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碰撞在一起，匆忙忽略的细节也变得更为清楚。
方序才注意到，对面人的眼型也很漂亮，瞳孔是微微泛着浅调的琥珀色，眼尾微微向内，如同一幅艺术品。
看过来的时候，浓密的眼睫轻抬，衬托出几分深邃和冷淡。
不用说，便能从中得出个简单的结论：对方不喜欢陌生人靠的太近。
不知为何，和眼前人对视的时候，方序的神经都有些紧绷，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
她连忙退后几步，让出大半位置，示意对方先进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道歉，又重复一遍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没仔细看路，没撞到吧？”
女人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进了休息区，语气不冷不淡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能听得出来，她并不计较这件事，只是人确实冷淡。
闻言，方序也稍稍松了口气，和人隔了两步，也走进休息室。
可能是都去看那位裴氏集团掌权人的讲座，今天的休息区很空旷，只有她们两个人。
方序视线落在那位漂亮矜贵的女人身上，见对方坐下，她才收回目光，另外找地方坐下。
位置和对方隔得有些远，靠近角落，却让她安心不少。
方序的性格内敛，还有些轻微的社恐，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也不像之前遇到的保洁阿姨，很谁都能搭上两句话。
在陌生场合，待在不起眼、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让她更安心和舒适。
休息区顾名思义，用来休息和放松，设计师也是从江城大学毕业的，设计的时候也很用心。
两面做了透亮的大落地窗，能看到外面整整齐齐种着的观赏灌木和花草，再往远处就是农学系学生的露天试验田，竖着标牌、整整齐齐冒芽的农作物，绿油油的，不像是在学校，更像是在观光的景区。
方序取下书包，没有多看景色，而是注意到了透明落地窗上面的反光。
落地窗很干净，因此也将她整个人照的清清楚楚。
三个小时内，校内校外来回奔波，哪怕不是炎热的天气，也让她显得格外狼狈。
束着的马尾有些松散，几缕发丝飘在耳边，粘在了出汗的额边，穿着的卫衣外套也有些乱，帽子旁边垂着的帽绳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方序把帽绳揪出来，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总算整理的没有那么狼狈。
她打开手机的自拍，想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结果便注意到自己的眼眶有些红。
微怔片刻，方序抬手摸过去，微凉的皮肤还有些刺痛，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哭过了。
想到自己刚才是这幅模样找人道歉的，她忽然也能理解宋舒。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对方喜欢上其他人，想要分手也在所难免。
盯着看了几秒，她摁灭手机，本来已经被忽略的疼痛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想要将人吞噬。
方序努力忽略，拉开书包拉链，想拿出里面的面包垫垫肚子。
但手最先碰到的，是那个包装完好的硬质礼盒，原本准备给宋舒的道歉礼物。
方序蜷了下指尖，看了片刻才将之放在旁边，找到里面的面包慢慢啃着。
面包放的时间也有些长，吃起来就又干又硬，还有些噎人。不过价格便宜，是她买的最多的一种类型。
往常都能吃下去，今天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难以下咽。
休息区有一次性纸杯和热水，方序站起来想去接一点。
只是刚走了许久的腿有些软，没控制好力度，椅子在地上拖出道声音。
坐在一旁稍远的裴云辞也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方序脱口而出：“对不起。”
裴云辞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淡声的说出事实：“这是公共场合，允许在一定范围内的声音，你没有错，也不需要和我道歉。”
从见到眼前这个女孩，对方似乎就在一直道歉。
窝在角落里面，像是个过冬的刺猬，或者说兔子更合适，没有一点刺。
可惜，在所有动物里面，裴云辞喜欢狼和豹，最不喜欢的就是兔子这种生物。
“哦，好……”方序不知为何，眼眶彻底红了，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那些委屈和难过本来已经被压下去了，但是忽然有个人和她说“你没有错，不用道歉”，反而让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
眼泪越流越多，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般开始漫溢，擦都擦不完，偶尔还能听到声抑制不住的哽咽声。
只是随便提醒一句的裴云辞：“……”
她难得认真的看眼前的人。
女孩穿着简单，上面是浅灰色的卫衣外套，下面是休闲的裤子和帆布鞋，头发乌黑柔顺，只是刘海有些长，大半张脸都被遮住。
一看便是涉世未深的学生，还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只是哭的可怜。
因为要擦眼泪，女孩拿掉了那幅黑框眼镜，被遮住的眉眼也露出来，眼眸黑亮，水洗过一般，但眼眶很红，委屈藏都藏不住。
更像兔子了。
裴云辞听过朋友、员工或者是外人明里暗里吐槽过她的性格，无非是“可怕”“冷漠”“不近人情”。
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说话都能把人吓哭。
裴云辞把桌上的纸巾推过去，淡淡开口道：“自己拿。”
相比较平时，她已经算是有耐心和好脾气。
方序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顶着女人的压迫感，下意识想要道歉，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又连忙改口道：“谢谢你。”
难过少了许多，剩下的全是紧张。
裴云辞：“……”
她不再看人，阖上眼眸继续休息。
方序：“……”
不擅长说话的自己，似乎又说了错误的话。
她倒好温水，回到自己的角落坐着。
相比较刚才，方序坐的角度也变了些，稍微靠外些，不会只让人看到个背影。
她知道，无论是自己红红的眼眶，还是略显凌乱的发丝，自己最狼狈的模样已经被对方看的清清楚楚，一览无余，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方序一边吃着手上的面包，当做今天的晚饭。
奶茶店最忙的时候，就是在晚饭的时间点，只能提前或者等到兼职结束再吃。
期间她偶尔会看稍远处坐着的女人，衬衫的袖子被挽到小臂的位置，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头撑在上面，微微阖着眼眸，眉轻轻的皱着，像是不太舒服。
“有事？”裴云辞忽然开口。
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对方是Beta，她的容忍度才能这么高。
若是一个Alpha这样看，早被她提着扔出去了。
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方序的心都跳快了一瞬。
她找回自己的呼吸，连忙回道：“没事。”
犹豫几秒后，方序还是试探地问道：“你是不舒服吗？”
哪怕对方刚才递纸巾只是出于礼貌，但也确实让她难过的心情好了许多，她还是很感激对方。
若是对方不舒服，自己也能帮上忙。
裴云辞闭着眼睛，听到了女孩的问题。
她是S级别的Omega，对信息素的感知也就更为敏感。
讲座来的人也比预料中的要多，各种Alpha和Omega信息素飘在整栋楼里。
她的腺体状况本就不稳定，受到混杂信息素的影响，抑制手环便不断弹出提醒和警告。
她调高抑制手环的阈值，简短结束讲座上的发言后，便出了楼。
裴云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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腺体出现问题后，便经常面临这种情况，也知道怎么解决。找个人少没有信息素的地方，一般腺体都能慢慢稳定下来。
只是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和一个陌生人讲。
裴云辞没有开口，也不会解释什么。
休息区安静了片刻，方序也明白了眼前人的意思。
她张张嘴巴，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沉默回到自己的位置。
可能是对方不喜欢自己，也可能是觉得自己都这么狼狈了，又能帮上什么忙。方序并不生气，也能理解。
看对方的穿着和气质，应该是学校的年轻老师，或者高年级的学姐，总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方序也放下心收拾好书包，推开了休息区的门离开。
很安静，脚步声都几不可闻。
裴云辞再睁开眼睛，休息区便只剩她自己。
视线落在另一处，红着眼眶的人已经不见。
裴云辞收回目光，抬手按了按自己腺体的位置，一阵如针扎般的疼痛蔓延，还能感觉到有些肿胀。
她将抑制手环的阈值调到最高，拿着随身携带的抑制剂，进了旁边的隔离室。
Alpha和Omega占社会人群的三分之二左右，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在休息区和洗手间之类的地方，都会配备上相应的隔离室。
如果因为剧烈运动、受伤或者情绪波动导致暂时无法控制信息素，可以在隔离室里面慢慢平复。
隔离室的空间不大，但是配备着专业的换风系统，可以防止信息素外泄。
裴云辞的信息素目前还在控制范围内，但防止意外，她还是熟练的撕开包装，将抑制剂扎进自己胳膊的位置，等着起效果。
腺体有问题后，对她来说，打抑制剂便和喝水一样平常。
裴云辞半垂着眼眸，想着接下来的工作。
她这次来学校并不只是为了捐赠，重点在于和江城大学达成合作。
讲座能够简单了事，委托给助理，但接下来的商谈不能假手于人，否则也体现不出裴氏集团对这件事的重视。
人才合作、实验室合作、技术研发……脑海中一项项合同条款略过，片刻后，裴云辞的指尖忽地顿住。
腺体处的疼痛加剧，鼻尖能闻到浅淡的信息素味道，连带着身体都开始慢慢发热。
刚才的抑制剂并没有起效果，甚至让她有了发热期的症状。
裴云辞的眉轻轻皱了皱，下意识想要调节抑制手环。但阈值已经达到最高，同时弹出危险提醒。
【检测到您的信息素浓度偏高，请问您是否需要帮助，给紧急联系人发送信息？】
【未检测到任务指令。提醒：您的信息素浓度仍然在升高，五分钟后将自动给紧急联系人发送信息。】
裴云辞扫了眼手环，捱住身体的反应，趁着身体失力前，再次注射了两支抑制剂。
她闭上眼睛，想到医生前几日说的话。
“每天抑制剂不能超过两支，一周抑制剂不能超过十支。你要是再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别想活过三十五岁。”
“你这种情况，最合适的就是找个匹配度高点的Alpha临时标记，你自己很清楚吧？”
“我最近也帮你留意着，不过还是你要对自己的身体上心，别不当回事，按时吃药，谨遵医嘱……”
回忆到这里，裴云辞的额上已经出了细汗，腺体处的信息素也越来越浓，呼吸都有些灼烧。
她看着手里三支空的抑制剂包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恍惚间，裴云辞以为是自己不遵医嘱，医生瞬移过来找她算账。
敲门声再次响起，“你还好吗？”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这次裴云辞也听的更清楚，不是医生。
是那个兔子一样的女孩，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