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周五,是“世界末日”,还是冬至。最贴近现实的是,下周期末模拟考,所以这周调休,周五下午就放假。
这样的刺激是鲜有的。早上两眼一睁,发现自己竟还活着,又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末日就要到来,地球毁灭人类消亡,大家兴奋得不得了,当然不愿意读书。
早读就没人读,年级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对学生听之任之。老余例行公事地训了两句,发挥一下班主任的作用,说他们的心早已经飞走,看下个星期的模拟考考成什么样。
唐小雪胆子最大,抗议说别的几个班早读都不读了,放电影,《2012》,这才应景呢。
重点班怎么可以干这种事儿?别的十个班都干了,两个重点班也不能干。老余不松口,但敌不过学生团结得要命,几十张嘴把他吵得脑袋嗡嗡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了。
就这样争取到四十分钟的电影时间,窗帘一拉,多媒体一放,大家躲进小楼成一统。灾难片里那样山崩地裂的场面,倒真有点儿把许橙给吓着了。这是世界末日当天诶!
她出去上卫生间,顺便透口气缓缓。回班的时候,瞧见林凡在楼道口,手里夹着支烟,面色蛮淡的,没别的男生那样的兴奋劲。
许橙有点儿好奇,想,他难道反差这么大,也害怕电影里的那种场面?但惧着他手里的烟,加之走廊没其他的人,她并不想和他独处,很快溜回去了。
早读下课,下节是老邵的课,没人敢造次,大家恋恋不舍地把电影关了。
张多多眼睛一闭,头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起来。唐小雪用笔戳戳他胳膊,笑嘻嘻问:“张多多,你昨天英语作文交了?”
“没。”张多多没睁眼,含糊说,“都世界末日了还交个屁作业?等会儿人类毁灭了,连下周模拟考都不用考。”
“张多多——”郑婷走过来,拧他耳朵,“你的英语作文呢?就差你这份了。”
张多多疼醒,连忙讨饶,捂着耳朵委屈:“老余今天还查作业?说不过去了吧!”
唐小雪很想幸灾乐祸,但来人是郑婷,她就撇撇嘴,转过身问许橙:“许橙,等会儿音乐考试你准备好了没啊?我好紧张。”
“没关系的,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及格的嘛。”许橙安慰。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要期末考试。美育写进了教育纲要里,否则云中才不会拣出宝贵的一节课时间上音乐或美术。也就高一有这种特权,到了高二高三,就只剩下文化课和体育了。
至于考试,也只是走个形式,和音乐沾点儿边的都能考,唱歌、乐器,再不济就朗诵,学生自己选择。
要在全班人面前一展歌喉,大家都有些腼腆,大部分人选择了朗诵,可以一个人,也可以组团,许橙和唐小雪一起朗诵。其实唐小雪唱歌可好了,她初中参加校园十大歌手,还拿过第一,长大了反而害羞。
朗诵的人多,一堂音乐课快上成语文课。倒是张多多领着几个男生上去,气势磅礴地唱了支情歌,《那些年》,雄壮得像进行曲,下面的人都笑了,音乐老师也忍俊不禁。
还有几个同学唱了歌,都很好听,《爱要坦荡荡》《小情歌》,一堂课,可热闹了,末日成了个响当当的节日。
到了林凡,唐小雪说:“林凡总不能唱歌也好听吧?那太全能了,要变成我的男神。”
“你男神不是权志龙吗?怎么啦,你这么快就变心啦?”孙佳怡笑她。
“这个男神又不能给我抄数学作业!什么变心啊我很专一的好不好!”唐小雪护短,又开始碎碎念她的男神怎么样怎么样啦。
林凡上了台,没拿U盘拷背景音乐,也没打开音乐软件找伴奏,而是走向立式钢琴,音乐老师的眼睛都亮了。
许橙真的有些愣。
那是一首截然不同的曲子,舒缓轻柔,所有人都静了,叽叽喳喳的唐小雪也静了。
音符慢慢地,慢慢地随着男生娴熟舒畅的动作淌出来。教室在一楼,窗外银杏黄了,在最饱满的早秋许橙忽然体会到一种秋感,无边寂寥的深秋,又或是冬天,那是冬天么?银杏叶须臾间掉了满树,枯枝守着,守着冬天。
考试只三分钟,乐曲戛然而止。
黄叶回来了,又是灿烂的金秋。教室那眨眼的屏息安宁,被张多多领头的轰隆隆掌声破开,重又热闹起来。一百八十秒的忧伤,通通遗忘在赞叹声里了。
许橙没有忘。她看见林凡下了台,没有回座位,径直出了音乐教室。
是曲子的忧伤,还是他的忧伤?林凡也会忧伤么,许橙不知道。他又是因为什么呢?
许橙和唐小雪说,她去一下洗手间。得了唐小雪的点头,许橙就好像拥有一个完满的理由,出去时,心里没有那么慌张。
其实她并不需要去。
洗手间不远的地方,走廊尽头,林凡侧身倚在栏杆上,嘴里叼着支烟。他远目窗外,那里有苍苍的一片树林。
走去洗手间,他一定会看到她。许橙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该不该和他打招呼,心里满是自己的刻意为之,似乎这四个字都写在了脸上,怕他一眼就瞧得出来。
可没需要许橙纠结,林凡看见了她。他的视线只停一下,和最初相仿,淡漠而平稳地移开,好像见的是个陌生人。
可就是这么一眼,许橙确认那份忧伤不是她错看。
当然,她是去洗手间的,所以没有停顿。在洗手台前她看见镜子里的许橙脸颊发红,红得奇怪。她连忙打了一捧水扑到脸上。
水沿着面颊滴沥下来,滴滴答答。
再出去时,林凡已经不见了。
傍晚放学,天色黯淡,浓云漠漠,好像真的到了世界尽头,一切收束的地方。
许橙回到家,拿走外婆准备好的袋子,再次出门。袋子里有白菊花,还有一些祭奠用的东西,香啊,纸钱啊。
今天是冬至,要去半山公墓给外公和舅舅扫墓。冬至扫墓,是杭市这边的习俗。
按习俗,扫墓是要上午去的,但许橙下午才放学。外婆上午去过一回,想等她回来再一起去一次,可是裁缝铺临时多了事情,许橙说,自己去也没事,公交车来回很方便。
两座墓碑,一个刻的是许金生,许橙外公;另一个刻的是许伟,许橙舅舅。
外公是非典后遗症和并发症走的,零四年,许橙七岁的时候。
舅舅还要早一些,早在许橙出生之前,意外走的。许橙只在照片里见过他,眉目清秀的男孩子,照片定格的时候,比她大不了几岁。
幸福家园原本是给舅舅做婚房的,不然不会买那么大,顶楼带阁楼,上下共四个房间。现在,只有许橙和外婆两个人住了。
舅舅放假的时候下河摸螺蛳,不知道上游下了雨,大水泄下来,就把人冲走了。那年,外婆开始念佛。
许橙放好东西,说了该说的话,站起身。天色已经不早,暮意渐渐蔓延上来。
半山公墓依山而建,层层往上,展眼就能将这块墓区看得清楚。
所以,许橙一眼看到右上方站着的人,和她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
显然,他也是一放学就过来的。
林凡。
男生站在肃肃冷风里,像是末日过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那样孤独。
现在,许橙得以解释他的忧伤。
同时,她生出很多的疑惑,接连不断的泡泡,都在林凡望过来的那一刹那破灭。
风切切,许橙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在这里?”林凡问她。两个人踏着石阶往下走。
“今天是冬至,我来给我外公和舅舅扫墓。”许橙如实回答。
面对其他同学,许橙避免提及家事,这已经成了习惯。但面对林凡,她并不想隐瞒。
可能是因为她也知道他的私事,该做个交换;也可能是因为此情此景,同病相怜。
总之,他和别人不一样。
“就你一个人来么,你家里人呢?不和你一起过来?”林凡皱眉。
许橙心想,你不也是一个人吗?但她还不敢这么问,只解释:“我外婆早上已经来过了,她下午在上班,所以我一个人过来。”
林凡顿了顿,她难道不是和她爸一起生活?但他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没多问。
他没再费心说话,而许橙不敢说话,两个人便陷在沉默里。
许橙不敢,是因为她忐忑。现在回了神,她有点儿害怕起来。天知道她为什么又碰到了林凡,还是在这种隐私的地方。
这么一路默然到山脚,林凡终于又开口,是问她:“你怎么回去?”
许橙如释重负,说:“我坐公交车。”
隔了一队柏树,一辆黑色轿车停着,不远处是公交站台。
“好,再见。”林凡说完,走向轿车。
他还是那么步履如飞,也还是那么头也不回,和之前一样的,可许橙在原地愣了片刻。
因为,他说的是“再见”。认识这么久,林凡要么说一句“走了”,要么什么都不说。
再见?再见。许橙咬起文嚼起字,再见是什么意思?再见一面。林凡愿意和她见面,不再讨厌看见她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甜丝丝地化开,连带着唇角也扬起。许橙轻快地走到公交站台,抬头,天色还是昏黄,可现在的昏黄,是莫奈笔下的日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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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余晖抚在云上。
等公交车的时间,也不那么枯燥了。
忽有一辆电瓶车飞驰而过,卷起的风里夹着沙,小小一阵沙尘暴。
许橙掩住口鼻,后退两步。沙子模糊了视线,路远处,看不清公交车有没有来。
她没看见车,电瓶车上的人却看见了她。那人一个急刹,调转车头,到公交站台停下,嬉皮笑脸地吹了声口哨。
许橙身上迅速起了鸡皮疙瘩,攒了眉,警惕地看着王家豪。
王家豪舔了舔嘴唇:“哟,老子还真没认错,这不是咱们实中的优秀毕业生嘛?看来老子今天来这晦气地方来对了。许橙,你也扫墓啊?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
许橙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希望公交车能快些来。
王家豪上上下下打量许橙:“以前还没觉得你多少漂亮呢,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一看你可比唐小雪漂亮多了。许橙,你别坐公交车了,来来来,老子带你回去,上车吧。”
“不用了。”许橙紧握住手机,要是有什么情况,她就报警。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欲擒故纵嘛,那种直接贴上来的老子还不要呢。反正我们职高和你们云中那么近,以后老子天天来你们学校门口等你。”王家豪跳下车,嘿嘿笑,“送你个礼物。”
王家豪掏出个小小的塑料方片,来拉许橙的手,硬要塞给她。
许橙不想和他有肢体接触,转身就逃,却直愣愣撞到一个男生身上。
薄荷味。
王家豪的手被打落,塑料方片啪地掉到地上。混混吃痛地握紧手腕,怒火中烧,但看到眼前高高大大的男生,顿时变得讪讪。
林凡揽住许橙的肩。
现在,他们面对面,像他拥着她。
顷刻,许橙僵成块石头,一动也不敢动。
她和林凡那么近,寸余,鼻尖就要贴上他的胸膛了。那股薄荷味,完完全全地侵袭了她的五感,脸也红起来,眼睫也颤起来。
她听到他说话,嗓音含笑:“小橙子,我找了,这边没有便利店,等下车再买水吧。”
话语是笑的,但许橙看不见林凡的眼睛,不知道他的眼神冷得有多可怕,满满的戾气。
林凡是那种不是混混别人也能把他当混混的类型,王家豪欺软怕硬,这下骨头软透了。
“操,你有男朋友啊。”他嗫喏一句,扭身上了电瓶车,悻悻然离开。
真正的混混一走,林凡松开许橙,站在原地,很自然,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
许橙不好意思坏了。
她慢慢地往后挪了一步,又挪一步,让出一个合适的距离。眼睛一刻不离地黏在地上,不敢看林凡,心跳扑通扑通得很厉害。
不巧,有风来,吹跑了躺在地上的塑料方片,从她鞋侧滚到林凡身前。
只消看一眼,许橙的脸就红得能滴血。
她没实打实见过这个,但知道是什么。初中是按地区上的学,学校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有些男生经常拿一次性手套包装嘻嘻哈哈地笑,还当“礼物”送给班里的女生。
林凡看见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弯下腰,捡起那东西,三两步走去垃圾桶丢掉。
“这是避孕套,如果有人随便给你这个,那就是在骚扰你。你和老师还有家长告知一下情况,以后注意那人一点,不要被欺负了。”林凡回来,说得很认真,教科书一样。
“知道了。”许橙的手握得紧紧的,脸颊红遍,轻声移开话,“林凡,你没走吗?”
林凡撇开视线,表情终于不自然。
他不想回答。
上了车,他没离开,而是让车停在远处路口,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公交站台。司机刘叔很奇怪,但没多问。
林凡不纠结这件事,理由很简单,这个时间她一个人回去,他没办法不担心她,名义上的哥哥也是哥哥,妹妹也是妹妹。
这倒不是因为她怎么样,而是他这个人人好,林凡是这么和自己解释的。
但他不想和她这么解释,索性不说话。
许橙的疑问丢在一个没有回音的空谷,可她觉得没有尴尬,心再一次甜起来,像飘起大团大团的软绵绵的云,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或许是她想的那样,他在等她上车,或许是他乘闲抽了根烟,所以看见。但怎么样都没关系,事实就是,他下车帮她解了围。
公交车来了。
林凡朝公交车走了过去,许橙没反应过来,懵在原地。
他转头看她,语气挺差:“傻站着不动,要我牵你上去?”
许橙来不及诧异,身体先行一步,懵里懵懂地就跟林凡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