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早上把你那碗粥倒给我半碗，当我瞎？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他硬塞在小妹怀里，“一会我先进门，蹲守在灶前，先给你从鱼汤捞两块嫩肉。”
三丫被少年身影笼罩，她抬头望去，二哥身躯是那样挺拔，手中油纸半开，诱惑着小小年纪的她。
于是奶声奶气说道：“谢谢哥哥，妹妹我就吃两个垫吧垫吧。”双手迅速左右开工一股脑塞进小嘴里，嚼吧嚼吧嘟囔着，“三丫吃饱啦，剩下的哥哥自己吃吧。”
二小子看妹妹那小腿快跑俏皮模样，心中一股暖流涌过，细细包裹剩下食物，别于裤腰带上，小伙子又瘦腰也细，倒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冷风吹过激起阵阵寒凉，懒得祸害干净衣裳，赤着上身从厨房后门溜进去，高声叫道：“娘，我来给你打下手！”
农家小炒不如宫内色香味美，胜在食材鲜甜爽脆，主打原滋原味，鲜美鱼汤上桌，那浓白汤汁夹着某种不知名香料叶，闻之则食欲大动。
妇人粗粗嗓音，展露出少有的羞涩：“妇人手艺比不得哪些酒家厨子，贵人们只管吃饱，切莫饿着肚子远行，动筷吧，快动筷尝尝！”
侍卫率先给锦玄递汤，秀春则是为梨月盛汤，当着其余人面，用自有餐具率先品尝一番，惊呆了一旁侍卫，他哪知这姑娘如此无礼，敢在皇上面前率先动筷，正要严厉呵斥，就听见梨月开口。
“瞧这大半年你跟着我，别的本事没长，脸颊是愈发圆润，今儿就好好吃下这素食，平衡平衡。”梨月夹好满满一碗翠绿蔬菜，递给秀春。
她愣了愣抿下嘴，低头接过：“谢谢小，小姐赏赐。”
那护卫仍伫立身后，似不渴不饿铁打之人，梨月见状邀他一同入席用膳，妇人亦端着饭碗望向他。
他眉头微蹙，见着锦玄指示才放下随行佩剑，与秀春共座一席。
锦玄舀下一勺鱼汤送入口中，鱼汤鲜美就此在口中散开，汤汁浓郁不腻，肉质与香料清香完美融合。
香料混合出独特香气在舌尖舞动，带着一丝辛辣，却又不会过于刺激，实在妙极。
汤内碎肉夹着细刺，男子差点毫无防备吞咽下去，这还是第一次食鱼，未经过剥刺。刺痛滋味并不好受，不能吐出只得细细嚼咽至碎渣，才敢就着热汤一口吞下。
梨月亦是同样情况，她那海水淡水都被污染，甚少吃鱼，哪怕有，亦不知是冷冻日期为何的海鱼，鲜少品尝过鱼刺如此绵密的河鱼。
两人心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只夹各类蔬菜，未再多盛一碗鱼汤。
这倒把两个孩子乐得不行，池塘里河鱼虽是无主之物，也不能随意捕捞，如此佳肴实在难得一见。本以为家中来客，便分不得多少，瞧如今情况，明天兑点水还能再喝上一天。
众人各存心思，直到屋内有啼哭传来，妇人连忙放下碗筷，厚重嗓音夹着紧张：“各位贵客慢慢吃，我去给孩儿喂个奶，不要顾及我，你们吃好就好。”转而朝屋内奔去。
锦玄和梨月还以为，此农家就兄妹二人，原来还有个襁褓婴儿在里屋休憩。
没一会儿就不见啼哭之声，转而是兄妹俩的哧啦进食之声，鱼汤泡饭属实美味，妹妹率先露出满足神情，脚一蹬就着了地，跑去看门口两匹大马。
二小子见状，放下碗筷急急呵斥：“离远一些，别被伤到，站远点你听到没有！”
梨月忙担心小孩被马蹄踩到或踢到，吃完碗中饭菜，快速出门看护，好在两匹马儿正悠闲甩动尾巴，专注吃一旁杂草，无心搭理三丫。
她只得牵过女孩，在四处溜溜，女孩这次倒十分顺从，在闲逛中话匣子打开，吐露不停。
“今日饭菜特别好吃，对吧，姐姐？”
两人一问一答：“是啊，的确十分美味。”
“鱼汤真真真真好喝，可惜我肚子里都是鱼儿在游。”
“是吗，那晚上还能喝下一碗吗？”梨月忍俊不禁，笑问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晚上肚里鱼儿还游不游。姐姐你知道么，我二哥从小钓鱼就很厉害，今天那鱼更是有我手臂那么大，周围村民有时还会专门请他，帮忙下河捉鱼”
“真的吗，那你二哥真厉害。咦，小姑娘你有两个哥哥吗？”
“是啊，我哥哥上面还有个哥哥，我从没见过......”
她出生时大哥还未离家，大哥离家时，她还小不记事。听长辈们谈起才知道家中还有位大哥，那是比二哥还要高的哥哥，自打去城里读书，就再没有消息传回。娘偶尔提及此人，还会一家人面前暗自落泪，大哥常惹阿娘伤心，她一点都不喜欢他。
“哦，那你爹爹呢？”
“爹爹在田里干活呢，你要去看看吗，阿娘一会就会去，我们等我娘一起去，好不好？”
“那我们先回去，看看你阿娘何时出发，可以吗？”
“好啊。”
梨月心意一动，生在土地上的人最了解土地，向三丫爹打听下如今粮田情况，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跟锦玄简单交代几句，刚好他与少年约好了午后垂钓，两人便决定在此地，逗留半日。
妇人草编篓里装上二人食饭菜，以棉布搭好，让三丫留在屋内看管婴孩。
梨月由侍卫护送而去，秀春则跟着锦玄，她对锦玄含羞一笑，随妇人往更远的田垄走去。
地里有两名精壮汉子，在田间劳作，听闻妇人大喊随即停下手中活计，往三人这边走来。
“阿英，这几位是？”
“老汉这是城里来此处游玩的贵客，附近酒家难行，午时在我们家用的便饭。”妇人对丈夫回应，又对稍远出的黑壮老人喊着“爹快些，今日有鲜鱼肉，晚上回去喝汤。”
壮汉和老伯携几人，寻得一树下阴凉处，就着草坪席地而坐，大口扒拉起午膳来。
大中午日头不晒，照得人浑身暖洋洋地，梨月虽想多晒晒自然阳光，还是与妇人一同迈入树荫之下。
她取下腰间围裙给梨月当坐垫：“小姐你坐在这布料上，定不会弄脏衣物。”
“多谢嫂嫂，家有多少亩地啊，就两人劳作吗？”
“我们家不多，不到二十亩地吧，今日是除草打药不赶时间，就他们二人忙得过来。若到播种或收割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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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那可真是抢时间，我得背着小花，全家一起上哩！”
“那劳作期间有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盼望有所改进的地方，或许我能略尽绵薄之力。”
“这我就不清楚哩，你得问我家老汉。”
壮汉囫囵吞下最后一口饭，两手一抹泛油嘴唇，淳厚之声传来。
“俺们这些种地的哪想那么多，先人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呗。只是这天公明明甚少下雨，地中常靠着池塘和井水灌溉，不知为何前些年常大发洪水，这周围一片偶尔也会被淹，这水发过来，庄稼就不行了，哎！”
“我听说是龙公发怒，惩罚那些作恶之人”妇人闲言接话道。
“你个村妇别瞎说，惩罚作恶之人，怎么就祸及到农人身上了，谁不是老实本分的？”她老汉怒目圆睁，憨厚模样提及此处瞬间换了个脸，“你忘了我大姨一家是怎么死的！”
妇人嘴里嚅嗫，低头不敢言语。
梨月心知这背后定有许多不忍细说的苦楚，于是温声道：“我们夫妇此番南行，恰要经过曲址江一带，听闻那儿正是水患频发之地。”
“约莫是江边那处，只不过水患乃是官家之事，小姐和公子乃富贵逍遥之人，不必为我个老汉的闲话劳心。”
“农为国之本，百姓之命，此乃天灾亦是人祸，怎能叫人坐视不理。我虽不能保证如何如何，自当竭力而为之。”
几个农人很少见到富贵之人，如此郑重地将他们这些下等人的苦难，放在心上，一时都有些发怔。
一直沉默的老伯缓缓直起身，开口道：“多谢小姐有心，我们这些人世代活在这片土地上，万般都是命。”
他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深刻，一双眼睛因长年劳作和风霜变得浑浊，却透着一种认命的平静。
梨月望着他轻声道：“老伯的意思我明白，定会量力而行。您终日与土地相伴，想必对耕种一事极为精通，我有些粗浅问题，不知可否请教？”
老伯有些意外，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望向远方的田地：“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竟会对这泥巴疙瘩的事感兴趣？”
弯腰拿起一旁的锄头，粗着嗓子开口：“我要接着除草了。你若真想问，不怕日头晒，就跟在我后头吧。”
梨月欣然应允，紧跟在他身后，思索着开口。老伯一边利落地除草，一边解答女子疑问。
阳光越来越烈，晒得人皮肤发烫，口干舌燥。
可她觉得收获颇丰，在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中，真切触摸到农耕，最原始的温度与艰辛。
天色渐晚，农田一行人往屋那边走，锦玄与梨月在小道口会合，那眼神仿佛在怨她：一出门就撒了欢的玩，不看点时辰害，他等了许久。
女子柔情一瞥，以示安抚，转而对农户一家辞别：“叨扰许久，如今也该辞行，三丫过来！”
女孩望过妇人的脸色，才缓缓走近，她的手被轻柔拉起，一只淡白玉镯就从梨月手中脱下，戴在她细细手臂上。她不知这是何物，只知这物件白白嫩嫩，好看到她心里去了。
“三丫你在干什么，快还给贵人！”妇人怒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