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10-120

作者:奔跑的胡萝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娘娘,大老爷他们已经平安出京了。听说是琏二爷送着去的,一路上都有打点。宁府那边无人相送,不过珍大爷父子相伴,也不至于无人照料。”


    元春搁下手中修花的剪刀,擦了擦手说:“家里怎么样?”


    鸳鸯眼睛泛红,哽咽着说:“老太太病了一回,幸而林姑娘带人去看了,如今好了些,只是精神头大不如前了。”


    “家里经此一难,大老爷那一房几乎空了。老太太贴补了不少吧!”


    “老太太把体己都分了,如今珍大奶奶婆媳也是跟着老太太过日子。”


    元春闻言轻叹一口气,说:“老太太慈心,不忍见儿孙受苦,只是老太太偌大年纪,也该留点傍身钱在身上。鸳鸯……”


    “主子,老太太交代过,不让咱们管家里的事。皇上大半个月没来了,说不得就是因为上次求情的事恼了。这后宫拜高踩低,娘娘还是要以自身为重啊。”


    元春知道鸳鸯的意思,贾家出事之后,贾母一度让人传话入宫,让她专注己身,不要掺和到这事里来。


    老太太是高瞻远瞩,她知道皇帝不会徇私,没得元春也为此事折在里头。


    说白了,贾赦、贾珍父子所犯的错,撑死了也就是削爵、砍头、抄家。


    那是他们该的,老太太就是再心疼,也要为贾氏一族,为子孙后代考虑。


    元春和四皇子如今是贾氏最后的依仗了,只要四皇子平安长大,元春安安稳稳走到最后,贾家就还有翻身的一天。


    否则光等着宝玉考上状元光宗耀祖,若无人扶持,又要苦熬多少年,也不见得能出头。


    老太太想的明白,就不准家里人往宫里求情递消息。


    王夫人这次不被老太太待见,想分家还是其次,她阳奉阴违给宫里传消息才是老太太罪生气的地方。


    元春勤政殿求情的消息传来,老太太还急得上了火。罕见地当着众人的面,下了王夫人的面子。


    元春知道老太太的顾忌,但她担心的事,此时已经不要紧了:


    “无妨的,你去把家里这些年送进宫的银子点出来。连带着他们送来的那些玩意儿,一并带出去交给老太太,让老太太傍身。”


    贾府的人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儿。尤以自己那个大伯母为首,连王夫人也有些。


    老太太是一片慈心才散进了银子,可少了这根胡萝卜在前头吊着,只怕贾府的人心里怠慢她。


    贾家如今就剩这么一个明白人,黛玉、探春都是嫁出去的人,不好插手娘家的事。


    指望宝玉还不如指望贾兰,宝玉那个媳妇倒是还不错,可惜她嫁进来的日子浅,还镇压不住人。


    元春不在意贾家被削爵获罪,因为周高昱不喜欢强横的皇子外家。


    譬如此时轰轰烈烈的庄家,上辈子说倒也就倒了。今生如无意外,他们还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皇上不会对贾家徇私,这是他要摆给朝臣的态度。


    可贾家既然已经判了,就说明此事翻过了篇儿,若还有人借此寻机生事,那就是别有用心,以私废公,周高昱同样不会轻饶。、


    元春不需要一个很强劲的母家,但贾家也不能败得太难看,这关乎小四和自己的面子。、


    皇子中,“身份贵重”可不是一个空泛词的词。


    比如三皇子,他为何处处不如几个兄弟,就是差在出身上。刘家门楣太低,带累得他也不受看重。


    所以元春可以漠视贾府败落,但又不能败得太难看。


    自己的父亲自己清楚,他没有多少为官的才华,可是为人胆小谨慎,一向以“君子”的标准严以律己。


    元春不怕他犯下大错,就怕他被人坑了。


    老太太是女中豪杰,只要有她在着,贾府就像有了一棵定海神针,魑魅魍魉作孽之前,好歹有个顾忌。


    还有一点,元春是老太太养大的,元春对贾家就是有再多的怨,对于这位祖母,心中还是感激的。


    鸳鸯见元春意志坚决,只好答应着,带人去库房里面点数,最后将一个大箱子送到了元春面前。


    自元春封妃之后,贾府逢年过节都有孝敬。这些孝敬有成箱的玩物,也有不少银票。


    这些东西,元春一样也没动,贾府送来,她就收着,就是为了预备这一天


    元春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东西,不少,但也不太多。对于贾府现在,恰如及时雨、雪中碳。


    “银票再添些,悄悄给家里送去,交到老太太手中。让家里人都知道有这笔钱,但不要告诉她们有多少。


    这些器物不好拿,先留着,下次过节当做节礼送回去。你亲自和老太太说,我在宫里一切都好。咱们家这一劫过去了,请她千万保重身子。


    家里需要她老人家坐镇,我这个孙女,也盼着她安康。”


    鸳鸯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的泪都拭不干净,哽咽着说:“老太太没说错,家里最心疼她的,就是娘娘您!”


    元春拍拍她的手没接茬,笑着说:“去吧!”


    鸳鸯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和老太太很有感情,此次家中出事,她最挂念的就是贾母。


    成日里担心老人家年纪大了


    着不住,一时有了大不好,为此还偷偷哭了好几回。


    元春感念她一片真心,特地派她走这一遭,既全了她一片痴心,也是安慰老太太的意思。


    送走了鸳鸯,玉罄端了茶上来,踌躇着说:


    “娘娘,内务府送来的东西越来越敷衍了,那些花儿开的有气无力,果子大小不一。下人的饭菜也粗制滥造,咱们倒不是稀罕这点东西,只怕长久下去,人心浮动啊!”


    毓秀宫有四皇子,元春失势后,内务府虽然不敢像对待柳婉清那样磋磨人,但态度明显敷衍了很多。


    这天底下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忠心,奴才们的忠心,很多时候还是建立在跟着主子有盼头的基础上。


    元春不能给这些奴才日落西山的感觉,之所以为家里人一直忍耐,是怕多生事端后,贾赦几个被人记恨,借机罚得更重。


    如今人都去戍边了,她也就无所顾忌了!此刻正该借此发落,也让这些人知道,毓秀宫不是好惹的。


    为此,元春冷笑一声,问:“今日送东西的人来了吗?”


    “瞧着日头,快了……”


    “正好,你陪本宫出去瞧瞧吧!”


    今日往毓秀宫送份例的奴才叫梁春和,他是慧娴皇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皇后被废,他跟着鸡犬升天,做了内务府一个小主事。


    官儿不大,权力不小,此前给柳婉清罪受的,就有他一份。


    这是个专看庄氏脸色行事的人,知道皇贵妃不喜宜妃,就处处给毓秀宫使绊子。


    元春出来的巧,正看见喜鹊和梁春和争执。


    喜鹊满脸红胀,带气和梁春和辩:“梁公公,上次我们我去内务府说饭菜不新鲜,您老说我们嘴刁、挑拣!让您拔冗来看看,您回说事儿多。


    这回您来送东西,眼见的,这御茶膳房送来的饭菜不成样子,就连内务府送来的布料也不是娘娘用的档次,还请您换了吧!不然娘娘面前,我们也没法交代!”


    梁春和斜眼看着喜鹊,皮笑肉不笑地说:“喜鹊姑娘,你可省些事吧!宜妃娘娘正为娘家的事伤心呢,哪里有空挑吃挑穿。


    奴才份例的饭菜,你还想和主子们比不成?如今又比不得以前,以前皇上常来,那桌上剩下的呀,都是御膳,你们自然吃的爽口。”


    梁春和的话一出,跟来的小太监都嘻嘻捂着嘴笑,喜鹊气的眼眶通红,又不好和他对吵,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元春从后面走来,站在梁春和背后,突然出声:“本宫伤不伤心,梁公公倒是知道了?”


    梁春和等人猛然听见元春的声音,无不吓了一跳。待转过身时,胆子又大了些,以为元春不好与他计较,腆着脸道:


    “娘娘金安,府上出事,奴才想着娘娘必定是伤心的。都是这些下人不晓事,吵吵嚷嚷,扰了娘娘清净了!”


    元春看他那般有恃无恐的样子,怒极反笑:“揣测上意,你好大的胆子!”


    “奴才不敢……”


    元春懒得听他多话,指着那食盒里的饭菜说:“你既说这是奴才的份例,我就做主赏给你了,你吃了吧!”


    元春话音一落,玉罄就指着人将毓秀宫所有奴才的饭菜摆到了梁春和面前的地上。


    梁春和抽动着嘴角,强笑着说:“娘娘说笑了,这是毓秀宫的份例,奴才怎能吃了!”


    “你连本宫的份例都敢以次充好,奴才们的饭菜怎么吃不得!这是本宫的赏赐,你若不愿自己吃,我就让人喂你。我这里不同别处,是容不得下人忤逆的!”


    “奴才冤枉……”


    “柱子!!”


    柱子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梁春和膝窝上,梁春和话还没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毓秀宫其他的小太监眼疾手快,两人从后头制住了梁春和的双手,一人揪着他的发辫把他的脑袋扯了起来。


    梁春和犟不过他们,五官扭曲着还想吵嚷,谁聊刚一张嘴,柱子就将一碗馊汤灌倒了他的嘴里。


    梁春和呛了个半死,眼泪鼻涕直流,还没缓过气,一碗稀饭又塞了进去。


    梁春和为了不被呛死,只能拼命吞咽。


    那饭菜不甚新鲜,梁春和也是养尊处优的人,前几口还好,后几口就有些想呕。


    玉罄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元春眼前说:“主子,此处腌臜,请你移步里间吧!柱子公公会看着这奴才领完您的恩赏的!”


    元春“嗯”了一声,袖子一甩,转身回了正殿中。


    元春刚走,那梁春和就忍不住了,哇地一声把饭菜全吐了出来。


    柱子也不嫌他脏,眼疾手快地用碗给他接住了,又一滴不落地给他灌了回去。


    边灌,嘴上还边说着:“主子的恩赏,那是一点儿也不能落到地上的。公公您得全领咯,否则就是不敬。


    您悠着点儿,别都吐咯!吐出来多少,最后都得吃回去呢!”


    梁春和先还想说话,可惜柱子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张嘴就死命往下灌。


    到后来梁春和索性闭紧了嘴,不让柱子往里灌。柱子见状也不着急,抬手狠狠两个嘴巴,直接扇掉了梁春和的牙。


    牙和着鲜血一块流出,梁春和不得不呜咽着张口,趁着这空挡,柱子两根筷子直接插进了他的嘴中,狠狠掰开,抬了饭菜直接往下灌。


    梁春和差点没给呛死,后来也不敢挣扎了,自己就拼了命的往下咽。


    灌了一大半之后,梁春和气也弱了,声也萎了。柱子见他乖顺,手脚就慢了下来,梁春和终于得了空档,连忙含含糊糊地哭求柱子,让柱子行行好,给他自己吃。


    柱子眉眼不动,还是那样憨厚的样子,手里一松说:“那感情好,公公您自请吧!”


    梁春和终于被放开,狠狠喘了两口气。生怕慢了柱子又要动手,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拼命往嘴里塞饭菜,就是想吐也死命咽下去。


    他带来的那些小太监早就吓软了腿,跪向正殿的方向连连朝磕头,求主子开恩。


    直到这时,他们才回想起后宫一直流传的话:


    宜妃娘娘最是跋扈,之前还做愉嫔的时候,就敢和德妃娘娘对着干。有了四皇子后更是不得了连舅舅王子腾的面子也不放在眼里,舅家的姑娘要进宫,她撒个娇就撵出去了。


    贾府失势,又有云嫔的下场在前头,他们把这话都忘了。此刻重新想起已经迟了,只敢连声跪求,嘴里说着“奴才万死!”


    柱子嫌他们聒噪,对他们嘘了一声,说:


    “噤声,吵了娘娘清静,你们就该死了。娘娘是最慈悲的人,你们既然眼馋这些东西,哭着喊着地闹,不如和梁公公一起享用,想来娘娘也不会计较的!”


    众太监看看那沾着呕吐物和口水眼泪的食盒,不自觉呕了一下,纷纷拼命摇头。


    梁春和眼中升起的光陡然熄灭,他看着小太监们的眼神发狠又催促。那些小太监一声不吭,纷纷避过了眼神,就是不看他。


    梁春和看看壮实的柱子和两侧严阵以待的毓秀宫众人,无奈只能咬着牙一点一点往下吞。


    还好,即便是馊饭,御膳茶房也是克扣了量的,梁春和强挣着吃完后,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看着十分狰狞恐怖。


    不过,无论怎样撑,他都闭紧了嘴,就怕一张口吐出来,又要被逼着再吃一道。


    柱子见他这副乖顺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去回禀:“娘娘,梁公公已经领完恩典了!”


    元春眼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那就让他把那块料子带回去,告诉他,若是下次送来的东西还不对,本宫依旧赏给他,让他现时就穿在身上。”


    “是!”


    柱子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元春的话,梁春和生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个太监若是穿上了娘娘份例的布料,不管好坏,那都是僭越的大罪。别的主子干不出来这种事,可是宜妃不能以常理推断。


    他是真的怕了,连连跪着磕头,说:“奴才不敢,奴才再也不敢了……”


    柱子笑眯眯地放行,梁春和一行人连滚带爬,离了毓秀宫,就像离了魔窟。


    甄瑜早早站在一旁看了全部,此时担心地进来找元春:“姐姐,这一时解气了,恐怕那狗奴才要多生事端!”


    对于甄瑜的担心,元春并不太在意,她淡淡地说:


    “他多事才好呢,本宫正愁没人煞性子呢!正好杀鸡给猴看!


    柱子,你亲自带人去御膳茶房要两桌席面,叫着下头的人一起吃。最近受了这窝囊气,也好叫下头的人高兴高兴!”


    柱子笑着谢恩,领着喜鹊等人欢欣鼓舞地下去了。


    喜鹊想的不多,她只知道出了口恶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玉罄等人则是全然相信元春,知道元春不是那冲动的人,所以也不急。


    唯独甄瑜有些不安。


    她的担心其实也没错,梁春和要是省油的灯,他就攀不上皇贵妃了。他回去之后不半个时辰,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到皇贵妃宫里。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庄齐云被家里气的不轻,一腔恨意无处发泄。撞上梁春和的事,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她自以为拿住了元春的错处,立时就让宫里的大太监长贵,带着几个大力嬷嬷,浩浩荡荡地往毓秀宫杀去。


    这举动并未避着人,如此大的动静,整个后宫的眼睛鼻子,都快贴到毓秀宫的宫墙上来了。


    元春在毓秀宫里安之若素,等长贵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来到毓秀宫时,见了这情形反倒有些发怵,长贵清了清嗓子,终究还是不敢放肆,只在外高声喊道:


    “宜妃娘娘吉祥,皇贵妃宣您到长春宫小坐,皇贵妃娘娘有话要问!”


    官大一级压死人,


    皇贵妃位同副后,长贵算准了宜妃不敢不遵。


    不料他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元春露面。反而玉罄施施然走出来,声音不急不缓地说:


    “不巧得很,宜妃娘娘忧思过度,身体不适,去不了长春宫了,还请皇贵妃娘娘见谅!”


    长贵抽着嘴角说:“不去怕是不成的,娘娘在宫中动用私刑,这是违反宫规的大罪,皇贵妃如今代行皇后职责,怎能熟视无睹?”


    “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娘娘一向慈善,从未动过什么私刑,这是哪里来的谣言,还请皇贵妃娘娘查明真相,严惩那造谣诬告之人,还我们娘娘清白!”


    长贵被这倒打一耙堵的愣住了,他不像晏惜一直是皇贵妃的心腹,气势能力都要差上很多。


    就这么三两句话来往,他就被玉罄堵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撑着场子说:


    “娘娘在宫中,逼着内务府的奴才灌下大量饭菜,还纵容奴才打断了梁春和的牙……”


    “无稽之谈,这是何处传来的谣言,莫非是梁公公亲自告到长春宫的?以下告上可是大罪,梁公公滚了钉板没有,长贵公公就这样急急地来毓秀宫问话?”


    梁春和哪里有胆子滚钉板,长贵气更弱了,他描补道:“这自然不是梁公公告的,是……”


    “哼,我一猜就不是,皇贵妃娘娘定是让人蒙骗了,我们娘娘给梁公公的分明是赏赐,何谈私刑?


    既然苦主都没说话,还请公公回去禀告皇贵妃。我们主子家中骤变,病了,去不得长春宫,还请她见谅!”


    长贵一时无话可回,呆呆站在下首。


    柱子走到他身边,伸手往外一引,扬声道:“得!公公您请吧!”


    长贵不想会被这样对待,张口结舌地指着柱子:“你!你!……”


    “你”半天无话可说,跺了跺脚,气冲冲地回长春宫去了。


    回程中,长贵没留意到宫道上多了许多人,都站在一旁看热闹。更也不知有一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这一回去,在众人面前留下的印象,就是长春宫不敌毓秀宫,才1回 合,就败下阵来了!


    长贵想不到这些,他气冲冲回去,添油加醋地给庄氏回了话,庄齐云气了个倒仰,嘴里喃喃念着:


    “反了!反了……好一个宜妃,好大的威风!她既走不得,那本宫亲去毓秀宫!她欺辱宫人是事实,本宫身为皇贵妃,断不能容忍这样心狠手辣之人,毒害后宫!”


    第112章


    皇贵妃携雷霆之势奔赴毓秀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宫里连位份最低的小答应们都翘首以盼,等着看这场交锋的胜负。


    褚香薇站在启祥宫门口,远远看着皇贵妃的辇轿压过宫道。


    “主子不过去瞧瞧吗?万一这两位娘娘闹起来了……”


    稻儿有些疑惑,褚香薇之前一直在后宫扮演善解人意、大方周全的角色。


    以往像这样的冲突,她总是会插在中间,帮助众人化干戈为玉帛。


    她在后宫贤良淑德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按穗儿的理解,此刻她该动身了才是。


    “去干什么,我正盼着这一天呢!你猜,皇贵妃和宜妃相争,谁会占上风?”


    穗儿沉吟了一会儿说:


    “皇贵妃位同副后,宜妃与她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争赢了,那是以下犯上;争输了,她在宫里的日子会更难过。不管怎么算,宜妃都是吃亏的那个!”


    褚香薇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宜妃骄横惯了,这宫里的人,她谁都不怕得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贾家败了……”


    褚香薇的话尾有一丝淡淡的得意……承宠、怀孕、封妃,她都在贾氏之前,可贾氏却耀眼夺目地在她身边多年,无时无刻不刺着她的心,碍着她的眼。


    如今这个刺眼的人终于遇到坎儿了,真是不枉费她一番筹谋,指点着石家拐弯抹角地告发了贾氏一族。


    她怎能不尽情地享受这甘美的果实?这还只是开始呢!挡在她前头的人,她终会一一扫除。


    皇贵妃不足畏惧,云嫔有恩无宠,解决了宜妃,那个位子就近在眼前了。


    想到此处,褚香薇心里涌起一股热切的激动。


    没有孩子又怎样,娘家不显又如何。她想要孩子,后宫有的是人生;娘家不显,石家可以为她鞍前马后。


    皇贵妃就是心太窄了,一个远房侄女而已。皇上喜欢,那就是自己的助力,皇上不喜,放在一旁做摆设就是了。


    譬如石珠兰,好好养着她,将她养的天真明媚,谁见了不说自己一声好。不妒不忌,这才是皇后应有的品德!


    皇贵妃为了这事得罪娘家,为了一个奴才与宜妃正面交锋,褚香薇等着她们两败俱伤。


    皇上心里还是有宜妃的,贾家才遭难,皇贵妃就如此迫不及待地给贾氏难堪,实在落了下乘。


    褚香薇口中啧啧,为皇贵妃的昏招可惜,心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她甚至让稻儿提前要了一壶小酒,聊以庆贺!


    …………


    “娘娘,皇贵妃的辇轿朝这边来了,咱们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当然是搭桥架梯子,让皇贵妃好好耍耍威风了!你们待会儿避着点儿,别吃了亏,这边闹得动静越大,皇上知道的越快!”


    元春虽不担心周高昱因为贾府的事迁怒自己,可他一直不来,毓秀宫就人心不定!


    他得给皇帝搭个梯子,变相催着他快过来看看。所有的梯子中,还有什么比受人欺辱更好的借口呢!


    为了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发作主位娘娘,要不是庄齐云最近诸事不顺,还不一定如此发昏呢!


    矛盾双方都做好了战斗准备,看热闹的也各就各位,众人万万没想到,热闹还没起,皇帝就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娘娘,娘娘……”一个小宫女在后头一路疾走,好险追上了皇贵妃的轿辇。


    她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看得心里火气直窜的庄齐云更加烦躁。


    她压着怒火骂道:“何事这般慌张,规矩去了哪?”


    小宫女是晏惜派来的,她知道事态紧急,也没有自辩,跪下磕了个头说:


    “娘娘,皇上让慎刑司拿走了梁春和,罪名是以下犯上、


    僭越无礼!”


    “什么?”庄齐云不可置信地问道。


    小宫女知道庄齐云听清了,她把头伏得更低!两侧的奴才们也不敢啧声,四周一片寂静。


    皇贵妃要问责宜妃动用私刑,虐害下人。皇上就抓了这个下人,说他以下犯上,直接明正典刑。


    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慎刑司都去到长春宫抓人了,皇上这是明着指责皇贵妃纵容奴才,处事不公。庄齐云还有什么理由去毓秀宫找麻烦?


    队伍僵在了半路,庄齐云脸上满是潮红,她突然急促呼吸着拍了拍轿辇,奴才们赶紧将她放下,她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一声不吭得砸在了地上!


    “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抓了梁春和,皇贵妃晕倒在了半道上!”


    “什么?”褚香薇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稻儿。


    稻儿不敢对上她的视线,胆战心惊地搓动着双手。


    “皇上说梁春和以下犯上,慎刑司处了极刑……”


    褚香薇停顿了好一会儿,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稻儿这句话的意思。


    稻儿心中忐忑,一直没敢开口,等到头上汗都下来了,才听到褚香薇的声音:


    “呵……呵呵……


    皇上……皇上居然纵容贾氏到如此地步?!这是怕她吃亏,迫不及待就要护着了?!那我们算什么?这后宫算什么?!”


    “娘娘,您别生气。皇上也许只是看不惯皇贵妃行事偏私,奴才不遵宫规!”


    “你信吗?你告诉我,这话你信吗?!我原本以为,皇上只是偏宠她一些,没有想到……”


    褚香薇说不下去了,泪水流了满脸。稻儿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双唇抖动着不敢说话。


    突然,褚香薇暴呵道:


    “凭什么?!贾元春!我与你同为宫妃,这些年我谨慎勤恳侍上,从未有一刻懈怠,你又做了什么?我凭什么事事不如你?!”


    这怒吼中包含了不甘、委屈,接着,稻儿又听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服!贾氏得死!她必须死!之前是我想岔了,不必等王子腾的事爆出来,我要贾氏死的越早越好,你去做准备!此刻就去,一旦时机合适就下手。


    我容不得贾氏在这世上多活一分一秒,我那死去的孩子容不得,我这多年的隐忍也容不得!”


    稻儿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她不知道良妃为何如此歇斯底里,皇上偏爱贾氏,这不是后宫一向公认的事实吗?


    她战战兢兢地点头退下,独留下褚香薇在屋子里哀嚎痛哭。


    毓秀宫中,众人面面相觑,颇有些相顾无言。


    元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好了,没事了,皇贵妃不来了,你们去歇着吧!”


    众人依言退下,甄瑜看着元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问道:“姐姐,皇贵妃不来,咱们如何破局?皇上似乎护着姐姐,可为何一直不来?莫非是……恼了?”


    元春一怔,他恼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小褚破防了……


    第113章


    周高昱在气什么呢?他在气元春的固执己见,气自己在勤政殿中的坐立难安,气身为帝王的诸多顾忌……


    那种大权在握却不能随心所欲的感觉,让他备受折磨。


    “皇上,皇贵妃晕倒了,长春宫来人,请您过去看看!”顺子小步子蹭了进来,低眉顺眼地说。


    “朕又不是太医,去看什么?”


    皇上没好气,刘顺子不敢答话。


    过了好一会儿,刘顺子听皇帝淡声说:“着大皇子妃到长春宫侍疾,准庄家女眷入宫问候!”


    刘顺子低头领命退下了,他知道皇帝的意思,这是不打算去了。


    刘顺子甩甩浮沉,踏出殿门,对一旁焦急等候的晏惜说:“不巧的很,皇上忙着南边儿的事儿呢!姑娘且先回去,等圣上得了空,老奴一准儿禀告!”


    晏惜闻言心下一沉,只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勉强笑着说:“那就多谢公公了!”


    刘顺子对着晏惜的背影冷笑可一声,心想:这也是个吃里扒外的……


    皇贵妃这么些年就是有再多的不是,对晏惜,那还是不错的。


    可这个丫头仗着自己出身庄家,每每对皇贵妃的命令阳奉阴违不说,居然还敢带着庄家的那个毛丫头算计皇上。胆大包天,着实可杀!


    刘顺子阴恻恻地想着,晏惜对此一无所知。


    她的心中满是埋怨,自家主子实在太冒撞了,好好的,何苦又去得罪宜妃。


    岂不知帝王的身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长春宫已经彻底失宠了,以往有赵珍儿、李秀容两个小答应,皇上偶尔还会过来。


    可这两年间……


    晏惜低叹一声,皇贵妃实在太过心窄,上回家里选来的那个姑娘其实极好,可惜了。


    长春宫和毓秀宫的这一番交锋,让后宫众人都对如今的局势有了崭新的认识。


    内务府怠慢毓秀宫这样的事情再没出现过,后宫又重新变成一摊内里暗潮涌动,表面平静无波的死水。


    得知毓秀宫处境无虞之后,周高昱再次忙了起来。


    真真想要成为大庆的属国,周高昱却想直接划省,已经是触手可及的事情,他不想再虚与委蛇。


    朝上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包含庄家在内的几位大臣都力主怀柔。


    认为大庆应该将真真当成朝廷怀柔的典范,以达到恩威并施的目的,给周围的番国做个表率。


    另一派却认为,这些小国狼子野心,不同通教化,一味怀柔是不够的。只有将他们打服了,打怕了,他们才会忌惮朝廷,不敢进犯。


    就在朝廷为此事争吵不休的时候,原九省统制王子腾被爆出亏空军饷,数额不小。


    皇上恩旨,并未加罪,只让王子腾之弟王子胜、侄王仁赔补。


    就此,以往同气连枝,轰轰烈烈的开国八公之家,已无人再朝任实职,衰败已成定局。


    贾府,王家来人吵吵嚷嚷,为的就是借钱。


    贾家和王家结亲,包括王夫人、凤姐在内,一共有两位当家的姑奶奶。


    王家遭了罪,贾家绝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为了娘家,王氏凤姐二人自然责无旁贷,除了外头男人给出去的,她们自己又添补了不少。


    可饶是这样,对于王子腾留下的额亏空而言,也是杯水车薪。


    王家发了狠,一味催逼贾家,贾家但有不依,就又哭又闹。


    那王子胜还好,世家出身,到底要脸,来了两回之后也就不来了。


    唯独王仁是个混不吝的,先前凤姐给钱的时候,他还好妹妹长,好妹妹短的。


    等后头凤姐略微漏出了一点儿难色,他说话就不好听起来。


    饶是凤姐再有金山银山,一来,自家原是抄过的,原本有的,现下也折损了大半。


    二来,邢夫人如今指着他们夫妻过日子,看钱财看得死紧,怎容得她又去额外贴补娘家。


    三来,她再是顾念自己兄弟,也越不过自己亲生骨肉去。


    贾琏因为她的原因丢了世职,她再不为这两个孩子好好谋划,难道让他们长大了,也学自家那些成日里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不成?


    因着这些,凤姐不再愿意出银子,王仁就发了狠。


    王夫人是长辈,他叔叔王子胜不愿意出头,他不好勒逼,可凤姐是他妹妹,贾琏是他妹婿,他就毫无顾忌了。


    贾琏这一房愣是被他闹了个天翻地覆,寝食难安。


    后来还是贾家年老德高的老太爷出面,和王仁的叔叔王子胜约了个饭,席间点出了王家尚未处理的好几处产业。


    言下之意,你们家犯了事儿,自己不想着折算银子描赔,一味勒逼亲戚算怎么回事?


    王子胜老脸都绿了,王子腾还在时,他占着王子腾的好处没少敛财。


    王子腾没了,以往走动的那些人情关系就不再给他面子,他心里自然盼望能留些越多的钱越好。


    王仁去贾家闹,他只是装作不知,心里何尝没有盼着他多要些银子的想法。


    此时被人点在台面上,他也不好再装憨,否则逼急贾家,闹上官府。


    一旦朝廷闻了风声,得知他家不想描赔,追罪下来,谁能当的起。


    于是当天晚上,王子胜就找了王仁,耳提面命不准他再去贾家。


    王仁憋了一口气,不敢不听叔叔的话,转天就找上了薛家。


    薛家孤儿寡母,他可没有在贾家那么客气。站在堂屋,皮笑肉不笑地请姑母援手。


    薛姨妈被他那架势吓得不行,战战兢兢地推说,家里现在是跟着薛蝌过日子,外头的都是薛蝌说了算,她做不得主。


    这一下激起了王仁的歹性,他以为姑母做主,惩治谋夺家财的侄子为由,将薛蝌打了个半死!


    薛姨妈儿子被抓,只剩这一个侄子帮着周旋内外,眼见薛蝌


    被打成这个样子,一时间气急攻心,晕倒了。


    王仁见事情闹大,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约定第二天就来取银子。


    薛姨妈无法,只好连夜让人去自家商铺柜上临时兑了几百两银子预备着。


    第二日王仁来看,知道薛姨妈还是爱财,不肯割肉,发了狠盯着宝钗,狞笑着说:


    “姑妈自是有心无力,无妨,舍不得夫家的银子,我看着宝钗妹妹生的正好。几日前,外番的王爷入朝拜见,正要求一个美貌女儿做侧妃,开枝散叶。我看宝钗妹妹正合适!


    姑妈不是早打着主意,要将她送进内宫搏一搏富贵吗?我那表弟不争气犯了事,如今内宫是去不来了,但外番是不计较的。宝钗妹妹鸿鹄之志,正合去做这个王妃!”


    宝钗是薛姨妈的心头肉,薛蟠被抓后,独宝钗还能安慰她。


    现在王仁将主意打到了宝钗身上,薛姨妈哪里还掌得住,连忙带着一家老小,哭哭啼啼地求到了贾家。


    这一回,薛姨妈没找自己姐姐,也没找邢夫人,她直接带着宝钗和迎春的儿子,求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见了重孙子十分开心,抱着逗一会儿,就将孩子递给迎春,问:


    “这一年事多,咱们走动的少了,可我心里,还记着那会儿他们姊妹都在跟前的日子呢!宝丫头好,比我这几个女孩儿都强,如可定了人家了?”


    薛姨妈闻言眼泪上涌,勉强忍着说:“正为了这事来求老太太的,宝丫头没福,摊上那么个哥哥。如今家里没有男人,都被人家欺到头上来了。


    求老太太慈悲,庇护庇护这丫头,就是她的福气了!”


    贾母眉头一皱,疑惑地问:“这是怎么说,宝丫头好好的,谁欺负你们?”


    “是我那黑心的侄儿,王家有了大亏空,他来逼着我们要银子!老太太知道的,这些年,为了蟠儿不争气,我们家赔进了多少银子去!如今可从哪里变出那大把的银子呢!


    我们说没有,他不相信,嚷嚷着说南边的事儿!薛家是有产业在南边,可那是祖产,还养着薛氏门中一大家子人!怎容得我们说动就动!


    那黑心的王仁不听解释,发狠就说要把宝丫头聘给个什么外邦的王爷,我一时吓得没了主意!只能来求老太太,求老太太慈悲!”


    贾母闻言心头一松,“嗐”了一声道:


    “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还是那没王法的种子!姨太太不必忧心,他虽混不吝,可女儿是你们家的!


    她父亲没了,也是你或是他哥哥做主,再没有他一外姓亲戚插在中间管闲事的道理。他不过是见你们家没人,诓骗你们母女罢了!


    如今且先别烦恼,我让丫头们收拾屋子,你们先住下。他去了找不到人,自然就不闹了!”


    明明是开解的话,薛姨妈停在耳朵里却全都是推脱!


    她来之前就知道,王仁起先在贾家闹过,是贾家出面找了人,他才歇下,转而去闹自己家的。


    明明是被贾家推过来的祸事,如今自家求到头上,老太太反而说不要紧,打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薛姨妈心中怨怪,面上却不显,感谢着连声答应,赔了一天的笑。


    晚上一掌灯,终于撑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哭个不住。


    她不知道,王仁来闹的事,贾府没有和老太太交底。


    贾母只知道王仁和贾琏夫妻拌嘴,后头还动了手,于是认他是个没人伦的人。


    至于后头王仁不好打发,贾家找上王子胜的事,她一无所知。所以对于薛姨妈的不安和恐惧,她只以为是女人家没经过事,一时慌了手脚。


    本是好心,不料到还招了别人的怨恨!


    以薛姨妈的想法,贾家不说再出面找一次王子胜,至少也要进宫求求元春去,宜妃现在虽然失宠,到底还有个四皇子在身边。


    有她出面说句话,王仁也许还会忌惮些。


    没想到老太太直接不搭茬,只将他们打发到客房里住着。


    贾府现在人多了,大观园又锁了起来,难免显得紧凑逼仄。收拾给薛家的屋子只有三间,薛姨妈是没吃过苦的人,见这样的房子,心中又苦了一层。


    宝钗倒不觉得贾府是刻意怠慢他们,她今日瞧着府中的样子,已经大不如前,恐怕阖家都是哄着老太太的,并没有把老太太的吩咐放在心中。


    自家没拜对庙门,可放眼整个京城,能这样对他们的,恐怕也只剩了老太太一个。


    要是今日求到的是姨妈面前,他们恐怕连留住的机会都没有,宝钗不禁满心苦涩!


    傍晚时分,贾琏饥肠辘辘地回到自家屋子吃饭,却见凤姐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抱出好多被衾软枕。


    贾琏没好气地说:“这是又忙着什么没要紧的事,还不快摆饭来吃!”


    凤姐被他一句话说的难受,又不好回嘴,只好强笑着说:“姨妈来了,老太太留他们住下!”


    “这可倒奇,他家不是好些时候不与咱们来往了吗?何况他们家的房子就在后头,又是拖家带口的,怎么还好留宿的?”


    凤姐见遮掩不过,只好把王家的事、薛家的事都说了。


    贾琏听了更气,冷笑道:“难怪外头都叫你那好哥哥——忘仁!可见这世间没有取错的诨号,他可真不是个人,欺负孤儿寡母,也不怕天打雷劈!”


    凤姐叹了一口气没接话,贾琏接着说:“咱们对他可是仁至义尽,以后不许同他来往!要叫我知道了,我可是不依的!”


    贾琏说的疾言厉色,平儿听着不像,立刻出来打圆场,她将饭递到贾琏手上,笑着说:


    “爷把奶奶看得也太糊涂了,如今满京城里,还有谁理他呢?倒是提起咱们家,无人不道一声仁义的,就是老爷知道了,也开心!”


    贾琏沉吟一声说:“这就是了,今时不同往日……这名声还是顶顶重要的,宁府那边出了那档子事,不说坏了惜春妹妹的前程,连我们在外头走动都没脸。如今就连贾雨村那个东西,也远着咱们呢?”


    “这是怎么说,贾雨村不是一直奉承着娘娘吗?怎么连他也变了?”凤姐急忙追问道。


    “嗐……”贾琏长叹了一声说,


    “早在咱们家出事的时候,他就想着脱身了。那时我没说,是怕你们知道了着急。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咱们家正值关口,皇上就恰好派他出京办事了?


    这两日我才听人说,他出京办事,办的就是你舅老爷王子腾的贪腐案!还是他自己请命去的,你想想,那时候咱们正求着他,他定是烦了,才想了个法儿脱身。”


    “可是,他不是一直盼着和咱们家交好,以后搭上四皇子的吗?”


    贾琏看了凤姐一眼,意味不明地说:“贾雨村升官了,如今是协理军机的大司马,实打实的朝廷重臣,他还需要巴着娘娘,让皇上注意到吗?”


    “这,这不是过河拆桥?他就不怕娘娘恼了?”凤姐不可思议地说。


    “你也说这没见识的话?皇上正值壮年,太子之位,多半要落在大皇子头上的。贾雨村是正二品的朝廷重臣,他怕什么!”


    凤姐也不说话了,两人心中都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罢了,用膳吧!他就是再想和我们撇清关系,朝堂上下谁不知道他的来路,他现在要说此贾非彼贾,又怕人家埋怨他忘本,今日还来家里拜访过呢!”


    “这样的人还容他进来做什么,该撵出去的好!”


    贾琏知道凤姐说的是气话,笑着摇摇头没搭话,低头吃起饭来。


    那边,贾雨村回到家中,也在想着贾府的事。


    他问身边跟着的常随:“今日去贾府的,是薛家的人?”


    “是,老爷!听说薛家被王仁威逼着给银子,这才跑到贾家求庇护!”


    “呵呵,想那王子腾也算是个人物,如何得了这下场,辛苦一辈子只能将家业托付给这等不肖子孙!”


    常随跟贾雨村的日子不短,知道贾雨村不是那无的放矢的人,猛然提起薛家必有缘故。


    他心下电转,一瞬间福至心灵,说:


    “老爷如今大喜,很该设宴答谢亲朋。可惜太太去的早,无人操持!老爷很该趁早续弦,家小才不至于无人照顾!”


    贾雨村闻言瞥了常随一眼,笑着问:“那依你说来,该续谁好呢?”


    常随腆着脸笑道:“那自然得家世好,面貌好,知事明理的姑娘,才配得上这二品夫人的诰命!”


    “哼……”


    “老爷若是准了,小的就请官媒打探起来?别的不说,那薛家的姑娘瞧着就不错,薛家现在朝不保夕,若能得老爷亲眼,定然感激涕零,日后和和美美过日子!”


    “你这泼才,胡乱议论人家姑娘是非……不过,你既提了头,我就将此事交付给你,你若办的漂亮,自然有赏!”


    贾雨村的原配夫人出身不高,生下一子后早死,后来续了甄士隐家的丫头,生了个姑娘没几年也去了。


    如今服侍他的是几个姨娘,丫头小子也请了师傅来教管,家中的确缺了个拿得出手的女主人。


    他看上宝钗不是偶然,薛家门第不高不低,正好做亲。


    且以他现在的地位,再跟在宜妃后头是不成的,但他也不打算放了这条线。


    薛家和贾家的关系千丝万缕,进可攻退可守。以后无论是疏远还是亲近,都有现成的由头。


    这么一想,贾雨村就打定了主意。正好薛家现在麻烦缠身,对于他们来说是破天的大祸,对于自己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常随的速度极快,次日就找了官媒说项,等薛家一离开贾府,官媒就言笑晏晏地堵到了大门上。


    薛姨妈一见来人,还以为是王仁弄鬼,吓得当场就要回贾府,怎料一听之下竟不是,当场傻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贾雨村字时飞,这句诗是他写的。


    感觉宝钗不是那种渴望谈恋爱的小女孩,当个二品夫人吧,以后贾雨村死了,她就是富婆,还是有诰命那种!简直不要太爽……


    第114章


    “主子……”


    “嗯?”


    “贾大人和薛家姑娘定亲了?”


    “?!……谁?”


    “贾雨村贾老爷,和薛家的大姑娘定了亲!”


    元春一脸错愕,一番思索后,放下手中的珠钗叹了口气……


    这亲事不太般配,让人听着可惜。


    “贾雨村是个有本事的……薛家日子不好过,恐怕也是无奈之举!”元春喃喃说。


    鸳鸯看元春神色不太好,低声开解道:


    “宝姑娘是个好的,可惜薛大爷不争气,生生耽误了这妹子!有这么个大舅哥在,一般人家谁敢攀扯这门亲事。


    若要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说薛姨太太舍不得,也实在埋没了宝姑娘。


    如今这门亲事虽有些不如意,可宝姑娘一过了门就是诰命夫人,还能当家理事,已经胜过他人许多了。


    再有宝姑娘知进退,贾大人年纪大懂疼人,两人斯抬斯敬也能过好日子。比不得那些小夫妻口角多,平白受委屈。”


    “噗嗤……”元春失笑,用指尖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你这丫头不害臊,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是斯抬斯敬?”


    一句话听得众人都笑了,鸳鸯羞了个大红脸,嗔道:“娘娘好没道理,这原是老太太的话,我学舌给娘娘,为的是让娘娘宽心,您反倒笑话我!”


    元春拍拍她的手说:“好了,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别恼了,让喜鹊将那敬上的果子给你一碟消消气,就当我的赔罪了!”


    “娘娘爱说笑,奴婢哪里当得呢?”鸳鸯说完跑出去了,大家笑了一会儿,元春问:“薛贾两家做亲,那薛家的案子……?”


    柱子上前一步说:“薛家的案子了了!都不用贾大人自个儿示意,那边的官员闻了风声,自然动作起来。


    原先咬死的,薛大爷因怒杀人。现在找了蒋玉菡来做口供,说是那当槽的挑衅在先,还调戏了蒋玉菡身边儿的一个丫头。


    那丫头是个良民,就连蒋玉菡本人也是脱了贱籍的,薛大爷见当槽的言行无状,这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改判,定了个流放!”


    “哼……贾雨村果然长进了,拉出个蒋玉菡,就不动声色地给了薛家这么大一个恩情。”元春冷冷道。


    “娘娘的意思,这是贾大人的手笔?”玉罄不解。


    “是他的作风,蒋玉菡之流怎会平白牵扯进官司里,定是他使了手段。


    有了这么一份证词,别人就是想说他徇私,也拿不出证据。至于薛蟠,那最是个惹祸的秧子,放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事。


    衙门判了流放,他只要对地方官署稍加打点,就能让薛蟠好过一些,还能让新妇一家感恩戴德。薛蟠本人也不至于出来给他添乱。一举多得的好事!”


    玉罄摇了摇头说:“贾大人并非厚道之人,宝姑娘跟了他,日后恐怕……薛姨太太倒也舍得。”


    “舍不得又能怎么样,薛家流年不利,先是丢了皇商的名头,后来薛蟠又犯事。若家中再没人撑腰,薛氏族人可不是吃醋的,姨妈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家如今,可是半点插不上手的……”


    “娘娘别伤感,咱们不是菩萨,哪能事事都照料周到,还是先顾着自身吧!晚上宫宴的衣裳,您定好穿哪身了吗?”


    后宫的女人,日常有一件非常正经的事,就是比吃比穿。


    端午将至,后宫大开宴席,女眷们都铆足了劲准备大展风采。


    自梁春和的事后,周高昱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后宫。元春知道他堵着气,半点不敢拿乔,今日送汤,明日送果子,终于将他哄到了毓秀宫中。


    皇帝驾临的那天,毓秀宫上下都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迎春快步走到殿门口时,眼中的惊喜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周高昱见她这样心中熨帖,脸上却半点不显。晃晃悠悠走进内殿,大马金刀地坐着,看元春为了他忙前忙后。


    元春就当哄小四一般,一时问寒温,一时劝饮食。


    周高昱刚开始还冷冷淡淡,对她爱答不理,奈何果子太甜,茶水太凉,没一会儿就撑不住了。絮絮叨叨数落周围种种不称心意之事,玉罄等人见状都退了下去。


    元春伏在他膝上,接着他的话哀哀切切地控诉,说毓秀宫近来经历的种种不平,说梁春和的怠慢。


    周高昱一直让人看着毓秀宫,元春说的这些事他都知道,否则毓秀宫和长春宫冲突的那天,他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快。


    可不知怎地,明明是早知道的事,此刻从元春口里说出来,更添了许多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地心疼。


    周高昱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意味不明地说:“既然如此委屈,那天朕让你起来的时候,为什么还跪着?”


    元春眼神一颤,原来气的是这个……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听周高昱接着问:“莫非在你心中,娘家高过一切,让你宁肯顶撞朕,也要为他们求情!”


    话说到最后,尾调都泛着冷。


    元春许久没有说话,周高昱等得皱起了眉,待要问她为何不答时,突然感觉腿上湿了。


    他猛地扶起元春,竟发现她的脸上都是眼泪,神情中的无助和痛苦,是周高昱从来没见到过的。


    他的心又被拧起来了,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他压着烦躁问:“是就是了,做什么这副样子!不忘生养之恩是人之常情……”


    “臣妾心中含愧……”元春垂着头,周高昱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从语调中听出她的痛苦。


    “臣妾身为后妃,却不能约束母家……臣妾含愧,臣妾亲眼目睹皇上为了国家大事,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家中却不思报国,犯下这样的大错。


    臣妾恨不能以身抵罪,皇上却还念着臣妾,臣妾怎么当得?!”


    “起来,这不与你相干……”


    这些话,元春早已准备多日,今天就算周高昱不提,她也会主动说起。


    宁府贾珍/淫//辱/妻妹,父子聚麀,对贾府女眷是天大的丑闻。


    名声和流言,有些时候会是杀人的利刃,尤其是在宫里。所以只要有机会,元春都要想方设法地和这件事撕撸开来。


    可她没想到,她酝酿了许久的话才刚开头,周高昱就将她拽了起来,还直言这事与她无关,这让元春一时有些怔愣。


    “你早早就入了宫,家中如何行事,你怎能知道,更不用说管。后宫不可干政,你的功过只在朕一人,无需多想。”


    说完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抬手抹了一把元春脸上的泪。


    元春自认也是经过两世的人了,却叫这一个单纯到无关男女之欲的动作闹了个大红脸。


    周高昱也


    有些僵住,他的手上还沾着元春的泪痕。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用帕子擦一擦,又觉得眼泪都干了,不必多此一举。


    连孩子都有了的两人,对视之间突然有了年轻男女之间的羞赧。


    最后是周高昱轻咳一声,两人默契地揭过了这一茬。


    …………


    元春出神地想着几日前的事,直到玉罄喊了好几声“娘娘”,才猛地回过神来。


    “穿那件雪青的吧,头面就戴皇上新赏的那副!”


    “会不会太华丽了?今日大宴,又贺开疆之喜,内外命妇来宾不少。以往这样的场合,娘娘都往庄重里打扮,如今皇贵妃正和咱们较着劲呢,会不会?”


    元春摇摇头说:“不知怎的,我只觉皇上今日不会喜欢我素净……”


    玉罄展颜笑道:“娘娘与皇上心有灵犀,您既然这么说了,皇上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喜鹊,开柜子把那副头面找出来。娘娘容色倾城,今日定叫众人眼前一亮!”


    现实也正如玉罄设想的那样,元春的容貌端丽,既可以冷艳妩媚,又能瑶华映彩,贵气逼人。


    这种养尊处优、万事顺意养出的从容气度,使得元春一出场就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皇贵妃同样是一身华彩,可她脸色蜡黄,言谈中露出的咄咄逼人,让她身上透出一种日薄西山的萧索之感。


    除她之外,良妃、云嫔等人都很得体,周旋于众位命妇之间从容不迫,一派天家富贵。


    宴席过半,皇上在外边赏了两回菜,元春就占了两道,明目张胆的偏爱,让来给元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饶是玉罄没少动手脚,元春还是有些醉了。


    且今日不知怎地,她心里有些古怪的不安。


    勉强按捺到此刻,已实在掌不住,她挥挥手让玉罄去外间告罪,和皇上说明她要先走。


    玉罄回来的很快,皇上同意了,还派了两个小太监送她回去。


    元春谢了恩,不顾皇贵妃难看的脸色,抢先告辞而去。


    路上,元春酒气上涌,饶是步辇走的轻快,她还是觉得有些难受,那股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她捂着胸口,伸手拍了拍辇轿说:“玉罄,小四搬入东三所后,这还是头一遭赴宴,我有些不放心他,你带人去看看!


    今日大宴,大皇子分身乏术,除他之外,小四谁的话都不听,你让他不许胡闹,也不准给他大哥哥添麻烦!”


    “娘娘,咱们今日带出来的人不多,奴婢还是先服侍您回毓秀宫吧!”


    “不用管我,你带走两个,这前后还有七八个人呢,先去看小四!”


    “是……”玉罄虽然担心,但自知拗不过元春,只好带了两个人走。


    元春停下来吹了会儿风,略觉的好些,也不想再坐轿子,扶了丫头的手慢慢往前走着。


    路过永寿宫时,路面变窄,两个宫女在前头打着灯,抬辇的太监跟在后头预备传唤。夜风吹来,两旁阴测测的,让人无端想起薨了的甄太妃。


    元春的头发晕,走到桥边时,心中本能升起一阵惊慌,她刚想开口唤人,路边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死命往她身上撞来……


    紫禁城轩阔,建造的时候就少有灌木,不利于贼人隐藏。唯独后宫少数宫殿馆阁之间造了景,这栖霞池畔就是一处。


    元春方才路过此处,已察觉到丛木深深,心下打鼓,没想到这地方竟真的藏了人。


    随行的奴才们心中想着甄太妃发虚,一时走神,被那窜出的黑影吓得魂飞魄散,等回过神来时,元春早已落了水!


    落水的一瞬间,元春感到了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水面上时,她下意识地闭气,可还是晚了一步,咸腥的水流猛地灌入口鼻,让她下意识地想呛咳。


    可身上死死缚住她的双手,拼命将她往下按压。元春尝试露出水面呼吸,刚露个头,又被拽了下去。


    落水的恐惧充盈了她的心,肺叶像是要被撕碎。拽着自己的手干枯有力,像牢笼一样挣脱不动。


    这样下去不行,会死的!元春的脑海中闪过很多混杂的画面,但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双手用力往拽住自己的人脸上扣去。


    这一次的反抗让她得了一个露头的机会,她得以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可不过瞬间,她又再次被那双手拽入水中。


    就在元春即将力竭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托住了她,那双一直死死拽住自己的手也有了松动,似乎有人从另一侧试图让他放手。


    元春再一次鼓起了力气,双腿猛地超前一蹬,一击之后,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说:努力写努力写……


    第115章


    玉罄回到席间,发现四皇子果然没有跟在大皇子身边,她心中感叹娘娘所料不错,转身就到外间寻找。


    没想到转过回廊没多远,就见前方聚了一群人,慌慌张张地不知在干什么。


    玉罄心里打鼓,忙加快了脚步,以近乎小跑的速度靠近了人群。


    隔着几层奴才,她最先看见的,居然是甄嫔身边的人,再靠近些,才听见了四皇子的哭喊。


    他嚷嚷着:甄娘娘,你怎么样了……


    玉罄慌忙拨开挡路的人,往里一瞧,甄瑜躺在地上,一面脸颊淌满了鲜血。


    周围的奴才嚷嚷着喊太医,她身边的大宫女半扶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甄嫔勉强用帕子按住伤口,另一只手环着四皇子,嘴里还在安抚,让他别怕。


    玉罄看这场面急的不行,颤抖着声音问:“这是怎么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甄瑜看见她愣了一下,勉强坐直了身体安抚到:“无事,四皇子爬上了假山,失脚落下,我接了一把,幸而没有摔到。姐姐呢?你不是跟在她身边吗?”


    “娘娘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无事。主子不放心四皇子,让奴婢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真出了事。”


    小四吓得不行,哭着说:“我看到上头有东西在闪,才爬上去看的,没想到山石子太滑,一时不防就掉下来了,甄娘娘接住了我,都是我的错!”


    “四皇子别哭,甄娘娘没事的……你们先讲四皇子扶起来,他小人家没见过血,别吓着他,也别惊动了里头。旁边有个亭子,咱们先过去……”


    玉罄闻言赶紧扶起了小四,她带来的两个宫女,有意无意地用身子隔开了跟着四皇子的小太监。


    几个宫女架起甄瑜,将她半扶半抱,送到了旁边的亭子里。


    太医不一会儿就到了,轻手轻脚地替甄瑜包扎了伤口,还顺便给四皇子诊了脉。


    小四吓得不轻,他此刻万分后悔,自己真不该去假山上胡闹。


    甄瑜一边安慰他,一边看向玉罄,问的还是元春:“我是出来接姐姐的,不想姐姐提前离席,我又走了小路,两人恰好错开。


    我正想折返回去,出来就看见四皇子高高站在假山上。他身边的奴才不晓事,竟然纵容着主子做出这样的事!”


    “很是,奴婢方才腿都吓软了,娘娘从来宽容待下,纵得这些奴才都忘了本分了!”


    太医包扎好了伤口,甄瑜白着脸说:


    “宴席要散了,此处说话不便,我们且先回去!姐姐在宫中定然等急了。四皇子也跟我们回去吧,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你母妃肯定是要过问的。至于皇上和大皇子那里,只好打发人去说一声了……”


    甄瑜话音刚落,突然有毓秀宫的奴才急急跑过来,一脸煞白地说:


    “请玉罄姑姑和甄主子快回去,娘娘落水了!皇上已经赶到了毓秀宫,柱子公公让奴才快来寻人!”


    “什么?!”


    玉罄还未反应过来,甄瑜已经站了起来,她抖着双唇问:“你说姐姐怎么了?”


    小太监哭丧着脸说:“有歹人相害,主子落水了,生死不知!”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大皇子已经找到了这边,他越过众人,一把抱起了愣在原地的小四,拍着他的背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这就回毓秀宫看宜母妃!”


    继上次生孩子之后,元春再次有了飘飘悠悠的感觉,但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回没有阴森诡谲的场景,只有浸在温水中的舒适惬意。


    太暖和了,元春心想,这样的感觉仿佛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恼。


    不用想着去讨好谁,不用为谁谋划,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放松又自在。沉溺其中,让人想一直这么下去……


    这念头刚起,元春就觉得自己要散了,散成一股风,一缕烟,甚至比之前游荡世间时还没有束缚感……


    “银针!银针!!……”李和清连声喊道,看着宜妃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牙冠,他心中就像空了个大洞,一点底也没有。


    宜妃落水的是事瞬间惊动了整个后宫,周高昱面沉如水,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床铺中间的人,一动不动。青筋暴起的双手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柳婉清跪在殿外,额头中间磕破一块,血迹顺着额头流至上唇,早已干涸在脸上。


    没有人去看她,殿内除了太医忙碌的声音,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云嫔以前的丫头越竹逃出了辛者库,埋伏在栖霞池畔,将回宫的宜妃推入水中,宫女和太监下水救援时,那贱婢还死死拽住宜妃,不肯放手。


    宜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喜鹊以命相搏,拼死缠住了那贱婢,才让人救起了宜妃。


    喜鹊没了,宜妃生死不知,赶来看热闹的后妃们都被皇帝的气场镇住,原先想好的劝慰一句都不敢出口。


    李和清汗如雨下,针刺、艾灸、灌药等等手段都上了,宜妃仍旧气若游丝。


    他知道皇上对宜妃的看重,虽然心中害怕,但不敢有丝毫隐瞒,跪在地上颤声回禀:


    “皇上,娘娘的情况不太好,还魂丹已经灌了下去,如若半个时辰后还是没醒,恐怕……”


    李和清的话未尽,众人却都明白了里头的意思。


    小四忽然爆发出一声哭泣,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拉住元春的手,连声喊着:“母妃,你醒醒,求你醒醒……”


    周高昱恍在梦中,他不明白仅仅分开一个时辰,两人再见时怎么就要生死相隔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元春身边,苍白的面容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嘶哑着声音,用尽所有的理智轻声说:“都出去,所有人都走……”


    小四还在哭喊,大皇子过去将他拦腰抱起,低声说着什么朝外走去。


    甄瑜突然抬头,怨毒的眼光射向周高昱,素珠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悄悄拽着甄瑜的衣角。


    甄瑜低下头来,泪珠掉在地上,勉强行了个礼,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除了太医不敢走远,柳婉清还跪在原地之外,其他人都退得干干净净。


    顺子走出内室,顺手关上了门。周高昱坐在元春床边,眼中褪去了冷凝,哀恸呼之欲出,他垂下头低声说:


    “是朕错了……顾虑太多,才会让旁人觉得有可乘之机……别这样惩罚朕,小四、贾家,还有你的那些姐妹,这世间总还有你挂心的人!


    你的丫鬟呢,她为救你死了,你忍心让她白死吗?


    害你的人,朕会将她千刀万剐,但你不想亲眼看看他们的下场吗?


    醒过来吧……睁开眼睛,努力一点,别就这样走了!别这样……留下我……”


    元春觉得自己的手被烫了一下,就好像有一滴极滚烫的水掉在了上面,她甩甩手,突然有点不舒服了,心里闷闷的。


    重来一生虽然不是自己所愿,可过到现在,感觉似乎也都还不错?


    要走吗,还是再留一留?元春纠结着,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过往的片段,喜悦的、平和的、用尽心机的……


    感觉还有些遗憾,小四没长大,四妹妹没着落,周高昱前头还有个坎儿,甄瑜陪了自己这么些年……


    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不太好……


    想着这些,元春忽然觉得一股暖流缚住了自己的双手,她好奇地捋了捋,稍微一用力,没想到反被那边拽着向前,猛地一下,仿佛从高处坠落,元春被吓得深吸一口气。


    意识回笼,她听到周高昱朝外高声喊:“太医……”


    “现在才叫太医吗?”元春心里想,“会不会太迟了点……”


    “主子,主子!宜妃娘娘醒过来了,醒过来了……”素珠一边喊,一边往里面跑。


    甄瑜闻言手一抖,红绳在火盆里燃尽,和红纸上元春的生辰八字,一起化作了灰烬。


    她踉跄着站起身,扶住素珠的手,声泪俱下:“醒了……醒了……!”


    ————


    元春只醒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就不忘战斗,想说:“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


    挣扎了两遍,都只喃喃叫出带着气音的两声“皇上……”


    刘顺子看着皇上“噌”一声,移到宜妃床前握住她的手,眼都睁大了。


    李和清抖着胡子兴奋地说道:“醒了醒了,醒了就好了,只要好好养着,不会有大碍了!”


    第116章


    宜妃醒了,褚香薇将寝殿砸了个稀巴烂。她不明白宜妃为何如此命大,机关算尽还是让她逃过一劫。


    若按她的心意,她早就动手了。是理智一直压制着她,让她等等,再等等……


    她时刻筹谋着,计划着,才终于等到这么个好机会。


    后宫大宴,人员混杂,两边同时动手,无论是伤了四皇子,还是死了宜妃,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最好是两个都中招,只要四皇子福大命大别残咯!以后就有大好的机会!


    否则,若以现在这个势头继续发展下去,皇位必然是大皇子的。


    但若是大皇子残害兄弟,贾妃又意外身死,这一切就都不同了。


    皇帝偏宠贾氏,贾元春要是死于非命,他必然心恸神伤。继而对贾氏留下的孩子多加怜惜,到时候只要稍微运作一二,局势未必不能翻转。


    柳氏养个三皇子又怎么样,不入皇上的眼,就是养在皇后膝下,也没有登顶的希望。


    在褚香薇的计划里,要么四皇子废了,大皇子受牵连,一切洗牌重来,皇上又不是不能生。


    要么四皇子没事,贾氏死了,褚香薇就把四皇子要到身边,借着他生母的情分,一路扶持他登上大位。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精心计划之后,贾氏居然没死!四皇子也没废。


    越竹真是废物,枉费她辛苦筹谋!在辛者库养着她,折磨她,让她身强体健,备受痛苦的活着。


    再让人日日提醒她,她这一切痛苦都来自贾氏的跋扈,云嫔的无情。


    养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久,还是功亏一篑了。


    褚香薇恨得心中流血,她扶着桌子蹲在地上,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无力地宣泄着痛苦。


    稻儿害怕极了,她抖抖索索地劝:“主子,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宜妃不可能次次逃过,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咱们会不会被发现啊,皇上昨日那么生气,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发现什么?发现云嫔的丫鬟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还是发现大皇子口蜜腹剑,残害兄弟!”褚香薇低声嘶吼着。


    “可是这未免也太巧了,四皇子和宜妃娘娘同时出事,皇上未必会相信其中没有关联!”


    “那就让他去怀疑,去猜忌。看他是怀疑自己儿子一石二鸟,还是怀疑云嫔包藏祸心!反正他没有怀疑我们的证据!我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扫除一切蛛丝马迹!”


    稻儿看着褚香薇笃定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她直觉这一切没那么简单……


    ————


    外人只知道宜妃醒了,没有大碍,可不知道她一连几日昏昏沉沉,醒时没有睡时多,意识不清,气若游丝。


    皇帝天天探望,李和清亲自诊脉,精心照料之下,元春还是日渐消瘦。


    甄瑜自那天后再没离开过正殿,皇帝来了,她就避开。


    皇帝不在,她就亲尝汤药,所有事情几乎都不假于人。


    这般精心看顾之下,元春的状态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拼着掉脑袋的罪过,李和清哭着说:“宜妃娘娘的脉象的确在好转,按理来说休养这么些日子,人应该早醒了,可现实却全然不同,皇上恕罪,这……这恐非人力可及之事啊!”


    话音落下,周高昱一言不发,只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就在李和清觉得自己脑袋即将搬家的时候,周高昱突然一个转身走了。


    确定人已经离开,甄瑜才从帷帐后面缓缓走出,端着笑脸和李和清说:“李院正辛苦了,等娘娘醒了,定会亲自感谢院正的情谊。”


    李和清抹了抹汗珠说:


    “不敢当不敢当,老夫医术不精,救不醒娘娘,更查不出原因。如今只盼事情一切顺利,等娘娘苏醒,保我一家老小性命!”


    甄瑜轻笑一声说:“院正怕什么,您已是国手,连您都治不好的病,难道不是非人力可及吗?您并未说错什么,也没暗示什么,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不是吗?”


    李和清摇摇头不再说话,摆摆手叹着气走了。


    玉罄在一旁担心地问道:“甄嫔娘娘,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之前是他信誓旦旦说姐姐已无大碍,可一连几日,姐姐连半点苏醒的样子都没有。这难道不是他的罪责?本宫不过给了他一个脱罪的机会!”


    “那钦天监那边呢?皇上真的会去问?那边的人……也会为我们说话?”


    甄瑜笑着看了玉罄一眼,说:“这都是我的主意,如果不成,或是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做的。与姐姐无关!”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对我们主子一片真心,奴婢哪能不知好歹,是奴婢说错话了,求主子恕罪!”


    “我没生气,你不用着急,我是说真的。如果事有不成,你就直言是我的主意,姐姐昏迷着,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玉罄口中泛苦,她不理解地问道:“娘娘这又是何苦呢?”


    甄瑜看着门外,冷冷地说:


    “这次的事,皇上虽说要查,可至今仍无动作。满宫里除了一个云嫔跪着磕破了头,还有谁少了半根毫毛!姐姐受了这么大的罪,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君恩如流水,趁着皇上还有几分真心,咱们要替姐姐多打算一步。


    你放心吧,甄家虽然败了,昔年在宫中也留了些人脉。我所求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会答应的。至于能不能成,端看天意!”


    甄瑜说的“天”,离开毓秀宫之后就召见了钦天监的人。


    钦天监“五官保章正”负责占卜吉凶祸福,这人面相端正,为人却油滑世故。人在钦天监,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前朝。


    皇上一召见,他就猜到所为何事。


    来到勤政殿一听,果然不出所料。


    他故作玄虚地测算了一番,老神在在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这宫中多年累积的邪祟撞到了辛者库的奴才身上,让她心生邪念,妄图夺取贵人气运。


    好在贵人有真龙庇佑,逃过一劫,如今邪祟心有不甘,仍然缠绕,只需有贵气冲一冲,就可保无虞啦!”


    “可保无虞……好大的口气!”


    皇上语气不善,五官保章正却丝毫不惧。他摸了摸胡须,自信满满地说:“此乃上天所示,下官不敢妄言!皇上一试可知!”


    后宫的手段嘛,他见得多了,太医院早就说宜妃无恙。可宜妃却拖着醒醒睡睡的,谁还猜不到为甚!也就瞒瞒皇上罢了!


    甄主子传了话,让他暗示皇上动动宜妃位份。


    不待他推说见不到皇上,甄主子就信誓旦旦地保证,皇上一定会来,无需他担心。


    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不过是后宫争宠,用了什么精巧手段瞒过了太医,或是串通一气也未可知!


    因为现任的皇帝于神鬼之事上头从来不假辞色,所以钦天监设在那里,只为推算历法。像他们这种测吉凶的,完全没有出头的机会。


    如今好容易机会递过来了,他自然要抓紧了狠狠往上爬。


    五官保章正自认一切尽在掌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勤政殿。


    刘顺子担心地看向皇帝,自从宜妃出事后,皇上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如今更是问起了他一贯嗤之以鼻的神鬼之事。


    就不知听了保章正的话,皇上会作何应对。


    保章正的意思很明白,宜妃需要贵气,可怎么个贵法,贵到哪一步才够,全看皇上的心意!


    “你去,把大皇子找来……”周高昱淡淡地说。


    皇上终于开了口,刘顺子半点不耽搁,亲自带人去了东三所。


    …………


    “给父皇请安!”大皇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起来吧,小四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你友爱兄弟,父皇很是欣慰!”


    “父皇过誉了,这是儿臣该做的……”


    大皇子话音刚落,皇帝就接着说:“允佑……朕想立贾氏为后!”


    大皇子愣了一下,刘顺子更是差点没绷住表情,贵到这种程度的吗?


    他回忆了一遍钦天监的话,好像不至于吧!


    “儿臣恭贺父皇,后宫稳固是社稷之福,儿臣定当恪守本分,尊皇后为母,竭尽臣子之礼,共护皇家基业昌隆!”


    “允佑,你是朕最看重的儿子,朕对你寄予厚望!皇贵妃庄氏不堪为后,为了你,朕本来打算永不立后,可是现在,朕改主意了!”


    大皇子认真听着皇上的每一句话,他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甚至在听到皇帝几乎明示的意思后,看向皇帝的目光依然平静、孺慕,少有波动。


    皇帝走下台阶,站在他面前接着道:“朕会立贾氏为后,可小四不会动摇你的地位。如果你愿意,在贾氏封后后,我会将你的玉牒迁到她的名下,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刘顺子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阉人,有生之年居然会直面这样的情景。


    他的头都快低到胸脯里去了,大气不敢出,就怕有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


    饶是大皇子有心理准备,听到皇帝这番话后仍然倍感震惊。不一会儿后,他湿了眼眶,压着喉咙间的哽咽问:


    “父皇,我的身体,您不是早已知道了吗?”


    轻飘飘的话让周高昱周身一震,他抿了抿嘴唇,眼神看向远方,用坚定的语气说:


    “太医会治好你的,就算治不好,你依然是朕最优秀的儿子!”


    大皇子闻言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大庆不需要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帝……”


    “允佑!”


    “父皇,上次的疫症摧毁了儿臣的身体,尽管儿臣不想承认,可父皇认为,儿臣真能胜任一国之君的重任吗?


    儿臣也曾不平过,儿臣生于皇家却生母早逝,得父皇庇佑却身染恶疾,空怀一腔抱负,却不敢误国误君。”


    周高昱不敢看儿子的眼睛,他痛苦的闭了闭眼,说:“太医会有办法的!”


    “若儿臣好好养着,太医会有办法。可若儿臣一直操劳,恐怕就连大罗金仙也难救!父皇,儿臣发自内心地感谢您,在得知这一切后,仍然没有放弃儿臣!甚至仍然愿意冒着风险,将儿臣


    朝着一国之君的道路上培养!这就足够了……儿臣一直努力,希望父皇您能认可儿臣,可转过头来一想,这何尝不是最大的认可呢?儿臣已经很满足了……”


    “是庄氏误了你,若不是你求情,朕定要将这个毒妇千刀万剐!”


    “皇贵妃是如意的生母,又将儿臣抚养长大,就当儿臣回报了她的养育之恩吧!”


    周高昱的头微微后仰,喉结动了动,再睁开眼睛时,里面已经褪去了痛苦,只剩身为君王的理智:


    “允佑,朕是你的父,也是你的君,你可知道你今日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儿臣明白!儿臣心意已决,还望父皇成全!”


    “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小四……”


    “四弟品性纯良,与儿臣手足情深,儿臣定会好好护着他!不再让他遭人毒手……”


    “他从假山上坠落并非意外!”


    “儿臣明白,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为难,还是朕来吧!”


    大皇子一愣,突然,像是猛的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看向父亲,希望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自己猜错了。


    可周高昱定定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周允佑绝望了,他颓然地跪了下去,声音艰涩地说:


    “多谢父皇信任儿臣,庄氏……罪无可赦……还求父皇让儿臣自己处理!”


    他已经知道向小四动手的人是谁了,小庄氏,大皇子妃,他的结发妻子。


    难怪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将小四从他身边引开,难怪他查了许久,一点头绪都没有。


    原来是灯下黑,小庄氏的手伸的太长了,原来差点害了小四的人是她!


    周允佑的心被痛苦的愤怒裹挟,最后只剩一片苍凉……


    身为皇子,要求真心本就是奢望,所以他交付全盘的信任,希望能换来小庄氏的真心。


    可结果……


    “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不要她的命。可你看好了她,再有一次,绝不轻饶!”


    “儿臣领命!”


    勤政殿里峰回路转,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只知道宜妃落水后,皇上天天问候,盛宠已极。


    可惜宜妃迟迟不醒,就有人猜测宜妃故意装样,也有人传说宜妃害了人命,所以被冤魂缠绕。


    这些带着恶意的猜测,都终结在皇帝的一道圣旨里:


    皇后之位,母仪天下,非贤不立。今有贾氏德禀温良,礼娴雅正,册为皇后,入主坤宁,择日册封。


    众人傻了……——


    作者有话说:小四要子凭母贵了,嘿嘿嘿……


    今天太晚,明天修改,谢谢大家!


    第117章


    皇帝明旨一出,朝堂上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先皇后被废,众人都有心理准备,知道后位不可能一直空悬。


    对于新后的人选,各自心里也都有考量和私心。


    但大多数还是觉得这个位子要么是皇贵妃的,要么就这么空着。


    因为皇帝对大皇子的培养之意太明显了,那是毫不掩饰的看重和栽培。其他皇子都要退一射之地。


    大皇子一贯优秀,又是皇帝长子,便是心里有点想法的人,也不得不默认这个事实。


    谁都没想到皇帝会神来一笔,直接越过皇贵妃,越过庄家,把后位给了前段时间才被定罪的贾家!


    贾妃确实简在帝心,但皇帝从来靠谱,这次怎会如此不顾后果。


    贾妃可是有子的,这么一来,大皇子怎么办?皇帝就不怕祸起萧墙吗?


    诸多权衡考虑之下,除了北静王、贾雨村等闭口不言,朝堂上几乎清一色的反对之声。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皇帝对此事却是一反常态的坚定。甚至不管贾妃仍在病重,直接让钦天监测算封后大典的时间,一刻也不愿耽误。


    “圣上三思呐,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地位重之又重,应当审慎考虑。”一个向来亲近庄家的御史首先出声!


    “贾氏人品贵重,贤良淑德,又育有皇四子,该当此位!”周高昱垂着眼皮淡淡说道。


    这个倒是,贾元春出身名门,就算家里犯了事,严格说起来也没有牵扯到他们那一房,贾政的官声向来都是不错的。


    而且最重要的,她还诞育了四皇子,庄氏可没能做到这一点。


    “皇上,贾妃娘娘是妃位,皇贵妃居于其上,越级封后,于礼不合!”一位老臣开口。


    周高昱对这位老者还算尊重,轻抬了抬眼说:“那就逐级封上来,不过多花些时间……”


    老臣喉头一哽,还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庄家,心思一转,突然噤声了。


    “皇上,贾氏封妃,事关重大!如今大皇子居长,四皇子年幼,若一朝子凭母贵,长幼尊卑又该如何理论呢?”


    这棵出头的椽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朝堂上不涉及贾、庄两家的大臣,其实最关心的就是太子之位。


    只是皇帝不开口,大家也就打着哑谜,如今有人牵了头,朝堂上瞬间议论纷纷,紧接着就提到了议储的事。


    这次周高昱没有开口,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看了贾雨村一眼。


    贾雨村浑身一震,他敏锐地感受到了皇上眼神中的警告与提点。


    这分明是不让他独善其身的意思。


    其实做官做到这份上了,贾雨村打着的算盘是要做纯臣,彻底和贾家撕撸开的。


    贾家和宜妃都是他的垫脚石,在大皇子优势明显的前提下,他不想愚蠢站队。


    可他没想到宜妃那么有本事,居然能让一向理智的皇帝做出如此举动。


    而且皇帝这一眼,分明暗含着警告和催促,贾雨村把心一横,出列高声道:


    “杨大人此言差矣,皇上说的是立后,您论的是议储,两件大事怎可混为一谈。况且……”


    贾雨村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看着杨仕和:“长幼尊卑如何理论,前朝当今都有例子,莫不是杨大人心里认为,如此这般,都是不分尊卑的做法?”


    这话诛心,杨仕和登时脸色大变,急忙道:“下官并无此意,请皇上明查。只是……只是……”


    皇帝就是先皇四子,要论尊贵,前头还有义忠亲王,杨仕和汗都下来了,嗫嚅着说不出话。


    “皇上,后位之事不可不牵涉到太子之位,实乃重中之重!大皇子仁厚博学,四皇子却尚未长成,臣等不得不多加考量!”


    出声的这个老臣,是继李博瞻之后,皇帝尤为倚重的人,是真真正正的纯臣。


    他为人耿直,开口所说正是众人所想,一瞬间,朝臣的视线都集中到周高昱身上。


    直到此时,周高昱才坐直了身子,缓缓道来:


    “先义忠亲王之事,牵涉甚广,遗害尤深。可见储位早定并非幸事,朕之四子,皆观日后良莠,以定太子之位。


    待时机成熟,朕将亲写储位诏书,秘置于乾清宫正中,已备不虞,诸王大臣咸宜知之!”


    皇帝话音一落,诸位大臣都愣住了。


    这话的意思,是要秘密立储了?若按公心论,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


    先义忠亲王一事,不知牵连了多少人。这里边又有多少人是无辜获罪的。


    那是先皇亲封的太子,开始也是倍加倚重,多番扶持。


    可渐渐的,太子势大、先帝老迈,嫌隙渐生,终成不可挽回之势。


    这局面和如今何其相似,皇帝正值壮年,大皇子也日益长成。这些看重大皇子的臣子们,未尝没有步先人后尘的担忧。


    话说到此处,朝堂上沸然的声音突然平静下去了。这样仿佛是最好的结果了,大家都不用站队,就都不用担心站错队被清算。


    周高昱环顾一周,接着说:“后位一事,朕心意已决,礼部着紧去办吧!”


    此话一出,朝堂再无其他声音。如今的皇帝已经不


    同往日,威严日重。


    以往的经验告诉众人。他一般不强势,可若一旦强势地要做某事,就没有人能挡住他的脚步。


    事已至此,众人都低下了头,口呼遵旨。


    这件惊天大事,居然就这么定下来了。贾雨村走出殿门时,人都是恍惚的。


    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一个宜妃可以不用放在眼里,可这是皇后啊!


    即便日后四皇子不能登基,那贾氏也是实打实的皇太后,后宫无人能出其右。


    贾雨村都快要笑出声了,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只有世人想不到的。


    眼神看向庄家,父子两人匆匆走过,旁边无人相随,哪里还有以前的风光!


    庄氏这些年也委实太过了,眼瞅着大皇子地位稳固,圈地驱民毫无顾忌,这才导致今日无正直之臣为他们说话。


    这朝堂真是瞬息万变,皇帝的心思在哪,权势就在哪……


    贾氏封妃,前朝受到的震动不小,后宫更是天崩地裂了。


    听说皇贵妃直接吐血昏死过去,太医去看过,已经有痰迷之象,险之又险,危之又危。


    可长春宫众人都不敢声张,这种情况下,可怎么说呢!宜妃封后,皇贵妃快要被气死了?


    太医都是三缄其口,只一味救治。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都在这里,李贵太妃推说如意公主有疾,只派了人来问候,并未带孩子亲来。


    皇上回了后宫,还是先去毓秀宫探望元春。


    床上的元春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周高昱轻轻拉起她的手,神色哀痛,即使贵为帝王,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李和清跪在一边,头都不敢抬。


    皇帝这次没为难他,只叫用心救治,精心看护。回到勤政殿就让礼部加紧办理封后事宜,接着就召见了钦天监。


    毓秀宫里,玉罄看着转身而出的甄瑜哭道:“这比咱们筹划的又是好上加好了,娘娘大恩呢!就不知主子何时醒来,只盼老天见怜……”


    甄瑜走上前,坐在凳子上替元春掖了掖被角,笑着说:


    “姐姐洪福齐天,等圣旨下来,必当双喜临门!”


    这话说的过于肯定,玉罄心中升起一股狐疑。


    她不愿意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一直对元春掏心掏肺的甄瑜。但甄瑜的古怪,让她心中免不了打鼓。


    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她勉强按下波动的心思,取了参水来,一勺一勺地为着元春喝下。


    离开毓秀宫正殿后,素珠担忧地看向甄瑜,踌躇着说:“娘娘方才说的那话,只怕玉罄姑姑会想岔。”


    甄瑜面无表情地说:“无妨,姐姐不会想岔的!”


    “主子!”素珠急道,”您对宜妃娘娘如此尽心竭力,可她昏迷着并不知道,万一她醒来之后误解了,主子您可怎么办呢!”


    素珠的话中已经带了哭腔,甄瑜摇摇头道:


    “士为知己者死,姐姐救了我们全家,又庇佑我这么多年。此等大恩,怎能不报?这是我的主意,不能牵连姐姐。毓秀宫的人,我谁都不相信,只有他们发自内心地认为此事与姐姐无关,姐姐才是真的安全!”


    “主子,您损伤自己的寿命,强行用秘法唤回宜妃魂魄已是报恩,又何必自苦如此呢!若是宜妃娘娘当真误解了,主子您这一颗真心,可……”


    “好了,我意已决,不必再提。准备准备,正式封后的诏书一下来,就唤醒姐姐!


    皇上还算有良心,自此之后,这后宫再没人能踩在姐姐头上了。等皇上百年之后,这天下都在她的脚下!”


    甄瑜眼中的希冀让素珠心酸不已,把自身的悲欢荣辱都系与他人身上,又是何其可悲的事呢!


    启祥宫中,良妃面无表情地坐着,殿内落针可闻。


    稻儿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良妃此次才是机关算尽,反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皇上对宜妃的偏宠,让后宫一切的阴私手段都显得像跳梁小丑的把戏。


    别说良妃心寒,连稻儿都心灰意冷了。


    她想劝良妃收手,反正现在无人知道良妃才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良妃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好好做她贤良淑德的良妃。


    “皇上真是偏心呐,你说是不是!”


    稻儿不敢说,她只是把头低的更深!


    “他是皇上啊!皇上怎么可以有私情密爱?怎么会有!!他就该高坐神坛,做他的孤家寡人才是,为什么……”


    褚香薇说到此处已是痛苦至极,她摇着头喃喃道:


    “我不信,这皇城还能出情种不成?日子还长着呢!等贾元春年老色衰,等她行差踏错,那才是危机的开始,本宫依然有机会!”


    稻儿满心苦涩,可只要良妃此刻不出头与宜妃为难,她的小命就算保住了,她缓缓出了一口气。


    就听褚香薇接着说:“皇后之位定下来也好,等贾元春醒了,要是知道害她儿子的人是大皇子妃,你说她会不会和庄家不死不休!


    呵呵,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大皇子还怎么和四皇子相亲相爱……””主子,万一被人知道是我们怂恿大皇子妃……”


    “怂恿?大皇子妃本就不满大皇子对四皇子诸多迁就,也担心四皇子长成之后会威胁大皇子的地位。本宫不过多提了两次皇上对四皇子和宜妃的宠爱眷顾,这有哪句话是说错的,没有证据!”


    稻儿闭上了嘴,这些事的确没有证据,可桩桩件件都有良妃的身影,皇上真能一点不怀疑吗?她忧心忡忡……


    小四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如别人一般惊喜,甚至关起门来拒绝了所有来贺喜的访客。


    自从元春沉睡不醒,他就显得异常的落寞安静。


    皇上不准他时时守在毓秀宫,他就得按时到上书房去读书。因为母妃身份的变动,侍讲太傅对他的要求更严了。


    以往他很爱去大皇子那边,可那事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大皇子院中的人,看他的表情也不复从前。


    他仿佛一瞬间褪去了以往的欢脱,变得沉寂寡言。


    大皇子守在长春宫,三皇子很担心他,但几次试图和他说话都打住了。


    毕竟他现在的养母,是宜妃落水最大的嫌疑人,


    二皇子早已退出了皇位的竞争,成家之后,和几位兄弟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他现在每天最烦恼的事,就是他那个表妹和母妃串通一气,欺负他的心上人。


    宫中剧变,他反倒成了受影响最小的人。


    在他母妃的口中,宜妃上位总比皇贵妃好多了,毕竟德妃和宜妃的过节,远没有和皇贵妃那么大,那么多。


    所以最近常常安慰四皇子的,反倒成了二皇子。他孔武有力,为人大大咧咧,虽然因为惊马的事情,对宜妃留下了心理阴影。


    但对四皇子这个弟弟,他是没什么心结的。


    难得的,在这天底下权势纷争最为激烈的地方,太傅们看到了异常和谐的一幕。


    想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居然也觉得宜妃封后不错。


    贾家虽然不成器,但他们也不添乱啊,你看礼部提议赦免贾赦贾珍,还是贾府老太君亲自上表谢绝了!


    不像庄家,皇贵妃还没上位呢,就已经视这天下为囊中之物。


    至于太子之位,皇帝都说了要秘密立储,大臣们只管用心辅佐就是,多想无益。


    这件事渐渐尘埃落定,庄家就是再心存不满,此刻也不敢表现出来。


    早在庄齐云封皇贵妃的时候,他们就有心理准备,皇上约摸是不会给她封后的,此刻不过是预想情况中最差的一种。


    不过没关系,庄家还有大皇子,大皇子妃也是庄家的女儿,这场博弈胜负未定!


    庄家不知道,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庄姝宜,此刻正跪在殿中,抖若筛糠。


    大皇子坐在上位,冷冷地凝视堂中的人,庄姝宜从未见过大皇子这般眼神,她膝行两步哭着说:


    “爷,妾身也是为您着想啊!四皇子受圣上宠爱,她的母妃也咄咄逼人,咱们就快无立锥之地了!~”


    “是你们庄家无立锥之地吧!”大皇子冷冷地说。


    大皇子妃浑身一抖,还想分辨,大皇子却抬手打断了她:


    “庄氏,你凭什么认为,这皇帝之位,比得上我与小四的兄弟之情!”


    庄姝宜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她方才之所以惊恐,只是因为伤害皇子的罪行被大皇子发现了。


    这是可以被处以极刑的谋逆大罪,可她不认为大皇子会因此发作她。


    她只担心在大皇子心中,她柔弱可人的形象被毒妇所取代!


    毕竟她是为了他好,她才是永远和她站在一起的。


    可大皇子的话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一瞬间,大皇子过往对四皇子的关爱和纵容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忿


    忿不平地说:“爷对四弟一片拳拳之心,对方未必领情。姑母贵为皇贵妃,贾氏依然咄咄逼人,何曾顾及过咱们的颜面。


    爷对四皇子多番照顾,可待他长成,未必还会记得今日之谊。他会成为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妾并不想要他的命,只要他残了、废了,他就永远是爷最乖顺听话的四弟,这样不好吗?”


    周允佑冷冷地看着庄氏,知道和她是说不通了,可不教而诛视为不仁,他还是忍耐着说道:


    “小四是我的兄弟,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你不能自作主张去害他!于公,他是天潢贵胄,你是以下犯上!于私,他是我带大的,长兄如父,我不允许任何人伤他一分一毫,庄氏,你是真的不懂!”


    庄姝宜是真的不懂,他都快气笑了,天家讲什么真情?!大皇子怎会如此天真幼稚!


    说白了,庄姝宜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去争要去抢,要不顾一切为家族索取利益。


    她不理解大皇子,周允佑是皇长子,从一出生就受到皇帝和母妃的看重和喜爱,还有李家毫无保留的支持。


    后头失去了生母,他立刻就被包养到了惠妃膝下,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父母的慈爱眷顾上,他都没有受过委屈。


    这样一个孩子,他的底色就是柔软的。


    当然,他也曾野心勃勃,可这一切都被惠妃毁了。


    惠妃对他的严厉和冷淡,让他从小渴望能被真心以待,他倍加珍惜皇帝的看重与疼爱,发奋努力,想要成长为最优秀的接班人。


    从这一点上来说,即便后头有了几个弟弟,父皇也没让他感受到真正的危机。


    他是真的很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被泽天下、福佑万民。


    可惜人生无常,一场疫病让一切化为乌有。哪怕父皇从未因此事想过动摇他的地位,但他学过的为君之道让他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一事实,父皇越是不想放弃他,他就越是清醒。


    大庆需要稳定,需要一位带着百姓走向幸福安宁的皇帝,而不是具体的谁。


    他开始思考,想换一种方式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小四就这样闯入他的视线。


    他在小四身上倾注心血,引导他,培养他,精心呵护。


    小四回馈他毫无杂质的亲情,就连宜妃,也从未对他有过戒备和抵触。


    这是他心中最为渴望的东西,差点又被庄氏毁了。


    他淡淡地看着跪在下边的女人,他知道对方的野心,也知道对方为什么嫁给他。


    他知道无法达成对方的期望,所以对她很是优待,信任她,尊重她。没想到这样的最后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周允佑心中无比冷静,他传自父系血脉中的冷酷与决断占了上风。


    他的眼中再没有半分动摇,依然温声细语地说道:


    “此事父皇已知,看在夫妻情分上,我向父皇求情,免你庄家株连之罪……”


    这话信息量太足,庄氏还没完全理解,就听周允佑接着说:


    “但从今之后,你这大皇子妃名存实亡,未经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宫,不得内外交通!你宫内的人全部换掉,但有半分违逆,此前种种,一并清算!”


    犹如晴天霹雳,庄姝宜整个人都傻了。


    她还不满二十,大皇子的话和判了她死刑有什么区别。


    庄姝宜还想说话,大皇子一摆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几个精壮的嬷嬷,将庄姝宜团团围住。


    周允佑面不改色地说:


    “带下去,道理给她讲明白了,看好不准自戕,不准损伤面部!”


    温柔的语调吐出残酷的话语,庄姝宜不可思议地看着大皇子。


    她一直觉得这个丈夫谦谦君子却失于懦弱,才敢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没想到……


    她此刻真的怕了,刚想求情,嘴已经被嬷嬷堵上。


    周允佑就这么看着她被拖出了殿外,眉头都没皱一下。


    人走了,周允佑咳了好几声。最近皇贵妃病了,他累了几晚,险些又招出旧疾。


    太监王有禀见状立刻上前给他加了一件衣裳,周允佑摆摆手说:


    “去看看小四……”


    “爷,歇歇吧,明儿个再去!”


    周允佑摇了摇头,脚步不停。


    到了小四的住所,周允佑没让通禀,先是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这里的陈设、果品、茶水。


    确认无人慢待之后,他才走进内室,看到了窝在床上的小四。


    四皇子不想被人打扰,听见脚步声刚想回头呵斥,转头一看竟然是大哥,他有点想哭,但忍住了。


    周允佑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问:“近日没来看你,功课上可曾偷懒,可曾淘气?”


    和以往一样关切的话语勾出了小四的眼泪,他扑到大皇子怀里,哭着说:


    “父皇和甄娘娘都不让我守在毓秀宫,可是我想母妃,大哥哥,母妃会不会死啊!”


    周允佑于心不忍,可还是摸了摸他的头说:“大哥也不知道,可是小四,要是你母妃这次挺过来了,你要怎么做?”


    小四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向周允佑。


    周允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越竹是个奴婢,辛者库管理严苛,她被关多年,是怎么一路顺利通过查验,靠近你母妃的,你想过没有?”


    小四咬着牙说:“母妃是被人害了!”


    周允佑闻言坐了下来,低声说:“当初我母妃也是这么没了,父皇虽然严惩了动手脚的人,可我母妃再也回不来。小四,你比我幸运!”


    “大哥哥……”


    周允佑笑了笑接着说:“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我那时再大一些,再得父皇看重一些,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小四,你母妃即将为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大哥哥,我……”周允修虽然年纪不大,可宫里的孩子,天生对权势就是敏感的。


    他看似再单纯,也知道嫡子的分量,从皇上宣布谕命的那一刻起,他和大皇子的位置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想解释,他不会争的,可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带着觉醒的意识奔腾而来,那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可能一直都在,只是被他下意识的忽


    略了。


    周允佑宽和地笑了笑,跳过那欲言又止的敏感话题,笑了笑说:“位高者险,你母妃的处境会更为艰难。若是有朝一日父皇看顾不到,你要怎么办?”


    “看顾不到”是很委婉的说法,人们通常把这叫做“失宠”!


    小四知道失宠的含义,甄娘娘貌美温柔,可父皇从不正眼看她,也不主动和她说话。


    她的份例不多,需要母妃时时接济,有了为难的事,也无法直接向父皇诉说,都要请母妃做主。


    还有他和三哥,大哥和二哥,都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母妃一直受宠,可万一有一天这宠爱没有了,母妃变得和甄娘娘一样,谁来保护她呢?


    周允佑看着他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以前是你母妃护着你,以后你就该长大了!你要让父皇看到你,重视你,你要保护你母妃,保护所有你重视的人!”


    “大哥哥,我很害怕!”


    “别怕,你身体里流淌着大庆最珍贵的血液,你生来就是不凡的,只要你想往前,就无人能够阻挡你!”


    ……


    夜深了,大皇子和小四的对话也随之结束。


    小太监来福凑上前来问:“主子,那天的事,您不打算告诉大皇子殿下吗?”


    小四摇了摇头,他此刻的表情丝毫不见方才的惊慌害怕,越过此话题,平静地问来福:“母妃醒了吗?”


    来福为难地摇了摇头,小四歪着脑袋问:“来福,你说会是谁?”


    “小的不知道……”


    “父皇真的会为母妃做主吗?”


    来福还是摇头,小四不再问了。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喃喃地说:


    “父皇以前不喜欢我和大哥哥争抢的,他纵着我,是为了让母妃开心。要是母妃没了,父皇会不会很快忘记她,就像忘记大哥哥的母妃一样?”


    “殿下慎言啊,宜妃娘娘福大命大,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大哥哥说的对,我得保护母妃,要让父皇一直看到我们!”


    “殿下……”


    来福有些心酸,宜妃出事,大皇子的人又对四皇子下了手,四皇子等于同时失去了两个信任的人。


    这样的冲击让一个平时看似不靠谱的孩子肉眼可见的稳重下来。


    来福做不了什么,只能出门对月祷告,祈求宜妃,或者说皇后娘娘早日醒来。


    元春睁眼的那一刻,并没有意识到时间过了多久,她只是有些恍惚,像长久睡眠后的怔愣。


    甄瑜和玉罄最先发现她醒来,两人都是喜极而泣。


    元春缓了下神,方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


    她抬起手来看了一眼,耳边响着甄瑜和玉罄激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皇后娘娘……”


    嗯?


    “——


    作者有话说:来不及修,大家将就看,最近好忙,等这两天过去,我一定勤勤恳恳,努力码字,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18章


    贾家这两个月过的水深火热,冷不丁经历了近一百年来最大的震荡。


    先是贾珍父子与贾赦被流放,接着宫里的宜妃失宠,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更大的噩耗接踵而至。


    端午的宫宴,有排面的人家都进宫赴宴了。


    宜妃落水之后,皇上匆匆而去,即便没想大肆声张,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外边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些人里,有想看贾家笑话的,有想卖好的,也有管不住嘴的。因为他们,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入了贾家内院。


    王夫人一听之下几乎骇死,贾家走到这一步,宜妃可以说是最后的依仗了。


    只要她好好活着,哪怕没那么受宠,贾家都还是有希望的。


    原本一切都在好转,谁能想到天降横祸呢!


    贾政等人全慌了神,原本做定主意要瞒着老太太,也实在耐不住心中的惊惶,和老太太透了底!


    贾母这些日子缓过来了好些,有元春的关照问候,和黛玉的体贴陪伴,老太太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不再沉溺于过去,反而打叠起精神为了惜春的婚事而奔走。


    宁国府犯事,牵连了惜春的名声。好人家爱惜颜面,不会说这样的亲事,次一等的人家,贾母也看不上,事情不太顺,好在老太太看得开,日子也还过得。


    不想猛然闻听这个噩耗,老太太眼前一黑,险些瘫滑在床上。


    贾政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哭喊道:“老太太万万保重身体啊,儿子无能,不能奉养母亲颐养天年,还让母亲屡屡忧心。


    只是娘娘不好,说不得宫中就要宣召。媳妇虽然进过宫,到底不沉稳,万不得已只好惊扰老太太,儿子万死!求老太太保重……”


    “别……别说那些没要紧的话!说娘娘的……事,细……细细地说来……皇上的反应,四皇子……还有太医!”


    贾母摆手截止了贾政的话,贾政明白贾母的意思,伸手擦了擦眼泪,道:“外边传来的消息,娘娘失足落水,生死不知。皇上亲去了毓秀宫,着太医好生医治,四皇子无恙!”


    贾政说话还算简明,贾母细细地听着,过了一会儿重重吐出一口气:“家门不幸,遭此横祸!只我这么听来,皇上对娘娘还算眷顾?”


    贾母总是能快速抓住要点,贾政擦着汗点头道:“那些相公们出来传话,皇上即刻就去了毓秀宫,问诊的太医也是院正李大人!”


    “好……琏儿,你快让人去李太医宅邸外边儿侯着,一有人出来就赶紧去打听!若是李太医一时出不来,遇着小李太医也是可以的!”


    “是……”贾琏点头连忙出去了,贾母微微抬手,琥珀会意扶着她坐起来一些。


    宝玉的媳妇傅秋芳递上一盏茶水,老太太就着她的手润了润喉说:


    “……别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将我的衣裳准备好,预备着宫里传唤。


    再有,娘娘落水一事恐有内情,你们不准私下去打听,如有人凑到耳朵边上说,也只管不答言,仔细被有心人利用,切记切记!”


    “老太太放心,儿子一定严守门户!”


    贾母吃力地点了点头,疲惫地合上双眼,嘴唇抖动着,眼角滑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凤姐、傅秋芳看得不是滋味,两相对视,眼里都是无奈和不忍。


    一家人心内打鼓,枯坐了一夜,始终没听到宫里传出消息。


    好容易天亮,北静王妃最先打发人过来安慰,言语亲和,态度诚恳,可重要的话语一句没说!


    贾政等人苦等不到消息,只疑心是元春不好,有担心她犯错,心都凉了半截。只盼能有人出来指条明路,给句痛快话。


    没想到一连几日过去,宫里都没只字片语传出,连李和清和李环山都没有回过家!贾家的人百般煎熬……


    旬日之后,众人都等的麻木了。居然从黛玉传来消息:


    宜妃无大碍,只是落水之后就一直未醒,皇上眷顾,命太医院日夜轮守,一刻不肯放松!


    这话对贾家就是一颗定心丸,比任何仙丹都好使,贾母等人得知消息后,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了。


    贾家犯罪,元春求情在先,落水在后!贾母人老成精的人,没法不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这种时候,外界的消息都听不得,唯有黛玉不同。他的夫君是甄嫔的亲弟弟,是宫里和元春关系最紧密的人之一。


    这个消息如同春雨,润泽了贾家众人的心,使他们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只要元春不是获罪自戕,其他都好说!


    直至此时,贾家众人才敢大张旗鼓的求神请愿,祈盼元春安康。


    贾家女眷都行动起来,四姑娘惜春更是当众发愿:只要长姐能转危为安,她愿一辈子青灯古佛,常伴菩萨左右!


    彼时众人心中慌乱,没人正经在意她的话。唯有傅秋芳瞧着不对,去劝了两回。


    惜春敲着木鱼,眼底无悲无喜,扭头和傅秋芳说:“二嫂子,我这一生六亲缘薄。若能借着娘娘的福气,了却这红尘俗事,就是我的造化了!还敢奢求什么呢!”


    傅秋芳是个聪明人,见状也不再劝她,叹息着走了。


    那时的贾府还是一派惶惶不安的景象,哪里能想到几日后,泼天的富贵就这样降临在自家头上了……


    …………


    元春刚醒来时,听到有人在叫皇后,还以为是自己睡懵了。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发干,嘴唇却是湿润的。刚准备开口要水,甄瑜已经端着茶杯凑到了近前。


    清凉的茶水如同甘霖一般,抚慰了久旱的五脏六腑,


    元春喘了口气,耳边传来了甄瑜清晰而快速的耳语:


    “姐姐已经昏迷了十来日,皇上甚是挂心,钦天监进言,姐姐需要贵气冲开晦气,方能苏醒。今早,皇上已将册封明旨召告天下,姐姐此刻是皇后了……只是伤害姐姐的幕后主使尚未查清,皇上对此事态度暧昧……”


    甄瑜的话音刚落,门口就有太监传报:皇上来了……


    元春还有些怔愣,一旁的玉罄还担心她是否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甄瑜已经退开了好几步,低眉顺眼地站在了一边。


    周高昱发下诏书后,就一直在等毓秀宫的消息,他满怀期待,却又不敢太过期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官保章正汗如雨下。


    皇上虽然没看他,但他却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视线压力。他不知毓秀宫情况如何,只知道今日宜妃若是不醒,他恐怕要脑袋搬家。


    惜命的他,头脑里算计的都是如何圆谎,度过这一劫。


    就在此时,勤政殿外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殿内所有人瞬间抬头,只见小太监喜气洋洋地走进来,气喘吁


    吁却准确,而又连贯地报出了喜讯:


    “皇上,毓秀宫消息,皇后娘娘醒啦!”


    …………


    毓秀宫,


    元春怔怔地看着周高昱,半晌之后,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声气音:“皇上……”


    周高昱背在身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淡淡地答应:“嗯……”


    元春刚醒来,脑子还是木的。被动接受了那么些消息,理智还没苏醒。但多年宫妃的经验,已让她本能就知道要怎么做。


    可惜她昏睡了太久,还没开始表演,嗓子就罢了功,一句话尚未出口,就难以抑制地咳了起来。


    这咳嗽有气无力,让人忍不住担心,这么一口气悠悠荡荡地吊着,会不会就突然断了。


    周高昱猛的转头看向李和清,李和清头都没抬,膝行两步跪在了元春塌下,和玉罄配合默契地把上了脉。


    脉象还是和方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但他还是老神在在地重新把了一遍,语气笃定地告诉皇帝:


    “皇后娘娘已无大碍,接下来用心调养就是,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恢复如常……”


    “赏!”


    等来皇上这一句,李和清觉得自己的脑袋终于重新架回脖子上了!一句感激天恩,说的诚心诚意。


    元春显然也很能抓重点,她的眼神往外看去,声音沙哑却难掩疑惑:“皇后?”


    周高昱伸手握住了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皇后!“


    周围站着的都是毓秀宫的旧人,听见皇上的话,都激动的不能自已,不约而同地跪地口呼:


    “奴才/奴婢,恭贺皇后娘娘圣体安康,福寿绵长!"


    元春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然后闭眼喃喃:“这梦做的……大逆不道……”


    声音虽小,但殿内的人听得清楚,周高昱终于展颜一笑,手往后一伸,刘顺子赶紧将皇后金册宝印放入他手中。


    周高昱将盘子托过来放在元春身边,握着她的手放在上边,轻声道:“摸一摸,真的!此后……这大好的河山,朕与你共享!”——


    作者有话说:恢复更新,我要努力!加油!


    第119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老话告诉我们,男人的话是信不得的,至少是不能全信。


    周高昱说的很动听,也很感人,可元春没敢把这当真,听听就行了……


    许皇后前车之鉴,那都不是要和皇帝共享天下,只是在后宫争夺话语权,就被皇帝废了。


    元春苏醒那天,周高昱在毓秀宫呆了一整个下午,元春精力有限,醒来就说几句话,累了就睡一会。但每次睁眼,都能看见周高昱坐在一旁。


    别的不说,单这一点来看,周高昱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传出去多好听啊,封后当天,皇上陪了皇后一下午……元春觉得自己腰杆子都硬了几分。


    当天来毓秀宫拜访的人不少,大多数都只能在门口磕个头,小四凭着亲儿子的独特身份混了进来,并一度不想走。


    周高昱再是强势,也无法替元春拒绝亲儿子的探望。只是对小四爬上元春的榻,并窝在元春身边的行为狠狠皱眉!


    小四仿佛没看见老爹的脸色,窝在元春身边一口一个母后地叫着,趁人不注意时还悄悄叫了两声“阿娘……”


    元春微笑着,听他诉说这段时间的担忧,以及知道自己苏醒后的欣喜若狂,说他这段时间有多么刻苦,夫子怎么夸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小四已经走了,周高昱说他回去听讲了。元春听后愣了一下,笑着说孩子长大了。


    周高昱附和着说了两句,乍一听好似嫌弃,里面的满意和赞赏却掩饰不住。


    元春笑着点点头,心中有些惊疑。她敏感地察觉了皇帝对小四态度的变化,可现在却不能轻举妄动。


    话到舌尖滚了一圈,最终转了个方向,说起了别的……


    “皇上当真要臣妾做皇后吗?”


    周高昱批着折子,闻言头都没转,漫不经心地说:“凤印都在你手里了,这还能有假?”


    元春伸手摸了摸枕边的凤印,细致的纹路,细腻的手感,代表着皇朝最尊贵的女性身份。


    “凤印放在这里可以吗?皇后之前都是供在桌案上的?”


    “现在你才是皇后……放在哪里都可以,你不是爱拿着把玩吗,放在枕边顺手!”


    “这样会不会不敬?”


    “敬谁?”


    元春愣了一下,认为周高昱不是没听懂,而是故意回避甚至调侃的意思,不禁有些羞恼,或是气氛太过放松,她含怒带怨地说:


    “皇上明白臣妾的意思!皇后之位虽让臣妾惊喜,可臣妾从未想过要如何母仪天下,现在是养病,可以不见众人,日后可怎么办呢!若是行差踏错,岂不是让众人耻笑?”


    周高昱瞧她恼了,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折子,笑着说:“让你做皇后,是为了让你更自在些,若反成负累,倒是朕的不是了……”


    “话是如此说……可……”


    周高昱看她还是一派烦恼的样子,走过去抱住她,含笑说:


    “你要是觉着累,就扶持几个顺心的人起来做事,你就端坐台上,看她们的对错得失,陟罚臧否!”


    看元春似有所得,周高昱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接着说:


    “你要转变想法,从今之后你就是后宫的主子,只有她们想方设法来让你开心的,你很不必在意她们怎么想。若有人不敬,你就拿出主子的款儿来,凤印在你手上,还有人敢冒犯不成?”


    话至此处,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周高昱哼笑出声:


    “你还是愉嫔的时候,就敢把德妃气的吃不下饭;做了宜妃之后,也没把皇贵妃放在眼里,怎么如今成皇后了,反倒诸多顾忌?”


    元春对他的调笑很不以为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


    “皇上不知呐,高处不胜寒……”


    那幽怨烦恼的样子让周高昱笑出了声,他漫不经心地说:


    “是朕没提前和你商量,你要是不愿意……”


    “臣妾愿意!”元春握紧了手中的凤印,开玩笑,矫情一下还可以,要是玩脱了,可就贻笑大方了。


    周高昱看她护食的样子,觉得分外有趣味,抚着她披散的头发说:“别怕,往后几年,朕都不打算再纳新人。后宫现有的这些人,都是你熟识的,朕打眼看着,也没谁能将你欺负了去,大可安心!”


    这话在元春心中扔下的惊雷,远非言语可以表达,元春睁大了眼睛重复着:“后宫不再进人了?”


    周高昱显然很受用她的惊讶,拄着腮帮笑说:“是啊……国库空虚呐!”


    元春有一瞬间,都要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祸国妖后”了……


    不管这话真不真,此刻都让人倍感开心激动,元春热烈地回应了皇帝的“好意”,甜如蜜糖的话不要钱一般奔涌而出,哄得周高昱嘴角上扬了一个下午。


    等到夜幕降临,他甚至鼓励元春试着用用凤印,不


    要只单纯将它当个摆件。


    元春苦苦思索,后宫就这么几个人,这些事,凤印用来干什么呢?


    周高昱提点了一句:“云嫔的旧仆害了你……”


    元春心中一颤,这个话题很敏感,她一醒来,甄瑜就提醒过她!


    但周高昱对此事态度暧昧,元春可不认为凤印真的能挑战皇帝的心意。


    她心思电转,面上却不显,只是皱起眉头,狠狠地说:“那奴才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她去的轻松,臣妾也心有不甘,可是云嫔……皇上是否查证,此事是她所为?”


    周高昱定定地看着元春,缓缓摇了摇头,元春心里一动,果然!


    柳婉清就是蠢死,也不会用自己的旧仆来害人!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挖坑吗?


    诚然,就凭这一点,元春发作了她,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可云嫔是三皇子养母,打鼠伤玉瓶,后妃之间怎么斗都不为过,但一涉及到皇子,就要慎之又慎。


    元春第一反应就是忖度周高昱的态度,若他有心惩处,云嫔不会等到此时还平安无事。在宫里明目张胆地杀人,周高昱是绝对不会允许。


    所以,周高昱多半是顾忌三皇子,不想他被无端牵连,云嫔身上又没有实在的不是,才耽搁到了如今。


    说来三皇子也是可怜,第一任养母被废,第二任养母担责,他本人的生母,更是险些丧命。


    若是有心人运作,只怕他还会担上克亲的名声。


    元春心里飞快过了一轮,面上却叹了一口气说:


    “唉,臣妾想着也不至于……这些年,臣妾与云嫔虽有些龃龉,但绝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如今是三皇子生母,既是无端受牵连,臣妾也犯不着为难她!”


    周高昱闻言提唇一笑,不置可否。元春以为自己摸到脉门了,于是忖度着继续说:


    “臣妾倒是有个新的想头,臣妾新登后位,对后宫姐妹还未施恩,不如趁机给大家提提位分?”


    周高昱闻言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说:“可以,先礼后兵,皇后那么快就懂兵法策略了!”


    调笑敷衍的意味太过明显,元春有点不满:“什么先礼后兵,臣妾是打算和后宫姐妹们好好相处的!”


    “朕知道了,你放手去做吧,凡事总有朕给你兜底……”


    元春不是很信这话,不过她面上很信,两人自以为默契地没聊落水的话题。


    刘顺子在一旁看着这场面,心中又产生了大逆不道的对比。


    瞧皇上这耐心的劲头,当真应了民间那句“背后教妻”的老话,这耐心若是稍稍放在先皇后身上一些,何至于走到废后这一步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先皇后的为人,若是皇上当真那么给面儿,只怕后宫的天都变了,连前朝都得看脸色吧!


    得!都是命呐……


    这一晚上,周高昱没有留宿。


    元春说是醒了,身子也是大伤,精力不济,最重要话说完,就沉沉睡去。


    周高昱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示意奴才们好生照顾,便带着刘顺子回了勤政殿。


    路上,刘顺子随侍一旁,眼角余光觑着周高昱的脸色。


    宜妃落水一事,皇上远比表现出来的愤怒,若是宜妃最终没醒过来,刘顺子都不敢想之后的事。


    这件案子,皇上直接交给了备用处去查。备用处这些年发展迅速,已经久不管后宫琐事,重心都放在前朝,探查国家大事和朝臣密辛。


    宫里的这些手段,只要肯花时间和心思,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周高昱明显没有那么执着真相,宜妃落水那天,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云嫔大概率是被冤枉的,刘顺子还是在皇帝的眼里看出了实实在在的杀意。


    若不是顾忌宜妃危在旦夕,见血不祥,如今也就没有云嫔了!


    今天,刘顺子再次在周高昱眼中看出了杀意,但这意思在进了毓秀宫之后,便成了绕指柔。


    显然,宜妃不想云嫔死,皇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刘顺子的角度来看,这是比骤然封后更让人心惊的事!


    时至如今,在皇帝越来越独断专行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能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刘顺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不想皇帝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


    “皇后慈和,不知后宫阴私。落水内情也不宜大肆宣扬,这件事就以刁奴害主结案,对外只说意外!


    云嫔留着,看皇后的意思,她愿意出气就出气,想算了就做罢!以免外界多加揣测,横生枝节!”


    刘顺子听到此处连忙应是,皇家就是这样,再大的丑事都是轻飘飘揭过,不管外界是否相信,说法只有一种。


    一个奴才害了主子,传出去又得生出多少事端,对新后的声名不利。


    以刘顺子对周高昱的理解,他是绝对不愿外界质疑皇后的。


    这也好,后宫流的血够多了,不必再枉送性命!


    云嫔是逃过一劫了,但刘顺子不会以为此事真就能这么过去。


    果然,一行人才到勤政殿,皇帝就唤来了暗一,不顾夜色深沉,询问他探查的结果。


    “……回圣上,大致有了底,但有些事年深日久,还要些日子,才能得到切实的证据!”


    “朕好容易盼到皇后转危为安,你的意思,是朕等的还不够?”


    暗一不敢说话,头埋得很低,周高昱的目光似千斤重担,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朕没有那么好的耐性……遂远,你失职了!”


    ……


    第120章


    元春醒来的第二天,知道了喜鹊的事。


    毓秀宫的奴才争着来磕头道喜,没有喜鹊,元春醒来后赶着来凑趣的,也没有她!


    喜鹊是毓秀宫的一等宫女,她不如玉罄沉稳、根基深厚;也不像鸳鸯心里明白,张弛有度。


    她忠心、泼辣,敢出头,毓秀宫处境最艰难的时候,她顾着主子的脸面,护着下头的奴才。


    某些程度上,她比玉罄等人更得人心,是寂寂深宫里鲜活的生命。


    元春落水后,她第一个跳下水救援,最后,也是她死死缠住了越竹,挣扎到了生命的尽头。


    元春不知道这些细节,当时的混乱和随后长久的昏睡,让她错过了这一切。


    甄瑜和她描述的时候,已经尽可能的平和,元春还是感到了深切的惋惜和难受。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问:喜鹊的身后事……”


    甄瑜担心地看着她,缓缓说:“姐姐放心,她的身后事是我亲自办的……”


    元春状态不好,甄瑜没说细节,含糊着一笔带过。喜鹊家中姊妹多,她排行居中,能被送进宫里,境遇可想而知。


    她平时从不透露这些,甄瑜是在事后才去打听的内情,怕元春伤心,她赶紧转了话题。


    “姐姐这次险之又险,可恨那背后运作的人,居然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这次出手的人,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本宫的性命,我听玉罄说,小四那边也出了事,多亏你及时赶到!”


    甄瑜摇了摇头,说:“也是碰巧,可见此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


    “你觉得会是谁?”


    “难说……细究起来,皇贵妃、德妃、良妃、甚至刘贵人、大皇子都有下手的可能。没有实在的证据,只说心里怀疑,我总觉得良妃……”


    元春缓缓点头,说:“不管是谁,此人不除,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可与越竹相关的人都被慎刑司提走了,慎刑司现在掌握在皇上手中,他态度不明,咱们恐怕力有不逮!”


    “皇上的想法,咱们不得而知。可此人既然搞了那么大动静,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留。先往越竹身上查,小四身边让柱子留心,这两件事必定有关联。


    再者,这人恨毒了本宫,此刻见本宫高登后位,必然心怀不忿,她忍不住的!咱们不是衙门开堂,什么都讲证据,一旦此人露出马脚,本宫就要让她血债血偿!”


    “姐姐说的对,这等大仇不可不报。但姐姐刚醒,身子还虚,不宜多加操劳……日子还长,咱们徐徐图之!”


    安抚住元春,甄瑜去了外面。她怀疑良妃,早早就让人盯着启祥宫,但她手上人脉有限,所得甚微。


    此刻得了元春的示意,她一刻也不愿耽搁,出门就将元春的意思转达给了柱子,顺便提醒玉罄派人盯紧启祥宫!


    元春清醒后,礼部呈上了封后大典的时间,周高昱御笔朱批,挑了日子最近的那个。


    礼部侍郎此刻已经不想累不累,匆不匆忙了,元春能醒,礼部上下都大松一口气。


    否则卫冕的皇后溘逝,这后头的礼法牵扯,他只想想就觉头疼!


    礼部侍郎出门遇到了庄父,庄家流年不利,到手的后位飞了不说,自家最近也是麻烦缠身。


    就礼部侍郎知道的,这已经是庄父第二次进宫自辩了!


    所以说君恩难测,想那贾府才被抄了家,夺了爵,转眼就成外戚了!这才叫难以置信呢!


    皇上甚至想给贾政封个承恩公当当,那可是一等公的爵位,礼部侍郎一听就两眼发黑。


    废后是原配,她父亲也才封了侯!继后就算出身好些,也不好越过前人去。


    幸而贾政有自知之明,自己上表,言辞恳切、感激涕零地辞了皇帝的好意。否则礼部能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礼部侍郎心有戚戚地离开了皇宫,一出午门,立刻就有人上前打听情况。


    贾家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想攀附的人不少,其中以傅家最为成功。傅大人有眼光,贾家微末时把自己亲妹妹嫁过去了,现在直接成了皇后弟媳。


    傅家以后的前途……啧,想想就馋人。这捷径有不少人想走,连此前屡屡被拒贾家四姑娘,如今也让人高攀不上。


    宁府名声不好,这些人家要下定决心不容易。封后大典不办,他们心中也打鼓。


    围着礼部侍郎,就是想探听情况。礼部侍郎也不是腐儒,皇帝态度明确,他也乐得给贾家抬抬门第。


    两方人马短暂交汇,又心满意足地分开。


    贾家时隔多年,再次迎来了门庭若市的盛况。王夫人容光焕发,迎来送往之间尽显风范。


    凤姐和傅秋芳配合默契,傅秋芳内敛自持,不爱争抢;凤姐喜爱摆弄才干,不畏辛苦。


    傅秋芳不忌惮凤姐揽事,凤姐干的尽心尽力,贾琏两口子将家中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


    唯独宝玉还是那样,不爱见人,不善经营。贾政倒是想把他带在身边,他瞅空就溜了,倒还不如贾兰沉稳上进。


    傅秋芳深知他的秉性,从来嘴上答应贾母王夫人,背地里从不认真逼迫他上进。


    无论他是莳花弄草,还是对月伤怀,只要他喜欢,绝不多言。


    自己若有了兴致,还会陪他一起附庸风雅。不得不说,宝玉在这些方面的天赋本事,真是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当对他没了期待的时候,会发现和他一起过日子很舒心。皮相佳,性格软,有情趣,没恶习。


    虽然心中一时念着林妹妹,一时关怀宝姐姐,但有贼心没贼胆。


    再加上袭人母子的教训摆在前,王夫人盯丫头们盯得紧,没人敢顶风作案,糟心事自然少。


    就这些,已经胜过世人万千,傅秋芳很知足。


    元春醒后,贾家也递过帖子要去探望,内廷没准,说是娘娘要静养。


    鸳鸯和柱子分别出来了一次,一为安抚家小,看望老太太;


    二为传信,柱子在贾家见了贾雨村,命贾雨村去查贾家被抄的始末。


    贾雨村的心思变了几次,现又重新站回了元春的队伍,鉴于他之前首鼠两端的行径,此刻也很想在元春跟前表现。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查到石家身上,基本没费什么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