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女子——自称为“瑶光”的剑修,那冰冷决绝的杀意因姜璃身上骤然浮现的“上古正神气息”而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她的剑依旧指着姜璃,但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疑惑与审视已然压过了之前的纯粹厌恶与审判之意。
“你究竟是何人?”瑶光的声音依旧冷冽,却少了几分方才那种斩钉截铁的断定,“身怀异样,非妖非邪,却又引动‘天律镜’示警……如今竟又显化出一丝……近乎始祖的厚重气息?这矛盾作何解释?”
姜璃心中念头飞转。对方的态度转变源于黑色陶片被动激发的那一丝造化之意,这似乎与对方所认知的“邪祟”截然不同。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她稳住气息,散去身前那流转星辉与土黄光晕的灵盾,沉声道:“我名姜璃,乃揽月阁外门弟子。此行只为历练,并无冒犯瑶台之意。阁下所言‘异样’、‘天律镜示警’,我全然不知。至于气息……或许是我曾偶入一处古遗迹,沾染了些许古老气息所致。”她半真半假地解释,绝口不提血脉与陶片核心之秘。
“揽月阁?太阴一脉?”瑶光微微蹙眉,审视的目光再次扫过姜璃周身精纯的太阴灵炁,这与她感知中的“异样”确实有部分契合,但更深层的那股力量却更加古老晦涩,“古遗迹?何处遗迹?”
“青州以西,沧澜古战场墟附近。”姜璃报出了大致范围,这并非虚言。
瑶光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她手中的长剑微微低垂了几分,但警惕未减:“沧澜古战场……确有诸多上古遗留。但即便如此,你身上的‘异常’也非同小可。天律镜不会无故示警。”她话锋一转,“你身侧这妖狐,又作何解释?与青丘妖孽为伍,绝非正道所为。”
一旁的涂山璎终于懒洋洋地开口了,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喂喂,冰山女,说话客气点。什么叫妖孽?我青丘狐族堂堂正正,可比你们这些动不动就要净化这个审判那个的家伙讲道理多了。我与这小丫头不过是暂时同路,各取所需罢了。怎么,你们瑶台的手现在伸得这么长,连别人跟谁走路都要管了?”
瑶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妖狐巧言令色,最擅蛊惑人心。”但她并未立刻发作,显然姜璃身上气息的转变让她投鼠忌器,且涂山璎的实力深不可测,她并无必胜把握同时对付两人一宠。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瑶光似乎通过某种秘法在暗中沟通或确认着什么,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缓。
姜乐趁机调息,快速恢复着刚才抵挡剑舞消耗的灵力,同时心中急思。瑶台的出现,意味着她身上的秘密已经引起了正统神裔道统中“执法者”的注意,这绝非好事。但对方因陶片气息而产生的疑惑,又暂时为她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片刻后,瑶光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姜璃身上,语气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程式化的味道:“姜璃,你的情况特殊,我已禀明师门。在师门进一步指令到达前,我暂不会对你出手。但你必须随我同行,不得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直至事情查明。若你确有冤屈,瑶台自会还你清白;若你包藏祸心……哼,天律之下,绝无幸理!”
这相当于一种暂时的“监管”。姜璃心中苦笑,这显然不是最优解,但比起立刻生死相搏,已是好了太多。至少争取到了时间。
“可以。”姜璃点头应下,“但我此行亦有要事,需前往前方古迹探寻,不能耽搁。”
“可以。”瑶光回答得干脆利落,“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正好监视。”她说完,便真的收剑入鞘,但那股冰冷的意念依旧牢牢锁定着姜璃,仿佛随时可能再次出鞘。
涂山璎挑了挑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哟,这下热闹了。行吧,多个人多个帮手,虽然是个冷冰冰的监工。”他似乎完全不介意队伍里多了这么一个“正义使者”。
于是,原本两人一宠的队伍,变成了三人行,气氛却变得异常古怪和紧绷。瑶光一言不发,如同一个移动的冰山,严格执行着“监视”的任务。涂山璎依旧嬉笑怒骂,时不时故意说些话来撩拨瑶光,后者大多以冰冷的无视回应,偶尔被惹恼了,便会投去一记足以冻结空气的眼刀。姜璃则夹在中间,一边小心应对着瑶光的监视,一边继续感应着黑色碎片的指引,同时还要提防可能出现的其他危险。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他们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
越往西北,地势变得越发崎岖荒凉。戈壁滩逐渐被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染过的砂岩地貌所取代,狂风卷起沙砾,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愈发混乱、暴躁,隐隐夹杂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狂怒、不甘与毁灭的意念残留。
这种意念极其古老,甚至比古战场墟的煞气更加原始和磅礴,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某种巨大创伤。
“好强烈的怨怒之意……这地方死过的大家伙,怨气可真不小。”涂山璎收敛了笑容,狐瞳中闪过一丝凝重。
瑶光亦是面色肃然,手不自觉按上了剑柄,冷声道:“此地残留道韵,暴虐狂乱,似与‘水火之争’有关。诸位小心,这等上古遗恨,极易引动心魔,侵蚀神魂。”
姜璃默默点头,她心口那团温热在此地也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那黑色碎片的共鸣感却愈发清晰强烈。她能感觉到,碎片指引的终点,就在这片弥漫着狂怒意念的荒原深处。
又前行了半日,一座巨大无比的黑色阴影,逐渐在地平线上显现。
那似乎是一座……断裂的巨台?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座以不知名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型祭坛遗址。祭坛早已崩塌近半,残存的基础部分也有大半掩埋在红沙之下,但裸露出的部分依旧高达数十丈,绵延数里,气势恢宏,却又充满了破败与苍凉。
巨石之上,刻满了种种早已模糊不清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古老图腾,大多与波涛、巨蟒、以及顶天立地的巨人形象相关。即便经历了无尽岁月,依旧能感受到那图腾中蕴含的滔天恨意与不屈的狂傲。
祭坛周围的地面,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状态,仿佛被极致的高温灼烧过,又与某种恐怖的力量撞击、扭曲过。空气中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可怕的气息残留:一种是极致狂暴、足以毁灭万物的水元之力(并非润泽,而是暴虐),另一种则是焚尽八荒、至阳至刚的火元之力以及一种煌煌不可侵犯、镇压一切的神圣气息。
两种气息在此地激烈碰撞、交织,形成了万古不散的恐怖力场,让踏入此地的生灵无不感到神魂战栗,灵力运转滞涩。
“这里是……共工台?”瑶光望着那巨大的遗址,冰冷的面容上首次出现了明显的震动之色,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传说中,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前,曾于此地誓师,与祝融氏展开最终决战……此地竟是那场导致天柱折、地维绝的旷世神战遗址之一?!”
共工!祝融!
姜璃心中巨震!竟然是这里!上古神话中那场导致了天地倾覆、继而引出娲皇补天壮举的惊天大战的遗址!
难怪此地残留的意念如此狂怒与毁灭!原来是那位撞倒不周山的水神共工留下的道统痕迹!而与之对抗的,无疑是火神祝融以及……或许还有当时代表天庭秩序的其他神圣力量(那煌煌神圣气息或许源自黄帝或其他天帝一系)?
黑色碎片剧烈地嗡鸣起来,指引的方向,直指那崩塌的共工台深处!
它感应到的,竟然是共工的道统残留?或者说,是与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相关的某种东西?
姜璃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娲皇血脉、补天余烬的感应,最终指向的却是共工之台?这其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难道那块黑色碎片,并非单纯与娲皇有关,而是记录了那场大战,或者……是那场大战中的某件物品?
涂山璎也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狐族对天地气机最为敏感,他显然对此地充斥的狂暴力量感到极度的不适和警惕:“啧,真是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这鬼地方的能量乱流能轻易撕碎金丹以下的修士。小丫头,你确定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面?”
瑶光的目光也再次锐利地投向姜璃,带着深深的探究:“共工,乃悖逆之神,其道统充满毁灭与疯狂。你所要探寻之物,若与此地相关,绝非善类!这更印证了你身上的‘异常’!”
姜璃无法解释,只能道:“碎片指引至此,我必须进去一探。”她感受到共工台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黑色碎片,也隐隐呼唤着她血脉深处的东西。
瑶光眼神变幻,最终冷声道:“我既奉命监视于你,自然不会让你独自涉险。我也需查明你与此地究竟有何关联。但我警告你,若其中真有悖逆之物,我必亲手将其毁去!”
涂山璎叹了口气:“来都来了,狐爷爷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这地方虽然危险,但说不定也有些上古时代掉落的宝贝呢?”他嘴上说着宝贝,眼神却无比警惕。
三人稍作调息,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然后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共工台遗址的范围。
一踏入那力场范围,仿佛一步从人间跨入了上古战场!
耳边仿佛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巨人的咆哮、波涛的怒吼与火焰的爆裂!狂暴的意念碎片疯狂地冲击着三人的神识!
瑶光身上亮起一层清冷的月白色光晕,剑意自生,斩碎那些侵袭而来的混乱意念,但她的脸色也微微发白。涂山璎身后狐尾虚影晃动,周身泛起粉色的光华,将那些负面情绪巧妙地引导卸开,显得比瑶光轻松些,但眼神也无比凝重。
姜璃则感受到更大的压力。那狂暴的水元之力与她的太阴灵炁隐隐有几分同源(皆属阴),却又截然不同,充满了毁灭性,让她灵力运转十分不畅。而那煌煌神圣的火元与秩序之力,又对她形成一种天然的压制。
唯有心口那团温热和黑色碎片,在此地却异常活跃,尤其是黑色碎片,不仅嗡鸣不止,甚至开始散发出微弱的、温润的五色毫光,将那些冲击向她神魂的最狂暴的意念碎片悄然抚平、化解,仿佛有一种……包容与调和的意味。
这一幕,自然没能瞒过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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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她的瑶光。瑶光看到那五色毫光,眼中再次闪过惊疑不定,却并未出声,只是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们艰难地在这片恐怖的力场中前行,脚下的琉璃化地面坚硬无比,四处散落着巨大的、早已失去灵光的破碎神兵残骸和不知名巨兽的骨骸。
根据黑色碎片的指引,他们绕过巨大的断壁残垣,向着祭坛最深处,那片曾经可能是核心祭台的位置走去。
越往深处,那种狂怒与毁灭的气息就越发浓郁,甚至开始凝聚成形,时而化为咆哮的水龙卷,时而化为肆虐的火风暴,疯狂地攻击着一切闯入者。
瑶光剑出如龙,冰冷的剑光不断斩灭扑来的能量风暴。涂山璎身法诡异,往往能间不容发地避开攻击,偶尔出手,粉色光华闪过,便能将一片风暴悄然湮灭。姜璃则将《水镜术》与那新悟出的“星辉守”结合,艰难防御,紫汐也时不时发出灵魂尖啸,干扰那些能量体的凝聚。
三人都消耗巨大,前进速度缓慢。
终于,在劈开一道尤其狂暴的、由水火两种极端能量扭曲形成的旋风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抵达了共工台的最核心区域。
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完整的圆形广场,地面并非琉璃化,而是用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石材铺就,上面刻满了复杂到极点的、充满了蛮荒气息的阵法纹路。
广场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共工神像或祭坛,而是……一棵巨大无比的、通体焦黑的枯树!
这棵枯树早已失去所有生机,树干粗壮得数十人难以合抱,却从中间断裂,只剩下半截主干和少数几根狰狞的枝桠刺向天空,如同绝望的手臂。树身之上,布满了雷霆劈砍、烈火灼烧的恐怖痕迹,却依旧顽强地屹立不倒,散发着一种悲壮、不屈、与滔天怨愤的气息。
而在那焦黑的枯树之下,盘膝坐着一具白玉般的骷髅!
骷髅并非人类形态,更加高大,骨骼晶莹剔透,宛如最上等的灵玉,却又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它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头颅微扬,那空洞的眼窝,似乎正不甘地凝视着苍穹。即便早已逝去万古,这具白玉骷髅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神魂颤栗的威严与强大的能量波动!
而在白玉骷髅结印的双掌之中,托着一物。
那是一块约莫脸盆大小、残缺不堪的黑色龟甲!
龟甲之上,刻满了与姜璃手中那块小型龟甲同源的、却更加复杂浩瀚的古老符号!此刻,那些符号正散发着微弱的、明灭不定的幽光,与姜璃怀中那剧烈震动的黑色碎片以及她心口沸腾的血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呼唤的源头,就是它!
但与此同时,姜璃、瑶光、涂山璎三人的目光,都被龟甲上空正在上演的惊人异象所吸引——
只见那残缺龟甲上方,光影变幻,竟仿佛在自行推演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景象:
那是滔天的洪水淹没大地,燃烧的天空不断塌陷,一尊巨大无比、蟒头人身的魔神(共工?)发出震天咆哮,以头撞击一座支撑天地的巨山(不周山?)!天柱倾塌,星辰陨落!
而另一边,火焰漫天,一尊兽头人身的伟岸神人(祝融?)手持腾空火戟,与之激烈搏杀!更有九龙牵引的华丽神车驶过天际,车上站立着身穿帝袍、手持神剑的威严皇者(黄帝?),挥剑引动万千雷霆,镇压而下!
景象破碎而混乱,却无比真实地再现了那场导致天地崩坏的恐怖神战!
最终,画面定格在那蟒头魔神被雷霆与火焰击中,不甘地怒吼着坠向大地的瞬间,以及那帝袍皇者冷漠威严的眼神,和火神祝融咆哮追击的身影……
而在这毁天灭地的景象中,隐约有一道慈悲而疲惫的女性身影,手托五色神石,在崩坏的天地间艰难地修补着苍穹……但那身影过于模糊,仿佛只是惊鸿一瞥。
异象到此戛然而止,龟甲上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力量。
整个核心广场一片死寂。
只有那共工不甘的怨念、祝融的爆裂、黄帝的威严、以及那惊鸿一现的补天慈悲之意,交织弥漫在空气中,诉说着那场遥远而惨烈的道统之争、神权更迭。
姜璃手中的黑色碎片灼热无比,与那巨大龟甲的共鸣达到了顶峰。
瑶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推演出的景象,尤其是最后那模糊的补天身影,她猛地转头看向姜璃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五色毫光,脸色变得无比复杂和震惊。
涂山璎也收起了所有轻佻,狐瞳死死盯着那白玉骷髅和龟甲,喃喃道:“共工部的大巫祭?以自身骸骨和传承龟甲为引,万古不灭,记录下这败亡的一幕?真是……何等的执念……”
就在这时,那具白玉骷髅空洞的眼窝中,突然“噗”地一声,燃起了两团幽蓝色的、充满了无尽怨愤与不甘的灵魂之火!
它那扬起的头颅,仿佛缓缓低下,“看”向了引起龟甲共鸣的源头——姜璃!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磅礴无比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