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刻钟后,马车在泰丰楼前缓缓停下。
贺景辞率先一步跳下车子,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上次过来用饭却被老板娘朱氏请出去的事情他一直没忘,所以一解禁就带着当日的见证人苏宜来了酒楼,这会儿被几个伙计热情招待簇拥着进来,心中只觉扬眉吐气。
这次过来吃饭的前置过程实在折腾,贺景辞也不客气,上来就点了一桌硬菜,苏宜看着进进出出上菜的伙计心中一叹,这一桌子的菜别说是他们两个,再来五六个人也尽够了。
最后一道汤菜端上桌后,苏宜不免摇头道:“你也差不多些,让你叔父看到,怕是又要念你。”
她说完这话旋即想到贺夫人行事离谱,贺景辞这段时间也着实不易,这次也是为了请自己才点了这些招牌菜,口气又缓和了几分:“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招待。”
贺景辞十分大气地挥一挥手:“客气什么?前段时间还不是你一直帮我?去书院早读都不忘带吃的给我,这点小事都是应该的。”
他边说边拿公筷,夹了当初让两人结缘的烧肉给她:“咱们只管放开了吃,就算吃不完也没关系,叔父这次一家人都回了金陵,堂弟堂妹也都住在我家,到时打包回去,也叫他们尝尝咱们上元县的饭菜。”
看苏宜将自己添在碟中菜肴尽数吃下,贺景辞这才夹了一块烧肉放到自己口中,品了好一会儿后,道,“从前天天对彭师傅的烧肉朝思夜想,现在吃着滋味也就这样,还是你姨母做得更可口些。只可惜她只在家里做菜,不肯出来开店,否则一定生意极好。”
“是啊。”苏宜也道,“我姨母的确不是那样的人。”
钟姨妈虽然行事干练爽利,但之前受了外祖父的影响,骨子里对那些女则女训非常认同,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好好相夫教子,不该抛头露面出来和男人抢差事。
可若是不让她抛头露面,只在家从事生产呢?
苏宜记得前世外婆家小区楼下有个号称正宗内蒙牛肉干的店铺,每天都做两炉现烤牛肉干,不光可以称重卖给当地居民,还给附近几家酒店供货做冷盘。
如果让钟姨妈在家做好烧肉和肉脯,拿给酒馆或店家供货,她大概率会同意的。
毕竟这和在家织布绣花拿那去出售没区别,能接受绣品拿去售卖还钱自然也能接受做好的吃食拿去出售。
苏宜想了想,道:“你的说法也有道理。只是最近换季,姨母正赶制秋衣和腌制一些酱菜,并不得闲,等忙过这一阵儿我再劝她便是。”
苏宜本就饭量平平,贺景辞开荤之后嘴就基本没有停过,进酒楼前已是吃的半饱,这会儿也没用多少,一桌饭菜最后不出意料的没有吃完。
贺景辞经历了之前没饭吃的日子,再不浪费饭菜和粮食,都让伙计一一打包带了回去。
送走贺景辞后,苏宜开始盘算起来。
送状纸这事有一定风险,毕竟她对付大人的印象只有书中几章的描述,并不知道他背后站着哪些人,和贾家是不是旧识,会不会充当上元县衙的保护伞。
即便原文曾经多次提过付大人是个负责人的好官,但苏宜仍然不能去赌。
韩夫人要找苏缜和苏家麻烦也不过是民事纠纷的小打小闹,但她状告段文翰的事情被贾家和段家知晓,最后铁了心报复下来,苏家一定承担不起。
所以她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做好自我保护。
而今除了林家村和姨母一家外,无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所以女装上阵反而可以更好的隐藏身份。
接下来苏宜就着手开始前期准备工作。
她先一步去书肆买好科考条例,将其中两段重点拿笔标注出来,而后告知姨母自己这几日放学后有事出门,晚上不用给她备饭。
钟家距离贺家还要走一刻钟的路程,苏宜放学回来第一时间换好衣服,然后去贺家门外等人。
钟姨妈看她换上了久违的穿女装,不免有些奇怪:“不是都商定好了扮男装上课,怎么这会儿又就换了女装?”
她在上元县城住了这些年,从没听说明德书院招收过女学生,万一被人揭穿身份后退回来,怕是又是一桩麻烦,没准余下的学费都拿不回来。
苏宜早就想好了话术:“村里有个相好的姐姐年后出嫁,托我近几日得闲时四处转转,给胭脂水粉和喜服料子比比价,我想着男子装束天天去逛胭脂店终究古怪,还是女装更自在些。”
钟姨妈接受了苏宜的说法,了解地点了点头:“你也别在外面跑太累,锅里给你留饭,你快去快回。”
这日,贺景辞下学路上吃了两碗馄饨,急需散步消食,便让车夫先行回府,自己则慢悠悠地步行回去。
在他即将散步抵达大门之时,就见得一白衣女子迎面而来,步履匆匆,和自己擦肩而过。
那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看样子年纪不大,身形瘦削,身上还有着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
明明他在上元县认识的年轻女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也确定从没见过此人,但贺景辞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苏宜也注意到了归家的贺景辞,对方没认出来女装的自己,她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日过来贺家等人。
几位大人每日调研回来的时间大概在申正二刻,她紧赶慢赶到贺家附近大都过了酉时,没能遇上也正常。
好在她运气不错,就在方才刚刚经过贺家大门之际,就见得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也来了门前,身后还带了八个随行和护卫,整个上元县都没见过排场这样大的人。
苏宜走上前去,并没有找目标任务付大人说话,毕竟这些京城里来的大官都惜命,不会贸然让她靠近自己。
苏宜缓步走上前去,找到落在最后的那个护卫,用付大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对他道:“民女有东西要交给前头那位老爷,还请大哥帮忙转交。”
说罢,不待付大人回复,便福身道谢后快步离开。
其实她一开始也想过要给门房代为转交,这样就不用每天过来“偶遇”,免了好一番辛苦。
但想起前些日子贺景辞没少抱怨自家门房婆子做事懈怠,连他和母亲的吩咐都不听,若是将册子交给这样的婆子又没有足够多的好处,对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概率是不会把书册交给付大人的。
她前世就是这样的性子,邮件发完之后要再检查一遍邮箱的已送达,标书也要亲手交给甲方看着对方收下才能放心,这次也是一样。
临行之前苏宜用余光看到付大人已经开始询问收了册子的随行,就知道这事成了一半。
毕竟就文中的时间线而言,皇帝要在明年要开一届恩科,今年一定会严抓科举舞弊违规等一系列案件。
若是付大人像原文中所写的那般负责,定然能够从书中找到线索,查办上元县衙帮着段文翰隐瞒户籍科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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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大人回到书房刚刚更衣完毕,便听得外头有不轻不重的敲门生产传来,他抬头道了声“请进”,就见得贺大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清隽少年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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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走上前来,依着小辈礼数对他见礼。
贺大人在一旁介绍:“这是盛译家大小子,祈安,咱们从前见过的。”
一听说是故友之子到访,付大人当即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拍了拍盛祈安肩膀,道:“几年功夫不见,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上次青州相见时,你父亲还说等不日回京后,要拿他那坛藏了二十几年的状元红来喝,这一晃几年过去了,酒也没见到一滴,好在把你盼来了。”
他们三人是当年国子监的同窗兼同科,这些年关系一直不错。
盛祈安闻言也道:“家父接了您的来信后还在说起了此事,道是请您得空一定要去扬州喝上一杯。”
说罢,他将一本蓝色册子取出,递到付大人手上:“世伯要的东西,我替父亲送来了。”
付大人看清那册子后神色一变:“你此行一路过来,没惊动什么人吧?”
“没有。”
“能把这本账册搞到手着实十分不易。”贺大人叹道,“于知府背后还站着恪王,幸而有你父亲出手相帮,否则付兄这次巡查能不能顺利交差还是两说。”
说话间,年轻的随从敲门请示后走了进来,对着站在屋子当中的付大人道:“大人,这书小的已经查验过了,并未有什么不妥。”
之前赵大人去巡视江西时有年轻女子送的锦盒中藏了毒虫毒药,其他朝廷官员听说此事后也变得越发小心,就算只是薄薄的一本书册也要仔细检查后才交到大人手里。
随从退下之后,贺大人才对着好友好奇道:“这又是什么?”
付大人道:“方才巡访归来之时,一个小娘子来送的,就在你家门前。”
贺大人出声打趣道:“说是微服查访,看来还是走漏了消息,都有人送礼送到了你跟前来,没准还是什么难得的名家孤本,快翻开来瞧瞧。”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付大人道,“圣上去巡视京畿都会走漏消息,何况你我。”
说罢,他翻开书册,发现只是一本基础款的科举条例和事项规范,甚至都不是精装版本。
两人都心中纳罕,不知这个送书人唱的是哪一出。
盛祈安想了想,道:“是不是那姑娘想说的话却不方便写出来,就藏在条例当中。”
付大人翻开书册逐页浏览了一番,果然在书册二十页前后的地方有笔墨的标注。
标注出的内容一为三代之内不能科考的职业及情形,二为科举考试对于考生户籍提报的要求。
“这人是想告诉我们,上元县科举的参试考生有什么问题?”贺大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大抵如此。”付大人眯了眯眼睛,“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也的确是个通透人。”
这人大概掌握了一些信息或证据,但碍着考生身份不能直说,所以才会想到这样的法子。
如此将状子递上来,的确能够做到不留任何痕迹,他这个接受状子的巡查官都不知状告之人的身份,被告就更不可能知道,也不会对那姑娘打击报复。
盛祈安站在一旁,看付大人翻书之时有花瓣顺着书页落下,大概是书的主人生怕付大人看不到标注,拿来做书签的。
八月金陵城菊花开得极盛,而这枚花瓣饱满鲜活,状如金缕,大概是送书人精挑细选后搁在书页,这会儿却孤零零的落在地上,只消贺大人稍稍挪步便会被踩到脚下。
盛祈安心中升起了一种隐隐的不忍,随着时间一点点拉长,心中情绪越发强烈,最终还是认命般的低头捡起花瓣,握在了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