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龟甲带来的冲击逐渐平息,但它在姜璃心中激起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复。大祭司的“馈赠”像是一枚投入深潭的暗棋,其意图莫测,却无疑将她与那些尘封的上古秘辛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她愈发谨慎,将龟甲和黑色碎片贴身藏好,不再轻易尝试沟通,只是每日以血脉之力默默温养,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联系似乎愈发微妙。
她对藏经阁的探索更加具有针对性,开始有意识地搜集一切与“古战场墟”、“归墟”、“通天”、“祭祀仪轨”以及“星陨”相关的记载,甚至包括有姜国及周边小国的历史与进贡记录。零碎的信息逐渐汇聚,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图景:揽月阁所在的这片青州大地,上古时期似乎曾是某个巨大战场的边缘地带,埋藏着无数失落的历史。而有姜国,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国,其立国之地,或许并非偶然。
这一日,平静被打破。外门执事弟子前来竹昕苑,通知姜璃立刻前往执事殿。
姜璃心中微凛,生出预感。通常外门弟子只会因任务或奖惩被传唤至执事殿。
殿内,当日主持小比、赐予她丹药的那位外门长老端坐其上,神色略显凝重。令姜璃意外的是,静岳真人竟然也在场,坐在一旁,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弟子姜璃,拜见长老,拜见静岳师叔。”姜璃恭敬行礼。
“嗯,起来吧。”外门长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姜璃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姜璃,你入门虽短,然表现优异,沉稳心细,更难得的是,于杂学古籍之上,似颇有涉猎?”
姜璃心中一动,垂首道:“弟子愚钝,只是闲暇时喜好翻阅些杂书,增长见闻,不敢称涉猎。”
静岳真人淡淡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压:“不必过谦。近日宗门探查到,位于我宗势力边缘,临近沧澜江支流的一处名唤‘黑水沼’的地域,有异常能量波动显现,伴有古语吟唱之异响,疑有上古祭祀遗迹或因地质变动而短暂现世。”
黑水沼?姜璃记得在一些地理杂记中看到过这个名字,那里环境恶劣,毒瘴弥漫,罕有人迹,只零星记载着一些关于“古战场怨气汇聚”、“时有鬼火”的传说。
外门长老接话道:“此类遗迹现世,往往伴随风险,亦可能蕴藏机缘。宗门本欲派遣内门弟子前往探查,然此地能量场特殊,对修为过高者排斥强烈,筑基以上弟子难以深入核心。故而需选派数名感气期弟子,前往初步探查,绘制地图,记录能量波动特征,若有发现,不可轻动,需立刻回报宗门。”
他顿了顿,看向姜璃:“经执事堂商议,决定由你,以及另外两名感气大圆满的弟子,共同执行此次任务。另两人分别为擅长阵法探测的吴铭师兄,以及擅长御兽、对地形勘察颇有经验的孙倩师姐。你心思缜密,于古籍有所了解,或可从中发现线索。此次任务危险等级评定为‘中’,奖励一千功绩点,若有所获,另有重赏。”
一千功绩点!奖励极其丰厚!但危险等级“中”意味着可能存在二阶甚至三阶妖兽,或者其他的未知风险!
姜璃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黑水沼、异常能量、古语吟唱、上古祭祀遗迹……这些词汇与她近日研究的种种何其相似!这真的是巧合吗?还是说……
她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静岳真人。静岳真人目光淡然,与她对视了一瞬,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却又没有任何表示。
是宗门真的看中了她的能力?还是……这本身就是某种试探?试探她对上古之事的了解?甚至试探她与那“异常能量”是否会产生反应?
大祭司刚送来可能与祭祀有关的龟甲,宗门就恰好派给她一个探查上古祭祀遗迹的任务?这巧合得让她无法不起疑心!
然而,她能拒绝吗?不能。宗门任务,尤其是由长老和静岳真人亲自下达的任务,绝非普通外门弟子可以推辞。
这既是危险,或许也是机会!一个能够近距离接触上古遗迹,验证心中猜想,甚至可能找到摆脱困境线索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姜璃已做出决断。她压下心中所有疑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被委以重任的激动,躬身道:“弟子遵命!定当竭尽全力,小心探查,不负宗门所托!”
“很好。”外门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吴铭和孙倩已在山下等候。这是任务卷轴,内有黑水沼地图及能量波动记录玉符。准备一下,即刻出发吧。”
“是!”
姜璃接过卷轴,再次行礼,退出了执事殿。
返回竹昕苑简单收拾行装时,白芷三人听闻消息,都担忧不已。
“黑水沼?我听师兄师姐说过,那里很危险的!毒瘴遍地,还有可怕的毒虫妖兽!”白芷急道。
“姜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啊!”林荷和赵小敏也满脸忧色。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宗门安排了师兄师姐同行,只是初步探查,不会深入险地。”姜璃安慰道,将必备的丹药、符箓(特别是解毒符和辟瘴符)、以及那柄温养已久的青铜小刀收入囊中。犹豫片刻,她还是将那块黑色龟甲和碎片贴身藏好。此行可能与祭祀有关,或许能用上。
来到山下汇合点,另外两名队友已然等候在此。
吴铭是一位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面容普通,神色沉稳,背着一个硕大的木箱,里面显然是阵盘、罗盘等探测器具,身上灵力波动扎实,果然是感气大圆满。
孙倩则是一位身材高挑、肤色微黑的师姐,约二十五六岁,眼神明亮锐利,腰间挂着几个灵兽袋,身边还跟着一只通体碧绿、眼珠滴溜溜转的“寻踪貂”,显得干练利落。
见到姜璃,吴铭只是淡淡点头示意,并不多言。孙倩则上下打量了姜璃一番,笑道:“你就是姜师妹?小比第四那个?听说你眼光很毒,这次任务正好需要心细的人。我是孙倩,擅长御兽探路。他是吴铭,阵法大师。”
“孙师姐过奖,吴师兄。”姜璃客气地行礼,“此行还需多多依仗师兄师姐。”
“好说,任务要紧,走吧。”孙倩似乎是个爽利性子,一拍灵兽袋,那只寻踪貂“嗖”地窜出,在前方引路。吴铭默不作声地跟上。
三人一路无话,各自施展身法,向着黑水沼方向疾行。
途中,姜璃展开任务卷轴仔细查看。地图标注的黑水沼范围很大,异常能量波动的核心区域位于沼泽深处的一片被称为“沉骨洼”的地方。卷轴中还附有几句模糊的古语吟唱记录,音节古怪拗口,姜璃尝试解读,却发现与龟甲冲击她脑海时听到的那些破碎吟唱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巧合越来越多,这任务越发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两日后,三人抵达了黑水沼边缘。
一股混合着腐泥、沼气和水腥味的恶臭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黑色泥沼,浑浊的水洼星罗棋布,水面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散发出淡淡的绿色毒瘴。枯死的树木歪歪扭扭地矗立在沼泽中,枝桠如同鬼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死寂。
“好浓的瘴气和死气。”孙倩蹙眉,从灵兽袋中放出几只拳头大小、甲壳坚硬的“铁甲虫”,让它们分散开去探查前方地形。“跟紧我的铁甲虫,它们能避开最危险的泥潭和毒气浓郁区。”
吴铭则从木箱中取出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注入灵炁,罗盘上的指针开始微微颤动,指向沼泽深处。“能量波动源头确在深处,强度不稳定,时强时弱。”
姜璃默默运转灵炁,抵御着瘴气的侵蚀,同时将神识小心地散开。一进入这片沼泽,她心口那团温热就自发地加快了流转速度,并非预警危险,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和隐约的共鸣感,仿佛被此地某种深藏的气息所吸引。
这感觉让她更加确信,此地绝不简单。
三人小心翼翼地深入沼泽。孙倩的寻踪貂和铁甲虫起到了巨大作用,多次提前预警了隐藏在泥沼下的毒鳄和妖蟒,以及那些看似结实、实则一脚下去就能没顶的死亡泥潭。吴铭的罗盘则不断校正着方向。
越往深处,瘴气越浓,光线愈发昏暗,四周开始出现一些惨白色的兽骨人骨,半埋在黑泥之中,显得阴森可怖。那若有若无的古语吟唱声,也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直透神魂的苍凉和诡异。
姜璃体内的血脉共鸣感越来越强。她甚至能感觉到,贴身的黑色龟甲和碎片,也在微微发烫。
“小心!”前方的孙倩突然低喝一声!
只见左侧一片看似平静的水洼突然炸开,一条水桶粗细、布满黑黄相间诡异花纹的巨蟒猛地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的毒雾,直扑向队伍中间的吴铭!
二阶妖兽“毒瘴蟒”!其毒雾能腐蚀灵炁,极为难缠!
吴铭反应极快,猛地将手中罗盘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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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按!嗡的一声,一个淡黄色的光罩瞬间升起,将他护在其中!
毒雾喷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罩剧烈摇晃!
孙倩娇叱一声,身边又飞出数只通体赤红的“火蜈”,扑向蟒蛇的眼睛口鼻等脆弱处!同时她手中长鞭一抖,卷向蟒蛇七寸!
姜璃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她并未攻击蟒蛇,而是双手掐诀,《水镜术》瞬间发动!不过这次凝聚的水镜并非在她身前,而是出现在了吴铭那摇摇欲坠的护罩之外!
水镜流转,巧妙地偏折了毒瘴蟒后续喷出的毒雾,使其大部分射空,极大地减轻了吴铭的压力!
三人的配合在危机下显得默契十足。吴铭得以喘息,迅速取出几张符箓加固护罩并反击;孙倩的火蜈和长鞭扰得蟒蛇烦躁不堪;姜璃的水镜则总能出现在最关键时刻,偏转致命的攻击。
最终,吴铭抓住机会,一道“金枪符”化作凌厉金光,洞穿了蟒蛇的七寸!
毒瘴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重重砸落在泥沼中,挣扎了片刻,不再动弹。
战斗结束,三人都微微喘息。
孙倩看向姜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姜师妹,好精妙的水镜术!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她自问在感气期时绝无如此精准的控制力。
吴铭也看向姜璃,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的认可显而易见。
“师姐过奖,是师兄师姐主攻得力。”姜璃谦逊道,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刚才战斗中,她体内的血脉躁动得更厉害了,那古语吟唱声也似乎清晰了一瞬。
休整片刻,三人继续深入。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黑色的泥沼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染过的坚硬土地。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残破的、半埋的巨石,巨石上雕刻着模糊不清的、与龟甲符号风格类似的古老图案。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瘴气,而是一种更加古老、苍茫、带着淡淡威压和悲伤的气息。那古语吟唱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回荡,却又找不到具体来源。
吴铭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最后啪的一声,竟承受不住那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波动,裂开了数道缝隙!
“能量场太强太混乱了!探测法器失效了!”吴铭脸色凝重。
孙倩的寻踪貂和铁甲虫也变得焦躁不安,不敢再向前。
姜璃心口的温热已如同燃烧一般,龟甲和碎片在怀中烫得惊人。她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只见在一片暗红色的荒地中央,赫然矗立着几根残缺的巨大石柱,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仿佛是一座古老祭坛的遗迹。石柱上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和刀劈斧凿的战斗疤痕,却依然能感受到一股磅礴苍凉的气势。
祭坛中央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已然残缺不全的复杂图案,那图案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与她龟甲上某个符号极其相似的标记!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在祭坛的正上方,虚空之中,隐隐有一道扭曲的、不断波动着的暗红色裂缝!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道伤口!那强大的能量波动和诡异的古语吟唱,正是从这道裂缝中弥漫而出!
“这是……空间裂缝?还是……某种古老祭祀沟通异界残留的通道?”吴铭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孙倩也脸色发白:“好可怕的气息……感觉神魂都在颤抖……”
而姜璃,则死死地盯着那道暗红色的裂缝,以及祭坛上那个熟悉的符号!
在她的感知中,那裂缝散发出的气息,竟然与她心口的血脉之力,以及黑色龟甲碎片,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排斥又吸引的共鸣!
那断断续续的古语吟唱,也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她的神魂深处:
“……衁寋……扆爧……爴屴……”
她听不懂这些音节,但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滔天悲愤、不甘的执念,以及……一种对“补全”、“回归”的强烈渴望!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那裂缝和吟唱之时,她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漆黑身影,正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祭坛,以及……祭坛前仿佛被魇住了的姜璃。
特殊任务的真正危险,或许并非来自古老的遗迹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