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线。
熬了数小时的醇厚鸡汤打底,碧绿葱花点点,灿金的炸虾整齐排列在碗沿,翠色小白菜与玉色面线相依共存,还有一个缓缓淌出流沙般蛋黄的水波蛋。
这碗面放在外面店里要价必定不菲,单看卖相都知道滋味绝佳,然而碗前的人却只是捏住筷子,分毫未动。
乔木抬眼,看向面前的家人:他的母亲双手紧握,抿紧的嘴唇和眼角的细纹无一不诉说着她的焦虑与苦痛;他的姐姐不自觉向前倾身,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她看上去像是快要哭了。
我都还没哭呢。乔木心里叹着气,想要安慰她们,却只觉得语言苍白。他抬起筷子,夹起一卷面线。
一厘米一厘米,咸香的面食靠近嘴唇,他嗅到其中所有滋味:汤中的醇、虾肉的甜、青菜的鲜、面线本身小麦的气息。这曾是他最喜欢的家常菜。
他张开嘴。刹那间,一切画面都扭曲了:十足的冷气打在脚踝,那是从打开的冷冻库中溢出的;面前摆着的不再是熟悉的青花瓷面碗,而是洁白、边缘锋利到能割伤手指的长盘,上面排列着煎好的肉排。那其中还透着点生肉的血粉色。
他亲自用平底锅煎的肉。他亲手从人类肢体上切下的肉。
人肉本身的血腥气和腥味扑面而来。乔木喉咙震颤几下,他猛地摔下筷子,转头奔向卫生间。
在剧烈的呕吐声中,他隐约听到外头姐姐的哭声。还有他母亲绝望的叹息。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心如刀割。
他勉力直起身,看向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似鬼、双颊凹陷、红发黯淡卷枯。
乔木摁着洗手台的边缘。眼睫翕动几下,疲惫地阖拢。亲人的悲伤仍然在他身边萦绕不休。
那双眼睛睁开。在美丽的眼瞳深处,仍然燃烧着骇人的明亮,就像暴风雨中的火焰,如何都不能浇熄。
*****
乔木用筷子沾了一筷头汤,在舌尖点了点,确认温度和味道都没问题后,他盖上锅盖,开始处理案板上的大葱和生姜。
菜刀接触砧板的声音稳定,向来让他感到安心。他注视着翠绿和洁白的植物被切成段,切口工整,大小近似,他相当满意。在做饭的时候,他总能够平静下来,什么也不想,将整个世界收回自己手中。
……前提是不要有人来打扰他。苏彦行踪可疑地凑近过来,他对着菜板上的东西瞪大双眼,“喔,你的刀工好牛啊。”
“熟能生巧而已。”乔木说。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苏彦刚刚已经在他背后盯了他好一会儿了,不知道是想干嘛。
他决定给对方一个话头,也避免还有继续这种不咸不淡的对话。“有什么事?”
“啥?”苏彦猝不及防,乔木开始刨生姜皮,“你在后面盯着厨房半天了。别告诉我你是饿了。”
他的脸有点发红。乔木剁生姜末,差点让密集的“笃笃”声盖过对方的嘟囔:“就是……上午说那种话,对不起。”
哪种话?乔木沉思片刻,才想起来。他说:“不用。那只是演戏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听到肯定会很难受吧。”苏彦说,他直视乔木侧脸,“如果我真有个妹妹要选你做男朋友,我也不会那样想的。”
乔木在心里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人,要怎么在这样的演绎里活下去?他不是悲观主义者,尚且觉得前途渺茫。
“我说了,没关系。”他揭开锅盖,一股白汽带着浓郁香气直窜出来,“你也最好不要把演戏时候发生的事情当真。”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还是得道歉,还有,我完全没觉得你——那个、怎么说,女性化过!”苏彦举起一只手,像宣誓一样。
备餐基本完毕,乔木摘下一次性医用手套扔进垃圾桶,将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他一边说着:“如果是为这几句话本身,也不用。我觉得剧本台词已经写得很客气了。”
“一般别人会直接喊我娘娘腔。”还有更恶心、更下流的说法,乔木不觉得有必要说出来。
苏彦冲口而出:“那也太过分了!”
乔木诧异地看向他。“我觉得这比‘肥猪’、‘土老帽’之类的要礼貌吧。”
他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吗?他难道不知道小孩子对付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会有多残忍吗?相比之下,几个无关痛痒的外号并不算什么。
苏彦不说话了。乔木不去管他,他检查其他锅里东西的状态,满意地点点头。这剧场里也就这点还过得去:只要点数足够,不管什么食材都能换得到,他查了,甚至真的能有那种他平时只见过没吃过的食材,不过点数也相当惊人就是了。
他听到苏彦小声说:“……但你不会难过吗?”
仿佛一道微弱的光飞流过脑海。它细小地点亮了沿途灰暗,如同他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久违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苏彦还在说话:“被人孤立和嘲笑,肯定没人会觉得舒服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肯定不好。”
你当然不懂,你看起来就像身边永远不缺朋友的那种。乔木想着,但不知为何,没有把这句他人听来尖刻的话吐出。
这话听起来有点酸酸的,但实际上他并不嫉妒这种人,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感觉,这不管他事。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但别人就会觉得他在讽刺或者嘲笑他们。他觉得是这帮人太玻璃心了。
“无所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叫我,或者怎么说我。那和我没关系。”想了一下,乔木还是解释几句,免得这家伙继续愧疚下去。天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心地善良。
他把油倒进锅中。“我要做的不是别人嘴里的我。”我只会是我自己塑造出来的我。
既然如此,那别人怎么看自己,又有什么要紧?
苏彦陷入沉思。乔木开始下青菜,习惯性地说了句:“站远点。小心油。”
哪个人站他旁边他都会这样说。但苏彦一脸“你果然是个大好人”的表情,这他实在有点接受不能。刚才果然应该不说话的,他暗忖。
*****
乔木把最后一锅汤端到桌上,刚好外头门打开,几个脚步声匆匆闯进来。他看了眼,正好是舒觉、曲语冰和祝时明他们三个。
“好饿。今晚吃什么?”看到他站在桌边,曲语冰笑着问道。
“自己过来看。”乔木撂下一句,开始动手舀汤。
舒觉迈着轻巧的步伐来到他手边,乔木递给她一碗汤,她闻到香气,眼神一亮——乔木喜欢他的食客露出这样的表情。她说:“也太香了吧。是萝卜排骨汤吗?”
乔木点点头。他又依此分好剩下三碗汤,并且警告曲语冰:“你敢不把它喝完试试。不准和祝时明偷换。”
“天呐,我哪里做过这种事!”曲语冰大呼冤枉。乔木毫不留情揭穿他:“你当我是瞎子?祝时明都快给你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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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碗汤的话,我还是可以喝下的。”祝时明吹着汤上热气,闻言打圆场道。乔木坐下来,暂且放过这个话题。
苏彦也在餐桌边坐下,他目光一一逡巡过桌上菜肴。“你们每顿都一起吃吗?我好像只见过乔木在做饭。”
“就是他做。我们付点数给他。”曲语冰答他。苏彦愣了下,说:“哦,原来是这样。点数可以互相转让的吗?”
“没有规则禁止这一点。我们试了一下,发现能成,就这样做了。”舒觉说。
不管看过几次,乔木仍然对她面不改色撒谎的能力惊叹不已。好像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能自然地说出谎言,宛如那就是真相。明明她知道,在场好几个人都知道此言非真。
除此之外,她的超忆症让她拥有了他人难以企及的记忆能力,还异常聪慧,推理判断和串联线索总是超前他人好几步,他相信警察局没有她将是警界的一大损失。
但他也很清楚,她身上有太多未解的谜团。以她的年纪,那样的黑客技术难以解释,她也从不解释;她恐惧黑暗和密闭空间,个中原因似乎远比一般人的要更深邃难言。
然而说来也怪,他觉得可以信任她。看着给自己添饭的女孩,乔木默默思索。他并非没看过舒觉残酷的姿态,那副模样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怀疑她是个毫无同理心的疯子。但他始终觉得,她是个真正有道德的人。
而曲语冰……乔木看着他往碗里加辣酱,还试图将其推销给旁边的祝时明,而祝时明又是个脾气好得他挑不出毛病的人,在对方的热情下节节败退,认命般舀出一小勺辣酱放到自己的饭上。
舒觉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她起身,开始往一个杯子里倒水。因为下一秒,剧烈的呛咳声传遍整张餐桌,祝时明脸色瞬间辣红,他吐出舌头,疯狂喘气,甚至有眼泪夺眶而出。
舒觉把杯子推过去,祝时明道谢都来不及,开始大灌特灌。曲语冰笑得像只得意的红狐,舒觉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这招还没玩腻?”
“远着呢。”曲语冰拍拍祝时明肩膀,“抱歉啦,小明。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吃辣。”
祝时明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有气无力地说出乔木想法:“你这辣度和我能不能吃辣有一点关系吗?……这到底是以谁为目标客户的东西啊。”
“别和他比了。他老家巫陵市的。”舒觉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那座城市以辣椒闻名,每年都会举办辣椒节,评选出第一辣的辣椒,本地市民相当以他们的辣椒和火爆菜系为荣。
“我也不是觉得乔木你做的菜不好,只是太久没吃辣了,想来点爽口的。”曲语冰转向乔木,脸上笑意不减。
这桌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能把这罐辣酱称作“爽口”。祝时明跟化身草食动物了一般,只拣清淡的菜吃了。乔木咽下嘴里的饭,回答他:“我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我做的菜不可能合所有人心意。”
“反正,被辣到的也不是我。”他补充道,话音中的不赞同溢于言表。曲语冰放下筷子,他的碗里全是红艳艳的。“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舒觉不说话,一昧干饭,相当认真。刚刚乔木看到曲语冰掏出辣酱就准备好了水,不过他没想过会是舒觉去倒。在他的印象里,她不是这么贴心的小可爱。
可能在进入演绎后,大家都有所改变了——但它会放大人心中美好的一面?他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