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不是不知道身后一直跟了只小老鼠。
小老鼠自以为隐蔽的很好，实际上连呼吸声都不会控制，更别说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不去管也不是因为大发慈悲，而是因为小老鼠太弱了。
弱到他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但他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居然给了这只灰秃秃的小老鼠可乘之机。
男人烦躁转身，“滚”字还没说出口，目光却在看到少年栗色的短发时愣了一下。
哟，还是只花栗鼠。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游走。
少年原本合身的衬衫被水泡得透软，单薄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骨架。
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栗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划过苍白的脸颊。
真可怜。
被这样审视着，苏言的恐惧几乎是在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连连后退，语无伦次地拼命道歉：“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马上就走，对不起！”
少年脸上原本用来遮掩容貌的灰泥，被他刚刚无意间的行为冲掉了大半，露出底下干净白皙的皮肤，只剩下几道脏污的痕迹挂在脸上，看起来像只滑稽的小花猫。
顾凛的目光在那几道灰痕上停顿了一秒，突然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
苏言被吓得浑身一僵，想跑却发现双腿已经软得不听使唤。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
他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粗糙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在他脸上胡乱地擦了两下。
动作相当粗暴，男人的指腹没什么章法地蹭过娇嫩的皮肤。本就薄的皮肉经不住这样带着蛮力的触碰，很快就漫开一片刺目的红。
苏言眼尾泛起湿意，被迫睁开眼，正对上顾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也被擦掉了，一张巴掌大的、漂亮又精致的脸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中。浅棕色的圆眼因为惊恐而微微睁大，干净清澈得与这个肮脏的末世格格不入。
但男人眼中的轻蔑却没有丝毫减少。
在弱肉强食的末日里，像少年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依附于强者。
看他这副瘦弱又惊慌的样子，想必是不小心和他依附的那个强者走散了。
顾凛的视线又在他尖尖的下巴和纤细的脖颈上扫过，心中冷嗤一声。
能把人养成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想来他背后的那个男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不过……
他又想起末日前听过的一些癖好。
似乎就有人喜欢这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说是在床上折腾的时候，平坦的小腹会微微凸起一块，别有一番风情。
但他不喜欢。
他还是喜欢稍微丰腴一点的，抱起来、摸起来都更舒服。
思及此，顾凛对眼前这张漂亮脸蛋的最后一点兴趣也消失殆尽。
苏言愣愣地看着男人脸上的神情从审视变为一丝古怪，最后归于彻底的冷漠和不耐，然后就见他真的转过身，不再理会自己。
他……放过自己了？
巨大的庆幸涌上心头，苏言松了口气，捂着狂跳的心脏靠在墙上。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看见男人走进药店，拿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背包，开始扫荡货架上的药品。
这家药店地理位置偏僻，鲜少有人通过，里面的药品居然意外的齐全。
退烧药、抗生素、绷带、消炎药……所过之处，货架为之一空。
不可以！阿煜的药！
眼看着男人装满了整整一背包，直接将所有的药品都拿走，拉上拉链就准备离开，苏言脑子一热，也顾不上害怕了。
他猛地冲上前，鼓足了毕生所有的勇气，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衣角。
布料的触感冰凉。
还有点儿湿。
是被他弄的。
顾凛停下脚步，侧过头，眼神冰冷，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苏言被那眼神冻得一哆嗦，但他不敢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少年仰起脸，嘴唇颤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小声说：“那个……可、可以给我两包退烧药吗？求求您……我、我男朋友他发烧了，很严重……”
见男人不为所动，眼神愈发冰冷，他连忙改口：“一、一包！一包也行！”
“男朋友？”
顾凛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他话里的关键词。
苏言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为何对方要重复他的话，却还是连忙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是的，我男朋友正在发烧，如果他没有药的话，可能就会死掉了，您行行好，给我……”
“那就死掉好了。”
恶劣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苏言说了一半的话突然没了声。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
“我说，那就死掉好了。”像是没看到少年变得愈发苍白的脸庞，顾凛继续道，“废物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必要活着，不是吗？”
少年脸上彻底没了血色，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俊美，却比恶魔还恐怖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
男人的话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知道，在末世里人命一文不值，对方并没有义务帮助他，但心中的绝望却无法抑制。
只是一包药而已……
他都有了那么多，多到一个背包都装不下的药，为什么不能给他一包？
他一个人真的用得完那么多吗？
苏言知道这样的指责非常的无理，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煜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在末日前他们刚刚考上同一所大学。明明刚刚确立关系，明明马上就可以向着幸福招手了……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世界就变了个样。
末日降临。
昔日的同学老师变成了面目可怕的丧尸，通讯全部断联，他甚至不知道远在老家的爸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有饭吃吗？会不会害怕？
还……活着吗？
苏言不敢细想。
万幸的是，他和阿煜都还活着，三个月以来，他们一直相互扶持、相互打气。前些日子他就听说了，南方建立了一个基地，不仅仅是异能者可以进去，普通人也可以依靠努力在那里混一口食物。
眼见着希望就在眼前，男友却突然发烧了。
尽管他也很害怕，害怕阿煜变成丧尸，但他更害怕自己从此以后就只能一个人走。
而且说不定……
苏言心中升起隐秘的希望。
说不定男友是在觉醒异能呢？
末日来临前的那一晚，世界各地下起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
在那些淋了雨的人之间，有万分之一的人觉醒异能，而剩下的全部都变成了丧尸。
而变成丧尸和觉醒异能者的前兆一模一样，都是变成丧尸！
就算没有变成异能者，这一路长途跋涉，生病发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和阿煜相依为命到现在。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友去死！
苏言深吸一口气。
他仰起头，厚着脸皮开口道：“这里是公共区域，我……我也看见了这间药店，所以药物应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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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份！”
顾凛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该说这只花栗鼠是天真，还是天真呢？
他能猜到花栗鼠心里想的什么。无非是还抱有着对于人性是善良的希望，再加上一点不知者无畏的勇气，居然胆大包天到从他兜里掏东西。
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落到少年的身上。
时间过得有些久，刚刚被淋湿了的地方都已经被太阳烤的干了。额前碎发柔软地垂了下来，唇瓣是天然的淡粉色，本该是鲜活明亮的，却被周身可怜的气息覆了层薄霜。
唯独那双干净的圆眼里，没有一丝末世中常见的贪婪或恐惧。
有的只是对他口中男友的深切关怀。
这让顾凛想起了一个词：爱情。
呵，真是个可笑又愚蠢的词。
在如今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还有人能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到这种地步？
他突然升了些许好奇。
花栗鼠能为他的男友做到什么地步？
“想拿药，可以，”这样想着，他也就顺势开口，“但你是不是要拿东西来换？”
苏言愣了一下，以为男人回心转意了。
他连连点头，激动道：“那是肯定的！只要是我能给的，什么都可以！您要食物吗？我去给您找！”
顾凛却摇了摇头。
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一圈，脚步轻松往前一抬，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瞬间缩短。
近到他可以闻见苏言身上的香味。
桂花的香味。
少年一脸茫然，却还在期待地看着他。
顾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恶劣的笑容。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苏言耳畔。
“要药可以。”
男人生了副好嗓音，优雅低沉，宛如情人间呢喃，但说出的话却让苏言如坠冰窟。
“用你自己来换。”
“！！！”
少年被吓得一颤，想后退，却发现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
无路可退。
花栗鼠被吓的炸了毛，浑身都在颤抖。
“不、不行！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是不对的！”
“有男朋友？”
顾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哦？你的意思是，要在你男朋友面前玩吗？”
“绿帽？我还没尝试过呢。”
他轻佻地抬起苏言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可以让你男朋友在旁边看着，或者……”
顾凛的神色变得更加恶劣。
他凑近苏言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让他推着你在我身上运动。”
“给他带个项圈怎么样？让他跪在我们下面，像条狗一样……”
话越说越过分。
屈辱和愤怒在胸腔中翻涌。
少年猛地抬起手。
“啪！”
鲜红的巴掌印瞬间浮现在男人粗糙的俊脸上。
苏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打人了……
而且打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现在还有有求于对方。
粉嫩的唇色在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面前突然拂过一阵风声。
苏言下意识闭上眼睛。
是要打回来吗？
打、打吧……
如果打回来能让男人消气的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有想象之中的拳打脚踢，男人只是攥起拳头，抵在嘴边低低地笑了几声。
笑声从胸腔深处溢出，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畅快。
男人丝毫不在意地顶着那个代表着“羞辱”的巴掌印，得意地笑了。
“你对他的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