学生呢。
自此之后,除了节日的问候之外,裴迹再也没和他发过多余的消息。
可他没想到, 在断联长达将近两个月之后他居然收到了楚听寒主动发来的信息。
那时候正值除夕,听到特别设置的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裴迹还以为是楚听寒群发的祝福词,迟疑片刻,没抱任何希望的点开了。
打开对话框时,他下意识要回“学长除夕快乐”,但手指刚点了一个字母就陡然停住了。
楚听寒发来的并不是什么模版化的祝福词,而是问他现在在哪里。
裴迹的手指蜷缩起来悬停在空中,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想出回复的话语正要打字,可下一秒宿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现在是寒假期间又是除夕夜,就算是留校的同学大多数都回家过年了,连楼下值班的宿管阿姨也都偷溜回家准备年夜饭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宿舍找他。
门开得又快又猛发出一阵响动,裴迹被吓了一跳,警惕回头,措不及防和头顶白雪的吕奕大眼瞪小眼。
裴迹疑惑皱眉,吕奕目光震惊中透着呆滞。
“你怎么回来了?”
“我天,都大年三十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两个人异口同声,吕奕愣了愣,先回答:“哦,我回来拿东西,我冬天给我女朋友织的围巾落宿舍了。”
裴迹无语一阵:“我还以为进贼了。”
吕奕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随手放到桌上,拍了拍头顶的雪,开始从他那个堆满杂物的柜子里埋头苦找,找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钻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裴迹,清清嗓,不怀好意地笑道:“哎,你今天是不是没事,帮我个忙呗。”
裴迹看着被他放在桌边还冒着热气的保温盒,估摸着里面可能是饺子,随口说道:“帮什么忙,帮你吃饺子啊?”
吕奕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笑得竟然有一丝谄媚:“不是,是……帮我送饺子。”
裴迹:“……”
这么无厘头的请求,亏吕奕想的出来,当他是免费的外卖员啊。
裴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自己叫跑腿。”
“唉……”闻言吕奕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显得极其遗憾,“行吧,那我还是自己去给学长送饺子吧。”
说完他也没走,只是斜着一只眼睛观察着裴迹的反应。
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他不信裴迹听见“学长”俩字还能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裴迹立马改变了态度。
“等等。”裴迹提取到关键信息,看着半个身子埋在柜子里的人,“哪个学长?”
吕奕心想果然还是这俩字管用,意味深长地笑道:“还能是哪个,就是你想的那个呗。”
裴迹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给他送饺子?”
据他所知,吕奕连楚听寒的私人联系方式都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吕奕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给楚听寒送饺子了。
难不成……不能吧,吕奕铁直啊,况且楚听寒也对他没意思吧,很有可能连吕奕的名字都不知道。
吕奕只当他随口问的,没多想,一五一十地回:“哦,我和郑教授住一个小区,今天出门正好碰见他,他临时有事就拜托我了。”
顿了顿,他也不管裴迹同不同意,顺手把保温盒直接移动到裴迹桌上,又回去找围巾,边找边思索道,“我听郑教授说楚学长已经很多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因为巡演正好开到咱这里,他在学校旁边有房,就暂时住这儿了。”
裴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沉思片刻,问道:“学长不回家吗?”
他自己是因为无家可回才在学校里待着,楚听寒为什么也不回?
吕奕没当回事,无所谓道:“害,我估计像他这种大明星都比较忙吧,可能腾不出来时间。”
吕奕是个粗神经,根本不会往细处想,对于像楚听寒这种和他没啥关系无关紧要的人,他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
但裴迹比他的心思细腻一些,再加上他还喜欢楚听寒,心上人的事情在他心里总归是有一些分量的。
楚听寒为什么不回家?今天距离他下一次演唱会还有半个多月,时间充裕完全可以回家过年。
是不能回,还是不想回?
思及此,裴迹莫名觉得有一些心慌。
他总觉得楚听寒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再忙也没有过年不回家的道理,除非他和自己一样无家可回。
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没关系,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打打游戏刷点视频,一晚上也就过去了,但是他接受不了心上人也过冷冷清清的年。
想到这,裴迹的脑中忽然联想到一个凄凉孤独的画面,心口顿时酸痛一阵,再也坐不住了。
放在他桌上的那盒饺子冒出的热气越来越少,眼见快凉了。
裴迹用手背贴着玻璃试了一下温度,还是温的,速度快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他专门找了一个保温袋把保温盒放进去,向吕奕问完楚听寒的小区地址后马不停蹄地提着保温袋出发了。
天边,大雪簌簌飘落,雪越下越急,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雪天又逢除夕夜,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白雪覆盖着的道路上唯有一串果决坚定的,顺着道路一直绵延至远方的脚印,无数个向前的脚印相连在一起变成了串起两颗心的红线-
楚听寒买的房子就在传媒大学附近。
至于为什么放着其他的新楼盘不买,偏要来买这个年久略显破旧的家属院,他也说不清楚。
当下人们买房考虑的因素无非那几点,交通地段,户型设计,预算以及配套的设施。
但这些统统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买下这间房子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既不是父母,也不是朋友,而是一个才认识了不过一年时间的学弟。
说来也奇怪,他居然会对一个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小学弟有好感。
一开始他把这种感觉归因于那人身上独特气质与耀眼光芒让自己产生的新鲜感。
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以为维持不了多久。
直到半年前,他在国外参加时装周,数不清的英俊男模特从他身边经过,但没有一个人在他心里留下过印象。
他甚至都没心思去看清他们的长相,只记得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些衣服如果穿在裴迹身上一定很好看。
回过神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楚听寒忽然笑了一声。
嗯,新鲜感,大概是能维持一辈子的新鲜感。
自此之后楚听寒发现自己的心里好像住了一个人,不管做什么想什么思维都会不自觉地往某个人身上靠拢。
路过服装店时会想这种低调又不失格调的风格应该很配他,看到正在演唱的乐队时又会想他们的主唱没有他唱得好听……
后期事态发展得越来越严重,严重到每当楚听寒身边走过一对拉着手的小情侣时,他都得思考两秒某人是更喜欢牵手还是十指相扣。
楚听寒的世界里虽然没有裴迹的影子,却又好似处处都是他。
如果可以他马上就能冲进传媒大学勾搭这位姓裴的学弟,但很可惜他的职业太过特殊,身边又有一位严厉的经纪人。
经纪人吴叔可是严令禁止他手底下的艺人在上升期谈恋爱的,就算是单方面有好感都不行。
一旦被他发现一丁点儿爱情的小火苗就会立刻被他用冷水浇灭。
所以楚听寒抑制住悸动的心,装成毫不在意,在第一时间看完裴迹发来的消息后强迫自己把手机关闭,隔几天后再回复消息。
这办法除了折磨他自己以为,效果极好,经纪人只当裴迹是他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学弟,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过。
怕被经纪人怀疑,楚听寒从来都不主动找裴迹聊天,即使在分享欲爆棚的时候,他也只会点开和裴迹的对话框,凝视一会儿然后关闭。
往常楚听寒都能忍住自己倾诉欲,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想念如同喷涌的泉水怎么止也止不住,他忽然好想好想见他。
尤其是在除夕这样特殊的节日里,楚听寒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亲人朋友,而是发了疯地想见他。
于是他第一次破例主动发了一条消息问裴迹在哪,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在想,无论天涯海角,他一定坐最快的一趟航班去找他。
可他没想到,下一刻,想见的人没有回复消息,他反而收到了来自最不想见的人的电话。
——那一对把他当成赚钱工具的可能从来没爱过他的父母。
好心情瞬间被震耳欲聋的铃声击碎,楚听寒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以后,他才动作迟缓地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好似真心嘘寒问暖的声音。
“听寒啊,过年了,不是爸妈不想你,我们知道你工作忙没时间回家,你今年也不用专程回来一趟了,你在外面别担心我们,也别想家,好好工作,你这个年纪,工作比什么都重要,我听说你最近开巡演了,隔壁邻居还跟我说抢不到……”
“您今天找我还有什么事吗?”楚听寒不想和她多聊,冷声打断她的话。
这些话翻过来滚过去,他已经听父母唠叨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每次都是这些虚伪的模式化的嘘寒问暖,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换个词换个句子。
而且竟然还能堂而皇之地说想他,真是可笑。
从他少时独自远走他乡当练习生到现在父母什么时候想过他,又有什么时候在意过他。
小时候对他不闻不问,一星期只通一次电话,电话里也从不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是否辛苦,是否开心,只是严厉地督促他努力练习一定要抢到出道的位置,而现在他不负众望已然出道成为当红歌手,他们又一改严厉刻薄的嘴脸,表现出虚伪的关怀的模样,仿佛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父母。
谁稀罕这些迟来的虚假的有目的的爱呢?
听到他毫不掩饰的冰冷语气后,楚母明显一怔,旋即尴尬笑道:“我们和你打电话一定是因为找你有事请吗?今年大年三十团圆夜,爸妈想你都不行吗?”
楚听寒没什么耐心和她扮演母子情深的模样,越过那句想不想的问题,只是冷漠开口问道:“您也知道我时间宝贵,说吧,您这次又想要什么?”
楚母开的免提,她还没来得及回,反倒是在旁听的楚父突然怒气冲冲地斥责道:“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养你这么多年,都白养了是吧?”
闻言,楚听寒冷笑了一声。
养?他们什么时候把他当成儿子养过?
从他出生时天降大雪导致他爸把腿摔伤以后,他爸就没把他当成过儿子。
在楚父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害自己瘸腿的祸害,恨他恨到甚至连名字都是随口取的,因他出生时窗外风声呼啸,大雪纷飞,寒冬将至,所以叫他听寒。
从小到大,楚父将他当成机器训练,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休息,只需要出成绩。
被星探选中的那天,他第一次在严厉的父亲脸上看到笑意,他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令他们满意的儿子,终于像备受宠爱的弟弟一样得到了父母久违的爱。
但没想到,父母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一个人扔在遥远的娱乐公司,自此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了属于他这个人的位置。
同期的其他练习生有父母的探视关心与问候,独他没有,他有的只有无尽的督促与鞭策。
人心里的感情与期望总是会被磨平的,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后,楚听寒早就明白了父母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他只不过是他们的投资,一个低投入却想拥有高回报的投资。
楚听寒想过和他们一刀两断,不接受他们无底线的索取,可是现实不允许。
因为他爸妈会跑到公司来闹,他爸大骂他白眼狼不懂得回报,他妈又装可怜哭哭啼啼,看似不懂事的弟弟也跟着嚎啕大哭。
作为艺人名声尤为重要,如果背上不孝的骂名,他的职业生涯就毁了一半了。
他没办法,他只能绝望地接受。
就比如现在,他已经能冷静地问父母,这次又想要多少钱。
楚父脸皮比树皮厚仍在破口大骂,楚母觉得他骂的实在太难听,于是终于把免提关闭,把手机贴到耳朵旁,犹豫开口:“你弟弟学习不好,你也知道,我们是想让他学艺术,就和你当年一样,学音乐,老师我们已经找好了,就是家里还缺一架好钢琴。”
楚听寒忍着最后一点耐心:“不用绕圈子了,要多少钱,您说吧。”
楚母温和地笑了一声:“也不贵,就十五万。”
十五万?
他们当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楚听寒当即便问:“他刚开始学,能不能坚持下去还不一定,需要这么贵的钢琴?”
偏心的楚母当然有理由:“用的贵才能学的好啊。”
楚听寒突然就笑了,是那种嘲弄又荒唐的笑意。
小时候他用的不过是五千多的二手钢琴,而他妈却能眼都不眨地轻飘飘开口向他要十五万给他弟弟买钢琴。
“那老师都说了你弟弟就是开窍慢,其实很有天赋,如果有一架好钢琴——”
楚听寒厌烦了,只要听到他们的声音就觉得头痛欲裂,都没等对面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天色渐暗,屋里没开灯一片昏暗,只有凄凉的月色斜照进来,楚听寒走到窗边站定,试图靠赏景静心,可窗外寒风凛冽呼呼作响,鹅毛大雪肆意纷飞,天地尽是一片惨白的雪色。
再抬眸一望,对面的居民楼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窗外万家灯火璀璨,烟花绚烂,家家户户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而窗内只有无尽的寒冷与凄清,他身边既无朋友也无亲人,自始至终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多好笑,偌大一个世界,竟然没有一处能向他敞开怀抱温暖他。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感受不到冷了,早就麻木了。
片刻后,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楚父发来的信息,说他演唱会第一排的门票在黄牛手里卖好几万,十五万对他来说并不算多,他不给只是因为不懂得回报。
楚听寒立马将手机关闭,烦躁地随手扔到一旁。
回报?如果亲情真的能用金钱衡量那这些年他早就还够了。
楚听寒怒极反笑,觉得身边无论何处都极不顺眼,气得一下子把桌上的冷饭全都扫到地上。
“噼里啪啦”刺耳的声音充斥着房间,盘子和碗碎了一地,满地都是四分五裂的陶瓷碎片和冷饭的残渣。
寂静没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又响。
楚听寒以为又是名义上的父母打来的电话,只觉得头痛欲裂,碰都不想再碰,可是对面仿佛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拨通他的电话。
震耳欲聋的响声吵得他心脏疼,他实在受不了心脏的刺痛,看都没看来电人是谁就接听了电话。
他不想和电话那头的人挨得太近,所以开的免提。
对面沉默了两秒,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声,羞怯开口,语气柔和地喊了一声“学长”。
楚听寒脑中忽然嗡了一声。
他叫自己什么?……学、学长?
楚听寒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刻垂眸去看手机上显示的信息。
来电人居然是裴迹。
楚听寒不可思议地拿起手机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又一遍,既没听错也没看错,电话那头的人就是裴迹。
他大脑一片空白,想要回复,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静默片刻后,电话里再一次传出裴迹声音,那声音带着笑意,像一股暖流淌入他的心房。
“学长,除夕快乐啊。”裴迹本来是想问他家在那栋楼,但又怕直接问显得太唐突,所以才先礼貌问候。
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还以为是电话被挂断了,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可屏幕上显示通话还在继续。
他又重新将手机迟疑地贴回耳边
下一刻,电话里终于传来一阵微弱的像是在发抖的声音。
“……新年快乐。”
没有语调,没有情绪,但尾音却在不自觉颤抖。
裴迹怔住,觉得他情绪不对,不由得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对方咳了一声,声音回复正常:“没怎么,下雪了,可能信号不好。”
裴迹似信非信地嗯了一声,几秒后他又问:“你家在哪栋楼啊?哪个单元……”
没等裴迹说完,楚听寒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冲到客厅另一边的落地窗前,“唰”地一下拉开窗帘。
洁白耀眼的月光迎面而来,窗外大雪纷纷扬扬,橘黄色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尽管满天大雪模糊了视线,但楚听寒立马就认出他是谁。
寒风骤停,暖黄的灯光如同轻纱一般笼罩在裴迹身上,光芒流转连雪花也被染成橘黄色。
楚听寒出神一阵,第一次发现原来冬天的白雪也可以是暖的。
他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顷刻间变成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地在脸颊滑落。
楚听寒的视线越过飘落的雪花直直地落在裴迹身上,而裴迹也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猛然抬头,下一秒措不及防和楚听寒对上视线。
裴迹愣了一下旋即嘴角上扬笑得比夏天的日光还要灿烂,朝他挥了挥手:“学长,方便给我开个门吗?”——
作者有话说:加上没写完的回忆大概还有五六章就能正文完结了,我真的没想到这本会写得这么卡TT
第67章 第 67 章 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走到楚听寒家门前, 裴迹在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告诉自己别紧张,将肩头的雪拍落后才抬手按响门铃。
门铃响了不到半秒,门就打开了, 仿佛里面的人就站在门口等着他过来。
裴迹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才笑着朝楚听寒打招呼。
屋内灯光昏暗,整间房里似乎只有门左侧的灯开着, 暗黄的灯光照亮楚听寒的半边脸, 立体的五官将光线从中间分隔开, 挺翘的鼻梁恰好分出明与暗的边界。
左半边脸陷在阴影里,裴迹只能看清他的右半边脸。
楚听寒眉眼低垂着, 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嘴唇毫无血色白得像纸,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乍一看有点像沮丧,但他的眼角并没有水痕,眉心也是舒展开的,只有周身围绕着浓重的死气隐约透露出他极差的情绪, 就像是一个身患绝症却又无可奈何的病人。
裴迹扬起来的嘴角渐渐落下去, 眉头一蹙跟着揪心, 担忧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沉默一阵后, 楚听寒抬眸对上他那双染上忧愁的桃花眼, 嘴角往上扬了扬,不以为意淡声开口:“没怎么, 可能是被门外的冷风吹到了,有些冷。”
他表现得既不伤感,也不悲痛,甚至语气还有几分轻松, 要不是裴迹亲眼所见,还以为刚才那个被死气环绕的人并不是此刻他眼前的楚听寒。
凌冽的寒风顺着楼道灌入,裴迹摸了摸被冻红的耳朵,想起楚听寒刚才提到的冷,想帮他把门关上,手刚碰到门沿的时候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楚听寒刚才只说冷,也没说要不要请他进去,他是应该站在门里面,还是站在门外面。
要是不经过同意就私自进入,会不会显得太没有分寸,不太礼貌。
那不行,他得留个好印象。
裴迹站在门口,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刻意抬手揉着耳朵取暖的同时矜持开口问道:“那个,外面有点冷,我能……”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忽然朝他伸过来就着他的手摸上他的耳垂,楚听寒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耳朵,微蹙眉道:“你很冷吗?没有冻到吧?”
裴迹一下子僵住,都没来及往回缩,耳朵上的红意慢慢扩散开来,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某人碰的。
虽然他出门的时候有点着急穿得不够厚实,但他好歹是一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要说冷当然是假的,连刚才揉耳朵的动作都有几分装可怜的意味。
他只是想找一个小借口顺理成章进入楚听寒的家门,怎料楚听寒居然没看出来他在装模作样,以为他真的冷到耳朵冻红失去知觉,甚至还想伸手想要帮他取暖。
可楚听寒不知道此刻他自己的手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冰冷寒冷,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冰冷柔软的触感贴在裴迹的手上的那一刻,他差一点下意识把手收回来躲避寒冷,可他只移开了一秒便又把手放回来,反抓住楚听寒的手,紧紧地握着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这会儿他已经忘记了什么矜持不矜持的问题,满脑子都是楚听寒的手好冰,户外的寒风太冷别把人吹感冒了,他立马进屋顺手把门关上,用两只手包裹住楚听寒的手,一面轻轻揉搓,一面垂眸柔声问道:“你手怎么这么凉啊?你还冷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买点取暖的设备回来?”
对面的人没回答,只是安静地低下头,出神地望着那一双交叠在一起的手。
裴迹的手分外很好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且没有多余的赘肉,手指稍微用力弯曲还能看见手背上浮现出的青筋,手指尖有一层厚厚茧,磨得人心里莫名发痒。
裴迹见他不吱声,还以为人冻傻了,抬头去瞧他的神情,先看到的是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然后是那一双低垂着紧盯着俩人的手的眸子。
楚听寒本身就比他矮一个头,现在眼睛还垂着,裴迹根本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神情,见他一言不发,还以为他是觉得冒犯,生气了。
裴迹触电般把手松开,手足无措地解释:“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手太凉了。”想帮你暖一暖。
只不过后面半句话他没敢说出口,他和楚听寒是什么关系,同一个老师手底下的学长学弟,再亲密也到不了肌肤相贴帮人暖手的地步吧。
裴迹怀疑自己才被寒风冻傻了,居然能做出这么没分寸的举动。
楚听寒不会把他赶出去吧?
裴迹忐忑地等着楚听寒下命令,哪成想这人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楚听寒走到旁边按亮了客厅的灯。
明亮的白光瞬间充满房间,甚至有一些刺眼,裴迹眯了一下眼才适应突然变亮的光线。
此刻房间内的景象一览无余,来之前裴迹猜测楚听寒独自一个人过年,家里可能是冷清的凄凉的又或者是空荡的。
右边的客厅确实如他所料没什么多余的摆设,连家具都是灰白色调的,冷硬且缺乏生气。
裴迹将目光移向左边,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
那是一地的狼藉,本应该摆放在餐桌上的瓷盘此刻却四分五裂地掺杂在混乱的饭菜渣里,碎片扩散的方位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裴迹不用多想便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大概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一怒之下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了。
裴迹向前走了几步,楚听寒看着满地的碎渣,浑身的血液蓦地一凉。
他一向以才华横溢优雅风度的学长身份出现的裴迹面前,在他的刻意伪装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近乎完美地像个假人。
像这样如此不堪的一面不应该展现在裴迹面前。
楚听寒思绪混乱,急忙找理由解释:“刚才不小心撞到桌子了,没来得及收拾……”
“家里的清洁工具在哪?”没等他说完,裴迹以平常的口吻打断他的话。
裴迹的反应太普通了,就好像看见的不是一地的磁盘和饭菜碎渣,而是空气里落下的灰尘。
楚听寒还想解释,刚要开口却见裴迹回头看他,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弯唇问道:“在哪?”
楚听寒只能先把那些别扭的借口咽回去,回答道:“在卫生间里,我去拿。”
裴迹跟在他身后把所有的卫生工具全都搬了出来,戴上手套,一边铲陶瓷碎片,一遍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盘子碎了还能买新的,饭菜脏了也能重新做,地板脏了拖干净就行,都不是什么大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没一会儿垃圾桶就被碎片堆满,裴迹在垃圾袋上系了个死结,又在外面包了好几层,还写了个纸条贴到垃圾袋外面。
等他弄完,楚听寒伸手去接想帮他先放在门外,裴迹避开他的动作,表示拒绝他插手:“家里好像就这一双手套,我弄吧,别把你手划了。”
楚听寒心里过意不去,哪有大过年让心仪的学弟帮自己打扫卫生的道理。
除非他是不打算让这段感情有个好结果了。
他好不容易在厨房翻出一双橡胶手套,也蹲在裴迹对面收拾残局。
裴迹清理地板的同时还不忘和他说话:“你晚上没吃饭吧?家里有食材吗?你想吃什么?”
楚听寒抿了抿,违心开口:“吃了。”
闻言,裴迹极小声地笑了一下,心想他这撒谎的能力还不如三岁小孩,不过他没打算戳破,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那应该没吃宵夜吧,今天晚上除夕夜,咱俩守岁吧,你想吃什么?”
说到这,裴迹动作忽然一顿,脑中闪过一丝光亮,才想起来他今天是过来干什么的,赶忙把保温袋里的那一盒饺子拿出来。
饺子不出意外的坨了。
裴迹尴尬地望着保温盒里变成四四方方的饺子堆。
饺子黏连在一起如同一个面疙瘩,看着毫无食欲。
裴迹在心里给郑教授道歉,然后拿起盖想把保鲜盒盖上就此毁尸灭迹,谁知道楚听寒已经凑上来了,问他这是什么。
裴迹额了好一阵,才艰难道:“郑教授托人带给你饺子。”
楚听寒讶异地眨了眨眼:“饺子?”
裴迹窘迫的就差原地挖个地洞钻进去了,胡乱把保温盒盖上放在一边,转移话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做。”
楚听寒没经思考立刻答道:“都行,我不挑。”
裴迹点着头去冰箱里翻找实物,结果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他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出来几桶泡面,连火腿和鸡蛋都没有。
好在家里还有一个电锅,可以勉强把泡面水煮加工一下。
裴迹把煮好的泡面盛出来端到饭桌上,想顺理成章找个地方坐在楚听寒旁边陪他吃饭。
可他幻视一圈,餐厅里居然没有他能落座的位置。
四方的餐桌不大,每一面都放着一把椅子,总共有四把,按理说容纳他们俩个人绰绰有余。
但裴迹没想到除了楚听寒的那一把以外,其他的三把都被“人”占据了。
准确来说是三个洋娃娃似的毛绒玩具,规规矩矩地在餐桌前坐着。
幼稚童趣中露出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这种场景裴迹只在国外的恐怖片里见过,幸亏房间里的灯都开着,视野明亮,不然看着还真有一些渗人。
裴迹站在餐厅和三个毫无生气的洋娃娃面面相觑,身上不自觉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总觉得背后有阵阵阴风吹来。
楚听寒放完清洁工具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下,窘迫地快步走过去把三个洋娃娃收起来,随便扔到沙发上,当作无事发生。
他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坐。”
裴迹还愣在原地没能回过神来,朝客厅沙发上三个歪七扭八的洋娃娃瞥了一眼,嘴角僵硬地扬起来对他笑了一下,才挪动仿佛被灌铅的双腿慢吞吞地坐下。
吃饭的过程中,裴迹屡次将筷子拿起又放下,咀嚼吞咽的速度都很慢,余光频频扫向楚听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楚听寒放下筷子,问道。
裴迹机械还略有些卡顿地抬起头,吞吞吐吐道:“那个……”
刚说出两个字他又把话咽回去了。
他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万一只是对方童心未眠就喜欢洋娃娃和毛绒玩具呢?
他担心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楚听寒会不会嫌他烦啊?
算了,还是不问了。
裴迹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继续低头安静吃面。
那年大雪连绵不绝,气温骤降,冻得路上的行人瑟瑟发抖,可楚听寒却觉得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拥有过的第一个暖冬。
因为大雪下了几天,裴迹就来了几天。
那时候楚听寒问他怎么有空天天来找他,裴迹不以为意,语气轻松地开口说自己家就在附近,离这里也就不到两公里,他不想在家里应付亲戚,所以才到他这里躲着。
楚听寒当时觉得他的回答合情合理,竟然真的相信了他临时编出来的假话。
直到初八那天晚上雪停了,深夜的城市已经陷入沉睡,道路空旷,行人稀少,趁着这个机会楚听寒想出门散散心。
可从他走出小区的那一刻起,他总觉得身后有一辆车在不远处跟踪自己,而且还离他越来越近。
楚听寒以为是狗仔,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辆车就在离他不到十米的位置,用比走路还慢的速度在他身后慢悠悠跟着。
这辆车跟踪得太过明目张胆,看样子车里面那个人压根没有经验,可能是个刚入行的新手。
楚听寒不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这几天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心情瞬间消散。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毫不犹豫地大步朝身后那辆跟踪他的车径直走去。
车里的人明显慌了,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后亮起倒车灯。
但是楚听寒反应速度比他快,倒车灯刚亮起那一秒,他就已经走到车副驾驶门前,不悦地抬手敲了敲车窗。
倒车灯灭了,几分钟后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一张分外英俊的脸。
裴迹笑容僵硬,说话还有点结巴:“好、好巧啊,学长,又见面了。”
楚听寒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怎么是你啊?”
裴迹把目光移开不敢去看他的眼,左手摩挲着方向盘,右手抚摸着手刹,好不容易找出一个借口:“我……我……我看这个点车少,出来练车。”
楚听寒笑得更灿烂了:“你开这个速度,怎么拿的本?”
速度快赶上乌龟爬了,裴迹头不自觉往下低,看着方向盘,万分窘迫地小声回:“侥幸,运气好。”
过了一会儿,裴迹勉强恢复正常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也在外面?”
楚听寒如实回答:“散步。”
裴迹一怔:“散……散步???”
楚听寒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道:“不然呢?”
裴迹望着前方路的尽头:“我记得前面有个公园,公园里有个湖……”
楚听寒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我去湖边散步啊,你以为我是要去干什么?”
他以为他是半夜想不开要去跳湖,裴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有毛病才会生出这样奇葩的想法,恨铁不成钢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然后用平静地声音说没什么。
说完他把头扭回来,重新启动车,把自己伪装成可靠帅气的成年男人模样,还不忘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道:“上车,我送你过去。”
楚听寒嗯了一声开门坐进副驾驶。
车开出去几百米后,楚听寒冷不防开口:“你刚才是不是在跟踪我?”
前方红灯亮起,裴迹被他这句话吓得猛踩了一下刹车。
“没、没有啊。”裴迹继续嘴硬。
楚听寒充耳不闻,继续问:“为什么跟踪我?”
裴迹沉默了,半晌后才干巴巴开口道:“郑老师听说你在这里过年,让我好好接待你,我看你半夜出门怕出危险,所以才在你后面跟着,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跟踪你。”
后半句不知道为什么在楚听寒的脑中自动过滤,只剩下前半句,眨了一下狭长的狐狸眼睛,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问道:“让你好好接待我?”
可惜裴迹的思想还在正途上,根本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一脸认真地回答:“对啊,所以我肯定要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
闻言,楚听寒的眼眸忽然放大了一瞬,其他的都没听见,就听见裴迹要对他负责了。
这辈子,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对父母负责,对公司负责,对投资方负责,对粉丝负责等等……
从来只听别人让他负责,这还是第一天听说有人要对他负责。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就像是心口被人射了一箭,自此以后他的心上就多一道叫做裴迹的痕迹。
冬去春来,四季轮转,楚听寒人气飞涨,工作越来越忙,裴迹临近毕业也在为各种事情忙碌,期间俩人只在裴迹毕业时匆匆见过一面。
白驹过隙,再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将近半年以后。
那时,裴迹已经毕业四个多月,签约寰宇传媒进入娱乐圈,成为其中籍籍无名的小艺人中的一员。
虽然事业尚无起色,但在郑教授眼中他是学生里最优秀的毕业生,邀请他以上届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担任校园比赛的颁奖嘉宾。
裴迹回母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恩师。
他走到郑教授的办公室门前,发现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楚听寒。
裴迹下意识想进去找他,但又怕打扰俩人谈话,所以只能忍住悸动在门外等待他们聊完。
办公楼静谧,两人谈话的内容异常清晰。
“小楚,你看你今年也快二十六了,和你同级的那些同学很多都成家了,你看你身边也没有人陪着,多孤单啊。”
顿了顿,郑教授又道:“正好我有一个比你低几届的学生,她和你一样也在娱乐圈里打拼,只不过她名气没有你这么高,但她样貌和性格都不错……”
没等他说完,楚听寒立刻打断他的话,淡声道:“郑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您也知道我的职业特殊,不好成家,况且我现在事业正值上升期,只想多拼搏奋斗,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这些话裴迹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裴迹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心口瞬间凹下去一块。
他知道郑教授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但他和那个人的条件极为相似,很有可能自己还不如那个人条件好。
比他好的,楚听寒尚且拒绝了,何况他自己呢……
不过也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会抛弃前途无量的事业,偏要来跟他这个毫无名气的小艺人谈恋爱呢?
除非那人是傻子。
裴迹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情去看望恩师,只想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比他低两级的学弟惊讶地朝他跑过来,激动道:“裴学长,你怎么回学校了?!”
裴迹迟钝抬头,面色苍白,双眼黯淡无光。
学弟愣了一下:“你生病了吗?”
裴迹摆了摆手说没有,绕过他径自往外走。
走着走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刚上大一时的一个画面,当时就是在这里,他出门迎面碰上了来学校里挑选新剧演员的导演,那导演看他长得不错,对他的样貌十分满意,问他有没有兴趣签到他们公司,参演新剧。
那时候裴迹考虑到自己才刚入学,而且又不是表演系的科班出身,根本不会演戏,所以一口回绝了。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后悔。
但现在,他真的后悔了。
他想,如果他当时答应了那位导演的邀请,早四年进入娱乐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至少他能比现在多积攒四年的人气,不至于和楚听寒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幸运的话,说不准他还能和楚听寒并肩而立,勇敢大胆地用一个比现在好上千倍万倍的身份去追求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地逃离。
学弟太激动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以为他真的没事,依旧追上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学长,你还回社团吗?新加入社团的新生听说你的事迹,都特别想见你呢。”
要说换作以前,裴迹肯定毫不犹豫地扬眉答应,可现在他只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也就在学校里有一点知名度,出了这个校园谁还认识他。
如果让新来的学弟学妹知道他毕业以后混成这样,应该也没人想见他了吧。
学弟说话的声音太大,办公室里的两人听见动静走出来,郑教授看着裴迹的背影露出慈爱的笑容,隔着好远喊他的名字。
虽然不想面对某个人,但出于礼貌,裴迹只能僵硬转身,先看向郑教授喊了一声老师,又将目光移到楚听寒身上顿了几秒。
往常他都会笑盈盈地喊他学长,但这次裴迹只是略微勾起一丝得体的弧度,如同其他人一样用敬语喊他“楚老师”。
语气动作乃至神态都表现出极致的疏离。
楚听寒的眉心不自觉蹙起,疑惑又忧愁。
他总觉得裴迹变了,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莫名地拉开千丈远。
彼时,楚听寒心里惶恐不已,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喜欢我了吗?
可是……为什么啊?
第68章 第 68 章 天冷风凉,跟我回家吧……
“现在这小年轻啊, 就是喜新厌旧,尤其是刚入圈的这些年轻艺人,那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快。”
几天后,A市音乐节后台, 工作人员趁着无聊的闲暇时间凑在一起聊八卦,他们聊得太投入, 丝毫没注意到背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冷峻的身影。
“哎, 王哥,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又听到了圈里哪对明星的八卦?”
那位叫王哥的人只是耐人寻味挑了一下眉, 并没有接话。
“王哥,您就别卖关子了,趁着演出嘉宾还没到场,您就赶紧说吧,不然等那群嘉宾带着团队入场,咱们可就什么也聊不了了。”
王哥这才装成一副深沉的样子, 弯下腰压低声音道:“今天来的那一对靠网剧爆火的新人嘉宾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啊, 当然知道, 我女朋友还嗑他们这一对呢, 说是男帅女美, 剧里如胶似漆,剧外火花四射, CP热度全网第一。”
闻言,王哥突然冷哼了一声:“赶紧告诉你女朋友让她别嗑了,这俩人早分了,拍戏的时候因戏生情公费谈恋爱, 可等杀青以后,男方又和新剧的女演员暧昧,当时女方还去男方的剧组大闹一场呢,因为这件事俩人闹得特别难看,网剧播出前一个月他俩私底下还像仇人一样毫无交流,现在那些甜蜜的模样都是为了热度在演戏,不信你等会儿看看,他们表演完下台肯定都是一脸恶心。”
“真的假的?那他们的演技还怪好的,分手了还能和前任亲密互动,要是换我,我肯定做不到。”
王哥稍微直起腰板,咂咂嘴讽刺道:“要不说人家能当明星呢,身经百战都能装得像未经世事的单纯少年,实际上私下里男女朋友都不知道谈了多少个了。”
说完,他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下意识扭头朝那边看去想瞧瞧来人是谁,刚把头转过去的那一秒他猛地对上一双清冷且没有温度的眼眸。
男人站在离他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复古风的棕色高定西装极好地勾勒出其挺拔的身姿。
这人的名气太大,势头正盛,满大街都铺满了他的地广,王哥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来他是谁。
男人单手插兜,宽松的裤装本该显得自在随和,可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眸却让人感觉喉咙被掐住,难以呼吸,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
王哥吓得“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慌里慌张地朝那人微笑弯腰,上下嘴唇打架都快不会说话了:“楚楚楚、楚老师,您、您来这么早啊,您过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好给您让路啊。”
“楚老师”这三个字一出来,周围还在坐着听八卦的人瞬间站起来,一边挪凳子让路,一边露出尬尴又谄媚的笑容,挨个朝他问好。
楚听寒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朝他们靠近,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他们都心虚地低着头拼命降低存在感,在心里祈祷楚听寒赶紧离开。
可楚听寒却在走到他们身前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冷淡的目光停顿在王哥身上。
王哥看见地上价格不菲的皮鞋停留在自己面前,浑身都在冒冷汗,他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惹恼了这位祖宗,只能一个劲儿地埋头装傻。
他想蒙混过关,但楚听寒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刚才说什么?”
这句话虽然没什么情绪,但传到王哥耳朵里却让他不自觉抖了一下,强撑着开口道:“没、没说什么,我们开玩笑呢。”
“你从哪里听说的?”
显然对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压根没想放过他,冰冷的语气已经带上几分不悦。
眼见装傻充愣行不通,王哥只能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然后哆哆嗦嗦地问道:“您是说哪一句?”
他刚才聊到都是刚入行的新人,根本没提到过楚听寒,楚听寒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总不能是刚入行的小年轻里有楚听寒的心肝宝贝吧。
不会真这么巧吧?那也是怪倒霉的,他好不容易八卦一次,竟然歪打正着吐槽到大佬的心肝上了。
王哥一面强撑着弯曲的嘴角假笑,一面在心里暗叹稀奇。
自他问完后,楚听寒许久都没有出声,在原地沉默地伫立,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幽深,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气氛僵持不下,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
这群人都想借口称忙赶紧溜走,但又怕惹恼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只能原地罚站,在心里乞求这事赶紧翻篇儿。
或许是他们的乞求终于起作用,下一刻,不远处忽然有一个人朝这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笑着朝楚听寒打招呼。
来人是影帝周英杰,这人虽然腕大但架子不大,为人随和,见到他来,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脚底抹油自动逃离现场。
周英杰看见众人落荒而逃,还以为是被自己吓的,一边回头望着他们逃窜的背影,一边满脸疑惑地问楚听寒:“不是?我觉得我性格挺好的啊,怎么都走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说完他转过头,冷不防看见一张阴郁的面孔,怔了怔,不由得摸着下巴感叹道:“我觉得咱俩比起来,还是你看着更吓人一点。”
见到周英杰出现,楚听寒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目光依旧冷淡,连个笑脸都没给。
周英杰直纳闷,今天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三天两头打雷下雨,楚听寒的脸色怎么就没有晴天的时候呢。
“我说谁又惹你了,你前两天不是刚回学校见你那位小学弟吗?”说到这,周英杰还略显八卦地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新进展吗?”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楚听寒脸上“轰隆”一声从阴天变成下冰雹。
见状,周英杰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会吧,又没成功?
事业上风生水起,怎么到感情上频遇滑铁卢,追个人而已有这么费劲吗。
楚听寒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还是个才华横溢的多金歌神。
除了脾气不好这一个缺点以外,其他的条件都不差啊。
况且脾气不好这一点应该也被他伪装成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了。
难不成这小学弟眼高于顶啊,连堂堂歌神大人都看不上。
后台的走廊上人多眼杂,周英杰把他拉进休息室,好兄弟似的勾肩搭背:“什么情况啊?成功没?”
楚听寒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挪下去,还往旁边移动几步和他拉开距离,显得分外嫌弃:“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周英杰心想他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关心一下这位孤寡朋友的感情生活,想让他身边多点烟火气。
不求有多热闹,最起码得有个能关心他的人。
他第一次见到楚听寒的时候还以为这人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所以性格才孤僻,当练习生的时候谁也不理,每天一睁眼就泡在练习室里,活得比机器还像机器。
那段时间,他一度以为楚听寒的真爱是练习室。
直到前一段时间,楚听寒从时装周回来破天荒地拿着品牌新一季的衣服,问他哪一件更好看,更适合刚毕业的大学生穿,他才知道原来这人的感情是正常的,还能喜欢上人。
“你到底是看上哪个学弟了?什么人这么难追?不行你一个月给他几十万的零花钱呢,我保证他肯定……”
他话还没说完,楚听寒的目光蓦地直直地朝他扫过来。
周英杰被他盯着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听寒迷了眯眼,一字一句道:“这对他来说是侮辱。”
“……”周英杰一下语塞。
这小学弟怪有骨气的啊。
周英杰心想这事他还是不要掺和了,吃力不讨好,理了理衣服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
他刚把门打开,门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着人数不少。
片刻后,那群人从他面前经过,每一个都是身高腿长相貌英俊,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过去,气势磅礴,走在最前头的那一个样貌最出众,五官极其立体,突起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流畅衔接,下颌线清晰明了,帅得极为突出,像这种优越的锋利骨相一般会让人觉得很有攻击性,但这人又恰巧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情的眼眸降低了五官的锋芒,皮相与骨相相得益彰,这张脸就算放在娱乐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帅气。
周英杰好奇地问身边的助理:“他们是刚出道的新人吗?怎么以前没见过?哪个公司的?”
助理想了想道:“这是寰宇传媒新前的艺人,我听说明华娱乐的徐总跳槽到了寰宇传媒以后一口气签了将近十多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准备让他们参加选秀节目,估计今天是想让他们在音乐节刷刷脸,攒人气的。”
周英杰又问:“里面那几个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助理摇头:“具体姓名不清楚,我只依稀记得里面有一个是传媒大学毕业的,好像还是什么乐队队长。”
乐队队长……嘶,楚听寒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也整了一个乐队,还怪有缘分的。
“哎,楚听寒,传媒大学不是你母校吗。”说着,周英杰转身想去和楚听寒聊天,他刚扭头,却见那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面前了。
周英杰一怔:“不是?你过来的够快啊,你看这群人怎么样,里面也有你的学弟,而且和你一样也是乐队队长,多巧,我说你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要不换一个?”
楚听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想起那天这人疏离的微笑,心蓦地一沉。
周英杰没注意他的脸上又出现阴雨,仍在自顾自地说道:“我觉得最前面那个领头的就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啊,要不然等结束了,我托人帮你要个联系方式。”
“不用了。”
楚听寒深深地朝他们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垂下眸沉默地重新走回休息室坐下。
他有这人的联系方式,还和他聊了很久,在他都要以为爱情即将降临的时候,这人却忽然一反常态客气又疏离地喊他楚老师。
……楚老师。
他还是更喜欢听他带着笑意喊自己学长。
静默许久后,楚听寒忽然问道:“他们都喜新厌旧吗?”
他说话的声音太轻了还夹杂着叹息,周英杰没听清,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
楚听寒垂下眸:“没什么。”
他可能是傻了,才会将那群人开玩笑似的八卦当真。
在此之前,他没喜欢过别人,当然,也没什么人真正爱过他。
他连喜欢和爱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判断对方究竟喜不喜欢自己。
或许是他会错了意。
对方很有可能只把他当成一个可亲可敬的学长,仅此而已,再无多余的感情-
“你为什么要入圈啊?”
当选秀节目的导演在镜头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裴迹犹豫了一秒。
为什么入圈?当然是为了某个人。
答案呼之欲出,但他不能说出口。
于是他只能笑了笑,用最俗套的答案回答:“因为梦想。”
这段采访片段被剪进选秀节目开播前的宣传片时,有不少网友还因此吐槽他不诚恳。
说他回复的太笼统,太模糊,太俗气。
裴迹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因为这只是他当时下意识乱编出来的一个用来应付的谎话。
但后来他再仔细想想,发现这个回答其实也在映射他内心的想法。
以前他的梦想或许是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创作型歌手,目标是长远的,可现在他的梦想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变成了一个能和某个人并肩而立的位置,只顾眼前。
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他是不信的,不信自己奋斗努力的源泉会是一个人。
拼搏时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想着——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和他长长久久,可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他在天,我在地,我应该换一个更加耀眼的身份去追他。
所以他拼了命地向上爬,经纪人派给他的工作他不管好与坏都全盘接收,只要能露脸,只要有曝光,只有哪怕一丝能火起来的机会,就算是影视剧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或者综艺里的背景板他照单全收。
在娱乐圈里当了几个月路人甲以后,公司忽然召集旗下最年轻的一批男艺人开了一次集体会议,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才华。
当时裴迹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高中时写的歌。
会议结束后,领导单独留下他一个人,表达了对他写的歌的赞赏,说打算让他单独以创作型歌手的身份出道。
那个时候裴迹喜不自胜,将这些年的心血全都搬了出来,潜心投入专辑的制作。
可一个月后,领导突然告诉他要将这件事暂且搁置,借口说他现在人气太低,没有关注度,仅靠一张专辑爆火太难,先让他去参加一个选秀节目积攒人气。等在选秀节目里成功出道拥有大批粉丝支持以后才是出个人专辑的大好时机。
专辑制作到一半就黄了,裴迹当然能听出来什么上选秀节目积攒人气都是领导给他画的大饼。
他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听从领导的安排,放弃已经制作一半的专辑,将精力投入到选秀节目里。
第一次录制,他就凭借优越的长相和极强的实力拿下了最高的A等级。
后来,选秀主题曲录制,节目组又特意将他放在了一百位练习生最中心的位置。在以往的选秀节目里,C位的人选不仅备受瞩目,还充满争议,不论C位上站的是哪个人都会被网友用显微镜审判,随之而来的便是诋毁与谩骂,可唯有裴迹登上C位时没有遭受到任何异议,因为他不仅人气足够高,实力也足够强,样样都是所有人里的断层第一,是当之无愧的民选初C。
裴迹的公演表现一次比一次惊艳,人气居高不下,正当所有人以为裴迹必定能高位出道的时候,新一期的节目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以往谦逊有礼的男人突然性情大变,在镜头面前屡次冷脸,对待队友也没有好脸色,说话也都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这期节目一经播出,裴迹的各种单人剪辑瞬间在全网疯传,网友大跌眼镜,质疑声纷至沓来。
[裴迹语气好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欠他多少万一样。]
[这期节目里他都没笑过吧,一直都是冷脸状态,别人和他说话他也不理,还没出道呢就开始耍大牌了。]
[前后差距这么大,这是一个人???]
[裴迹前面那些彬彬有礼的样子不会都是装的吧?]
[他前面演得也太好了吧,要不是因为看了这期节目,我都要被他骗了。]
[裴迹是疯了吧,选秀节目还没结束怎么就先本性暴露了,不想出道了吗?]
[装也要装到底吧,他是有多自信,是觉得粉丝肯定会无脑支持他,一定能送他出道吗?]
[本来还对他挺有好感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转黑了。]
虽然参加选秀节目前所有的练习生都上交了各自的手机,但也不是全封闭的,网上的风声练习生都能隐约知道一些。
在得知裴迹路人缘崩塌后,周围人看向他的视线里多多少少都参杂着异样的神情。
有的人在看热闹,有的人在幸灾乐祸,还有些人假惺惺地过来安慰他。
这些人裴迹一概不理,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只在练习室和宿舍里穿梭。
倒数第二次公演结束后,裴迹的排名下降了十个位次,接近出道位边缘,虽然人气骤降,但因为现场表现突出,他依旧拿到了为数不多的复活人的机会。
机会来之不易,对于每一位濒临淘汰的练习生来说都十分宝贵。
于是等公演结束后,就有不人去求裴迹将这个机会用到他们的身上。
其中就有他在练习生宿舍的舍友孙琪。
那天,裴迹刚从练习室回来,刚打开宿舍门就看见孙琪“砰”地一下跪在自己面前。
门外有监控,网上本来就有他冷脸耍大牌的谣言,如果再被人看见着一幕,他的路人缘将要跌至谷底。
裴迹先去关门,紧接着伸手要将他扶起来。
但孙琪的膝盖仿佛焊在地板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哥,我求求你了,我现在的排名最低,如果你不救我,我这次肯定要被淘汰了,我不想走,我还想在多一点曝光,有曝光就有钱赚,我太缺钱了,我妈还在医院等我付手术费,我求你了,帮帮我吧。”
裴迹拉不起来他,只能无奈地垂眸看着他在自己脚步痛哭。
“哥,你之前就救过我一次,既然上次都选我了,这次肯定也可以选我吧,你再救我一次行吗,我真的不能走,我要是走了,那我就完蛋了。”
裴迹不是大善人,上次他会选择复活孙琪也是仅仅只因为在当初那一批即将要淘汰的练习生里,孙琪的各方面条件最好,练习的时候也最为认真。
在选秀比赛残酷的制度下,每一个复活的机会都尤为珍贵,所以裴迹在做选择时也是十分慎重,从来都只看客观条件,不看主观因素。
如果在他面前哭一哭卖卖惨就能规避淘汰的风险,那对其他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哥,我知道你最好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不会抢你出道位的,我就是想多蹭点镜头,多赚点钱而已,你选谁不是选,选别人还不如选我,我能帮你。”
裴迹听着他的嚎哭越来越烦躁,说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噪音也不足为过。
他垂眸睨着他,冷道:“你要是觉得卖惨能换来复活的机会,不如现在就出去,跪在外面那群粉丝前面哭,求他们多给你投点票,在这里求我没用的。”
孙琪跪着过来抓他的裤脚,裴迹把他甩开,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孙琪的哭声忽然停了,从哭转成扭曲的笑,他弓着身子爬起来,突然猛地将头撞向一侧的衣柜。
孙琪的脑袋上瞬间隆起一个大包,裴迹被他的举动吓到,作势要去拦,但孙琪如同精神失常了一样,完全不受控制,不停地用头撞柜门,又或者扇自己巴掌。
他一边自残,还一边撕扯着嗓子哀嚎:“裴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该不听你话的,你饶了我吧,救救我,别淘汰我,我不想走,我不想走啊,我还想继续比赛,我想出道,救救我……”
孙琪弄出的动静特别大,整栋宿舍里都能听见里面的霹雳哐啷的声音。
裴迹大脑空白了一瞬,瞠目结舌地盯着面前把自己搞得分外狼狈的人
疯了,孙琪就是个疯子。
不……
不对,他为什么边哭边笑。
几分钟后,裴迹终于意识到他的企图,想伸手拦住他自残的动作但又怕他倒打一耙,想开门出去远离疯子但又怕疯子追上来咬他。
裴迹进退两难,同一时刻外面也传来激烈的拍门声,所有人都在焦急地问孙琪有没有事。
他望着孙琪诡异的笑容,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
完了……全都完了。
他中计了,不,或许也不能算中计,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住着一条疯狗。
他不用想就能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肯定会被经过扭曲的加工处理后传到网上,到时候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孙琪的叫声好凄惨,而且听动静就像有人在拽着他的头在砸墙,好吓人啊我去。]
[不行我听了一半就不敢听了,裴迹的语气好吓人,孙琪说自己不想被淘汰,应该是想找裴迹寻求安慰吧,结果裴迹居然说让他跪下来求粉丝,有没有同情心啊,太冷漠了吧。]
[这音频怎么听着一段一段的,好奇怪啊,有些地方听着都不连贯啊,孙琪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的,这段音频真的没有经过加工处理吗?]
[怎么还有给裴迹洗地的???刚才孙琪的经纪公司发了声明说他自从母亲重病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病发作的时候说话就是会语无伦次,而且那撞击和打人的声音那么明显,还有裴迹冷漠的语气也很清楚,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居然还有人不相信。]
[事情闹这么大,裴迹算是塌完了,以前耍大牌还能稍微忍忍,现在霸凌队友是真忍不了,这种人要是能出道那后台可太硬了,蹲一个节目组的处理方案。]
[节目组发公告了,强制让裴迹退赛了!]
[节目组行动最快的一次,昨天刚爆出的黑料,今天就把人处理了。]
[不是吧,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是成团夜了,现在让人退赛?!]
[唉……虽然裴迹人品不行,但我还是觉得很惋惜,毕竟还为他投过票,真情实感地追过,如果他没做出这些事情,C位肯定是他的,现在只能说一句好自为之了。]
裴迹退赛回到经纪公司的那天正值深秋,浓云翻滚,细密的雨滴七零八落地砸下来。
办公室内,经纪人安竹和领导徐总据理力争,安竹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徐总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在他面前辩论的只是一个犯病的疯女人。
而裴迹就在一旁坐着,耳边除了争吵声以外,还有一阵模糊却熟悉的旋律。
那是他亲手谱的曲子。
曲调和歌词都没变,只是演唱的人变了。
那一刻,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全都明了了。
原来他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节目组用来炒热度,等热度足够就可以把他随时丢弃的棋子,同样也是徐总手里的一颗棋子,一个为旁人开路的棋子。
说什么要给他制作专辑都是特么是假的,他们只是想剽窃他所有的创意,将他这些年的心血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
至于他自己……一个被榨干所有价值的棋子大概率只有被雪藏抛弃这一个命运。
可是他不甘心啊,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吗,他想靠自己翻盘,但他发出去的所有内容无一例外全都被屏蔽,每一条澄清都石沉大海。
网络上只有数不尽的谩骂与指责,还有那些莫须有的污名。
前二十来年,裴迹滴酒不沾,但从公司大楼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的那天,他鬼使神差地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提酒。
深夜的街道空旷,连个人影都没有,道路上唯有枯黄的落叶随着污浊的雨水往低处流淌。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大脑被酒精麻痹,拎起空酒瓶子怔怔地望了一会儿。
那时候他就在想一个问题。
这东西砸脑袋上疼不疼?
再过一会儿,他又忽然把酒瓶子放下了。
这东西砸脑袋上不一定疼,但是一定会让他破相。
破相应该挺难看的。
本来混得就这么差劲,全身就剩下这张脸还看得过去,要是在把脸毁了,学长以后估计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了。
想到这些,裴迹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挺荒诞的。
不仅没能混出个样子,还把自己弄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狼狈模样。
如果楚听寒看见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应该挺失望的吧……
也可能是嫌弃又或者厌恶。
反正都不可能在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更不可能对他笑了。
……算了,还是不要见了。
与其让楚听寒看见他这副模样,还不如让他去跳湖。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听见远处有车门关闭的声音,好像有人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一步比一步更急,枯叶都没他踩碎了。
裴迹听见声音先瞧见的是余光里那一双做工精致的昂贵皮鞋,他下意识抬眸望去,却措不及防地见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他心心念念的学长楚听寒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重逢应该是喜悦的兴奋的,但此时裴迹的心仿佛被冻结,除了冷以外,什也感知不到。
冷得渗人,冷得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荒谬又可笑。
老天爷给他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让他在最不想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见到了最想见的人。
很奇怪,在楚听寒出现的那一刻起,一直持续了一整天的连绵阴雨忽然停了,浓云散开,皎皎月光倾泻而来。
裴迹仰头望着他,瞳孔散开,显出几分迷惘。
他知道他应该低头的,不能让楚听寒看见他此刻落魄的模样。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透过刺眼的月光去看清楚听寒脸上的神情。
是失望吗?是嫌弃吗?还是说厌恶呢……
可他没想到都不是。
楚听寒的眉心蹙着,从他颤动的眼眸中裴迹居然看出来几丝心疼的情绪。
怎么可能呢?
……傻了吧,都出幻觉了。
头顶的梧桐树叶上滑落一滴雨水,恰巧滴落在裴迹的眼皮上,他感受到眼皮上的冰冷湿润的触感,眨了一下眼,顺势将眼眸垂下。
他收拾着身边的狼藉,打算要走,谁知下一秒楚听寒突然开口。
“小裴。”
“学弟。”
裴迹一下子就被这两句定住,四肢像生锈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或许楚听寒没有那么嫌恶他呢?
他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他可以不和楚听寒在一起,他也可以接受网上那些骂名,但他不能接受在楚听寒心里自己是脏的。
他想告诉他网上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裴迹没有那么不堪,你能不能不要厌恶我……
可他才没来得开口解释,楚听寒就像是先一步听到了他的心声,伸手轻轻擦掉他眼皮上沾染的雨水,用最温柔坚定地语气说道:“我信你。”
“天冷风凉,跟我回家吧。”
第69章 第 69 章 隐晦的爱意
皎洁的月光给楚听寒渡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裴迹的眼神由迷惘转为清明,他怔愣着盯着楚听寒伸出的手,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那个时候他在想——是梦吗?还是幻觉?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手心的触感是实的, 带着一丝秋天的凉意,但是裴迹并不觉得冷, 反而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升温,连带着大脑烧得有些混沌发蒙。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趋光的小飞虫, 而楚听寒就是黑夜里那唯一的一束光, 只要楚听寒发出光亮, 他就会立马追随着本能贴上去。
于是他上了楚听寒的车,头昏脑涨地跟着楚听寒回了他的家。
只不过这次回的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老旧小区, 而是一栋低调却不失气派的别墅。
别墅里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沙发上还规规矩矩地排着一溜小动物形象的毛绒玩具。
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儿幼稚,与室内有格调的装潢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靠窗的地方养了几盆绿植,给偌大一个家添了一丝生机。
这个家明显比那个老旧的小区更有人情味,裴迹猜测这里很有可能才是楚听寒平时常住的家。
裴迹站定在门前,看着宽阔的大别墅和里面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家具, 腿仿佛被灌了铅, 忽然就迈不动了。
过年那会儿和楚听寒挤在老小区的时候他还没觉得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 但现在他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凭他现在的能力可能连楚听寒家的一个沙发都负担不起。
他一个已经塌房的娱乐圈路人甲怎么配得上声名远扬的歌神呢。
他是不是不该来……
裴迹在门口停顿了片刻, 想要往后退, 突然听见远处中年女人激动惊喜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短发中年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浇花用的喷壶, 一见到人回来立刻把喷壶放在一边,又拘谨地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才朝门的方向走过来,笑着问道:“楚总, 这是您的朋友吗?”
楚听寒沉默几秒,淡淡地“嗯”了一声。
闻言,中年女人笑得更灿烂了,点了点头,满意地瞧着裴迹。
现在走太不礼貌,裴迹只能先略带僵硬地朝她扬起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
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他进门,裴迹连说要走的机会都没有。
裴迹贴着那排毛绒玩具坐在沙发上,表现得异常拘谨,中年女人站在他对面也有些紧张。
从她那种慈爱赞许的目光中,裴迹莫名生出一种丈母娘相看女婿的错觉。
……太奇怪了。
不会是刚才下雨没打伞脑子进水了吧,我怎么能产生这种荒唐的念头。
裴迹闭了闭眼把所有的杂念屏蔽掉。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目光瞥向一旁想去寻求楚听寒的帮助,但楚听寒正在一旁通电话,语气严肃,可能在忙工作上棘手的大事。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楚听寒的电话铃声就一直在响,大概是有要紧事要处理,裴迹没办法,只能紧张开口主动问她:“请问……您怎么称呼?”
“哦——”中年女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我激动的,都忘自我介绍了,我是楚总雇的保姆,姓张,你要是不嫌弃叫我张婶就行。”
顿了顿,她往前稍微探了探头,期待地瞧着他:“……你是小裴吧?”
裴迹意外地抬眸,愣了愣:“您知道我?”
“以前听楚总提过你的名字,那个,你先坐,等楚总忙完我再给你准备东西。”张婶乍一见到楚总往家里领人,激动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在客厅晃了一圈才想起来正事,拿着喷壶去给绿植浇水了,浇水的时候还时不时偷偷观察几眼裴迹。
她虽然和楚听寒非亲非故,却也在楚听寒身边当了近八年的保姆,从楚听寒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在照顾他,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楚听寒的人品她再清楚不过,外冷内热,表面看着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但对身边人还算不错。
做为雇主,楚听寒对待下属没有过多的要求,不仅人好照顾,房间也总是一尘不染的。她在这个家里,除了做饭买菜浇花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工作。
如果非要挑一个缺点,就是人看着太冷太硬了,像一个背着壳的小动物,总是把柔软的部分藏在坚硬的外壳里,话少得可怜,情绪更甚,大部分时间楚听寒都是板着脸的,看上去极难接近。
他身边为名利而来的朋友倒是有一部分,可真心朋友却没有几个。
除了影帝周英杰以外,裴迹是她见过的第二个踏入楚听寒家门的人,而且还是楚听寒主动领进来的,关系可见一斑。
大半夜特意把人领到家里来,除了心上人以外,张婶找不出第二个选项。
楚听寒打完电话回来,看见浇花的张婶,愣了一下问道:“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
“年纪大了觉轻,我听见您出门,就起来了,这不正好没事干,顺便浇浇水。”
楚听寒倒是没什么闲情逸致养花花草草,窗边那几盆绿植是张婶买回来的,说是要给家里添点生气。
楚听寒的目光从绿植移动到裴迹身上,等看见他身边那一溜排排坐的毛绒玩具脸色一僵,窘迫地咳了一声。
原本裴迹的目光还在其中一个毛绒小兔子身上停留,听见他的咳嗽声忽然想起楚听寒怕冷,立马转过头起身朝他走过去,担忧道:“是不是刚才在外面冻到了?”
楚听寒摇了摇头,说没有,说完立刻告诉张婶把客房收拾出来,让裴迹睡在那里。
裴迹想说不用,但张婶已经提前将客房收拾出来了。
裴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客房,门关后,外面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他隐约听到楚听寒略带不悦的声音,似乎还在处理工作上的难题,不过片刻后,楚听寒的声音消失了,外面的灯也熄灭了。
裴迹坐在床边,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夜晚安静的时候,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再加之此刻没光,裴迹又变成一只找不到光亮的小飞虫,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真的不该来的。
他现在就是一个劣迹斑斑的塌房艺人,是旁人见了都会嫌弃地绕道走的存在。
他不知道楚听寒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收留他。
是因为他是学弟,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感情呢?
裴迹不敢多想。
他怕是奢望,也怕是一场空。
怜悯也好,可怜也罢,又或是某种说不清的情愫,就算是楚听寒真有这些感情,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他也不敢去接受了。
裴迹一晚没睡,在客房的床边上枯坐一夜。
等天亮就走,自己烂没关系,但他不能再拖累楚听寒。
天边泛起鱼肚白,黑夜逐渐被白日替代,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裴迹身上的时候,他立刻起身想要离开。
客厅里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张婶起床了。
裴迹想起昨天热情的场面,怕被再次被张婶拦下,只好把刚开了一丝的门缝关上,拧着眉想一个能够离开的合理借口。
不多时后,楚听寒也起床了,客厅里响起谈话声,话音一落,楚听寒便出门了,几分钟后楚听寒又再次回来,脚步有些乱,隔着门,裴迹还隐约听到一道可怜的哼唧声,有点像小狗。
不过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赶快走,趁着自己还没和楚听寒扯上关系,越早离开越好。
他想好措辞,推开客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楚听寒循声望过来,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裴迹的神情凝重,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眼底一片乌青,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大概率一夜未眠。
有心事吗?
楚听寒看出来他想要离开,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在裴迹将要开口的前一秒先问道:“你要走?”
裴迹脚步一顿,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楚听寒似是猜到他的顾虑,不由得皱紧眉头:“这里安保很好,狗仔和记者都进不来,没有人能拍到的。”
裴迹垂着头:“我知道。”
但他还是要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让人知道是楚听寒收留了他,网上那群人指不定如何借题发挥。
他昨天晚上才刚刚得知,楚听寒现在的处境也不乐观,在他被关去参加选秀的这段时间里,楚听寒的风评也在变差,许多人都斥责他不爱惜羽毛。
如果再让人知道楚听寒还和塌房爱豆搞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会骂得有多难听。
楚听寒比他站得还高,圈里想要将他从神坛拽下的人数不胜数,他不能再给楚听寒添乱了。
他必须要走。
深秋清晨的寒风带着露水和寒意又潮又冷,顺着窗户吹进屋内顷刻间便夺走了室内一大半的温度。
偌大一个别墅内静得吓人,只有小狗可怜的哀叹声,让人听着着实揪心。
片刻后,楚听寒先冷漠开口打破沉默,他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脏兮兮的小白狗,又抬眸将目光停留在裴迹身上:“我即将出国,工作繁忙,没空养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张婶又刚和我告了假,既然你也要走,这里没人能救它,那我还是把它重新扔回去吧,看看待会儿有没有好心人再把它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能不能活听天由命吧。”
说完,楚听寒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脏狗就要往外走。
小狗像是知道自己又要被抛弃,难受的哼唧声越来越大。
裴迹不忍心抬头去看,看见它被雨水淋湿黏在一起脏兮兮的皮毛,尾巴根上还烫着一根烟头,小小的一团身躯上竟然没有一块好肉,甚至连喘气都十分费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小狗生命垂危,如果现在把它扔出去,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裴迹看着可怜的小狗莫名其妙地感同身受,又觉得这只还没有半个胳膊长的小狗比他还要悲惨许多。
在楚听寒还有半步就要出门的时候,裴迹还是不忍心地开口:“等等。”
“……我养。”
他能听出来楚听寒的话里有道德绑架的意思,但他还真就吃这一套。
不是因为有多大的善心,只是因为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好多年前他被养父母抛弃的时候。
那时候养母嫌弃他是困住自己的累赘,养父又觉得养子会夺走他的家产,只想要一个与其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对他出奇地不信任。
多可笑,以家人身份相处数十年,从小把他养到大,可等两人离婚的时候两边竟然没有一人真的把他当成儿子看待,没人想要他。
不过好在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了,就算没人要他也能活得很好,可是这只奄奄一息的小脏狗呢,没人要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忽然同情心泛滥,稀里糊涂地把小狗从楚听寒怀里接了过来。
楚听寒松口气,以为终于劝他留下。
哪成想下一秒楚听寒看见他抱着小狗,倔强地表示他还是要走,带着小狗一起走。
楚听寒不懂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走,在这里待着不好吗?这里既没有狗仔和记者打扰,又不用担心被房东赶走。
就像那天他听见裴迹那一声客气又疏离的“楚老师”一样,他总是不清楚裴迹到底在想什么。
裴迹的状态看上去太差了,和当时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主唱判若两人,楚听寒担心他出事,拦在门前就是不肯让他走。
楚听寒用了上千个借口,编了上万个谎话才把人留住,裴迹好不容易不走了 。
裴迹的眼眸藏在碎发的阴影里:“房租多少,我打给你。”
“……什么?”楚听寒一愣,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些。
“我租你的房子,不白住。”
楚听寒觉得好荒诞,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别人早捡起来吃了,裴迹居然还要付钱。
但他怕裴迹又要提离开的事情,只能胡乱编了一个数字。
楚听寒当裴迹脑子不清醒和自己闹着玩的,没想到以后的每一个月,他的银行卡里都会定期转入一笔钱,数字甚至比他当时说的还要再多一些,是裴迹付给他的房租。
楚听寒没想要他钱,于是会在每一次和裴迹打完视频报备小狗近况后以类似给小狗买药买零食等各种名义转回去。
他没有裴迹的银行卡号,只能微信转账,可他转过去的每一笔钱裴迹都没有收。
他纳闷裴迹哪里来的钱,实在怕他因为交房租,生活过得捉襟见肘,又以地址填错了等各种蹩脚的借口给他网购过去生活用品。
在不知道第几次再次有快递员送来一大箱物品的时候,裴迹终于忍不住了,给楚听寒说他有存款,不用接济,至于小狗,他也养得起。
只不过他没说他那些钱都是把车卖了得来的。
卖完车后最大的两笔开支,第一笔是交房租,第二笔是买了一台当时最火的运动相机。
买它的原因特别简单,就是某次打视频报备的时候楚听寒说视频画质有点糊,Lucky一跑起来画面就模糊了,像一坨飞舞的白色毛球,又说在国外忙得昏天黑地,都没空回去欣赏小区里的种着的紫薇花了。
Lucky是裴迹给小狗起的名字,起名的时候他摸着缩成贝果状打点滴的可怜小狗,说希望它比自己幸运一点。
楚听寒开始还觉得这名字太大众化了,可听完寓意就没再反驳。
Lucky挺好的,就像他小区那些紫薇花一样。
紫薇花?
裴迹天天遛狗光关注Lucky有没有乱吃东西,都没注意小区里居然还有紫薇花。
他牵着Lucky在小区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紫薇树,只不过当时才刚春天,还没到开花的时节。
他觉得楚听寒这么说可能是忙糊涂了忘记了紫薇花开的时节,也可能是在异国他乡待了半年思乡了。
所以他就想着,既然人回不来,就拍给他看吧。
拍小狗的时候他总会离得远一些,尽量多照一些楚听寒家周围的景物,借着拍小狗给他拍一拍家乡。
小狗清晰的童年下藏着的是隐晦的爱意。
他每天定时遛狗,定时给楚听寒拍小狗成长日记,又定时打视频和楚听寒报备Lucky的情况,不知不觉中竟然真的忘记了选秀时的那些破烂事。
他心里想的除了家里的调皮小狗,就剩下远方的楚听寒了。
从此他的手机里多出另一个地区的天气预报,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先看一眼那里是不是晴天,有没有打雷下雨,第二件事就是牵着活蹦乱跳兴奋扒门的Lucky出去遛弯。
也许小狗真能治愈心灵,渐渐地他开始慢慢忘记选秀时落下的伤疤,心情渐好,又开始写歌谱曲。
将近两年时间,他一共写了五首,三首写给楚听寒,两首写给自己。
不过他写完也没敢给楚听寒看,怕有瑕疵,于是精益求精,修改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他把自己其中一首制作完成,在音乐平台发布。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发布歌曲的后一秒,谩骂声纷至沓来。
陈年往事又被翻出来,当年的污水又在他身上泼了一遍,从人品到歌,黑粉把他批判得一无是处。
网络上所有人都在高喊着让他退圈。
彩色的世界再一次褪色,转为没有希望的黑白。
裴迹再一次陷入浑噩的低谷期,情绪比上一次还要差上几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翻不了身了。
只要他有一丝想要复出的苗头,总会在暗处伸出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狠狠地摁下去,根本由不得他挣扎。
彼时,楚听寒靠着没日没夜的努力好不容易重新拾起口碑,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
时隔两年,城市的大街小巷再次铺满楚听寒的地广,广告牌上的人甚至比前几年时还要耀眼。
深夜,裴迹站在楚听寒将近二十米高的超大顶奢珠宝广告前,觉得这人比天边的月亮还要明亮,还要遥不可及。
楚听寒身边该有的应该是像广告上这种璀璨耀眼的珍贵宝石,而不是像他这种陷在淤泥里又硬又臭毫无光泽,永远洗不干净的破石头。
Lucky已经长大了,张婶也回来了,他也该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楚听寒的家,打算收拾行李就此在楚听寒的世界里消失。
可他没想到楚听寒的家门前站着一个人,那人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朝他礼貌微笑示好。
裴迹认得他,他是楚听寒的经纪人吴谦。
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裴迹已经猜到了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裴迹只是停顿了片刻,道:“请进吧。”
进门后,吴谦坐在沙发上,裴迹给他倒了杯水放在面前。
吴谦屡次欲言又止,看着他很难把话说出口。
裴迹不打算和他绕弯子,反正对方来的目的他很清楚,于是主动递上话头:“您是楚听寒的经纪人吧,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谦拿起水喝了一口才道:“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裴迹:“我们是校友。”
吴谦缓慢地点了点头,思索片刻,抬眸瞧着楼上楚听寒卧室的方位又道:“他屋里那些毛绒玩具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很奇怪的话题,裴迹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些。
他只是在某天张婶打扫楚听寒卧室的时候无意间瞥到过那里有一墙的毛绒玩具,但没仔细想过这有什么含义。
他诚实摇头。
吴谦叹口气,像是在回忆往事:“早些年的那些是我买的,其他的大部分都是他自己买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没有家人,也不能说没有,应该说他的那些家人像吸血鬼,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七八岁吧,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司里当练习生,身边没有父母的陪伴,我那时候很奇怪这么小的小孩他父母为什么这么放心让他独自在异乡拼搏,竟然连过节的时候都不来看他一眼。”
“我记得当时好像是中秋节,公司里所有人的小孩都回家过节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宿舍里孤零零地待着,我还以为是他父母的飞机晚点了,还给他父母打了电话,结果她父母只说了一句忙就挂断了电话,就好像这孩子是他们捡来的一样丝毫不关心,我看他这么点儿一个小孩实在于心不忍,可我也急着回家看望父母没办法陪他,所以我就去附近的商店买了几个洋娃娃陪他。”
“他父母来看望他的日子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他都像是一个没有家的小孩,没人关心,也没人陪,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在每一次过节的时候给他买回去毛绒玩具,当成家人陪他。”
“他父母与我通电话的时候,问过做多的话就是问他练习努不努力,听不听领导的话,出道的希望大不大,我听了他爸妈的话,我忽然觉得这小孩好可怜,我当时就说孩子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吧,可他却说我没有眼泪,我哭不出来。”
“我当时想这孩子心这么狠,肯定能出道,没准出道了他父母就能来看他,可惜天不遂人愿,公司觉得他唱得太好,放在团队里太耀眼容易让别人失去光芒,所以就一直拖着想让他单独出道,没想到拖着拖着公司倒闭了,所有的练习生都走了,我也去了新的公司,那个时候他也才十五岁多点。”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了,他签了明华娱乐,我阴差阳错又成了他的经纪人,一次偶然我发现他身上有伤,问他怎么回事,他用衣服把青紫的伤疤盖住只轻飘飘地说是他爸斥责他没能出道,用戒尺打的。”
“唉……你在圈里混过,应该也知道明华娱乐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他们只知道一昧的压榨艺人,所以小楚才不得不被逼到跑去国外发展,这两年他运气稍好点,好不容易又从国外混出名气,又打赢了和明华娱乐的官司,自己当老板开了工作室,国内的各大平台也重新向他抛出橄榄枝,前途一片大好。”
“他从小一路坎坎坷坷走来,不容易,他可能确实是缺点感情,但我觉得那不是生活的全部,你……”
“我就是一替他养狗的,有什么感情。”裴迹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说道。
他俩谈话的声音吵醒了正在呼呼大睡的Lucky,Lucky迷迷糊糊站起来,慢悠悠摇着尾巴凑到裴迹旁边坐下,裴迹伸手慢慢地摸了摸它的头。
吴谦瞧着睡眼惺忪的萨摩耶,愣了一下:“……养狗的?”
裴迹不在意地耸了一下肩:“是啊,不然呢,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
吴谦眉头紧皱:“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吴谦尴尬地不知所措,简单和他寒暄几句便走了。
等人一走,被压下去的疼一下子如火苗一样窜上来灼烧着裴迹的心。
裴迹眼前忽然变成一片漆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抵着墙站了一会儿。
他一直都知道楚听寒混到现在位置不容易,但他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不容易,说是披巾斩棘刀山火海也不足为过。
还有那一对父母,竟然比他的养父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他知道这些事情,他从一开始就该走的,他不该留在这里,更不应该拖累楚听寒。
裴迹浑浑噩噩地回到客房,拉出行李箱,胡乱地往里面塞衣服。
塞到一半,箱子里忽然多出一只眼巴巴看着他的小狗。
Lucky像是知道他要走,就钻进箱子里,想让他把自己一起带走。
裴迹看着Lucky可怜的眼眸,忽然被定住了。
他走了,Lucky怎么办?Lucky这么调皮,这么难养,如果他走了谁能养好它?
张婶昨天回家照顾孙子了,明早才能回来。
再等一晚,等明早张婶回来,他嘱咐完,把Lucky交给她,他就走。
次日一早,他没等到张婶,反而等到了风尘仆仆从国外赶回来的楚听寒。
彼时是隆冬天气,不远处的树上挂着冰霜,冰天雪地里楚听寒身上穿着的还是专门为演出定制的薄款西装,冻得嘴唇青紫,声音都在发抖:“吴谦跟你说什么了?”
楚听寒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每一个音调仍在不受控地颤抖:“你要走……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回忆结束,实在不好意思,我写作经验太少了,没想到大纲里的内容写出来有这么多,我尽量快点写,对不起(跪)
第70章 第 70 章 你带走了我的心跳。……
一周前, 天气预报曾预警寒潮过境,气温骤降,恐有大雪侵袭, 可前几日总是晴天,未曾飘雪, 直到昨日傍晚时分,那场迟来的大雪才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世界银装素裹, 不过一夜地面便被白雪覆盖, 雪地里别墅门前的那一串脚印乱得出奇, 不用多想便知道,脚印的主人一路奔跑过来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焦急。
裴迹想起他和楚听寒的每一次相遇, 除了初见那一次,其他的几乎不是阴雨便是雪天,晴天总是少得可怜。
恶劣的天气仿佛就像是一种警示,上天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他们的感情一直都是错的。
裴迹看着面前落了一身白雪又因为自己而变得狼狈不堪的男人,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巨大的累赘。
如果没有他, 楚听寒此刻应该在国外哪个别墅里安然无恙地取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衣着单薄地站在满天的大雪里冻得浑身都在发抖, 就连鼻头也泛着红。
见到他的第一面, 裴迹就特别想把他搂进怀里抱住, 问他冷不冷,就为了他, 冒着这么大的雪天坐着凌晨的航班从国外飞回来傻不傻。
他手抬起一个微小的角度,在空中停顿了一秒又落下了。
说好要走的,说好从楚听寒的世界里消失,说好不连累他的, 不能食言啊……
不仅不能拥抱,他还要低头垂眸装成一副冷漠的样子,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楚听寒身上移开。
可是余光里他仍能够朦胧地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可能是在国外为了事业日夜操劳,楚听寒看着比两年前瘦了不少,寒风一吹,薄薄的布料便贴在他身上显出他削瘦的身形,像一片枯叶,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怎么不好好吃饭呢?
都说你在国外混得风声水起,怎么偏偏把自己养成这副样子了?
他们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在国外过得不好吗?
谁让你不顺心了?
是吃不惯国外的饭菜吗?
要不然我给你请一个国内的厨师,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好好吃饭啊……
千言万语在他喉头滚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他只能抿紧唇,绷着嘴角继续保持沉默。
楚听寒见他一眼不发,便不知疲倦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走?
为什么不留下?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呢……你说话啊!”
问到最后,楚听寒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感受不到冷冽刺骨的寒风,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
这一声嘶吼让裴迹下意识抬头,那双望向他的眼眸含着一抹水光,白色的雪天将眼眶的红衬得更加醒目刺眼。
楚听寒不敢看,闭上眼低下头,片刻后才掀起沉重的眼皮,强撑着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你不是让我帮你养狗吗,两年过去,Lucky也长大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走了。”
“……养狗?”知觉中的痛觉逐渐恢复,空气里的寒气好似渗透到他的心脏里,楚听寒的心脏缓慢冻结,“你觉得我真的缺一个帮我养狗的人吗?”
裴迹低头看着雪地:“不然呢,我就是一个帮你养狗的人啊。”
“你跟我装傻是不是?”
没有回应。
“我知道昨天吴谦来找你了,他跟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非要走啊,待在这里不好吗,你有哪里不满意你跟我说行吗?”
依旧没有回应。
无尽的沉默像掀起浪潮一点一点将楚听寒吞没,他很害怕这种感觉,无助地勾住裴迹垂在身侧的手:“小裴你说句话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定走呢?”
裴迹抽手挣脱开,用冷漠地音调说道:“我待够了,待烦了,你让我走,行吗?”
闻言,楚听寒一怔,腿脚一软向后跌了两步。
他慢慢找回平衡,站直,一字一句道:“不行,我不会让你走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驶来一辆黑色的SUV,车上下来两个黑衣服的彪形大汉,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别墅门前。
他们弯腰低头:“楚总。”
裴迹诧异抬眸,面色一白:“……你要做什么?”
楚听寒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用一种近乎病态的语气说道:“我说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想走,你要离开我,你要弃我而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行!
我爱的人就你一个,爱我的人……也只有你了。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走呢。
楚听寒派保镖守在门前,将裴迹看得死死的,除了早晚遛狗之外,裴迹根本走不出别墅的大门。
而且连遛狗都要由保镖寸步不离地看着。
被监禁后,裴迹其实并不生他的气,而是觉得很无力,有时候又替楚听寒觉得生气。
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生气。
留谁不好,偏偏非得留他一个垃圾在家里。
楚听寒是瞎眼了吗?
其他人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生怕引火上身,怎么楚听寒非得拿他当成宝。
不仅不放手,还要找专门保镖看守。
他一个破石头谁会偷啊,扔路边路过的行人都得一脸嫌弃地把他踢开。
博物馆里的古董都未必比他的待遇好。
把他这个破石头扔了,换一块璀璨珠宝不行吗?
答案显而易见,依旧是不行。
几日后,家里来了施工队,连二楼的窗户都封上了,可一楼的却没封。
裴迹当时很奇怪,从他的角度看,在一楼翻窗逃走似乎更可行一点儿,楚听寒为什么只封二楼,不封一楼。
直到他某天早上去遛狗,小馋狗Lucky照旧跑进超市挑烤肠,超市里放着一首耳熟能详的名曲,路过一对买菜的大妈身边时,他听见这俩人讨论。
“这首歌我可喜欢了,当年还攒钱想去现场看天后表演,唉……可惜啊,钱攒够了,天后却没了,还真是红颜薄命啊,才四十多岁便病故了。”
“什么病故,我怎么听说天后李希文是自杀呢,据说她是承受不住打击跳楼自杀的,人是救回来了但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吊了十来年还是没了。”
“……你从哪听的消息,怎么这么玄乎呢?”
“就是好几年前那个什么导演得国际大奖的时候,网上都传,说他和李希文曾有一个孩子,但是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所以她才跳楼自杀的,根本不是病故。”
“啊……这娱乐圈里的明星也会想不开啊。”
“当然了,前几天不就又跳了一个吗,只不过名气不大,好多人都不知道,那小姑娘受不了网暴从三楼跳下去了,不过还好最后人救回来了。”
那一瞬间,裴迹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封二楼的窗户,不是怕他翻窗逃跑,而是怕他想不开跳楼。
呵……
楚听寒也是怪可爱的,成天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
他就算真从二楼一跃而下,顶多摔断腿,大概率死不了。
而且人家李希文是大名鼎鼎天后,天后没了令世人惋惜合情合理,可他死了谁在意,估计大部分都在拍手称快吧。
某人真是……好傻啊。
这家超市面积大,货架多,今天又正好赶上老板进货,搬货的工人进进出出,超市里里外外堆着一摞又一摞的货物,场面异常混乱。
跟着他的那位保镖此刻在超市门口守着,就等着他出来。
保镖对这里不熟悉,以为只有前门开着,殊不知因为进货老板破天荒地开了后门。
邻居正好也来超市,还牵着Lucky的好朋狗,Lucky凑过去和它玩,完全忘记了裴迹的存在。
裴迹前几天已经向张婶嘱托完养Lucky的注意事项,领居是爱狗人士,这里离楚听寒的别墅也不远,Lucky认识回去的路,肯定丢不了。
裴迹走到后门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狗,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悄悄离开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二十分钟后,保镖还是找到了他,而替保镖引路的人正是刚才被他抛下的小狗Lucky。
不过Lucky似乎并没觉得是裴迹主动要离去,还以为是他走丢了,用一双清澈的圆眼睛担忧地瞧着他。
裴迹挣扎着要走,和好几个一身腱子肉的保镖缠斗,保镖不敢真对他动手,只能趁机将他打晕了。
醒来时已经是夜晚,裴迹发现自己双手背后被捆在椅子上,对面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室内没开灯,只有惨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裴迹在月光下,楚听寒坐在月光外,整个人陷在漆黑的阴影里,弓着背,低垂着头。
裴迹只能看见他的发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不知道他在沉思什么,更不知道他把自己绑起来是要做什么。
裴迹心里没底,不敢轻易出声。
良久后,楚听寒像是终于想清楚什么东西,深呼吸了一下,而后抬眸,见他醒了,在原地怔了几秒,而后大步朝他走来。
一步更比一步急,不过三步便贴到裴迹身前。
他罕见地冷静开口:“为什么要走?”
同样的问题,裴迹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遍听他这样问了。
裴迹还是像上次一样冷淡回复:“我待够了。”
定了两秒,楚听寒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胸膛肉眼可见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起伏,什么冷静,什么深思熟虑全被他抛之脑后,他只知道这个人要走,但他不允许他走,永远都不可能。
下一秒,楚听寒突然跨坐到他腿上,蹭着他的大腿急切地往他的胸膛靠近,在两个人鼻尖即将碰上的时候又猛地停住,呼出的气息彼此交缠。
四目相对之时,楚听寒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他褐色的眼眸,试图从他的未变眼神中找出一丝破绽,找出那么一丝他在说谎的证据。
但一无所获。
裴迹的眼神里除了惊慌以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而且这一丝惊恐也在几秒过后转为冷静。
不可能呢,怎么会呢?
那个可爱的纯情的说要对他负责的学弟,怎么可能会弃他而去……
不,绝不可能。
楚听寒喘了两口气,压下那些燥乱的情绪,蹙着眉,就是不肯相信他说的话:“不可能的,你骗我呢是不是?”
对方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抚过裴迹的脸颊,痒痒的,燥热的,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绝望地闭上眼,往后躲了一下,喉结轻滚再次找回无情的音调,漠然吐字:“没有。”
这两个字像是引燃炸弹的火苗,楚听寒情绪瞬间失控,动作也更加大胆,他一边低头去寻找裴迹的唇,一边像着魔了一样说道:“小裴,学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见到我总是笑着的,热情的,有时候害羞的耳朵都会红,你以前是喜欢我的吧,现在呢,现在你不喜欢我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楚听寒的品行,裴迹都要以为楚听寒今天是不是吃药了。
他紧抿着唇,偏过头拼了命地避开像藤蔓一样缠上来的人,可惜他的双手被困在后面,挣扎得毫无意义,没一会儿,楚听寒便捏住他的下巴,不容他抗拒地吻上他的唇。
感官刺激神经,裴迹傻了,大脑一瞬间放空。
他不知道楚听寒为什么会反应如此强烈,竟然能干出强吻这种不符合他表面人设的事。
楚听寒吻地毫无章法,比起吻更像啃,一边吻还一边模模糊糊地问:“你……你不喜欢……我了吗?”
裴迹逐渐清醒过来后觉得他真是疯了,狠下心咬了一口他的嘴唇:“你冷静点!”
血腥味瞬间在舌尖弥漫。
楚听寒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才放开他的唇,他抬手抹了抹嘴唇,垂眸看了一眼确认是血以后,目光变得呆滞。
片刻后,他缓缓起身从裴迹身上下来了,脚步虚浮魂不守舍地走回去重新将自己藏回到漆黑阴影里。他弯下腰在裴迹对面的椅子上沉默地坐下,手肘撑在腿上,双手痛苦地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
楚听寒肩膀的抽动仿佛与裴迹的心跳同频共振,对方每抖一下,裴迹的心脏就仿佛被紧紧地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怎么会不知道楚听寒想听什么。
可楚听寒想听的都是裴迹不能说的真心话。
那些话就刻在他的心里,只要把他的心刨开就能看见——
楚听寒,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现在的我不配和你站在一起。
歌神楚听寒,年少成名,满身荣耀,我不希望以后人们再提起你的时候忘记这些荣光,反而把你一个劣迹斑斑、满身污点的叫做裴迹的人放在一起。
……是我不配喜欢你。
但是这些话终归只能烂在他的肚子里,不可能发出声音。
别墅里除了他们再无别人,针落可闻,微弱的抽泣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抽泣声化成一把无形的钝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裴迹的心脏上,虽不至死,但足以将他心头的肉磨得糜烂。
痛彻心扉的疼让他浑身都在冒冷汗,他只能用力气发泄疼痛,没成想他胳膊稍一用力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便开了。
怪不得刚才没觉得勒,原来某人都不舍得用劲。
裴迹把身上的缠着的绳子解开扔到地上,心情越发复杂。
为什么这么心疼我?
我到底哪里值得呢?
放弃我换一个不行吗?
楚听寒你怎么就非得在我这个枯枝烂树上吊着呢?
裴迹瞧着对面失魂落魄的男人,终究不忍心,很轻地叹了口气,默默走上前,抚摸着他弯下去的脊背,轻声说:“我不走了,我陪你。”
楚听寒颤抖的肩膀一瞬间静止,他陡然抬起头,用一双染着湿意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瞧着裴迹:“真……真的?”
眼神像街边讨饭的小流浪猫一样,裴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破功了。
唉……
裴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恨自己心软,也恨对面这个人拿着垃圾当宝贝。
甚至连捆绑的时候都不多使点劲儿,他挣扎了没几下就开了。
楚听寒走后,裴迹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迷惘。
“嗡”他手机响了一下,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短信。
[别忘记你当初说过的话。]
裴迹只花了不到一秒,就知道这人应该是楚听寒的经纪人吴谦。
也就只有吴谦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发短信点醒他了。
这条短信很合时宜,再次扶稳裴迹动摇的心。
仅靠他一个人离开怕是不行了,他搞不定楚听寒,也搞不定自己的心软。
必须要找个人帮他,人选显而易见,只有吴谦最为合适。
他与吴谦暗中联系,吴谦说会帮他引开门口的保镖,又说在不远处给他准备了一辆车,车钥匙就藏在别墅左边的绿化带里,嘱咐他尽量快点行动
只是裴迹没想到,巧合总是越来越多,他要走到那一天,楚听寒来了。
这次楚听寒虽然表现的异常冷静,但做的事却极其不冷静。
楚听寒刚进门便直视着他的双眼,郑重道:“我们去结婚。”
裴迹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楚听寒像是认定了什么,语气笃定,又像是提醒:“你那天说你不走了,你要留下来陪我。”
裴迹微皱起眉。
这和结婚又什么关系?
怎么如此突然,甚至连表白谈恋爱的流程都没走,便直达最后一步。
裴迹没应声,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他。
楚听寒立刻明了他的想法:“你不愿意?”
裴迹用沉默回应。
楚听寒急步走到他身前:“为什么?”
裴迹盯着楚听寒的眼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听寒脱口而出:“我很清楚,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顿了顿,他吐字缓慢清晰再一次向裴迹证明:“我要和你结婚。”
裴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把他从自己面前推开:“不行。”
楚听寒直接抓住他的手,让他进退不能:“为什么?你说过你要陪我的。”
难不成当时只是为了哄我的,现在都不做数了是吗?
裴迹试图挣脱,可他越想挣脱,对面的人遍抓得越紧,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无奈用言语警醒:“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楚听寒回答,他便兀自回复:“意味着咱们以后荣辱与共,命运相连,再也不可能分开了。”
楚听寒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虔诚开口:“我知道,我愿意的,小裴,我愿意。”
如果这是婚礼上的誓言,换一个身份,裴迹会立马为他戴上戒指,温柔地亲吻他的手背。
但没有如果,现实中,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带着楚听寒无尽的指责与谩骂。
荣辱与共……他哪来的荣和楚听寒共享呢。
“楚听寒,你要和我结婚?你居然想要和我结婚?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早在两年前就塌房了,声名狼藉,所有人都在高喊着让我退圈,我不可能再起来了,跟着我只有辱哪有荣啊,你怎么要和我结婚呢?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考虑清楚了,我,楚听寒,要和你结婚。”楚听寒紧握着他的手,几乎要将他的手心嵌入到皮肉里,隔着一层皮骨裴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着他心脏的搏动。
裴迹一狠心用劲浑身的力气终于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可是我不想和你荣辱与共!我不想和你结婚!我不愿意!”
说这些话的时候,裴迹的眼皮都在颤抖,眼圈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逐渐泛红,悲痛的情绪如潮水般突然从心间涌出,他只能紧咬着下唇,不让自以为精湛的演技破功。
楚听寒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像是意识道什么:“……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闻言,裴迹的眼神忽然变了一秒。
就这一秒让楚听寒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你怕连累我对吗?你怕荣辱与共的关系毁了我是吗?”
是啊,对啊,楚听寒,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不放呢,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名与利都不要了吗?!
裴迹在心里想着,也没想到楚听寒会给出一个犯傻的固执回答。
“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什么名和利我通通都不在乎,只要你是裴迹就够了。我既不缺名,也不缺利,我的生命里只缺一个你,我只要你。宝贝小裴,跟我结婚好吗,给我一个和你荣辱与共的机会可以吗?”
“你看你又不说话,我猜对了是不是,你要走就是因为怕连累我是吗,行啊,既然怕连累我那为什么要给我发那封匿名邮件,里面的那三首歌是你写的吧,你走了,我在词曲那一栏署谁的名呢?你连你的心血都不想要了吗?”
“你别总担心我行吗,我不觉得你是累赘,和我结婚,我带你翻盘,我帮你从困境中走出来,你不可能连累我的。”
“就算真的有,也没关系,风评我能逆转一次就能逆转第二次第三次,可是你呢……你走了,你还会再回来吗?”
这是裴迹这辈子第一次听楚听寒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都是字字泣血的肺腑之言。
裴迹仰头捂着脸无力地笑了一声。
傻瓜啊,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
你到底图什么啊?我身上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你如此掏心掏肺呢……
片刻后,裴迹颤抖着伸出左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用一种对方根本看不透的复杂目光凝视着那双包含深情的泛红眼眸,喃喃道:“别傻了……”
“爱情源于新鲜感,新鲜感维持不了几年的……”
下一句话令楚听寒如坠冰窟,因为他听见裴迹说——“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裴迹虽不觉得他对楚听寒的感情是新鲜感,更不觉得楚听寒对他的感情也来源于新鲜感。
但是他怕在未来的某一天对方会后悔。
就像他养父母一样,抚养他十多年,到最后不也还是后悔了,将他狠心抛弃,竟没有一方愿意要他
不过在楚听寒这儿,他不怕楚听寒抛弃他,他只是怕未来的每一天会在楚听寒的脸上看到如养父母一样悔恨厌恶的眼神。
那种感觉太痛苦了,这辈子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我不喜欢你了,楚听寒,你放我走,行吗?”
“不喜欢”这三个字像一枚针深深地扎进楚听寒的胸膛。
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大学时期天天跟在你身边几乎形影不离的吕奕吗?
还是什么其他人呢?
可他没有再对有关喜欢的问题穷追不舍,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丝被惹急后的愤怒:“好啊,好得很,不想和我有联系,呵……行,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他愤然转身,可走到门前即将要迈出别墅大门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沉默片刻后,他全身的力气又被抽走,自欺欺人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地无力开口道:“你心里有一个结,我等你解。”-
楚听寒走后,裴迹听着钟表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枯坐一夜。
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他收到了吴谦发来的消息。
吴谦:门口的保镖已经被我支开了,楚听寒今早的飞机,要回国外,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国,现在就是你实现承诺的最好时机。
几分钟后,他又收到一条消息。
吴谦:我知道你不甘心,不想从他身边离开,但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他在很早之前就替你付清了违约金,一千六百万,我认为这个金额足够了。
裴迹捏紧手机,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
一千六百万……
一千六百万啊……楚听寒人傻钱多是不是?
我连这个零头都不值,干什么要替我花这么多钱。
本来欠楚听寒的感情就还不清了,现在又出现一笔巨额的欠款。
一千六百万,这让他怎么还。
就算把他拆开卖,把十六个他拆开卖十六次,都未必能还得上这些钱。
怎么还啊……
“嗡”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他以为是吴谦在催他走,一边麻木地起身向门外走,一边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等他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却忽然怔住了。
发消息的人并不是吴谦,而是养母姜雪华。
姜雪华:阿迹,我回A市了,你还好吗?
姜雪华:妈想你了,有空出来和我吃个饭吗?
这么多年,裴迹唯一看不透的就是姜雪华对他的感情,姜雪华抚养他长大,和他以母子关系相处十多年,可却在和养父离婚后说养他不是她的本意,她从来都不想要他这个儿子,狠心将他抛弃。可几年后,这位失联许久的母亲却又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隔上几月就会对他嘘寒问暖,送他吉他,送他鲜花,就如同现在她又说自己回来了,想他这个儿子,想要见他。
这份母爱里夹着着复杂的感情,不论怎么看都极其的别扭。
裴迹也说不清楚,姜雪华究竟是恨他浪费自己的年华,恨他使自己被困在家庭里,还是有那么一丁儿慈爱的亲情在呢。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如今占据他大脑的最重要的想法便是养父母离婚后财产分割,各自创立了自己的事业。
姜雪华在他大学毕业时说要送他一套A市市中心的大平层作为礼物,算算价格差不多有几千万刚好够还楚听寒的钱。
只不过当年他没收,但现在……他不得不再去问她当年的承诺还作数吗。
想到这,裴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不想这样做的,他不喜欢欠任何人的人情,可他欠楚听寒的太多太多,爱情已经没办法还了,金钱总要还上吧。
至于姜雪华那套房子,他以后再慢慢还。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会拆东墙补西墙,拆的还是他当年倔强要强始终不愿意接受的东墙,显得他这些年的坚持尤为可笑。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还上楚听寒的钱,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裴迹赶紧出门,找到绿化带里的车钥匙,开车去找姜雪华了-
A市机场,楚听寒心不在焉地推着行李向前走,手里的机票已经被他捏皱了。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最终还是没能放下某个人,在大厅角落站定,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一串电话号码。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播……”
这是他今晨第十次给裴迹打电话,但这十次呼叫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冬日的太阳仍未升起,楚听寒透过机场的玻璃向外看,天空仍旧黑暗。
几小时前,他才与裴迹大吵一架,数次没能接通的电话让他摸不准裴迹究竟是不想接他的电话,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时间太早他还没能起床,在睡梦里没有听见电话铃声。
虽然不想承认,但楚听寒觉得大概率是前者。
他忽然后悔,后悔昨天不该对他说这么重的话,更不该说什么是死是活都和自己没关系。
如果有一天裴迹死了,那他的心也便随之而去,彻底停止跳动。
他知道,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没有裴迹。
距离登机时间还剩不到十分钟,托运和安检都还没有完成,吴谦看他怔在原地盯着手机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不论什么事情都不如此刻赶紧过安检登机重要,时间紧迫,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吴谦拍了拍他的背:“小楚,走了,再不走咱们就赶不上飞机了。”
楚听寒依旧无动于衷,在吴谦不解的目光中他再一次拨打了裴迹的电话。
他想说昨天那句话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想让他好好活着,陪着他好好活着。
他想说声抱歉,是他昨天太激动了才以至于口不择言。
这次他去国外短时间内回不来,他们很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楚听寒听着漫长的呼叫声身体的温度慢慢冷下来。
小裴,我亲爱的学弟,我的宝贝,你能不能来机场送送我呢……
或者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也行啊。
可是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是在生我的气吗,可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在国外真的好想你,无时无刻不想见你,可我没想到这次回来我们只剩下争吵,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聊一聊,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你的笑了。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理理我行吗……
“小楚,还有五分钟就要停止安检了,咱们真的来不及了,有什么话等下飞机再说行吗?如果咱们赶不上这次飞机,那颁奖典礼咱们就去不了了,这个奖以前从没有颁给过外国人,人家主办方这次可是为你破例了,你不能不去,如果咱们迟到了,没有亲自出席颁奖典礼,不就等同于打主办方的脸吗?”
楚听寒充耳不闻,极为固执地第十二次拨打裴迹的电话。
吴谦急了,厉声喊了他的大名:“走了,楚听寒,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第十三次……
第十四次……
第十五次……
第十六次的电话拨出去后,响了几秒终于被接通。
楚听寒喜出望外,将手机贴到耳边,调整好情绪,咽下悲伤的情绪笑着要开口,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对面突然传出极其陌生的声音。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嘈杂,隐约还有救护车的警报声,那人焦急道:“你是病人家属吗,他出事了,车祸……”
顷刻间,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楚听寒的脑海中只剩下被不断放大的救护车的悲鸣。
他手一松,没拿稳手机,手机哐当一下坠地。
愣了两秒,他终于找回灵魂,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把手机重新捡回来,慌里慌张地将手机贴到耳边:“他伤得严不严重,你们现在要带他去哪个医院……”
吴谦听到医院两个字顿觉不妙,问道:“怎么了?”
可是楚听寒仿佛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仍在语无伦次地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
片刻后,电话挂断,楚听寒面色白得像纸,双眼空洞无神。
吴谦迟疑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出事了,我要去见他。”楚听寒的眼神再次聚焦,扔下行李箱,不管不顾地要机场外的方向走。
吴谦伸手抓住他的大衣外套,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离开:“你冷静点,你去了能干什么,你能治病救人吗,不是还有医生在吗,他不会出事的,你现在最重要是跟我登机去国外领奖,你这两年到底拼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奖不要了,名声不要了,就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是吗?!”
“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他,我只要他一个人。”楚听寒的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固执,直接将大衣脱下,不顾阻拦誓要冲回去找裴迹。
吴谦追上去,拦在他面前:“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下一秒,他看见楚听寒的眼里蓄满泪水,神情极其憔悴,腿脚一软差点跪倒在他怀里。
泪水顺着脸颊沉默地流淌,楚听寒的喉结一哽只能勉强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吴叔……你不懂……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叔叔……我求你了,你让我回去找他行吗?”
吴谦架着他软绵绵的身躯,心情尤为复杂,如果可以他现在想把那两位人渣父母拎出来暴揍一顿。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变态畸形的养育方式,楚听寒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吴谦终究不忍心看到自己带了将近十年的小孩心如死灰的模样,犹豫片刻,叹息道:“好,我陪你去。”
几小时后,楚听寒的奖项由滞留在国外的工作室员工代领。
而本应该亲临国外颁奖现场,应风光无限的歌神楚听寒,却在自己的官方账号上发布了一条令人琢磨不透的博文。
——你带走了我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这是最后一章回忆,下章开始回到现在进行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