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宅里烛火摇晃,徐文良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问的不是风险,而是时间和地点。
他心里有了底,将赵彪府邸的位置和王铁匠女儿被关押的院子,在桌上用茶水画出。
“赵彪生性多疑,但极好酒色,每晚必在府中美姬作陪,喝到烂醉。府内有家丁十余人,后院养着两条从西域弄来的恶犬,非常凶猛。”
楚月把地图记在心里,站起身。
“三日之内,王铁匠的女儿,会回到他身边。”
说完,她推开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书坊,柳芽马上迎了上来。
“小姐,他们没为难你吧?”
“他们给了我们一个难题。”楚月将事情说完,看着柳芽,“我需要你去做几件事。”
她靠近柳芽,低声交代计划。
柳芽听完,眼睛发亮。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用力点头。
第二天,临武郡城西的茶馆里,多了一个伶俐的丫鬟。
柳芽给自家小姐买点心,听着旁边的闲聊,叹了一口气。
“我们小姐说,城西这片地界,以前是乱葬岗,怨气很重。最近晚上总听见有女人哭,怕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声音不大,周围几个闲汉都听了进去。
到了下午,柳芽又去了菜市场,跟卖豆腐的张大娘抱怨。
“昨晚路过赵府附近,看到墙头有绿油油的火光一闪而过,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一个时辰后,在东街的布庄,她又对伙计说起,赵府的方向,半夜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流言很快传开。
一天时间,城西“闹鬼”的说法,在三教九流的嘴里变了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看见了穿红衣的女鬼在赵府墙头飘。
有人说听见了不止一个女人在哭,还喊着要索命。
所有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第三天,入夜。
赵彪府邸内,歌舞不断。
酒过三巡,赵彪搂着两个美姬,已经有了醉意。
“他娘的,一个铁匠的女儿,还敢跟老子装贞洁烈女!等老子玩腻了,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府邸之外的阴影里,两条黑影翻过高墙,落地没有声音。
刚一落地,后院的黑暗中就传来咆哮,两条恶犬猛地扑了过来。
柳芽没有慌乱,从怀里掏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往前一扔。
肉干混了沈青黛特制的猛药,香气扑鼻。
两条恶犬闻到肉香,停下脚步,一口将肉干吞了下去。它们甚至没来得及咀嚼,身体就软了下去,哼唧两声,倒在地上睡死。
楚月对柳芽做个手势。
两人分开行动。
楚月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磨成粉末的磷粉。她沿着墙角、廊柱,将磷粉一路撒了过去。秋夜干燥,磷粉与空气接触,立刻燃起一团团绿色的火,在夜风中摇摆,忽明忽暗。
紧接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哨,放在嘴边吹响。
一阵时断时续、像是女人哭泣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一个起夜的家丁刚走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飘着十几团绿火,耳边还传来哭声,他大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鬼啊!”
“有鬼啊!”
府里的下人被惊醒,看到这个景象,全都乱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抱头乱跑,整个府邸乱成一团。
趁着大乱,柳芽的身影沿着房檐,直奔后院那间关押王铁匠女儿的柴房。
她一脚踹开房门。
屋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惊恐地抬头。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柳芽说,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被外面动静惊动的赵彪,提着裤子,醉醺醺地带着两个家丁冲了过来。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他刚吼完,就看到一个黑影从柴房里冲出,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抓住她!”赵彪大吼。
柳芽抱着少女,跑不快。眼看两个家丁就要追上。
“这边!”
楚月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柳芽没有犹豫,抱着人冲了过去。
追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丁刚绕过假山,脚下突然踩空,掉进一个刚挖好的浅坑里。坑不深,但里面洒满了碎瓷片,他当即发出一声惨叫,腿上全是血。
另一个家丁吓得停住脚步,不敢再追。
赵彪气得大叫,却因为喝多了酒,脚下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条黑影翻墙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天刚亮。
城西王铁匠的家门口,围满了人。
断了一条腿的王铁匠看着那个失踪了三天的女儿,被人用被子裹着,悄悄放在家门口。他抱着女儿,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少女虽然受了惊吓,但衣衫完整,身上没有受到侵犯的痕迹。
与此同时,县令侄子赵彪府邸“闹鬼”的消息,成了全城最大的新闻。
有人说,是王铁匠死去的老娘显灵,回来为孙女报仇了。
还有人说,赵彪坏事做绝,惹怒了城隍爷,派了阴差来索他的命。
赵彪在府里砸光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却连鬼影子都没抓到一个。他去找他叔叔赵虎告状,反被赵虎一巴掌打在脸上,骂他是个没用的废物。
废宅中,再次亮起了灯火。
徐文良、陈掌柜、王夫子几人,看着安然无恙坐在对面的楚月,眼神里再也没有怀疑,全是敬佩。
“苏姑娘,”徐文良站起身,对着楚月,深深地作了一揖,“智计无双,胆识过人。我等心服口服!”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双手递到楚月面前。
“这是我们‘复汉会’所有核心成员的名录,以及城中可以调动的钱粮、人手的详细记录。从今日起,苏姑娘便是我等的智囊。所有行动,皆听姑娘调遣!”
楚月接过那本还有些温热的册子,翻开。
上面记录的,不仅仅是一个个名字,更是一颗颗在异族统治下,不甘沉沦、等待复兴的火种。
她的目光,落在了临武郡的地图上。
救一个人,只是开始。
救一座城,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废宅里烛火静止,徐文良、陈掌柜、王夫子几人看楚月的态度,与昨晚完全不同。
“苏姑娘,请受我等一拜!”
徐文良站起身,整理衣衫,对楚月行了一个大礼。他身后,粮行陈掌柜和老秀才王夫子也跟着弯腰,动作标准。
“各位先生不必这样。”楚月避开,没有接受这个礼,“救助同胞,是我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