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崶都一家专为四方行商而设的旅馆中,勖宸吃饱喝足,美美沐浴完毕,顶着一头散开的火红长发,披着件玄色外袍,大喇喇地走过来坐在云疏对面。
云疏正握着茶杯,自顾自沉思,面前放着那枚刻着“玄”字的令牌。
灯火幽微,茶气氤氲,映得她更加不似尘世中人。勖宸的目光描摹过她的侧影,又转而停留在眉间,专注地近乎虔诚。
他回过神来,轻声道:“出来这些时日,小七跟岁岁他们可还好?”
“情况不好,有人动了灵脉。”
云疏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机关鸟,那鸟儿扑棱着木头翅膀飞到勖宸面前,双翅一展,咔咔几声展平了身子,变成一张信纸。
勖宸接过信纸,就着烛光仔细看去:信是小七写的,大意是山间灵脉被人动了手脚,如今灵力流逝严重,已不足以维持洞天的运转。幸而岁岁动用自己的能力,将整个洞天暂时维持在一种近乎静止的状态,保证洞天不会坍塌。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不能修补受损的灵脉,洞天最多也只能再维持三个月。
云疏见他读罢,解释道:“根据从赵凝那里得知的消息,窃取灵脉之人依旧跟玄监司脱不了干系。若真如此,他们拿了灵脉,必然要回到京城交差。”
勖宸这才明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到崶都来自投罗网,“所以你是打算守株待兔?也是,如今玄监司没多少人留在京城,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云疏闻言看向他,“哦?”
勖宸解释道:“如今玄监司内只有那个道君和两个司使以及一群小喽啰,其他人都被派出去了,去做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云疏微微颔首:“那你呢?接下来有何打算?”
提到这个,勖宸顿时垮下脸,趴在桌子上开始大吐苦水:“别提了!本来小爷已经得手了,谁知道那道君突然出现在半路,承影镜我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被他拿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云疏略有所思,“是那面镜子?作何用的?”
勖宸道:“那镜子能连通妖界,玄监司历届道君就是通过承影镜与妖界取的联络的。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还没搞懂怎么用,就被收走了。”
他说着,瞧瞧打量着云疏的神色,见她神色无异,心下不由有些郁闷。她为什么对自己之前骗她的事无动于衷?心胸再宽广也不至于宽广成这样,她分明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念头让他莫名烦躁,索性耍起脾气来,开始胡搅蛮缠:“我告诉你,你可别跟我说什么恩怨两消之类的话,我们狐族最是知恩图报,你救了我不止一次,这份恩情报答完之前,别想着赶我走。”
云疏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茬,轻声笑了笑,逗他道:“你若真拿到承影镜,回了妖界,届时天高海阔,还谈什么报答不报答?”
一提到这茬,勖宸顿时又泄了气,“界墟现在的情况比往常更糟,就算是狐君也未必能安稳打开一条通道。”
他说着,又想起云疏师父一事,也不避讳,“若是弄清你师父当年发生了什么,或许能找到界墟动荡的缘由,届时再从妖界那边对症下药,将界墟稳定下来。”
云疏微微颔首,又问:“所以你当时是如何来到人界的?”
勖宸眨眨眼,笑道:“我也不清楚,许是那天不小心踩了隔壁妖族的花花草草,遭人报复了。”
云疏见他无意多言,也没有追问,勖宸便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休息,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警觉起来,云疏指尖微动,桌上烛火无声熄灭,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几乎同时,“哐当”一声,窗户被从外破开,一道身影重重摔进了房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勖宸瞬间就欺身而上,将那闯入者死死按在地上,膝盖紧紧压着对方后心。接着月光,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正是傍晚借他斗笠的抱剑青年。
勖宸乐了,压低声音,“老兄,你这效率可以啊,傍晚还说要赴死,这么快就铩羽而归了?”
那青年似乎伤得不轻,神智却还清醒,“少废话,快把我藏起来!”
勖宸一听就不服气了,“你以为你谁啊?让我藏我就藏?”
“搜!每个房间都搜仔细了!”一声呵斥自楼下传来,随后是凌乱的脚步声,不出片刻,便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开门!快开门!”
勖宸开了门,见为首的穿着宫中禁卫服侍,厉声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受伤男子?”
勖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被吵醒的不爽模样,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受伤男子没见到,倒是听到有野狗在街上乱吠,吵得人觉也睡不成。”
那禁卫头目冷哼一声,一挥手:“搜!”
他踱步到屋里,见云疏不仅不慌,反而气定神闲地喝茶,目光不由在她身上多停了片刻,却被一高大身影挡住视线。
勖宸抱臂站在他面前,面容阴沉。
那人只得收回视线,转而搜查房内。
那受伤青年早被云疏捏了个临时洞天扔进去,血腥气也被灵力掩下,对方搜了一圈,自然是一无所获。
“头儿,没有!”
那头目不死心地打量着二人,“你们是修士?”
勖宸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桌子上的令牌:玄监司,你以为?
谁料那人并不买账,冷哼一声,“这笔账,我记下了!”随后带人离开。
勖宸云里雾里,什么账?记在玄监司头上吗?
几人离离去,房间里顿时又陷入黑暗,云疏将那位斗笠兄从洞天里放出来,谁料那人一出来,竟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勖宸心道,不至于吧,他戳了戳那人没受伤的肩膀,“老兄,先别哭了,咱们屋子里有位神医,你死不了的。”
云疏本无意理会这等来历不明的麻烦,但看在他借勖宸斗笠的份上,还是上前给他处理了伤口。
勖宸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你这样子,不会是去刺杀皇帝了吧?”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料那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愤恨,“就差一点!我眼见就要得手了,谁知道……谁知道她在竟在那里……”
勖宸嘴角抽了抽,“还真去了啊,她又是谁?”
那人抹了一把鼻涕,压下情绪,沉声道:“我名徐山,在家行五,认识的人都叫我徐五。我家世代走镖为生。我是在走镖路上遇见她的,当时她昏迷不醒,我把她带回老家照料,她是那么漂亮,那么聪慧,我……”
勖宸听他恨不得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不免有些头大:“兄台,说重点。”
徐山道:“后来有一天她性格大变,打伤了家里的兄弟,不知所踪了,我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如今天下被这狗皇帝和妖道搞得民不聊生,我们镖队的货几次三番被官兵强征,我们镖队没了活路,合计着干脆杀了狗皇帝!谁知道,她竟在那里……”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云疏淡淡问道:“之后有何打算?”
徐山喘了口气,语气坚定,“我一定要杀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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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皇帝,把她救出来!”
勖宸倒是有点佩服这家伙的胆色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勇气可嘉,兄台。不过就凭你一个人,杀不了吧?”
“一个人杀不了,我就招来一千人,一万人!这世道活不下去的人多了,总有人愿意跟着我干!”
话落,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勖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云疏点了点头,“嗯,注意伤口别碰水。”
徐五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语气急切:“你是修士对吧?帮帮我,帮我救她出来!”
云疏语气冷淡:“救不了。”
“必须救!”徐山执拗道。
勖宸没好气地问:“为什么必须救?”
徐山等着眼睛,理直气壮道:“我借了斗笠与你,古语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勖宸:“我们狐……我们家那边没这说法!”
徐山却不管不顾,自顾自快速说道:“三日后,那狗皇帝会在山下滛河设中秋宴,到时候她肯定也在,你们务必趁机将她救出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堆杂物,在地上依次摆开:“这枚戒指是潜行利器,可掩人气息。这几枚飞镖上都淬了毒,这些是迷药,拿去!”
勖宸看着那堆破铜烂铁,嘴角抽了抽,从里面捡起一枚小竹片,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这又是什么?”
徐山一把将竹片夺过来,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这是我同她的定情信物,交不得你!”
勖宸心道我本来也没想拿,“老兄,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活到三天后吧。”
徐山镇定截铁道:“不必忧心!只需将我送到城外,自有兄弟接应!”
勖宸叹了口气,看在借了他斗笠的份上,还是趁着夜色,将他送出了崶都。
闹了这么一通,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勖宸回到客栈,却发现屋内空空,只剩地上那堆破铜烂铁,云疏不见了!
他慌慌张张冲下楼,哐哐拍了几下大堂的桌子,“店家!可有看到一年轻女子出门?”
店家被半夜的搜查闹得没敢再睡,信誓旦旦道:“除了你,没人出去。诶?等等!……”他突然想起,明明没见到有人离开,这家伙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勖宸还没等他说完,忽然又三两步冲上楼,推开自己那间客房的门。
只见云疏正和衣躺在他的床上,闭着眼,神色平和,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窗外月光正盛,透过木窗洒在她身上,白日里那份疏离也被柔化,勖宸愣在门口,松了口气,随即又失笑。合着是她嫌原来那房间不干净了,跑到这里睡来了。
他心里那点惊慌瞬间化为一片柔软,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给她拉上了被子,却又舍不得离开,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云疏这一觉睡得实在有些沉,为了追杀符奎,她已经有好几日没好好休息过了,人类身躯终究不比妖族,如今一歇下来,只觉十分疲惫。
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勖宸正趴在一旁的桌子上打瞌睡。
听到动静,他迷迷糊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醒啦?给你买的粥都凉了,我去热一热。”
他打着哈欠,端着碗起身,动作间,带落了桌子上一枚竹片。
不是徐山那枚,而是一枚崭新的中秋愿笺。
云疏俯身将竹片拾起,翻过来,只见上面墨迹新干,用挥洒自如的笔触提着两行小诗:
卿如云端月,吾似砌下尘。
岁岁拾阶相仰望,清辉不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