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背着竹篓出了门。
刚走不远,就遇到路口处坐着五六个妇女在闲聊。
旁边还蹲着几个半大的孩子玩儿歘石子。
远远看到三人走来,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扬了扬眉毛,大声问:“岜迈,沉甸甸背的什么?采到值钱玩意儿了?”
岜迈一向木讷,没有应声。
旁边的妇女嘲笑道:“他还能采到什么好玩意儿?你看他家穷得叮当的,借把盐都得数粒儿呢!”
其他人顿时一阵哄笑。
阿黛雅撇了撇嘴,和岜迈一样假装没听见。
这些年,这种嘲讽的话他们早就听习惯了。
待快要走过那些妇人身边时,宋远山突然开口道:“迈叔,松乳菇太重,我帮你搭把手吧。”
岜迈摆摆手:“还行,不用帮忙。”
简单的两句话却惊呆了旁边的妇人,立马起身围了过来,探着身子朝岜迈背上瞅。
“松乳菇?”
“这一大篓子,怎么可能是松乳菇哦?”
“我的天,还真是松乳菇!”
“这得有二十多斤吧!”
原来离得远,她们看不清竹篓里到底是啥。
现在凑近了,看得分明,竟然是满满当当一大竹篓的松乳菇!
而且个个肥硕壮大,品相极好,一看就是上等货。
妇人们的脸上顿时露出艳羡的神情。
“岜迈,别走那么快,哪里采的?”
最先说话的那个妇人贴脸凑上来,讨好地问道。
岜迈低头不语。
其他人知道他说不出来什么,便将目光投向阿黛雅。
“小雅知道吧?同村住着,跟我们还保密?”
“告诉婶子,你们哪里采的?”
阿黛雅也看向别处。
父女俩都想直接走。
但碍于妇人们围在身旁,一时间迈不开步子。
被隔离在外圈的宋远山突然开口:“我知道!”
几个妇人心里正痒痒呢,一听这话,忙呼啦一下凑过去将宋远山团团围住。
宋远山故作神秘,小声道,“真想知道?那就凑近点……”
妇人们又贴近几分,侧着头,竖起耳朵。
宋远山:“位置在……关你们屁事!”
妇人们这才察觉被戏弄了,一个个立马黑了脸。
而趁这个功夫,岜迈和阿黛雅已经走远。
宋远山扒拉开众人,快步跟了上去。
身后隐隐传来妇人们的咒骂声。
阿雅憋不住笑,用胳膊杵了杵宋远山:“阿山,你也真是的!”
宋远山道:“这群人整天嚼舌头,我早就看不惯了。”
岜迈看了他一眼:“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唯一收购点就在村口不远处,属于个体经营,平时收购一些山货和药材,再运去城里倒卖。
主家叫刘树明,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人。
三人抵达收购点,说明来意。
刘树明正靠在门框打哈欠,没精打采的。
看到岜迈的背篓后瞬间睁大眼睛:“这么多松乳菇?老迈,你们这是撞见菌窝子了?”
岜迈道:“看看,咋收。”
刘树明拿起一块蘑菇闻了闻,又扒开蘑腿看了看。
拿起一杆小秤,用甩出的钩子勾住背篓,称完重将松乳菇倒出来,又称了背篓的重。
“毛重21斤6两,刨去皮重2斤4两,剩下……等我拿笔算一下,那就是19斤2两。”
听到这个重量,岜迈和阿黛雅忍不住笑出来。
掂量着就很重,这一称还真要到二十斤了。
村里跑山的人不少,从没听说过谁一次性捡到这么多松乳菇呢。
“啥价钱?”岜迈问。
“一般都是三毛五一斤,你这品相好,给你按三毛六,就是……等我拿笔算一下!六九五十四,三九二十七……一共是六块九毛一分二厘。这样,凑个整儿,给你六块九毛二。”
刘树明快速地算出了结果。
阿黛雅凑近一些:“那凑个整,给七块呗!”
刘树明连连摇头:“你可真敢要,才挣你几个钱呀!”
说完,数钱,递给岜迈。
岜迈接过钱,分出三块四毛六分钱,递给一旁的宋远山。
“蘑菇是你和阿雅一起采的,钱理应有你一半。”
宋远山也不推辞,接过钱利落地收好。
然后他将身后的竹篓也摆到刘树明面前:“这是夏枯草,收不收?”
听宋远山说是“夏枯草”,刘树明不由一愣。
看到宋远山递来的背篓,刘树明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这不就是棒槌草吗,这玩意儿又不值钱。”
他顿了顿,又道,“但小兄弟你辛苦扛过来,照顾照顾你,就给你一块钱吧。”
这个报价听得岜迈微怔。
因为据他所知,刘树明并不收棒槌草。
就算收,也就几分钱的事儿。
毕竟这东西,漫山遍野多的是,虽然有一些药效,但据说微乎其微。
宋远山在背篓里扒拉了两下:“琥珀色,饱满如松鼠尾巴,这种成色的夏枯草可不止这个价。”
刘树明不由看了他两眼,略带诧异:“懂行啊,不愧是城里来的文化人!那成,给你两块钱。”
宋远山抬眼:“十块。能留就留,不能留我就去外村收购点看看。无非多走几步路。”
作势就要背上竹篓。
外村自然也有收购点。
只是离青山村有些远,最近的一家也要走上小半天的路程。
“别急着走呀!”
刘树明急忙拉住宋远山。
其实,看到这些夏枯草的头一眼,他就决定必须拿下。
他在县里药材市场,是见过上等夏枯草的,当时就总听到“琥珀色的松鼠尾巴”这个叫法。
只是在青山村这边,从没收到过那样的好货。
从前收到的夏枯草,从来都是干瘪瘪的青果,果穗小得跟雀儿舌似的,捏起来软塌塌的。
倒卖到县里也赚不了几个子儿。
可这次宋远山送来的,分明是熟果。
杆子硬挺挺的,扒开杆子看果穗,好家伙,长溜溜一串,饱满紧实,比在县里看到的上等货还要好。
他断定,拿下这一篓夏枯草,肯定能大赚一笔。
“十块就十块,乡里乡亲的,我还能让你辛苦跑去别的村啊?老迈,你家里来的这个知青可以啊,往常看着呆呆的,遇到钱的事儿是真不含糊!”
说话间,利落地付了钱,像是怕宋远山反悔似的。
最后还特意叮嘱,以后有这种成色的棒槌草全给他送来。
宋远山自然是一口答应。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能赚不少差价。
但宋远山暂时没有开辟出其他渠道,也不清楚现在的行情,也只能认了。
出了收购点,宋远山数出五元递给岜迈:“迈叔,按你的道理,棒槌草的钱也要平分。”
岜迈有些过意不去。
前面提出平分松乳菇的钱,是故意照顾宋远山。
没成想棒槌草这么值钱,反倒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现在他实在不好意思伸手接钱了。
宋远山哪里不明白岜迈的心理?
他把钱强行塞进岜迈手里:“这么长时间一直住迈叔家,这点钱不算什么。”
岜迈推搡不过,只得收下。
阿黛雅疑惑:“以前听说棒槌草并不值钱啊,阿山,你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岜迈就瞪了她一眼。
这种问题怎好直接问?
宋远山却毫不在意,解释道:“干瘪青货不值钱,炒过的大果才行。”
岜迈一怔:“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