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不躲不闪，就这么蹭着刀锋转过身去，看到了那张盛怒的脸。
——为什么？！
下毒，纵火，如今又杀了郑钧，三番两次从中作梗，你究竟意欲何为？
姜别浑身是血，一手蹭去脸上飞溅的血液，居然还冲霍无归笑了一下，“他欲杀我，又伤了你，先下手为强罢了。”
霍无归眉头皱成深川，暗色双眸紧盯着姜别。
此刻的姜别面色白得几乎透过月光，他是笑着的，在他身上却找不到半点生气。
他就像一只鬼……一只在地狱不知道被烧了多少年，好容易才爬到人间的鬼。
姜别给的理由太过于苍白，霍无归紧咬着下唇，似乎强行在用理智压着满心汹涌的杀意。
之前在青霞门，姜别塞给他的那枚药丸功效不凡，不仅是郑钧，连姜别之前给他下的毒也一并解了。
时至今日，霍无归找不到任何能留姜别一命的理由。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任务失败竟是因为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可他不能失败，他本就有绝对不能失败的理由！
姜别还站在那里，四目相对，不偏不倚。
于是那把刀缓缓抬了起来，就在刀刃即将砍向脖颈的一瞬间……
只听姜别轻轻开口。
“阿朗。”
下一瞬，刀刃堪堪悬住，离那脆弱的皮肤只差一毫！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霍无归整个人彻底怔住。
……阿朗，是他原本的名字。
可为什么姜别居然知道这个名字？！
似乎是察觉了霍无归眸中的愕然，姜别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脖颈已被划出血线，若刀刃再进一分，则人头必落！
“阿朗……你要杀我么？”
霍无归猛然把刀收了回来，改用刀尖指着，迫使他不能再上前。
姜别果然停住了。
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很矛盾的的表情，唇角好像是笑着的，眼睛里却藏着极深的悲伤。
“那一刀，疼不疼？”他深吸一口气，很艰难地问出来了这个问题。
霍无归的手开始颤抖，刀尖也开始颤抖。
“当年你为我挡下那一刀，你流了那么多的血……我吓坏了，我以为你死了……”姜别断断续续地说，“这些年我从没想到你还活着，而且还……长这么大了。”
霍无归渐渐听不懂了，手中剑的颤抖却愈发难以控制，他死死盯着姜别，决眦欲裂。
“我是赵凉啊，”姜别终于叹了一口气，“你不记得了么？刘伯，珍奇楼，你都不记得了么？”
霍无归怎么可能不记得。
当年他还是个小乞丐，路遇一个快饿死的小哥哥，便慷慨地把自己仅剩的半块馒头分给了他。他们两个相依为命沿街乞讨，有人看他们可怜，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里，让他们做些轻活讨生活。
那客栈的名字就叫珍奇楼，掌柜的姓刘。
两人白天干活，到了晚上漂亮哥哥便点着油灯教他读书写字，后来刘伯发现了，非但没怪两个小孩浪费油钱，反而第二天还上街买了正儿八经的纸笔，让他们两个不必偷偷摸摸。
后来，等他认字了，漂亮哥哥便手把手地教他写他的名字，又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他看。
横平竖直，赵凉。
平淡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三年，突然一群蒙面大汉冲进了客栈，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砍，刘伯为了保护他们两个被乱刀砍死，而他自己也身中一刀。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让漂亮哥哥快跑，再醒来时，哥哥已经不见了。
这些事，霍无归怎么可能忘？他找了那人十五年，怎么可能能忘？！
霍无归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用口型问他：
——你是赵凉？
姜别点点头。
霍无归仍不敢相信，刀尖垂下去一点，又抬了起来，指向了那方银白面具。
——证明给我看。
霍无归清楚地记得那人的脸，只要他以真容相见，便绝无可能认不出来。
姜别于是抚上了面具后方的搭扣，犹豫了一会，又放下手来。
霍无归又怎么可能会就此罢休。
于是姜别就见霍无归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凭空消失，下一瞬气息则出现在身后。他心头一跳，忙护住那搭扣的位置，未料却摸到了霍无归的手。于是他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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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首一躲，而霍无归却已经掐在了搭扣上，借着他躲的动作顺势将面具一把扯了下来——
姜别面上一凉，立马垂下头避开霍无归的视线去夺那方面具，那只手却被霍无归抓住，一拽，他整个人便不可自控地往后转过去。
眼见着就要与霍无归正面相对，姜别强行把脸撇开，趁着霍无归把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脸上的那一瞬间把面具夺了回来，待搭扣重新在脑后扣好时，人刚好背对着霍无归站定。
一切发生得太快，霍无归未能把姜别的面容看全，但这一瞬间的短暂一瞥已经足矣。
俊眉修眼，朗月清风。
“不好了！我娘不好了！”
苏籍突然从破庙里冲了出来，朝着两人所在的地方惊慌大喊：“我娘昏过去了！！”
姜别一言不发，抬起腿就往庙里走，路过霍无归时，还有意无意地垂下了头。
霍无归下意识伸手去抓姜别的胳膊，姜别一躲便让他抓了个空，微凉的宽袖就这么从霍无归掌心溜走。
他没再回头看霍无归的神情，一路跟着苏籍快步代跑地来到破庙深处的篝火旁，苏母就双眼紧闭地躺在一边，面色隐隐发紫。
“你快看看她！”苏籍已经急得快哭了，“她刚才突然喘不上气，然后立马就晕过去了！”
“她之前有什么病，可曾用过药没？”姜别挽起袖口，在苏母身侧蹲下。
苏籍平日里看着是个风风火火的毛头小子，却有一颗孝心可鉴日月，他对自己娘亲的病史如数家珍，一边说一边想，接连磕磕巴巴地报了一堆药名出来。
听他一边说着，姜别蹙起的眉慢慢舒展开来。
他先把过脉，再侧耳俯于胸口听了一会，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两指重重点在了后心。
这一下下去，昏迷中的苏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苏籍吓坏了，手足无措地蹲下去又站起来，再蹲下去，急得语无伦次：“大夫……大侠！她、她她她，这这……这……”
姜别泰然自若，指并成掌，在后心的几道穴位上一揉，只见苏母面色乍然通红，随后猛烈咳出几口血痰来。
“寒气入肺，又吸了不少尘气，淤住了。”姜别收回手，站起身。