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的一声，路径月被杜易水的刀震出半米。
水泥铺就的广场碎裂，土石崩飞。藤蔓破土而出，穿过草色雾气刺向杜易水。杜易水灵巧地翻身到半空，身躯几乎弯成了半圆形。
黑色布条松落，露出闪着寒芒的刀身。长刀翻转，斩断坚硬如铁的藤蔓。
阿竺萨好奇地看向这把S级魔具，断玉。刚刚那一击对于断玉而言应该连剐蹭都算不上，刀身没被藤蔓汁液污染，依然泛着美丽而凛冽的光辉。
转瞬之间，这凛冽长刀穿过尘土而来，直至阿竺萨眉间。
“好快。”
阿竺萨闪身到华翎身后，笑嘻嘻，“你这老东家有点凶啊。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阿竺萨和路径月对视一眼，穿过传送门，在原地消失。
雾已经散去，细雨又落了起来。
杜易水问：“你是被迫的吗？”
华翎脚步微动，忽而怔在原地。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没有愤怒，没有痛惜，华翎只听出了最简单的疑问。
平淡的语气，和她当初问自己要不要成为猎魔人时如出一辙。
华翎直视她，“怎么，你是来叙旧的？”
杜易水的脸很沉静，“如果是被迫的话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被迫？转圜？
华翎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态说出这种话，她还当自己没长大，是个误入歧途的小孩吗？
“没什么被迫的。”
“八云·裂空。”
杜易水擅使长刀，近身才有几分伤到她的可能。
华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整个人几乎是紧贴杜易水的后背，将匕首刺入她右肩膀。
很顺利，因为杜易水根本没躲。
“是我送你的那把匕首吧。”杜易水笑了笑，“看来莫比乌斯仓库里没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不躲？看不起我？”
被轻视的愤怒瞬间点燃华翎，她最讨厌杜易水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以前觉得安心，现在只觉得恶心！
“只用魔具就想打败我，当我这八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吗？”华翎扯出匕首，裹着魔力的拳头朝伤口袭去。
杜易水拉开和华翎的距离，“当年我下手太重，觉得有些抱歉。既然你不愿说明离开的原因，那我只好把你绑回去了。”
“呵。”
华翎下手毫不留情，庞大的魔力将周边的空气不断压缩，黑洞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杜易水斩破魔力造成的新空间，“你的封印变强了。刚刚那个传送门也是你的杰作？”
“断玉变钝了。你也变得怕死了？”
轰的一声，巨量凝缩的魔力朝杜易水袭去，瞬间冲塌了她身后的鼓楼。
“人都怕死。”
杜易水扬起断玉，砍断华翎左手。
“看来没变，还是那么狠心。”
鲜血顺着断玉刀身滑落，血滴到地上，在杜易水身边聚集，一个日月同映的图案在地上闪出光芒。
密密麻麻的怪物从里面钻出来，将杜易水包围。
一眼过去，全都是A级。
杜易水：“手笔真大。培育这些东西应该耗费你们不少心血吧。就这么用了未免可惜。”
华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只凭断玉可赢不了它们。直到现在你也还要藏着能力吗？”
“顺便告诉你，这样的怪物可不止在这里。想必C区的也开始活动了。”
“你身边除了那个新人尽是废物，这次上层会派人来救吗？还是杀了怪物就算了事，想来应该又有很多人会死吧。”
杜易水扬起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看来没有继续交涉的必要了。”
一道闪电劈开黑沉沉的天穹，与杜易水的声音一齐落下。
雷电一闪，落在培育园的玻璃窗外。
路径月没注意把最后五只怪物幼崽放进保温仓，最后全都塞进麻袋里。
路径月：“转化一定要华翎参与吗？感觉她打不过。”
阿竺萨：“安心啦，她都堵上了两只手臂，不行也得行。再说了，我的目标也不是杜易水。收拾好就去C区吧。”
“这C区，两位应该是去不成了。”
谷三靠着门，双手交叉，机械臂很是显眼。
阿竺萨看了看谷三，又看了看路径月，“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路径月：“不知道。”
阿竺萨：“执斧人呢？”
路径月：“去C区了。”
谷三：“两位这么无视我不太好吧？”
下一瞬，路径月的刀和谷三的机械臂撞在一起，闪出火光。
路径月右手抽出试验台上落下的针，刺向谷三眼睛。
谷三后仰躲过，立马变换左手打中路径月腹部。
路径月吃了一击，落到阿竺萨身边，稳住身形，“你怎么不帮忙？”
阿竺萨：“你需要帮忙啊？”
路径月第一次知道无语和愤怒是可以同时存在的，这人是在玩吗？
“行吧行吧，我来帮忙。”
藤蔓从她双手处不断延伸，谷三眼快，迅速躲到门外。
谷三悄声，“我对付他们两个，你负责抢怪物。”
在门外等了半晌的六夭猛点头，“好的。”
谷三扔出魔力弹，培育室里顿时陷入黑暗。
趁着三人搏斗，六夭悄摸溜进去，捡起没人看管的麻袋。小小的五只怪物，提起来死沉死沉的，只好拖着走。
看不见她，看不见她，看不见她。祖奶奶保佑，祖奶奶保佑，祖奶奶保佑。
六夭默念着，肩膀忽然一沉，冷冰冰的。
不期然与某种吐着信子的东西对视上。
我去，有蛇！
六夭吓得当场就要昏过去。
蛇缠着她的手臂，六夭顺着往下看，是从麻袋里爬出来的。
六夭咽了口口水，她要是扔了，三哥会把自己扔出部门吗？
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回答，因为谷三被扔到她面前了。
路径月跌坐地上，捂着不断流血的腹部。
完了完了玩了。祖奶奶救救她吧！
六夭绝望地闭上眼睛，她可打不过另一个啊。
“喂，睁开眼睛。”
阿竺萨掰开六夭的眼睛，“你会处理伤口吗？这个人要死了。”
“处理哪个的？”六夭问得心惊胆战。不会也得会啊。
“女的。”阿竺萨眼珠一转，威吓道：“救不回来就杀了你。”
“绝对可以！”六夭，“您能不能帮我把蛇弄下去啊。”
“我看它挺喜欢你的，就这样不也挺好？”
六夭欲哭无泪，“求您帮帮忙。”
路径月勉强睁开眼睛，“你不能帮我处理吗？”
阿竺萨，“你又没有魔力，身体承受不了我的力量。”
路径月：“那你就帮她弄掉。”
“行吧。”
阿竺萨伸出手，蛇却飞快溜走了。头顶灯光不断闪烁，忽明忽暗。脚下的大地不断震动。
六夭：“地震了？”
话音刚落，头顶玻璃碎裂，落石混着泥水
阿竺萨提起她就往外跑，“泥石流啊，要被淹了。”
裹挟着巨石与乱枝的流体顺着坡道滑下，眨眼间，泥石流淹没培育室。
鼓楼前的空地。
华翎的封印将自己和杜易水全都覆盖，她可以自如行动，杜易水则被困在原地。
杜易水将怪物聚拢于身前，一击斩断。可怪物仿佛无穷无尽般，不断从地下冒出。
脚下的封印由华翎的血与魔力支撑，杀了华翎，再从这里赶回C区的话，应该来得及。
另一边有谷三，她不担心。
真的要杀了华翎吗？还是像之前那样让她重伤？
念头在转瞬之间闪过。
华翎坐在怪物尸体堆成的小山上，“你就在领域里慢慢等死吧。”
领域，S级的最强能力。不依靠封印而直接生成里世界，领域主即领域的主宰。
“八云浪冲”
她这八年确实成长了很多，对魔力的使用更醇熟了，展开领域的速度也更快了。
“沧水·浊龙”
大指食指成扣，三指羽翼伸展。
领域彻底展开前的一刹那，水珠滴落的瞬间，龙吟声震动山林鸟兽。
江水翻涌，自下而上灌回天穹。环绕崖村的水流聚成苍龙，冲向崖村。
就要生成的领域顷刻破碎。
“原来这就是你的能力。”华翎像吃到了喜欢的糖果一样，笑得心满意足。
“那我更要杀了你。”
华翎发动“八云·启瞬”。
只要杜易水使用了带有魔力的攻击，那么一切攻击都会返回给她，自己只要保持能力处于发动的状态就可以了。
如果杜易水不使用带有魔力的攻击，那么怪物迟早能耗死她，自己只要看着她精疲力竭，直到死亡就行了。
华翎撕开血袋，倒入封印喂养怪物。
“我可是每个月、每个月都抽血啊，专门为你准备的，是不是很用心？”
“我的血和魔力能一直补充，你能吗？没有你，C区会被直接抛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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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批新猎魔人中，你一直都是最用心的那个。”杜易水肯定地点点头，“可惜了。”
“浊龙破世。”
云雾中腾飞的苍空撞破封印，飞出里世界。
华翎睁大眼睛，“你打算毁了崖村？你难道想让表世界的人都知道猎魔人的存在吗？！”
封印既可以从内部取消，也可以从外部打破。但是身处封印内部，还能想办法从外部自行打破的，或许也就杜易水一人吧。
华翎：“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里可是有普通人居住。”
杜易水：“不得已的手段。”
华翎大笑起来，原来杜易水真的和那些猎魔人没什么两样。只要能杀了怪物，其他人都不重要。
什么不得已，无法是借口。只要想，猎魔人怎么可能救不了几个普通人。都是借口。
杜易水不欲再说，再次挥舞断玉，魔力顺着断玉刀横扫的走势切断怪物。
魔力如刀刃，毫不留情扫断华翎双腿。
咚的一声。
布条从刀柄飞出，捆死华翎。
华翎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我明明一直开着启瞬。”
杜易水从血泊中走出来，把她扔到苍龙背上，“我并不想杀你。别想着用裂空了，回去接受处罚吧。”
华翎双目喷火，“回去？C区恐怕已经沦为地狱了吧！”
苍龙穿过暴风雨，在天穹腾飞。泥石流在身下将崖村淹没。
这一滩浑浊的土黄色渐渐缩小为一个黑点，消失在杜易水视野中。
黑点再次变得清晰，原本应该明亮的白星区被一片朦胧的红色笼罩。长街寂静，闪烁的红灯下，怪物成群游荡。
几小时前。
方憬看着面前与谷三基本不像的谷翔，感觉有点奇怪。
一头黄发像是枯草一般杂乱。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双浑浊晦暗的眼睛，全然没了那股谁都瞧不起的傲气。
柰理擦掉手上的热可可，揉搓纸巾，“你身体好了啊？那个，你的事吧，和方憬没关系。现在你腿也好了，犯不着再找我们麻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谷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柰理拉着方憬，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憬拉住柰理，道：“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看他嘴巴，是不是在说什么？”
“久……九……我……”
柰理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久九我？就久我？救救我？！”
谷翔的嘴巴一张一合，眼泪滚滚而下，双腿开始颤抖。
“说什么呢？”
柰理有点怀疑他精神有问题，担心他真的出事，还是决定把他带回白星大楼。
“您动一下呗？”
柰理扯了扯他的衣服，谷翔一动不动。
“怪、怪物……”僵在原地的谷翔神经质地念叨着。
柰理：“怪物？”
“小心！”
方憬把两人推出原地。
轰的一声，前面的路灯断成两截，倒在花坛里。电线滋啦滋啦溅出火花，而后抽搐般熄了。
路过的上班族匆匆看了一眼又赶往公司。
高中生好奇地围着路灯看，怀疑是某种不详的征兆，说着什么“这一天终于来了”。
不明所以的路人聚了过来，有人掏出手机对着断掉的电线杆咔嚓咔嚓一顿拍。
“搞什么啊，市政全都是吃干饭的吗？平时都不维修吗？”
“别围着了！谁会急救吗？有人晕倒了！”
怪物的气息在空中涌动，混入人潮中。
方憬看了看昏过去的谷翔，向柰理说道：“你带他回去，我去追。”
柰理扶着谷翔的脑袋，脱身不得，朝方憬跑远的背景喊道：“小心点！”
追着若有若无的怪物气息，方憬一路来到梧桐大道。
梧桐大道是C区的热门打卡点。虽然现在这个时节的梧桐树叶落得差不多了，但是附近有景区，游客不少。
方憬步入人群中，沉下心感受刚才一闪而过的气息。鲤鱼穿过游客，兴奋地舞动尾巴。
在身后！
方憬当即施放“破”，却听见一道嘻嘻的笑声。
一股铁锈味弥漫开来，方憬猛地转身，只见本该失去生息的怪物提着一个人，鲜红的舌头舔掉鼻尖的鲜血。
它像是扔掉垃圾一样扔掉手中的人，那人软趴趴地倒在灌木丛后的草地里。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干尸或许更恰当。
凸出的眼球直愣愣地，倒影出空中的枝丫，死前也不知道自己遭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