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昕苑内,姜璃闭门不出,对外宣称重伤静养。她确实需要时间调息,稳定因强行激发血脉和空间传送而躁动的灵炁,更重要的是,需要消化黑水沼之行的巨大信息量,并筹划下一步行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仅仅休养了一日,翌日清晨,一位面生的内门女弟子便来到竹昕苑,带来了静岳真人的口谕:召姜璃前往“静心殿”问话。
该来的终究来了。姜璃心中凛然,知道执事殿的初步盘问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现在才降临。静心殿乃是静岳真人清修之所,此次召见,绝非寻常。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简单的衣着,跟随那名内门弟子离开了伴月谷。
静心殿位于月冕峰一处清幽的侧峰,云雾缭绕,殿外古松苍劲,气氛肃穆。踏入殿内,檀香袅袅,布置简洁,唯有中央蒲团上,静岳真人闭目盘坐,气息与整个大殿仿佛融为一体,深不可测。
除了静岳真人,殿内并无他人。
“弟子姜璃,拜见师叔。”姜璃恭敬行礼,垂首而立,心中警惕提升至顶点。
静岳真人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照见人心。她并未让姜璃起身,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直接在殿中回荡:“姜璃,黑水沼之事,你再详细说一遍。勿要遗漏任何细节,尤其是……关于那祭坛,以及你自身的感受。”
压力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
姜璃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一丝隐瞒,都可能被对方敏锐捕捉。她早已打定主意,真话不全说,假话绝不说,在关键处进行误导,并适时抛出一些“价值”,以换取暂时的安全和信任。
她再次将经过叙述了一遍,语气比在执事殿时更加“惊魂未定”,细节也更加丰富,尤其是关于魔物的可怕和吴铭“舍身取义”的壮烈,描述得绘声绘色,情感充沛。
当说到自己被传送离开后,遭遇毒魇龟时,她依旧坚持了两兽相争、侥幸得利的说法。
静岳真人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直到她全部说完,才缓缓道:“据宗门记载,黑水沼深处确有一处上古遗迹,疑似与某次失败的祭祀有关,怨气汇聚,故能量场紊乱,滋生邪秽。然空间裂缝的出现,实属异常。你确定那吟唱声,是从裂缝中传出?”
“弟子确定。”姜璃肯定道,“那声音直灌脑海,扰人心神,绝非寻常之声。”
“哦?”静岳真人目光微凝,“那吟唱声,你可还记得些许音节?”
姜璃心中电转,知道这是关键试探。她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懂,那显得可疑;也不能说自己全懂,那更是取死之道。她斟酌着,露出努力回忆且有些痛苦的神色,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扭曲、古怪、确实蕴含古老韵味的音节:
“……似乎有……‘衁寋’……‘扆爧’……之类的音……听得人头昏脑涨,心神欲裂……其他的,实在记不清了……”
她吐出的这两个音节,正是那吟唱中反复出现、且相对不那么核心的词汇。
静岳真人听到这两个音节,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凝重。
“衁寋……扆爧……”她轻声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确是古老的血祭之语,意为‘归’与‘血’……看来,那裂缝之后,连接着的绝非善地。你能记住这两个音节,已属魂力过人。”
姜璃适时地露出“原来如此”和后怕的表情。
静岳真人话锋突然一转,目光如电,直视姜璃:“你于感气考核时,引动五尺月华;小比之中,以巧破法,眼力控制力远超同侪;黑水沼绝境,又能逢凶化吉,甚至带回三阶妖兽材料……姜璃,你可知,宗门对你,早已多有关注?”
图穷匕见!直接摊牌了!
姜璃心脏狂跳,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惶恐”,连忙道:“弟子……弟子不知……弟子只是侥幸……”
“侥幸?”静岳真人微微摇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一次是侥幸,次次皆是侥幸?你体内灵炁之精纯,远非《引气诀》所能达到。你的神魂感知,你对术法精准到骇人的控制力……这绝非寻常天赋二字可以解释。”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大的压力:“宗门惜才,亦容不得邪祟。你,可有什么要对本座言明的?”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璃知道,生死攸关的时刻到了。完全否认只会加重怀疑,必须抛出一些东西,既能解释自己的“异常”,又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从而获得庇护。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挣扎”和“坦诚”,道:“回禀师叔……弟子……弟子确实偶有异感,只是不知其缘由,亦不敢妄言……”
“说。”静岳真人言简意赅。
“弟子……自年幼时,便偶尔会对一些……古老的、带有阴属性或月华气息的物件,产生微弱的感应。”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抛出部分真相,“比如一些年代久远的玉器、特定的草药、甚至……某些特殊的岩石。这种感应很微弱,时有时无,只能让弟子觉得那些东西似乎……更‘亲切’一些。”
她隐瞒了血脉和五色神光的核心秘密,只将能力弱化为一种对特定属性的“亲和感”,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她对月华的吸引力和对术法的精准控制。
“哦?古老物件?阴属性?月华气息?”静岳真人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此极感兴趣,“具体何种感应?可能举例?”
姜璃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例如……弟子在照料清心竹林时,会感觉那里的灵气更易于吸收;修炼《月影步》和《水镜术》时,也觉得格外顺畅……还有……还有此次在黑水沼,靠近那祭坛时,虽觉危险,但也隐隐觉得……那祭坛的石材,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将祭坛的感应也归咎于这种“亲和感”,巧妙地误导了方向。
静岳真人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那祭坛石材,你有何感觉?”
“感觉……很古老,很苍凉,似乎蕴含着某种……悲伤的情绪?”姜璃斟酌着词句,描述着那真实存在却并非源于石材本身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危险和排斥,所以弟子才一心只想逃离。”
静岳真人沉吟片刻,缓缓道:“上古遗迹,历经万载,残留些许古老意念或能量场,也属正常。你能有所感应,说明你确实天赋异禀,神魂敏锐,且体质特殊,与太阴古道契合极深。此乃你的机缘,亦是你的造化。”
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压力骤减。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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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宗门更倾向于将她这种“异常”解释为某种特殊的、有利于修炼太阴之力的“天赋体质”,而非来路不明的邪祟。毕竟,她那精纯的太阴灵炁是做不了假的。
“原来……是这样吗?”姜璃脸上露出“恍然”和“欣喜”的表情,“弟子一直惶恐不安,不知缘由,多谢师叔为弟子解惑!”
静岳真人微微颔首:“既入我揽月阁门下,身负此等天赋,便当好生修行,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至于黑水沼之事,宗门自有决断。你此次带回消息有功,待伤势痊愈,可去功德殿领取两千功绩点,并可申请进入‘月华洞’修炼三日,以作奖赏。”
两千功绩点!月华洞修炼三日!这奖励远比之前承诺的更加丰厚!月华洞乃是比洗月池更胜一筹的修炼圣地!
这既是奖励,也是一种安抚和拉拢。
“谢师叔恩典!”姜璃连忙躬身道谢,脸上适时的露出激动之色。
“嗯,”静岳真人摆摆手,“下去吧。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得对外人提及。安心养伤,勤加修炼,宗门需要你这样的弟子。”
“是!弟子谨记师叔教诲!弟子告退!”姜璃恭敬地退出静心殿。
直到走出侧峰,被清冷的山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方才一番问答,看似平静,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巧妙地暴露了部分“价值”——对古老阴属性物品的亲和感,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对探索遗迹、感知能量有特殊天赋的人才,这无疑能极大提升她在宗门眼中的价值,从而获得一定的庇护,抵消之前的怀疑。
静岳真人最后的态度也表明,宗门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愿意投资她这个“特殊人才”。
然而,她深知,这只是权宜之计。静岳真人未必全信,那更深层的怀疑绝不会轻易消失。宗门看中的是她的“利用价值”,而非她本人。
而且,她隐瞒了最关键的血脉秘密和龟甲传递的信息。一旦这些暴露,现在的“价值”瞬间就会变成“怀璧其罪”的原罪。
“需要尽快去古战场墟……”她心中紧迫感更甚。
返回竹昕苑的路上,她察觉到那两道暗中的目光再次出现。
那道冰冷的窥视,似乎因为她面见静岳真人而变得更加谨慎,但并未远离。
而另一道宗门高层的目光,则在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审视和……若有所思?似乎静岳真人已经将“问询”结果传递了上去。
刚回到苑中,白芷便迎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和后怕:“姜姐姐,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们了,听说静岳师叔单独召见你……”
“无事,师叔只是详细询问了黑水沼的情况,安抚了我几句,还给了奖励。”姜璃笑了笑,安抚道。
这时,林荷从外面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姜姐姐,不好了!外面……外面都在传,说……说你是灾星,克死了吴师兄和孙师姐,还说你能从三阶妖兽口下逃生,定是用了什么邪术……说得可难听了!”
姜璃目光一冷。果然来了。风婉清之流,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流言蜚语,亦是杀人刀。
长老问询虽暂时过关,但来自同门的猜忌和恶意,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